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2025-03-28  作者：马腾  来源：马腾作品集  点击：

　　一轮旭日自云海交接处的天边跳突出，将残夜驱除殆尽。
　　光明驱走了黑暗。
　　迎日崖上，一个身形挺健的青衣人，面向旭日，凝然不动。
　　这个青衣人全身浴在旭光中，乍看有如天神降临一样。
　　一阵急风自青衣人背后而来，松动草摆，吹得青衣人的衣袂猎然飞舞，而他的人直似乘风飞向旭日。


　　旭日在云海中波荡浮升，旭光将海波云浪映幻得五光十色，确是奇伟玫丽。
　　那青衣人似已溶入旭光中。
　　蓦然，一下一下如铁锤击地的脚步声，打破了崖上清宁明静的气氛，将欢唱不休的雀鸟也惊走了。
　　而那青衣人依旧在旭光中动也不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亮，倏然间戛然而止。
　　在脚步声停歇的刹那，青衣人在旭光中仍然动也不动，甚至连发梢也没有颤动一下，但却说话了：“你很守持，来得恰是时候。”
　　语声有如旭日般明朗温煦。
　　“戚某既然约战阁下于此，又怎会不准时到达！”发自青衣人背后的语声威烈凌霸。
　　“柳某在此已经恭候多时，可以动手了吧？”青衣人在旭日光辉中霍然转过身来。
　　他明锐的目光立刻看到一个身着黑缎劲装，披一袭宝蓝风氅，身材壮硕高大，相貌棱棱，隐然有一股枭霸之气的中年汉子，就站在距他丈二左右的地方。
　　青衣人双目昧成一条缝，目光有如旭日般明亮，颔下五柳长髯，面目清朗，年纪大约四十岁左右。
　　这青衣人不是别人，正是以一套“如意千幻”剑法飮誉江湖，自创如意门的掌门人——柳日照。
　　如意门虽然创立不到十年，门人不过半百，但在柳日照的领导下，却声誉日隆，与少林，武当，峨嵋等七大门派，不遑多让。


　　柳日照端目凝视着面前这个威霸凌凌的中年汉子，朗声说道：“请阁下赐吿大名。”
　　原来柳日照还未知悉约战者——中年大汉的姓名。
　　中年大汉霸气十足地凌声道：“戚天豪！”
　　柳日照耳听中年大汉报上姓名，心中却在打转，记忆所及，从来没有听闻过这个姓名。
　　柳日照不禁有点惑然地睁开双眼，重新打量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约战者，并不清楚了解这位寂寂无名的戚天豪，怎会莫名其妙地突然挑战他这位飮誉江湖的知名人士。
　　他虽然从来没有听闻这位挑战者的姓名，但却没有生出丝毫轻视之意，因为他不是一个自满自大的人，何况，这位戚天豪那种凌霸的气势，也令到他不敢心存轻视。
　　——没有那样的份量，称不出那样的斤两，柳日照深悉这个道理，他隐隐感觉到，这位戚天豪，是个有份量的挑战者。
　　“阁下请亮兵器。”柳日照表现出一位名家应有的风度。
　　戚天豪烈笑一声，伸手在领口一摸，风氅自肩上滑落在地，接右手一摸腰间，呛然声中，一抹寒光乍现，亮出一柄四尺长刀。
　　刀才出鞘，一股凛烈的煞气立刻弥布在两人站立之间的地方。
　　“好刀！”柳日照目光更亮，注视在戚天豪的长刀上。
　　长刀长四尺，背厚刃薄，刀身只有两指半阔，弯如眉月，锋刃处散出一层白蒙蒙的森光，端的是一把宝刀。
　　“此刀名眉月，的确是把宝刀！”戚天豪长刀在手，气势逼人。
　　柳日照陡地没来由生出一丝怯意，忙吸口气，淡淡地说道：“柳某亮剑了。”
　　剑随声现，一柄形式古雅，剑身发出一层青蒙蒙毫光的长剑，握在柳日照的右手中。
　　“剑名青锋，亦是好剑。”柳日照扣指一弹，剑如龙吟。
　　“青锋剑乃天下十大名剑之一，当然是柄好剑。”戚天豪长刀一转，刀锋映日，寒光大盛。
　　柳日照亦一震长剑，锋刃上的青芒立刻暴长半尺。
　　两人未动手，已互显颜色。


　　柳日照左手一捏剑诀，摆开门户，稳重地道了声：“请发招。”
　　戚天豪踏前一步，长刀斜指，煞威凛凛。“戚某有僭了。”
　　声落身进，倏忽已抢欺到柳日照身前，长刀一圈一刺，刀尖光芒暴吐，竟以刀作剑，刺向柳日照的咽喉！
　　柳日照料不到戚天豪一出手就施出怪招，不禁微怔了怔，尚幸他早已蓄势以得，微怔之后，不闪不避，剑尖一划，青芒乍闪，划刺向戚天豪执刀的右手腕脉。
　　这一招同样大出戚天豪意料之外，而且后发而先至，戚天豪若不撤招退避，不但伤不到柳日照，右手腕脉还会被柳日照的剑尖刺伤。
　　照道理，在这样的情形下，戚天豪必定撤招退避，但他不去这样做，电光石火间，奇招又出。
　　——猝然间手臂二撑一沉，长刀斜削柳日照腰腹！
　　柳日照心头一凛，叱一声：“好招式！”半身一旋，长剑下撤，恰好接住了戚天豪那一刀！
　　刀剑一触即分，戚天豪一声：“好身手！”招式突变，长刀如雷电乍发，刀光在阳光照射下，分外耀烈，以开天辟地之势，疾斩柳日照。
　　柳日照身形变幻，长剑如幌射波荡的阳光，但听一连十一下“叮叮……”激响声中，以剑尖连点戚天豪刀锋，接下了他的一轮急攻。
　　戚天豪十一刀之后，刀势一变，由急而缓，一连劈了七刀！
　　这七刀每一刀劈出，就如樵夫持斧砍树一样，一下一下，理路分明。
　　但柳日照的神情却霎时变得凝重无比，双眼眯成一条线，注视着戚天豪斩下的长刀刀锋。
　　凭着他的见识及经验，他已看出，戚天豪每一刀斩出，皆含有包罗天地万物的变化，而他一时间，却想不出破解这七刀的办法。
　　所以他只有退，不敢接。
　　戚天豪七刀斩出，柳日照被迫退七大步！
　　七步之后，柳日照不敢怠慢，抢回先机，长剑幻舞穿射，恍如照临大地的日光般，罩向戚天豪！
　　戚天豪的身形立刻被柳日照的青色剑芒所笼罩。
　　在剑芒笼罩下的戚天豪，身形挺得笔直，长刀急舞，刀光织成一片针插不入，水潜不进的护身光网。
　　柳日照长剑幻化成的千万道“光刺”，竟然穿透不进戚天豪的刀网中。
　　——只要有那抹一丝“光线”射透入戚天豪布起的光网中，不死也会重伤！
　　由此可知柳日照功力及剑法之精纯神妙。
　　柳日照见施展出“如意十幻”剑法中的“天梭织锦”，仍然奈何不了戚天豪，不禁暗暗佩服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挑战者的高超身手。
　　要知道，他这招“天梭织锦”连少林的天龙大师，武当的无尘道长，华山的“一剑回天”顾一笑，亦曾败在这一招之下，可见这一招之威力无穷。
　　但这个戚天豪却接下了。
　　柳日照心头震动不已，倏地长啸一声，剑招突变！
　　——他欲施展出“如意千幻剑法”之中最具威力，最玄幻莫测的一招“幻影重重”。
　　但也就在他的长啸声发出的同时，戚天豪亦发出了一声如狮吼虎啸的暴吼声。
　　这一声暴吼声动崖空，草偃树叶落，声势端的骇人。
　　而突变也就在这时发生了。
　　但见一道刀光如蛟龙腾空般，蓦然冲破了柳日照剑光织成的“笼牢”。
　　但听一连串急击的交击声中，戚天豪人刀化作一条光龙，将柳日照被撕裂开的剑网裂隙中，飞腾向天。
　　而与此同时，柳日照亦整个人倒飞出去。


　　戚天豪落地时，身上最少有十多处裂口，衣裂肉开，沁流出血丝。
　　但他仍稳如磐石般，持刀挺立着。
　　反观柳日照，全身上下虽然没有损伤，但落地时，身殄摇摆得很厉害，以剑拄地，才勉强站稳身形，一张脸煞白，双眼也黯然无资。
　　粗重地喘息了一阵，柳日照才艰难地抬起头，直视着戚天豪，咀唇嗡动了一阵，才发出低哑的语声：“阁下刚才施展的一招，可否赐吿？”
　　戚天豪亦是胸膛起伏不已，但那种凌霸之气依然没有稍减。“戚某刚才那一招，乃是自剑的一招‘潜龙升天’！”
　　“好身手，好刀法！”柳日照喘息着说：“戚天豪真的是你的真姓名？”
　　戚天豪傲然地点点头说道：“千真万确！”
　　柳日照原本黯淡的目光倏然一黯，张口“咯”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形幌了幌，终于稳住，气促声弱地说道：“柳某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张口接连咯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接身形一歪，摔倒在地上，头一歪，突然不动，但双眼却灯得老大。
　　他真的死不瞑目！
　　——因为他是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挑战者手下。
　　戚天豪望着柳日照倒地死去，倏地仰天大笑起来。
　　笑声震动崖空，回响不已。
　　倏地笑声一敛，回刀入鞘，踏前两步，伸手抽起柳日照插在地上的青锋剑，转身飞驰下崖。


　　翌日，如意门的大门上，赫然插着掌门人柳日照的青锋剑，在剑旁，刻着几个草书大字：戚天豪决战柳日照于迎日崖，败而杀之！
　　如意门的弟子发现了掌门人的剑和门上的字后，俱皆又惊又怒，急忙将剑拔出，并削去门上的刻字，同时派出人手，赶赴迎日崖。
　　结果，抬回了掌门人的尸体。
　　而如意门掌门柳日照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挑战者——戚天豪击败杀死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武林江湖。
　　戚天豪也就从一个寂寂无名的旳武林人，变成了一个名声响遍全武林的知名人物。
　　武林中本就是弱肉强食，而要扬名武林，更是要用别人的鲜血将自己的名号染红才成。
　　戚天豪就是用柳日照的鲜血，涂抹在自己的名字上。
　　——越多别人的鲜血涂抹在自己的名字上，则名声越响亮，这是江湖武林成名的一种途径。
　　而戚天豪正是循着这条途径走下去。
　　只不知又有那个武林人物的鲜血，涂抹在他的名字上。


　　“有去无回”方勇，仍是以勇悍拚命闻名于江湖的硬汉子。
　　凡是与他交过手的武林人物，皆“有去无回”，死在他的一双铁爪之下。
　　他不但在一双铁爪上造诣高深，与对手拚搏时，更是出名的拚命三郞。
　　高深的武功加上拚命的打法，令到他名扬江湖武林。
　　他自出道以来，大小不下七十馀战，但他总是“有去有回”，“有去无回”的，都是倒在他铁爪下的对手！
　　所以他得到了一个“有去无回”的外号。
　　而江湖上绝大多数的武林人物，一听见他这个外号，无不避之则吉，不敢与他交手。
　　谁愿意“一去无回”，送掉一命？
　　但加今却有一个不怕死的的武林人，竟然约战方勇于龙虎坪。
　　是什么人这样大胆，不怕“有去无回”，挑战这位拚命三郞，武林煞星？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一战成名，击杀如意门掌门人柳日照的戚天豪。
　　他这次选中了方勇，想用方勇的鲜血，涂红他的名字。
　　只不知他这一次能否用方勇的鲜血，涂红他的名字，抑或是他与方勇一战，有去无回。


　　龙虎坪本就是武林人经常决斗的地方，也不知有多少武林人物的鲜血，染红了这里的泥土。
　　说来也真的令人奇怪，龙虎坪方圆百十丈的地面，泥土是红色的！
　　难道真的是被鲜血染红的不成？
　　对于这种奇异的现象，来这里决斗的武林人物皆没有留意或感到诧异，今天在这龙虎坪决斗的戚天豪与方勇，亦没有留意。
　　——他们只想着如何可以击败对方。


　　戚天豪与方勇面对面站在龙虎坪上，双方相距约二丈左右。
　　戚天豪的刀仍在刀鞘。
　　“有去无回”方勇的一双铁爪，亦挂在腰间。
　　但两人的目光，却对上了。
　　方勇的身形不高不矮，精悍结实，戚天豪的身形比他高壮多了。
　　“你就是那位一战成名，击败杀死柳日照的戚天豪工方勇悍厉地注视着戚天豪。
　　“戚某正是！”戚天豪那股凌霸的气势，比挑战柳日般时，凛烈了几分。
　　就连“有去无回”方勇这样悍勇不畏死的人，在看到戚天豪那般凌霸的气势后，心头亦不禁有点怯。
　　“久闻阁下大名，今日一战，不知你我两人之中，哪一个‘有去无回’？”戚天豪伸手轻抚刀把。
　　方勇吸口气，悍厉地说道：“我当然希望是阁下！”
　　“我亦希望是阁下。”戚天豪威烈地一笑，“多说徒费口舌，你我还是动手，看谁‘有去无回’吧！”
　　“老子早就有这个意思，亮刀吧！”方勇说话时，已取下腰间双爪，双臂一动，一双铁爪并合着舞了一圈。
　　威天豪腾地踏前一步，到停下特，眉月刀已脱鞘把在手中。
　　白蒙蒙的刀芒映目生花，方勇双眼瞳孔暴缩，双爪一错，挡在双眼之前。
　　“好一把利刀！”方勇双爪一击，发出“铮”的一声脆响。
　　戚天豪抖腕一震长刀，发出嗡然吟响声。
　　双方各逞声势。


　　两人在声势上毫不示弱，动手时，更是舍生忘死！
　　几乎是在同时，两人叱喝一声，发动了攻击。
　　刀芒暴涨之中，戚天豪人刀扑斩向方勇。
　　他决定以悍斗悍，看谁比对方不怕死之决心！
　　这正合方勇的心意，铁爪挥舞中，一爪击向戚天豪小腹，另一爪大张着迎向戚天豪的长刀。
　　戚天豪的长刀若被方勇的铁爪锁拿住，只怕他很难避得开方勇的另一爪，那他就会被抓个腹破肠流，“有去无回”了。
　　戚天豪对于方勇抓向他长刀的铁爪，竟然视若无睹不闪不避，长刀走势更快！
　　方勇不由心中暗喜。
　　但随即吃惊不已！
　　他抓向戚天豪长刀的铁爪，竟然像木制的一般，张开的五爪竟被一刀斩断！
　　他几乎不相信看到的是事实，要知道，他这双铁爪是用精铁打造的，若非是削铁如泥的宝刀，断不能斩断他的铁爪。
　　但眼见的事实，不由他不相信，他惊诧得发出了一声呼叫。
　　而于惊诧的刹那，攫抓向戚天豪腹部的那一爪，不由慢了那么一下，却被戚天豪乘机凹腹躬腰，避过了那一爪。
　　方勇双爪一毁一抓空，疾忙飘退半丈，双爪一回一攫，攫抓戚天豪的咽喉。
　　戚天豪长刀笔直削斩向方勇剩下的一爪。
　　——对于另一只已被他斩毁的铁爪，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因为他无法可以伤到他。
　　方勇一眼看见戚天豪长刀削斩向仅剩的一只铁爪，吃过一次亏当然不会再上当，铁爪倏的一沉，抓拿戚天豪的大腿。
　　戚天豪一声：“来得好！”身形倏地跃腾起，铁爪自他脚板底抓了个空。
　　而他的长刀以天雷轰顶之势，劈斩向方勇天灵！
　　方勇悍厉地怪叫一声，身形一矮，贴地疾滚，铁爪呼的一声，攫抓戚天豪的右足踝！
　　戚天豪双足在半空中一蹬，下半身陡地腾升了一尺有馀。
　　方勇那一爪又抓了个空！
　　待到戚天豪跃落在地上，方勇从地上挺跃起，两人相约丈七八。
　　两人几乎是同时转回身，面面相对。
　　方勇铁爪舒合间，悍声道：“方某看走了眼，想不到阁下的长刀，原来是把宝刀！”
　　戚天豪哈哈笑声中，一扬手中眉月刀，宏声道：“刀名眉月，不知阁下曾否听闻？”
　　方勇闻言怔了怔，眼珠一转，摇摇头说道：“天下十大宝刃中，可没有这个名字。”
　　戚天豪傲然一笑道：“戚某这柄刀虽然不列入天下十大宝刃之列，但确是一把宝刀！”
　　“若不是宝刀，也斩不断我这只铁爪！”方勇有点惋惜地看了那贝破爪一眼。
　　“阁下是否要换一样兵器？”戚天豪亦目注方勇那一只破爪。“戚某不想在兵刃上占你的便宜。”
　　方勇摇摇头，悍然道：“好意心领，咱们还是快动手分个高下生死吧！”
　　话未说完，那贝完好的铁爪呼地飞出，像八爪鱼一样飞抓向戚天豪的面门。
　　戚天豪一矮身，身形贴地平射向前，长刀贴地展布，如一片水银泻地般，削斩方勇双脚！
　　方勇一爪击空，眼见一片寒光匝地扫至，心头暗懔，急忙将身形纵起，同时一回铁爪，抓击戚天豪的背心。
　　那知戚天豪的反应迅疾如电，他的身形才纵起，戚天豪左掌一拍地面，身形斜纵跃起，追斩他的双腿。
　　方勇这一惊非同小可，呼的一声，铁爪一开一合之间，罩向戚天豪的后脑！
　　戚天豪身形倏的一沉，长刀回斩。
　　铮的一下微响，方勇那仅剩的铁爪，被戚天豪那一刀连爪带炼斩断。
　　方勇猝然上身一沉，探臂一掌击向戚天豪的背心。
　　戚天豪料不到方勇反应如此之快，心中一惊，却惊而不乱，长刀如刺，向上搠向方勇的掌心。
　　两人在这刹那间的变招都极之迅疾，所以戚天豪的长刀将方勇的掌心刺了个对穿！
　　方勇痛哼出声，却不撤掌，一脚蹴向戚天豪的脑袋！
　　戚天豪料不到方勇悍猛如斯，疾急将脑袋一垂。
　　方勇那一脚虽然踢不中他的脑袋，但却将他颈背擦去一幅皮肉。
　　戚天豪负痛撑刀，硬生生将方勇的一只手掌绞碎！
　　方勇痛得嘶声大叫一声，身形倒纵，断掌洒下一溜血雨，踪落地上。
　　戚天豪亦侧背落地，一滚后立刻挺纵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