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名利到头尽皆空

2025-03-28  作者：马腾  来源：马腾作品集  点击：

　　两个人激斗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依然不分胜负，谁也胜不了谁。
　　日头已升起了老高。
　　两人相距两丈多远，各自在喘息着。
　　武当八子看得在不知不觉间，双拳握起。
　　千叶道长深长地吸了口气，目注戚天豪。“阁下身手一高明，刀法精妙，贫道二十年来未遇百招之敌，阁下是第一个。”
　　戚天豪吐出一口浊气，霸气凌凌地道：“道长的剑法神妙，戚某自信仍能击败你！”
　　武当八子在旁听了，不由气往上冲，差点脱口骂出声来，尚幸及时将话咽回肚子内。
　　千叶道长却气不动语不愠：“阁下口管施展，贫道若败在你手下心服口服。”
　　“看招1”戚天豪首充发动了攻势！
　　这一次，他的攻势有如排山倒海，凶猛绝伦。
　　千叶道长恰好与他相反，剑势如柳舞风中，飘柔随意。
　　好奇怪，戚天豪那势若排山倒海般的大攻势，竟然压不到千叶道长那柔弱的剑势。
　　这就是千叶道长高明之处——以柔制刚。
　　戚天豪一轮刚猛的攻势奈何不了千叶道长，蓦地刀势一变。
　　他斩出了一刀！
　　这一刀与刚寸那雷霆万钧的攻势大异其趣，一点气势也没有，就像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拿着一柄沉重的刀那样，颤巍巍的切向一块豆腐。
　　在旁观看的武当八子不由看得瞪大了双眼，不明白戚天豪何以忽然会斩出这样拙劣的一刀！
　　但他们立刻看出了戚天豪这一刀的神奇诡奥。
　　他们的一颗心不由收紧。
　　像心意相通般，八个人的右手，同时摸在腰间长剑的剑柄上。
　　——千叶道长若有不测，立刻出手相救！


　　千叶道长一见戚天豪斩出那一刀，神色立变，凝重非常。
　　而他所有的动作亦停顿下来。
　　双目神光暴射，注视着戚天豪那颤摆不定的长刀！
　　千叶道长之所以如此凝重，是因为看不出戚天豪这一刀所蕴含的所有变化！
　　所以他不敢贸然出剑！
　　因为他若稍有错失，便会丧命在这一刀之下。
　　戚天豪那颤摆不定的长刀，已斩临他身前不倒二寸之处。
　　而千叶道长仍然窥不出破解这一刀的破绽。
　　所以他仍然没有，出剑！
　　刀锋泛出的寒气，已透衣侵肤，距离不过一寸！
　　若再不出手，就会被斩杀于刀下，千叶道长尽管心中没有破解这一刀的把握，但情势迫在眉睫，已不容他再作犹豫了！
　　一咬牙，千叶道长出手了。
　　攻出了没有把握的一剑！
　　颤摆的长刀忽然一凝，刀光暴盛中，但听格崩一响，千叶道长的金电剑，竟然崩折！
　　而他的人亦像一棵被雷电殛断的树木般，身躯忽然断为两截！
　　戚天豪也发出一声闷哼，身形倒飞而起，坠跌出二丈过外。


　　这一惊人的变化，震惊得武当八子像木头人一样，怔立在原地。
　　“噗噗”两响，千叶道长那被斩为两截的尸身，倒地滚了滚，断口处像喷泉般，喷涌出大股血泉。
　　鲜血染红了洗剑坪的泥土。
　　坠跌在二丈外的戚天豪，差点没有摔趴在地上，身形摇摇欲坠一手拄刀在地，另一手抚着左边胸肋。
　　而他的咀角，正有一缕鲜血淌流出。
　　他刚才虽然以内劲贯注在刀锋上，摧折了千叶道长的长剑，并将之斩为两截，但他也挨了千叶道长在临死前击向他右边胸肋的一掌。
　　那一掌不但将他击飞，也将他的肋骨击断了三根！
　　由于内劲消耗过度，加上受了掌伤，震伤了内腑，这时候的戚天豪，已无再战之能。
　　张口接连喷出了两大口血，戚天豪脸色煞白，形容疲累，胸脯起伏急喘不已。
　　这时候武当八子若想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武当八子确有杀他之意。
　　这一次，戚天豪非死不可。
　　因为他现在已欲逃不能。
　　但他实在不想死。
　　但又有谁能救他？


　　武当八子从震惊骇慌之中回过神来，一眼看到掌门师兄那惨死的情状，俱不由悲呼一声，一齐涌上前。
　　武当八子围站在千叶道长的残尸前，神情悲愤，须发俱竖。
　　“掌门师兄！”八子悲呼出声。
　　然后霍地转过身来，眶眦欲裂，怒视着戚天豪。
　　戚天豪不由倒吸了一口气。
　　武当八子之首一叶道长戟指戚天豪，恨怒地道：“你虽然斩杀了敝派掌门师兄。但你一样也要死！”
　　“你这个双手沾满了武林同道的煞星，从今后，再不会为害江湖了！”残叶道长咬牙切齿。
　　“为了除去你这个江湖煞星，免得更多的武林同道死在你的刀下，说不得只好出手将你除去！”一叶道长的长剑呛然出鞘。
　　戚天豪强压胸中翻欝气血，瞋目嘶声大叫：“戚某与敝派掌门乃公平之战，你们如今竟然昧着良心说话，罔顾江湖道义规矩，欲杀害戚某，枉你们自称名门正派！”
　　张口又咯出一口血。
　　百叶道长目中喷火，阴狠地道：“任你如何说，今日你也要躺在这解剑坪。”
　　戚天豪猛一挺腰，长刀指向武当八子。“老牛鼻子，有种的只管动手，戚某死也要拖你们一起上路！”
　　百叶道长阴沉着一张脸，狠声道：“那就让贫道除去你这武林煞星！”
　　武当八子刷地展动身形，人影闪幌中，将戚天豪围了起来。
　　戚天豪这一次插翅也飞不了。
　　八子全都亮出了长剑。
　　只要八力之首的一叶道长发令，八子就会展开致命的一击。
　　戚天豪当然知道逃不过八子的联手一击，但他死不甘心，双手执刀，刀尖斜指向天，那股子凌霸之气，依然慑人心魄！
　　也就在这生死一发之间的刹那，登上解剑坪的那条山路上，传来一阵阵喧腾的人声与脚步声。
　　八子闻声不由露出惊诧之色，一齐撑头望向登山小路。
　　戚天豪亦循声望过去。
　　他的目中立刻露出兴奋的光芒，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看到了一大群形态服式各异的武林人，正蜂涌跃登上来。
　　武当八子见了，却脸色骤变。
　　因为，他们欲杀死戚天豪为掌门师兄报仇，并保住武当派声誉的企图，被这样不速之客撞破了！
　　残叶道长心不甘倩不愿地回过头来望了戚天豪一眼，正欲不顾一切，扑向戚天豪，却被一声呼喝窒住了。
　　“啊哈，各位快来看，血刀戚天里击败了千叶道长！”这是一个满脸大胡子，身材粗壮如牛的大汉叫出来的，他亦是第一个登上解剑坪。
　　更多的人登上了解剑坪。
　　武当八子的脸色，变得铁青一片。
　　从今后，武当派的声誉，因了掌门千叶道长的败亡，而一落千丈。
　　这是一种羞辱。
　　武当八子真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好让他们钻下去。
　　戚天豪却依然挺立，不可一世！
　　他挑战成功，名声与地位将会更上层楼。
　　但他却没有想到，他之有今日，全是用别人的鲜血铺染成的。


　　登上解剑坪的群豪，就是在插云峰上等候了一晚的上千武林人。
　　他们之所以会赶来武当山，是因为他们都不甘心被戚天豪与千叶道长愚弄了，他们要找这两人理论，而插云峰离武当山只不过五十多里路程，所以他们先赶来武当山，找千叶道长的晦气。
　　想不到却救了戚天豪一命。


　　这时，登上解剑坪的武林人，挤得针插不入，馀下来的数百武林人，只好挤塞在山路上。
　　武当八子眼见这么多武林人，发作不是，不发作又蹩着一肚子羞愤之气，一时间脸色阵青阵白，差点儿没有将一口牙咬碎。
　　最先登上坪地的几个武林人，一眼就看见躺在地上，尸身断成两截的一具人体，看清楚之下，无不耸然动容！
　　——他们都认出了武当掌门千叶道长的尸体！
　　他们不禁张口发出了惊诧的呼叫声。
　　——他们几平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尸体，就是当今武林中与少林方丈无名大师齐名，武当掌门干叶道长。
　　但事实摆在眼前，不到他们不相信。
　　既是铁一般的事实，那么，这就表示，千叶道长之所以陈尸解剑坪，是被戚天豪所杀！
　　换言之，戚天豪击败了干叶道长。
　　戚天豪与千叶道长的一战，就在这解剑坪上。
　　群雄本来是窝着一肚子气而来的，这时早被这眼前惊人的结果惊得把甚么也全忘了。
　　那最先几个武林人的惊呼声立刻被后面的武林人听见了，立时蜂涌向前，唯恐落后。
　　武当八子羞愤愧怒得直想将所有的武林人杀个清光。
　　但他们碍于群豪势大，不敢胡乱发作，忍着一口气，怨毒地瞪视了戚天豪一眼，捧袖登返上清宫。
　　更多的武林人看到了千叶道长的尸体，但有更多的人，欢呼着挤向戚天豪。
　　——他们对于能挫败击杀千叶道长的戚天豪，视作大英雄，真好汉，崇仰万分，将他捧上了云端。
　　而戚天豪亦飘飘然如在云端。
　　因为他已被群武林人高高的捧了起来。
　　而千叶道长的尸体，虽然仍有很多武林人争先恐后地争着一睹，但那种情形就大不相同了。
　　——千叶道长的尸体，就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看的人皆投下轻蔑的一瞥。
　　更多的人蜂涌向戚天豪，将他族拥起来，高高抛向天上。


　　自从挫败并击杀了武当掌门人千叶道长之后，戚天豪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大有天下武林第一人的气概。
　　而当时的武林人，对他亦阿谀奉承，将他捧上了九霄云端。
　　这一来，更加令到戚天豪自以为天下无敌。


　　与武当掌门千叶道长齐名的，是少林方丈无名大师。
　　戚天豪若想攀上巅峰，则必须将无名大帅挫败，那才名符其实，成为武林第一人。
　　所以他在踌躇之下，再向无名大师下了挑战书。
　　消息一传开之后，立刻轰动了整个江湖武林。
　　但是这一次，没有一个武林人赶去观战。
　　因为他们经过上一次的教训之后，知道这一场决战，他们是同样观看不到的。
　　所以他们只焦急万分地等待着这戦的胜负结果。
　　——是戚天豪胜，还是无名大师胜。


　　戚天豪曾与无名大师决战过一次，但那一战的胜负，却是一个谜。
　　当时每一个武林人皆想知道那战的结果，可惜戚天豪与无名大师守口如瓶，令到天下武林人物，心痒难熬。
　　他们都希望戚天豪与无名大师这一战，不要像上一次.一样，没有结果。


　　戚天豪与无名大师的一战，地点就在思过崖下。
　　所有的少林弟子，皆奉无名大师之命，不得在决战进行时，接近思过崖。
　　换言之，思过崖下，就只有无名大师与戚天豪。


　　戚天豪与无名大师已站在思过崖下。
　　他们这一次是第二次见面交手了。
　　第一次见面交手之谜，无名大师解答了。
　　“施主名利之心不但没有消淡，反而变本加厉，用别人的血，洒在你成功的路上，老衲现在有点后悔，对施主太心慈手软了！”
　　听无名大师的说话，当时那一战威天豪败在他的手下，而他本佛门好生之德，没有下杀手
　　戚天豪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狂笑两声，说道：“戚某今次卷土重来，有信心将大师击败，成为天下武林第一人！”
　　无名大师念了句“阿弥陀佛”，目中神光一现即敛。“施主已被名利之薰心，若不再猛省悔悟，将会永堕苦海！”
　　戚天豪傲气凌人地道：“戚某生来不是佛门人，大师不要多费唇舌了，还是动手吧！”
　　无名大师又念了句“阿弥陀佛”。“施主若再冥顽不灵，别怪老衲不再网开一面了。”
　　戚天豪气势凌凌地将眉月刀拔出，大声道：“戚某若没有九成把握，又焉会送上门找死？”
　　无名大师目中神光陡现，摇手中禅杖。—施主既然不耐烦，那就动手吧。”


　　天下武林人与少林弟子，皆不知道无名大师与戚天豪这戦的经过。
　　而在事后，他们只知道，无名大师没有被戚天豪所杀，仍然活生生地做他的少林方丈。
　　至于戚天豪却像忽然在地面上消失了般，没有人知道他的生死下落。
　　这一战，仍然是个谜。
　　但很多武林人从表面的现像，猜侧戚天豪与少林方丈无名大师的一战，是落败了。
　　他们之所以这样猜测，是因为这一战若是无名大师败了，必然被戚天豪击杀！
　　——与戚天豪交过手的武林人物，没有一个不被杀的！
　　很多武林人皆知道这一战的结果，但无名大师却三缄其口，问得多了，只说了一句：“此事自有分晓。”


　　戚天豪与无名大师的一战，果然自有分晓。
　　不过那已经是一年后的事了。
　　一年后，戚天豪忽然又再出现在江湖上。
　　只不过他已经削发出家，成为个和尚。
　　一个苦行僧。
　　一个法名思过的苦行僧。

　　(完，感谢古龙武侠论坛“孤鹤”录校，“helloworld666”提供原文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