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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风云龙虎现 各自怀鬼胎
2024-09-16  作者:马行空  来源:马行空作品集  点击:

  傍晚时份,天上又飘飘洒洒地落下雪来。
  起更后,雪下得更大了。
  下雪天,街上的行人更少了,镇上的店铺大多已关了门,街上凄凄清清的,只有漫天飘飞的雪花,依旧下个不停。
  一更,二更,快近三更了。
  天地间仿佛白雪迷漫掩埋了,白濛濛的一片。
  一条人影在迷濛的飞雪中,有如一片雪花般,“飘”入崔家那座大宅子的围墙内。
  立刻,那人影便与地上的积雪融为一体。
  崔家大宅内,阅无人声,乌灯黑火的,大概连巡夜的护院在这种大雪天也偷懒躲回房中,缩入热被窝内了。
  那条人影再出现时,已潜近了灵堂。
  灵堂上阴森森的,只有香烛闪出火光来,崔大少爷的灵柩仍然停放在灵堂内,灵堂内却没有人。
  那条人影轻灵迅疾地掠入了灵堂内,闪在一条柱后,一双发亮有如猫眼的眼睛在灵堂内四下扫视了一眼,贴着柱子静静地倾听了一会,大概已察觉出灵堂内真的没有人,只一闪,便闪到了那具棺木前。
  站在那具棺木前,那条人影木然不动,好一会,才双手抓搭在棺盖上,双手一掀,那面棺盖便无声地掀开来。
  那条人影目光一落,落在棺中躺着的那具尸体上。
  只看了一眼,他便伸手入棺,一下子将那条尸体抄了起来,挟在自己胁下,立刻掠出了灵堂外,循着原路,掠出了崔家大宅。
  崔家大宅内,依旧毫无动静,只有漫天的大雪,不停地飘落,似乎要将崔家大宅掩埋掉,甚至将大地上的一切完全掩埋了。
  那条人影很快便闪没在迷漫的大雪之中。
  崔家大宅内,似乎仍没有发现灵堂上的尸体不见了,没有任何的动静。

×      ×      ×

  那条人影挟着崔家大少爷的尸体,一直掠到一间孤零零的屋子前,才将身形放慢,扭头朝来路瞥望了一眼看不到留下什么痕迹,才伸手将门推开,闪身进入屋内,屋门随即关上了。
  刷地一声,屋内有火光亮起,是那夜行人晃亮了火折子,将油灯点亮了,屋内便昏亮一片。
  这时候,可以看清楚那窘人的模样了。
  那是一个三十多四十不到的汉子,生就一张马脸,鼻子很大,令人会忍不住笑,双眼中精光闪闪,屋内有一床(应该说是炕床),那马脸人却没有将崔锦衣的尸体放在床上,而是“砰”的一声,重重地掉落在地上。
  那尸体直挺挺地跌落在地上,在昏黄的灯光照映下那张僵木死白的脸面更形可怖,但那马脸人却一点也不惊怕,就像那尸体不是一条死尸,而是一个活人。
  将身上头上的云花拍打掉,马脸人这才蹲下来,先看了那条尸体一眼,咀角露出一丝笑容,然后动手将尸体上的衣服撕开。
  两道目光落在那具尸体袒露的胸膛上,那马脸人全身猛地一震,怪叫一声,身形猛地向后倒窜开去。
  你道他为何会那样震惊,莫非是“尸变”不成?
  不是,而是那具尸体袒露的胸膛上,完好无损,根本就没有那个留在心脏部位,形状罕见的致命伤口。
  换句话说,这具尸体不是崔锦衣。
  但那张死人脸却是崔锦衣的模样。
  那只有一个解释,眼前这具“尸体”,是被人做了手脚——易容成崔锦衣的模样。
  既然尸体是假的,那么,就有可能那具尸体是活人扮的了。
  那马脸人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在警觉到尸体被人掉了包的刹那,他将那些可能性都想到了,所以,他马上身形向后一拗,倒窜开去!
  但他的身形才向后倒拗,整个人便那样定住了,根本窜不开去。
  而那尸体也就在那利那竟然朝他咧咀一笑,直挺挺地生动了起来。
  这真是怪异极了,要不是那马脸人已知道自己身上五处大穴是被那尸体乍然发出的五缕指风点封了的,换上是别人,难会被吓得昏倒过去。
  因为那尸体直挺挺坐起来的举动,十足是尸变。
  那马脸人身形倒拗,蹲着双脚,那模样好看极了,只是难为了他,那种姿势挺难受的,一个支撑不住,便会像元宝一样,翻倒在地上。
  那尸体一挺身,站起来,此牙咧咀地道:“朋友,你好大的胆子,盗人尸体,可是杀头大罪啊!”
  尸体会说话,那当然不是死人了,崔锦衣的尸体果然是活人假扮的。
  而假扮尸体的人真好能耐,居然扮得那样似,在被那马脸人挟来此地的途中,能够一动不动,硬挺挺的,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单是这种“装死扮尸”的功夫,就不简单。
  那马脸人虽然被点封了五处穴道,动弹不得,但哑穴却没有被封,所以,他还能够说话。
  “噗”地一声,他终于支撑不住,翻倒在地上,双眼定定地注视着那“尸体”的脸孔,仿佛要看透他易了容下面的真面目,脸上只有惊容,却没有惧意。
  “你到底是谁?”他问。
  “这句话应由我来问你!”那“尸体”疾声道。
  “我叫俞培。”那马脸人可能知道既然已落在对方的手中,若不乖乖地合作,那只会自讨苦吃,所以他马上便答。
  “俞培!”那“尸体”在咀里念了一遍,倏地目光闪亮了一下,“我听说过你的大名,你就是那个为了钱,什么也肯干的‘见钱眼开’俞培!”
  那马脸人——俞培苦笑一声道:“想不到我俞培的‘大’名,在江湖上这样响亮!”
  “哼,你倒挺轻松的啊!”那“尸体”冷笑一声。
  “不这样又能怎样?”俞培拉长那张马脸,道:“就算我想一头撞死,也不能啊!”
  一顿,接说道:“就算我向你跪拜哭求,你也不会放我走的啊!”
  那“尸体”冷声道:“想不到你不但爱钱,也爱说话!我倒希望你在我问你一些事情时,你也爱实话实说。”
  “放心,我一定实话实说。”俞培道:“只要是我知道的。不怕对你说,我不但爱钱,也贪生怕死!”
  他倒是很坦白。
  那“尸体”目光闪烁了一下,说道:“崔家大少爷是不是你杀的?”
  “朋友,在我回答之前,可否请朋友将真面目露出来,我不想对着一张死人脸说话,那会令我极不舒服,而我心中不舒服的话,便会分不清那是真话,或者那是假……”
  这俞培虽然是个爱说话的人,而且,还挺会说话的。
  “别啰里啰嗦的!”那“尸体”不耐烦地沉叱一声,忽然伸手在脸上一抹一揭!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来,露出他的真面目来。
  俞培一眼看清楚那人的面目,脱口叫道:“原来你是崔家的护院头儿——陆元奎。”
  假扮“尸体”的人果然是陆元奎,冷冷一笑,道:“想不到我陆元奎只是崔府一名当护院的,你却一眼就认出来,看来,你对崔家的事情,摸得很清楚啊!”
  “陆朋友,别自贬身份了,你虽然少在江湖走动,但我却知道,你是少林达摩院长老空灵大师的唯一弟子!论辈份,是少林当今掌门悟了大师的师弟,一身武功,已尽得空灵大师真传,只是火候还未到家,是少林一派俗家弟子中,身手最高的一个!”俞培侃侃道来,对陆元奎的出身来历,倒是知道不少。
  陆元奎目中杀机陡射,但马上便歛隐了。“姓俞的,看样子你对陆某倒是下过一番工夫啊!”
  一顿,接沉声道:“现在该你回答陆某刚才的话了!”
  俞培眨眨眼,道:“崔锦衣不是我杀的!”
  陆元奎似乎相信了俞培的话。“那是什么人杀的?”
  “很抱歉,我无可奉告。”俞培摇头道。
  陆元奎盯着俞培,只有一盏茶时分,才道:“你潜入崔府,将尸体偷出来,为了什么?”
  俞培道:“有人出钱叫我将尸体偷出来,我便去偷。”
  “是什么人出钱要你偷?”陆元奎的目光忽然灼亮起来。
  “不知道。”俞培眼也不眨地答。
  “不知道?”陆元奎逼视着俞培。“答得好干脆啊!”
  “那你要我怎样答?”俞培很快便说下去。“是不是要我说得婉转些,很抱歉,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没有见过出钱请我偷尸的人,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这样成了吧?”
  这俞培真是个好人,在这种情形下,居然还有心情侃侃而说。
  陆元奎双眉一剔,似欲发作,但却忍住了,吸口气,说道:“你这番话连自己也骗不了,还想骗人,那有不知道出钱雇你偷尸的人是谁,那你们怎样交易?”
  “是用纸条交易的?”俞培脸不改容地道。“那人在纸条上将价钱、要我干什么,全在纸条上写得清清楚楚,若是我接下这宗买卖,便是看到纸条后到街上去走一转,那人自会将定金送到我的手上,我可是自始至终,只见纸条不见人,信不信由你!”
  陆元奎沉吟了一下,道:“那你怎样收余下的银子。”
  他这样说,表示他已相信了俞培的说话。
  “事成之后,他要我将尸体验明后,就放在这里,余下的银子,在我离开屋子后,自会送到我的手上。”
  “至于他怎样交给我,我就不知道了。”俞培紧接着补说一句。
  “听你这样说,那雇请你的人,是个非常小心谨慎的人。”陆元奎看着俞培。“这一次你偷了具假尸出来,那怎样向那人交待。”
  俞培苦笑道:“那只好将订金双倍奉还了!”
  “怎样奉还?”陆元奎的目光闪亮了一下。
  “放在这屋子内。”俞培的话令到陆元奎大为泄气。
  但他马上便精神一振,说道:“姓俞的,你想死还是想活?”
  俞培咧咀一笑,说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我这么多年来,挣下了不少银子,我还想好好地享受一下,怎会……”
  陆元奎双眉一皱,打断了俞培的说话。“别说废话了,你既然不想死,那就与我合作。”
  俞培色然而喜。“将你的主意说出来吧,我虽然爱钱,但也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你放心吧,我不会……”
  “我若不信你,也不会要你合作了,”陆元奎不耐烦地打断俞培的说话,接附在俞培的耳边,说了一阵。
  俞培连连点头道:“成,成!我不会令你失望的!”
  陆元奎不再说话,动手解开了俞培身上被封的五处穴道。
  俞培伸展一下手脚,一挺身,便从地上弹挺起来,吐了口长气,将陆元奎压着声道:“你小心了,我出去了。”
  陆元奎点点头,俞培便开门出去,却没有将门关上,一阵急风呼啸着,挟着大片雪花,吹入屋内。
  陆元奎在俞培转身开门出去时,已将手上那张人皮面具戴上,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      ×      ×

  陆元奎这样作,是要俞培依照那神秘雇主的约定,将陆元奎假扮崔锦衣的尸体当是真的,若无其事地走出去,希望能够诱使那雇请俞培偷尸的人上当现身,那就有机会将那人逮住,只是,他却不敢存太大的希望。
  因为他不敢肯定那个神秘人是不是已知道了他是假扮的死尸(那人极有可能一早便潜伏在这屋子的附近,将屋内发生的一切,暗中窥看到了),只不过事已至此,他的一番心机可说是白费的,在无法可想之下,只好出此下策,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这是死马当活马医,他只存万一的希望。
  他不想一番心机白费。
  但他很快便知道,他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他听到走出屋外,一直往前走的俞培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
  惨叫声入耳,他便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跃起来,箭也似地掠射出屋外。
  他的反应与动作可谓快逾电闪,但仍然只看到俞培歪倒在地上的身形,却看不到那出手将俞培击倒的人。
  飞掠落倒在地上的俞培身边前,陆元奎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俞培没得救了,不过,却仍未咽气。
  他马上蹲下来,疾声道:“是什么人下毒手杀你?”
  俞培的头侧有两个血洞,从左边直穿过右边,左边的血洞很小,右边的血洞略大,不用说,那件利器是从俞培的颈脖左侧射入,右边穿射出来,从两个洞孔中滚出来的血,将雪地染红了。
  奇怪的是,俞培居然还未咽气,但他也不能回答陆元奎的问话,喉咙中“胡胡”作响,就是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睁得大大的,双手紧紧地抓着两团雪,胸脯急促地起伏着,忽然他的右手猛地抬起来,但随即便手一松,抓在手中的那团雪“噗”地坠跌落地上,那条手臂也重重地跌回地上!
  陆元奎一看,便知道俞培已咽了气。
  因为他起伏的胸膛在他手中那团雪松坠落地上的刹那一下子便静止了。
  看到俞培那种不瞑目的样子,陆元奎心中一阵难过。
  姑不论俞培生前的为人及所作所为如何,毕竟,他是在与陆元奎合作才惨遭毒手的,而且是眼看着他咽了气的,兔死尚且狐悲,何况是人!
  再说,人死是非了,纵使他生前作恶多端,但一死,便什么也烟消云散,陆元奎伸手将俞培的眼睑抹上,正欲动手将他的尸体掩埋起来(他很想将那凶手找出来,但既然连对手的影子也看到,那只会白费力气,所以,他才打消了找寻那凶手的意图),忽然心头一动,伸手在俞培的身上翻搜起来。
  但只搜出几张银票。
  他之所以忽然搜查俞培的尸体,是想从俞培的身上搜出一些可以从查出雇请他偷尸的那人的线索。
  打开那几张银票,看了一遍,发觉到有两张银票是万隆钱庄的银票,数目是一千两,而另一张银票是四海钱庄的银票,数目是五百两,他想到俞培在屋子中曾对他说过,俞培曾收了雇他偷尸的人一半订金,并说,若是偷到的是假尸,便要将订金双倍退还给那人,那么,那张四海钱庄的银票就极有可能是那人的订金,那两张合共一千两的万隆钱庄的银票,就有可能是俞培准备赔给那雇主的银子,陆元奎心头动了一下,将那三张银票收入怀中。
  他可不是要那三张银票,而是想从其中查出一些线索来。

×      ×      ×

  伫立在雪地上,脚旁那贲起的雪堆,就是埋葬俞培的地方,陆元奎一任那些雪飘絮般落在头上、身上,雪花几乎将他“掩埋”了,仍然动也不动。
  此刻,他正在想着一连串的问题。
  ——到底是什么人杀死崔锦衣?
  ——又是什么人雇请俞培偷尸体?
  ——为什么要偷盗尸体?
  ——杀死俞培的人是不是雇请他偷盗尸体的人,抑或另有其人?
  这一连串的问题,缠绕在他的心中,但他却找不到任何廨答。
  既然得不到解答,还想它作什么?他像是不胜心中的重压般,陡地抖动了一下身体,将满头满身的落雪抖掉,长长地喘了口气,望一眼不停歇地漫天飞舞飘落的雪花,陡地发出一声长啸,飞掠而去。
  就在他的身形掠没于满天迷漫的雪花中,在那间孤零零的屋子左角后的雪地上,忽然冒起一条身影来。
  那条身影没有立刻窜掠出来,一会,才轻捷地窜掠向埋葬了俞培的雪堆前。
  但他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循着陆元奎掠去的方向,飞掠而去。
  刹那间,天地间仿佛除了漫天飘舞的雪花外,便没有其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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