武宗皇帝躺在床上,整日昏昏沉沉,时而看见先皇在向他招手,时而又看见死去的宠妄李凤或其他“幸”而弃之的美女,时而似乎听到天上的仙乐远远飘来,时而又看见夜叉鬼来索他去阴间……
众太监在旁边,看见皇帝时而发冷,时而发热,时而面含微笑,时而喊叫着醒来,又目含恐怖,知道他大限已近,大家更加小心侍候,昼夜轮值,不敢离人。
这天晚上,武宗醒了。
他张开眼,闷了一阵,唤道:“谁在当值?”
太监陈敬道:“奴才陈敬,伺候万岁。”
“去将朕的御宝取来。
陈敬一听,忙叫人请来执玺太监,将御宝送到武宗面前。
但武宗已经没有气力去拿起这颗象征着他的皇权的玉玺了。他只是令太监:“拿近些。”
执玺太监将御宝拿近武宗眼前,让他看得更清楚些。
武宗躺在床上,一看见这传国玉玺,他的双眼陡然睁大’了,又进现出生命的火花。
玉玺上端然刻着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八个字,前四个字说明皇权天授,所以皇帝又称天子,后四个字是祈求帝寿国运。
当年武宗在宣府采集美女,一人独自上街猎艳,在一家酒肆中见一美女正在掌柜,此女浅妆淡抹,艳丽无双。武宗一见,便进店去借沽酒之机,向她求欢。
那美女叫李凤。她先将武宗当作了登徒子,斥他无礼。后来,她想躲进房中时,被武宗拉住,扯入内室。李凤情急,正要大喊,被武宗捂住嘴道:“你不要惊慌。从了我,保你终身荣华富贵。”-李凤扳开他的手说:“你是什么人?胆敢如此放肆?黄天白日,強 奸民女?”
武宗笑道:“当今之世,何人最尊?”
李凤道:“哪个不晓得是皇帝最尊?”
武宗指着自己道:“我就是最尊的皇帝。”
李凤啐道:“你敢混充皇帝?”
于是,武宗解开微服,露出穿在里面的平金绣蟒的帝王便袍,李凤看后,尚不相信,武宗便取出白玉一方,让李凤观看。
那方白玉,便是皇帝的御玺。
李凤识字,看见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与评弹唱戏中说的一模一样,于是相信了。龙凤开始交欢。
从产生了帝王的数千年来,皇帝以御玺直接宣采一个不认识的民间美女,而且是在市井酒肆中,这大约是独一无二的一次了。
武宗回忆起这件事,所以调来御宝。哪知看见御宝,更觉辛酸。别人是年华易逝,他是年华不继。他才只有三十一岁呀!他轻声说:“替朕好好收起来。”然后,他不解地呢喃:“既寿永昌?天呀,何独朕无寿?”
武宗想,既然受命于天,当然该既寿永昌。他预感到不久人世,却还不愿意相信它。
这时候,他听到了内寝外面的便殿中传来的说话声。
“谁……?”这是张永的声音。“啊……你干什么?”张永的声音有些惊恐,显然已受制于人。
“我找朱厚照!”一个少女的声音说。
“大胆!来人.....啊”
“哼!来人?这宫中的人都被我制了穴道,谁还会来了?
说,朱厚照在那里?”
没有声音。
“说不说?你以为姑娘这长剑杀不死你?”
“别……别杀人。”
“那就带我去见皇帝。”
“从姑娘找皇上有什么事?”
“什么事?装糊涂!六十二口人命,你们偿命来!”她的声音有些饮泣。
“啊!你刺伤我了!这里是皇宫。什么六十二条命?你别胡来!”。
武宗在里面听见了外面说“从姑娘找皇上有什么事?”他猛然想起,这从姑娘该不会就是番僧所说的武林奇女从姗吧?
他不禁出声道:“来人,宣从姗进见。”
陈敬与其它太监本来正在里面倾听,这时一下子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急忙从侧门溜出去呼唤侍卫。陈敬刚出侧门,内寝之中,已经多了一个从姗,怒目站在武宗病卧的床前,以长剑指住了他。
武宗竟对此丝毫未见,欣喜道:“姗姑娘……你来了!”
从姗怒喝道:“朱厚照!是你派人杀了我全家?”
话音刚落,忽然从内寝的侧门中,涌进来六个大内侍卫。
为首一人,身子一晃,便要向从姗攻过来。
从姗长剑一指,逼近武宗,大喝道:“谁敢妄动?我先取了你们皇上的性命!”
如此一喝,再也无人敢动。六个侍卫各执兵刃,站成一圈,将从姗围在了床前。
武宗本来就病入膏盲,卧床不起,如今被剑逼住,大受惊吓,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颤声道:“谁……杀了你的全家?”
“不是你么?你令人去杀了我父亲,杀了红雪山庄所有的人!打斗过后,那里遍地里是大内侍卫的衣物刀剑,还有大内侍卫的尸体!”
“朕……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张永趋前奏道:“启奏万岁,绝无此事,从姑娘是不是误会了?”
“怎会是误会?”从姗怒道。“八大门派的武林报上将现场记得明明白白。”
“但皇家绝没有派人去红雪山庄讨伐令尊大人!本官暂领御林军和锦衣指挥使。本官可以指天为誓,绝无此事!”张永以手指天空,放下手指又道:“何况这大内之中,也没有高手,能够去红雪山庄杀得了令尊大人。”
这一句话倒是真的。当初空寂师太也是这么对她说的,她激于亲仇,听不进去,硬要来查看,如今张永也这么说,她记起父亲在这豹房扬威,满宫无奈的情景,不禁心中一沉,有些相信此案与宫廷无涉了。
张永见从姗心动了,趁机问道:“从姑娘,江湖不是传说你已随峨嵋派掌门人空寂师太去了峨嵋山么?”
“是又怎样?”.“你是听到了红雪山庄被屠的消息,偷下山来,鲁莽寻仇的?”
“这倒不是。我是与师太一起下山的,她老人家……”,从姗猛然省悟,张永是在拿话套她底细,她怒喝道:“张永,你敢暗算我?”
张永摆手道:“姑娘错了。本官与姑娘是友非敌,暗算你干什么?”
从姗道:“你与我站开些!我有话问你们皇帝。”
张永暗笑,退后两步站定。他心中说:“明明毫无经验,偏要故作老成。”
从姗道:“朱厚照,你是皇帝,一言九鼎,你虽荒婬 无耻,但想来还不会说谎话。我问你,是不是你派人杀了我父亲和红雪山庄六十二口人?”
“不是。”武宗一口否认,随即又道:“来人,扶朕坐起来。”
太监陈敬过去,扶武宗坐起,替他垫好软靠。从姗倒也没有为难他。
从姗此时心中委决不下,进退两难。她从空寂师太口中听到消息,大哭昏倒。空寂将她带下峨嵋山来,去少林寺参加八大掌门人的紧急约会。八大掌门人中,没有一个人相信此案是皇家干的。从姗却坚持认为是皇家报复。要来京城查找线索,一贯大师只好从权,派少林寺的觉远和尚和武当派的飘风道人保护她,陪她来京。
三人来京,住下不到一天,从姗便趁夜闯宫来了。她一路尽展家传武功,公然被她躲过了巡查,沿途偷袭侍卫,竟然一路得手。她潜入便殿,正遇张永在殿上磕睡,她便以剑尖抵住他的咽喉,逼问皇帝住处。但此时她看到武宗气息奄奄的样子,实在也不象还有精力安排那等大事。
武宗倚在床上说:“从姑娘,朕没有派人去红雪山庄诛杀令尊。朕病势沉重,整日昏昏沉沉,哪里还有力气管那等事情?”
“那你们为何大张榜示,招募武林高手?谷大用不是还分开扬言。要讨伐红雪山庄?”
张永大惊:“竟有此事么?启奏陛下,可否宣大用进宫取证?”
武宗道:“宣。”
不时,只见谷大用匆匆进宫,他一见从姗在侧以长剑指住武宗,心中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趁身至床前跪下,叩头道:“奴才谷大用听宣。”
谷大用刚说完“宣”字,只见他身形一躲,同电般地以左手拿住了从姗的右手手腕,以右手二指连点从姗腰肋处三处穴道。他趋前听宣时,就跪在床前,离从姗不过三尺距离,真是伸手可及。武宗病重后,如非正式场合,这些跪拜繁礼本已免省,此时他偏跪下磕头,便是为了迷惑从姗。果然,他偷袭得手,眨眼间便制住了从姗的动穴。从姗也直到此时,才知这谷大用原来还是个武功高手,但已迟了。
谷大用制住从姗,转向武宗道:“奴才来迟,让陛下受惊了。”
武宗见从姗被制,心中大喜,忙道:“快将她手中的长剑拿了。”
立即有侍卫过去,将从姗手中的长剑收了,扔在一边。
武宗此时来了一点精神,他说:“从姑娘,朕刚才向你说明了,朕并没有派人去红雪山庄诛杀令尊,朕如今还是这句话,谷大用来了,你要问什么,还是可以问的。”
从姗此时心中后悔万分,急得几乎哭了出来。她见武宗叫她问,连忙收慑心神,问谷大用道:“谷大用,可是你招募武林高手血屠了红雪山庄?”
谷大用摇头道:“冤哉枉也!本官足不出宫,日日侍奉陛下,哪有空闲干那等大事?何况令尊武功通神,当日在宫中大闹,满宫侍卫尚且奈何不了他,这大内侍卫就去了红雪山庄,又怎能杀得了他?”
从姗恨声道:“很多武林人都听过你的训话,你要他们练好武功,讨伐红雪山庄。”
谷大用提高声音道:“从于淳大闹皇宫,杀人将近四十个,已成皇家死敌。皇家招募几个武林高手,加强御前侍卫,也不该么?这从于淳到皇宫来杀了人,皇家连口头声讨一下从于淳这等贼子,也错了么?真是岂有此理!”
谷大用振振有词又道:“真可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从于淳这等恶人,自有更恶之人收他性命。这大约便是天道不爽吧?古人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连皇帝都敢恐吓,连皇宫这等地方,他都敢来杀人,真是乱贼,天地不容。不管是谁收了他的性命,我谷大用都要抚掌称快。不过,从姑娘,此事还须说明,皇家恨从于淳,但并没有派人或收买人去诛杀他,皇家没有必要为人顶过。令尊纵横武林,我行我素,谁也没有放在眼中,仇家还会少么?为何独独来找皇家寻仇?”
武宗道:“从姑娘,如今你相信了么?”
从姗默默无言。数日前,八大掌门紧急约会时,无一人相信此事是皇家所干,因为皇家没有这等武功实力。皇家可以派千军万马讨伐,将红雪山庄烧成平地,但逮不住从于淳,更杀不了他。他要逃走,谁也拦不住。如今她相信了这一点,却已迟了。
武宗道:“从姑娘进宫前,朕刚刚又看过了国玺。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看来不是刻着玩的。天授皇权,天佑皇帝。果然阴差阳错,从姑娘自己找上门来了。”
说到这里,武宗已经有些气喘了。他对谷大用说:“大用,现在豹房中可还有别的番僧?”
“还有四位。”
“你去问问他们,可会雅各庙神僧的吸阴补阳导流之术?”
从姗一听,顿时明白大难临头,当下心中大急,险些就哭出声来。
正在此时,只见两条人影一晃,从内寝门外闪了进来。一条人影一闪便向谷大用欺身过去,刷的一刀便砍向谷大用。另一条人影身形一晃,便向从姗飘去,还离从姗一丈多远时,已经打出隔空指力,要解她的被制穴道。
谷大用和张永齐声大喝:“来得好!”
只见谷大用左袖一挥,顿时将那人砍来的刀缠住,右掌拍出,竟是中宫直进,直拍那人的胸部。那人见机也快,左掌拍出,迎着谷大用的右掌拍去,同时他自己右手的刀锋一回,竟生生将谷大用的衣袖割断一截。二人掌力接实,各退一步,竟然功力相当。谷大用大喝道:“少林秃驴,竟敢来皇宫打闹?”那人虽然黑巾蒙头蒙面,穿的又是一般武林劲装,但谷大用已从他的内力上试出他是少林一派。
与时同时,张永已将解救从姗那人截住。原来张永的武功也不赖。只见他双袖飞舞,掌刀藏在袖中,竟然着着杀手,毫不留情,内力也不弱,一双袖袍舞动时,竟然风声劲急。解救从姗那人如是不抵敌,中了张永这初具火候的铁袖功击打或袖中掌刀的砍杀。不死也要重伤。这人无奈,只好先将张永的招式化解,再思解救从姗。
这时,周围的六个大内侍卫,早已明白这两个蒙面人是从姗的同党,顿时攻了上来,形成了以四攻一的格局。武宗皇帝在豹房中的这间内寝,本来很大,当初建造时,便是为了一面与多女婬 乐,一边欣赏歌舞妓的歌舞表演,这时,六个大内侍卫,两个太监中官,两个黑衣蒙面人共十人打成两团,还不嫌窄。
从姗在床边穴道被制,见二人寡不敌众,不禁急道:“二位赶快突围逃走,不要管我!”
那两人的武功本来已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无奈在多人的围攻下,顿时左支右挡。谷大用大喝:“砍伤他们,再拿下拷问!”
眼看这两个顿时就要血溅当场,忽然,内寝之中摆在四面八方的数十支烛火,竟然无端地同时熄了,只有靠近武宗床头的烛台上,九根烛火熄了八根,留下的这一根烛火,在这间偌大的内寝之中,顿时就象鬼火一般幽暗。偌大一个内寝,由于照明亮度一下子减少了几十倍,顿时变得就如地狱一般阴风惨惨。更为奇特的是,在这内寝中打斗不息的十个人,突然之间一齐尽皆呆如木鸡,一齐以各人最后被制穴的-那一瞬间的奇特打斗动作,站若泥雕木塑,状若阴司群鬼,使这间阴风惨惨的内寝,变得更象群鬼之殿。
武宗皇帝的床前,无端多了一位身材高大的黑袍蒙面人,这人身高近六尺,就象铁塔一般伟岸。
这人对吓得目噔口呆的武宗皇帝道:“陛下休要惊慌,老夫不会伤你性命。你既受命于天,你的生死,自有天意。老夫不会动你一根毫毛的。”
武宗听这人如此说话,心中安了一半,但身处这鬼魅一般的人制造的鬼域一般的环境之中,武宗仍然惊魂未定。如此一惊,又感头昏眼花,险些昏倒,定了定神,才问:“你是什么人?”
“老夫是什么人,陛下不必问。因为我不会告诉你的。”高大的蒙面人说。“老夫刚来豹房时,见你正在赏看御玺,于这‘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老夫很有感慨,不知陛下想不想听一听?”
“不妨奏来。,’武宗说。他见这人称他陛下,便又摆出了皇帝架子。
那高大的蒙面人叹息一声,道:“老夫想先请问陛下:何为天?”
武宗默然半晌,才答道:“天空为天。”
那人道:“陛下以天空为天。可这天空,既不会说话,又不会降旨,它又怎能授命于你,让你来统治下天百姓?”
武宗立即道:“受命于天四个字,古已有之,又非朕之杜撰。古人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子如非受命于天,为何亿万百姓,成为天子者只有一人?”
那人道:“这就是智高力强心狠手毒胜者为王了。太祖当年南征北战,几王拉锯急夺天下,死人何止百万?登基之后,肃清君侧。一将成,万骨枯,一君立,千将亡。如非如此血杀,这皇位又怎么轮得到你这一无所能,更无所贤的人来坐?”
武宗怒道:“放肆!”
那人不置可否,继续道:“陛下说这‘受命于天’四个字—古已有之,那你可知道古人怎样解释这个‘天’字?你那太子太傅没对你讲过么?《汉书·郦食其传》说:‘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陛下不耕,食从何来?。陛下不织,衣从何来?陛下不劳,金从何来?陛下不战,国安何来?耕者民、织者妇、劳者匠、国安于兵。陛下,如非有万民垫底,你这王位以何为立?为王又治理什么?”
武宗呆了半晌道:“你说民为天?为何民不治君,而君王治民?”
那人大声道:“尧舜时以贤能为君,君民同治天下,殷周以后,开始力治,也就成了人治,方有君临天下的说法。此后,暴君累出,更加本末倒置。不知哪位帝王想出了‘受命于天’四个字,哄百姓说君权天授,君权神授,于是更加为所欲为了。”
武宗立即接口道:“君权神授错了么?天既神、神既天,受命于天,既是受命于神。”
武宗以为一下子抓到了蒙面人的把柄,却不知正好上了大当。
高大蒙面人假装被问住了,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就算神为天。君权仍为神所授。那么,陛下尊崇的是哪一位神?尊崇佛祖?崇拜老君?陛下是信佛还是信道?”
武宗张口结舌,回答不出,他一生既不信佛,也不信道,他用番僧,也仅仅是为了修练房中之术,纯为纵欲而已,毫无信仰所言。武宗不禁长叹了一声。
那人见武宗废然长叹,想了想说:“陛下是叹自己错了,还是叹大限将至?”
武宗怒道:“朕为九五之尊,宁有错么?自古道:天下无有不是的君王,无有不是的父尊,朕纵然错了,也当由天下人去包涵容忍,岂有责上犯亡的道理?”
那人见武宗至死不悔,不禁失望透顶,喟然叹息道:“陛下一生,不以民为天,不以国为重。陛下为采集美女,弄得人民罢业闭户,逃窜深山。陛下不以民为天,且又不以神为天,诸神诸仙一概不敬。陛下一生,只知婬 乐嬉游,还自以为‘受命于天’,定能‘既寿永昌’。夫不知,既然受命于天,当替天行道。既然受命于神,当广佛宣善。陛下不行天道,不行佛道,终生只知浸婬 色道,须知天若有情,神若有灵,也会震怒于你!陛下为人为病。皆不可救药也!”
这高大的蒙面人说完,对从姗道:“姗儿,走吧。”说完,便向内寝外面飘去。
从姗及两个蒙面人,这时只感全身无端一震,制穴顿解,于是三人连忙跟随其后,越出豹房来到西华门前。
从姗走前,拾起长剑,在谷大用鼻子面前连晃几下,做出要割他鼻子的样子,吓得谷大用几欲昏死过去。
西华门的四个御林守军,一见有三个蒙面人一个少女飘来,正欲喝问,哪知忽然间竟喊不出声音,而且不能动了。那高大的蒙面人走到禁锁前,伸手轻轻一抚,那大锁便咔地一下子弹开了。然后,高大蒙面人双掌向后虚吸,厚重的宫门打开了二尺宽一条缝,他便率先飘了出去,三人随后,飘了出去。
此时已是深夜。高大蒙面人直向复兴门飘去,如法炮制,以高气功制住禁军,再以高气功破开锁禁,直往荒郊飘去。
飘到一个无人之处,高大蒙面人才站定身形。觉远和尚及飘风道人一路回忆,始终想不起这人是谁,只觉此人行事太奇诡,学问又太高深,竟然又惧又敬,忘了道谢。
反倒是从姗,心地单纯,叩下头去道:“多谢前辈救命大恩。”
那人坦然受之道:“大苦禅,你可以离京而走了。京师之中,没有你的杀父仇人。”
从姗一听那人称自己为大苦禅,顿时明白,此人是京师大兴隆寺住持渡贤法师,他是佛门唯识宗第十七代传人,因德行高深,佛法广大,世称今世佛陀。
可是,从姗又感到疑惑。据她父亲生前告诉她,这位圣僧年约六十,身材矮小精瘦。但这位蒙面人却分明身材高大,高逾六尺,犹甚东北大汉。
从姗惊异道:“前辈是.....”
那人打断她的话道:“意会足也,何必言明。”说完,只见他双手向天上一托,咔嚓一声,他的人便矮了一截,然后他双掌向左右外推,咔嚓一声,他的人又矮了一截,每矮一截,身形随之缩小。接着,他的双手在腰际结了一个佛印,全身忽然发出一层莹莹白光,且有轻微爆响不绝于耳,发自全身每个关节,每外骨节。等到爆响声止,莹光消失,他已经是一个五尺身材的矮小个子。
少林寺的觉远和尚咚的一声叩下头去,道:“少林禅宗弟子觉远,参见佛陀前辈!”
如论缩骨神功,中原几个门派功至深处时均可练及,但佛陀这一手太阳巨骨神功,却非唐玄奘的传人而不能。
飘风道人磕头道:“传说神僧佛法无边,晚辈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服也!”
从姗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道:“姗儿出世仅三月时,蒙神僧赐名大苦禅。但神僧从未向家父解释过这名字的含义,今日请神僧明示了吧。”
佛陀道:“天地大悲,人生大苦,佛禅大慈。”
从姗想了想道:“姗儿这一生是否将会过得很悲很苦?”
“很悲很苦又何妨?人生谁又无悲无苦?可是,能够证禅大慈者,普天下能有几人?”
“多谢神僧。”
“好人,你们去吧。”佛陀说,话音一落,倏忽不见。
越一月,武宗去世。
武宗的从弟兴世子朱厚熄继位,为世宗,改号嘉靖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