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神明教徒
2020-01-31  作者:履云生  来源:履云生作品集  点击:

  林独在室外想了想,终于又推门而入,略一打量室内,知足此僧人云房,那僧人未死在云床之上,却死在依墙的薄团之上,在他的头顶,斜挂着一把宝剑,剑销斑剥,古意映然,林独并未去动它,心中暗忖道:“此僧人大概是并无传人,坐化于此,又无人经过,故尸体渐渐腐烂。
  他这样一想,走出庙门,在庙侧挖了一个土坑,然后回到室中,细心搬动僧人的尸体,忽然在他所坐的蒲团之上,现出一本黄绢皮面的手录本,上面提着“定心录”三字,林独因欲移尸埋葬,未曾翻看。
  待他将僧人埋葬后,回来略一翻看,里面都是些澄心净虑,所谓禅定的诀窍,他看后,心中忽掀起一回意念,心想:“反正此时距回青城之期为时尚远,何不就在此地打扫干净,静下心来住上一年呢?这样对自己却大有好处。”
  他想过之后,心情随之愉快起来即时动手清除工作,一个人忙了大半日,方始妥善,从此林独便在这乱山的破庙之中居住下来,饥时以山果野菜之类为食,平时却打坐练气,渐渐习以为常,心如止水。
  忽忽一年过去,林独内功之进境,真有一日千里之势,较之一年前又不知深了多少,且那头青牛也在这一年中靠林独之助,体力不知增强几倍,普通之虎豹均非其敌手,可是相反的这一年来,林独之涵养工夫也与日俱进,锋芒尽敛,看起来反而变得痴呆文弱了。
  更显著之改变,是他的双睛已无复一年前之精光内蕴,一望而知是有绝顶武功之人,这时却与普通常人无异,任谁见着也只以为他是个地道的书呆子。
  他算算时日,知中秋快届,也就离开这乱山荒庙,取道回青城,临行他取下坐化僧人那把剑佩上。那口剑虽非尚古奇珍,修理也是一口上好的宝剑。
  不说林独遵约取道回青城与李小艺,牧羊玉女中秋完婚,却说大雪山阴白皑皑一片,在这坚冰冻雪之上,非但人迹不至,就是飞鸟除了偶然一只雪鸥飞过之处,也决无別种生物敢以轻临此处。
  说来不信,却在这万年冰封的雪山山阴寒风谷中,突有一条白影窜起,其势之急,简直难以辨别这是人是兽,几个起落已到了雪山山顶,更在山顶之上,像个雪球盘滚来滚去。
  约莫过了一盏热茶工夫,寒风谷底惊鸿一瞥,又射起一条白影,其速更要比才见之白影,快上数倍,现在一个看样子只有七八岁,但却光着一个大脑袋,俨欲小和尚一个。这光脑袋的白衣童子,像貌特异,浓眉大眼,口鼻反小得可怜,脸上血毛毫无,真如在雪中埋冻的死孩子活转过来一模一样,可是两只大眼寒光闪闪,望而生畏。
  他默不作声站在山顶看团雪球之滚动,小嘴上翘,微动不已!片刻后,突见大模大样的哼了一声,双掌一摇,不知他是怎么的,手上忽然多了一根白色的软鞭,乍看之下,那鞭非藤非皮,仔细一认,原来是一节一节白骨编成。
  他牙牙如婴语般说道:“麟儿接师太三招!”
  一举白骨鞭,陡如风车一转,顿失白衣童子踪影,可是那团雪球却突然涨大了一倍,只在刹那间,雪球一分,现出傅少麟与那白衣童子,相对而望,蓦地傅少麟朝那童子跟前一跪道:“麟儿质粗,仍难接师太三招!”
  说着面现愧色,不敢仰视,白衣童子寒目翻了翻,又大模大样的哼一声,忽然像孩子般格格的笑了起来,但他笑来却毫无一点天真之感,叫人听来心中直起疙瘩,全身发毛。
  他笑过一阵说道:“麟儿,你虽仍接不了师太三招,但比当年湖海侠华蒿再
  世,内外也毫无逊色了,想那林独何人,岂是今日麟儿之对手r
  傅少麟磕头下去,禀道“不瞒师太,林独功力奇高,深不可测,麟儿不知……”
  傅少麟话未说完,白衣童子突然脸色大变,寒气大发,喝道:“麟儿和别长他人威风,林独又非神人,你有这身功夫,岂会再败在他手,立刻你就与我滚下山去,快走!”
  原来那人就是赤龙盗之师,昔年与九指头陀杀害湖海侠华嵩的销骨魔鞭,他自到雪山阴风洞坐关七年,练成“九阴童子罗汉真经”,始变成这样一个七八岁的童子模样,但他练来练去,始终不能将额上两道浓眉练去。
  傅少麟到雪山来,吃尽了苦头始找到他,因此跟随他学了一年多的锁骨鞭,在内功上,锁骨魔鞭也不惜将“九阴童子功”初坐练气之法,传授与他,故此他内功精进,再加以雪山特产雪莲辅食,这种禀天地灵气而生的莲子,对练武之人大有补益,故他练武虽仅一年,实则无异平常练了十年之功。
  这时,傅少麟见锁骨魔鞭生气,连忙磕头不已,锁骨魔鞭小手忽的一扬,即听拍拍两个清脆的耳光,打得傅少麟半个脸颊通红,随着他又是一脚将傅少麟踢个跟斗,这才小嘴一嘟,翻翻眼,说道:“去去!再不去我看我会把你打个半死,见着铁木,赤龙两人,叫他别再来找我,我不下山,你们来再多人也是无用。万一我自己想下山,我自会去找他们。”
  傅少麟一年来知道他这位孩子师太的脾气,连大气也不敢出,待他说完,抬头一看,早已失了他之所在,但他知道他惯于藏身一侧,观看他的动静,并非真的走去,爬了起来,连他居住一年之寒风谷,多看一眼也不敢,转身猛运一口真气,纵了起来,就朝山下风驰电掣般奔去,直奔得身上微有汗意之时,已行将百里,可是大雪山千里无人踪,说要已下雪山,却仍尚早。
  他自忖离寒风谷已远,于是脚步放缓,从容而驰,谁知他刚走几步,锁骨魔鞭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
  “小子,怎么停下来了呢?还不快走,今日天黑以前,你如不下得山去,老子打死你这不争气的东西。”
  傅少麟一惊之下,哪还敢慢下来,重又提气狂奔不休。
  傅少麟一年来着实武功进境不小,但见这一步雪地之上,每隔五六丈,方见他浅浅的一个脚印,这在江湖而言,确实是一流好手了。
  他知锁骨魔鞭言出必行,甚至已在身后跟着他也大有可能,不由头也不敢回,一个劲急驰狂奔,直至日色偏西之际,他早已全身汗湿,喘息不已,但前途却仍是白茫茫天连雪,雪连天,他心中着急,越发拼命奔行。
  这样的奔行法,就是有再好本领,也觉疲累,尤其阳光一落,天色就渐渐暗下来,而这时傅少麟确已精疲力竭,眼看前途仍不知要走多远才下得雪山,心中更加忐丐不安。就在这时,锁骨魔鞭之声音已又叫道:“小子,还不加快脚程,再有一刻入夜,你下不了此山,就没命了。”
  傅少麟一听大惊失色,虽精疲力竭,也只有咬牙奋力前奔,一刻后,看看就要天黑,突然前面现出一个陡坡,倾斜而下,傅少麟到得陡坡之前,一看下面黑丛丛不知有多远多高。
  而这时回头一看,朦胧中一条白影飞纵而来,他心知这必是锁骨魔鞭追来无疑,在不得已之下,一咬牙,回头大叫道:“师太请回吧,麟儿去了!”
  话音一落,不顾生死,涌身即朝坡下冲去。这时他神智虽清,却是力不从心,脚下一软,已不是奔行,而是急滚而下。
  好在斜坡上也是厚厚的雪层,不会伤人。傅少麟兴借此恢复一下本身精力,任其滚下。
  不久,傅少麟渐感舒适,而且更觉得空气也暖和得多,手脚并用,止住下滚之势,再行一程,积雪由薄渐清,这时方知已快至山麓,就在山坡上休憩片刻,昽目朝下望去,遥遥见一处灯火丛集,他心想这灯火丛集之处,定是个市镇,而他奔行一日不停,早是饥肠辘辘,不由想一洒楼热吃,精神忽然一振,站了起来,重行举步下山。
  走了不久,前面果然一个镇集,这时他那还顾这镇集是何地名,急不及待找到一间吃店,迳行进去,便大叫道:“伙计,鸡鸭全烤快端上来。”
  可是半晌竟无人应声,他不由大怒,吼道:“喂,敢情这吃店里的人死光了么?”
  他这样怒吼,这才走来一个中年伙计,这伙计先不问他吃什么,却十分不客气愠愠道:"
  “客官,要吃什么就好好说,为何这么大吼小叫,要叫里面的大爷们听着,你可没有好处。”
  傅少麟在未上雪山之前本就是娇生惯养,自上雪山后,武功虽进,但心性未攻,哪受得了这种气,何况更理亏在伙计,更是怒火直冒,陡_站了起来,劈面就是两个耳刮,打得那伙计半张脸孔胀起老怒喝道:“你这里既打起吃店的招牌,难道还不许人叫菜么,为什么里面的大爷,同是食客,怎分出两样待法呢?鸡鸭全烤快些与我端上来,否则,哼!我看你这店也不用开了。”
  说着又是一脚把那伙计踢得连滚数滚,唉唷连声叫痛不迭!
  就在这时,这间吃店中央一座屏后,突听一声大喝道:“哪里来的野兔崽子敢在大爷们面上惹是生非,识趣的就赶紧挟起尾巴滚出去,惹得老子起火,你可不用活了。”
  傅少麟在外面听得这话,心中虽在暗忖,里面是些什么人这样强悍霸道呢?但他一生除吃蹩在林独手中外,再也从未服过谁人的气,不禁脸上一红,顿时大怒,喝道:“里面说话的是什么人,你与我滚出来!”
  随听屏后哄然大哗,一阵脚步声后,立即涌出七八一色黑服的中年汉子,这些黑衣汉虽高矮胖瘦不同,但襟边都同样绣了一个白底金边的韦陀神像,七八人的目光一齐盯视着傅少麟。傅少麟本就生来不太难看,这时一袭白衣,更显得与众不同。
  傅少麟正想问方才说话的是谁,突又听屏里一个冷冷的口音道:“收拾一个瞎了眼的小狗,那里用得着这么多人呢?拉出去收拾干净就算。”
  七八人中忽有五人轻笑了一声转回屏后去了,只剩下三个,两矮一瘦的黑衣汉仍然留下。
  傅少麟望了望三人,一翻眼喝问道:“你们是些什么人,竟然开口骂人呢?”
  那瘦子却不答话,回头向两个矮子笑了笑,呶呶嘴,一声不响,突然向傅少麟欺身过去,伸手便想扣傅少麟的颈项。
  两个矮+也同时左右一分,从傅少麟两侧欺进,一点傅少麟肋下笑腰穴,一点耳后天容穴,来势均十分迅疾。
  傅少麟这时是何等身手,只见他以肩微微一幌,已跃了起来,大喝一声:“你们不要命了!”
  凌空一个翻身,两臂一张,一股掌风忽然罩下。傅少麟自离雪山后,初试锋芒,积压一年多心头的怨气,已因脑部受震过烈,痿顿在地。
  傅少麟落地看了看地上三人,伸手一探,不觉心头抽了口凉气,三人早已气绝,他本不想将三人打死,不料出手过重,竟将三人毙于掌下。
  他怔怔地望着地下三人一刻,着实不知怎么办,但他又转而一想,反正今日事情已出,一横心,又大声叫道:“伙计,鸡鸭全烤,怎的还不端来,敢情你们真不想做生意啊么?”
  他叫声一落,忽然扬臂朝那扇木屏一挥,劲风过处,只听“嘭啦!”一声,木屏应手而裂,木片纷飞,现出屏后一个黑漆圆桌,与围坐的七人。傅少麟一瞥间,已看清圆桌正副首席端坐着两人,五十上下年纪,虽也是黑袍,但襟边所绣韦陀像,却是黄低红边,在辈份上似乎较高。
  傅少麟一指地上三人喝道:“喂,把你们同伴收拾干净。”
  七人在木屏一裂,早已站了出来,但因_出过分突然,都愕然一怔,这时傅少麟话声一落,众人大惊,同时怒吼道:“小狗做得好事,打!”
  七个人轰声离座,其中就有五个人出手攻向傅少麟,傅少麟冷笑一声,单手连拂三拂,五人时立觉一股劲风袭倒,引身急退闪避,傅少麟又冷笑道:“你们这些脓包不是对手,快与我走开些。”
  随即转身望望那年纪较大的两人,峻言道:“我傅少麟与你们这些人,河水不犯井水,因何这般无礼呢?你们到底是些什么人,快与我亮出底来。”
  那坐在副位之人,一翻眼,叫道:“小狗出手狠辣,看你今日怎么出此松冈地界,要问老人们是什么身份之人,“神明教”早已天下闻名,难道你没长着眼睛。”
  这一面说着,一已向旁连施眼色,已有两人走过三个气绝的死人身边,探手而试,另又有两人直朝店外走去。
  傅少麟不愧是跟红云神鞭跑过江湖之人,一见两人欲出店而去,即知就里,但脸上却不动声色,怒声道:“好一个神明教,江湖之中那有神明呢?你们的教主是谁?”
  他音落,人已一个倒纵,真迅疾无比,早拦住两个要出店的黑衣汉,笑道:“两位还是少与我弄鬼吧。”
  说着两每立在胸际,一瞪眼,两个黑衣汉已吓得连退七八步,被逼回原地。
  傅少麟又缓缓走回,手指一指那首席老头,厉声道:“你们的教主到底是何人,赶紧与我说来。”
  那首席老头一直便未开口,只盯视傅少麟不动,这时听傅少麟喝,才缓缓踏上两步说道:“在下神明教教主无名毒士座下八大护图掌管之一,马子华马四华就是。你敢伤我神明教弟子,想也不是无名之辈。”傅少麟听得无名毒士之名,一年前江湖之中他哪曾听过这个名号,可是一年之后,听那人的口气,神明教早已是无人不知的样儿,不觉沉吟一刻,突又问道:“无名毒士我未闻其名,你马子华那我更是不曾听说了,但你说是神明教八大护图之一,那却是护的什么图呢?”
  马子华冷笑道““难道你当真不知么?神明教创教邛崃山,已半年之久,总坛“千毒全图”早已轰动江湖,你却一点也不知情,还闯什么江湖呢?”
  傅少麟听得千毒图之名,心中一震,想起其父红云神鞭临终所说,要雪得千毒图方能复林独杀父之仇的话,双目精芒突射,逼问道:“千毒图?现在那里!”
  马子华一看傅少麟神情有异,心中十分不解,单手突然一挥,五个站在一旁的黑衣汉立时移身站在他的身后,他才冷冷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如我猜得不错,你可是那林独?”
  他说到林独,忽地停了下来,七人十四道目光炯炯逼望着他,傅少麟突又在此时此地听得林独之名,更是神情大变,不自觉的口中嚅嗫连声:“林独,林独!”
  忽地,他出其不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身法,急上二步,一伸手已扣住马子华的手腕。
  马子华不知傅少麟是何意图,念动之间,一横身左掌忽然朝傅少麟胸前拍去,站在马子华身后的六人立也同声喝道:“林独,你敢!”
  六人的指掌也同时袭倒,傅少麟知道七人误会,扣住马子华的手腕一放,急退数步,单掌封住马子华的掌风,道:“住手,我并非林独,但你们何时识得林独呢?林独,哼!正要找他算账,他现在何处,可否相告?”
  马子华一收掌,吁了一口气,望了傅少麟许久,十分不信道:“你不是林独,像你这般年龄,而有这等身手,除林独还有谁呢?事有面前不说假话,你到底是谁呢?”
  傅少麟急欲知林独之下落,答道:“在下傅少麟,并非林独,你们别认错了人。”
  那副席老者不待马子华答话,突然喝道:“马四爷别听他的鬼话,此人心怀正测,别着了他的道儿。”
  说着一抬臂,几道暗器应手而出,同时大喝道:“咱们做了他。”
  站在马子华身后其余五人,闻声惊觉,一一探手入怀,取出暗器。
  傅少麟一见那人两肩一动,已知其定有所为,早已护防,脚下一滑,几人尚未看清他身形是如何转动的,马子华一条手臂早已被他紧紧扣住,喝道:“姓马的,叫他们快些打消暗算之念头,否则我便对你不客气!”
  马子华被扣的手臂微微作痛,知道要打是打他不过,心里暗中打主意,忖道:“看他听得千毒图与林独之名后,虽情形紧张,但似无相害之心,否则他两次出手,均可置人于死地,而他并未这样做,定是千毒图和林独与他有何渊源,许或有仇也难说。”
  他这样一想,左手一拂,喝道:“兄弟们暂勿激动,静下来慢慢说吧!”
  随即右臂一抖,挣脱被扣的手臂道:“傅少侠功力奇高,我马子华甘拜下风,有何吩咐,尽管说吧!”
  傅少麟立时问道:“请问马兄,为何你们神明教这么仇恨林独呢?林独与你们神明教有何瓜葛呢?”
  马子华沉吟片刻,答道:“这是教主的谕令,见着林独速报教中总坛,并严为监视,别任其走脱,至于林独,我们只知他年少英俊,武功奇高,他出身门派,师承何人却不得而知,这要去问教主无名毒士了。”
  傅少麟又问道:“那么你所言‘千毒全图’,就是你神明教主所有了罢。如今存放在何处呢?”
  马子华脸色微变,盯了傅少麟一眼,但目前又格于他武功高得出奇,且不知出处,故不敢发作,答道:“这个关乎本教机密,恕不能奉告。”
  傅少麟点点头,神态之间显得十分倨傲,说道:“那么烦你通报一声,我直接去见你们教主无名毒士吧!”马子华听得傅少麟要见教主,暗暗心喜,暗中骂道:“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来,你去见教主,还子是自寻死路。”
  可是他人上不露形迹,忽然躬身拱手道:“敝教初创,各方简陋,能得傅少侠光临,教主定当扫阶迎候,傅少侠决定何时前往?”
  傅少麟想了想,正想答话,忽听一阵鸾铃之声,由远而近,不久便见店前急驰一匹“乌云盖雪”名驹,马上之人竟是个全身黑衣黑眼,青布包头的女子,傅少麟只一瞥之间,已看清那女子的面孔十分清秀,只见那女子下马走进店来叫吃。
  傅少麟被那女子叫吃之声,一语提醒,才知人店多时,尚未进食,腹中一阵雷鸣顿感饥渴难忍,连忙对马子华道:“贵教既允我这不速之客过访,在下也感无限荣幸,马兄就请先一步,烦转告贵教主,就说傅少麟初下雪山,欲拜谒教主,有事相商,并对贵教三兄弟之亡故,无任内疚,并此谢罪!同时请马兄留下一兄弟领略,我一会略进饮食即登程赶去。”那黑衣少女一听傅少麟之话,似乎非常注意,转头朝傅少麟一瞥,其实傅少麟从那黑衣少女进门后,也是有意无意之间,注意她之一举一动,这时也正在看她,不觉四目相触,虽只是一瞥之间,各人心中已是有数,略吃一惊,暗忖:“看来此人定是十分扎手,不是好惹的人物。”
  马子华活着这么一大把年纪,久经江湖,老于事故,哪有看不出当前女子大有来历之理,也就特别打量了那女子几眼,这才躬身对傅少麟道:“那么在下先行一步,邛崃山无名谷专候少侠到来了!”
  说罢便领了五人与搬着三具尸首出店,留下一个年纪较轻的绣白韦陀神像的黑衣汉为傅少麟带路。
  但谁知马子华刚一脚踏出店门,突感肋下一座,一声不好尚未叫出,接着身后又是一股潜力推来,一个站身不定,跄踉连抢三步,这才啪的一声跌倒在地,恰似脚下为石块绊了一跤,但是分明肋下被人点了穴道,这一跌却又将穴路跌开,爬了起来,愈然无事。立见傅少麟抢出店外,扶住马子华问道:“马兄怎么了呢?没有事吧!”
  马子华不觉脸上一红,心知这分明是被人暗算,方得至此,但他就未看出这暗算他之人是谁,不由用眼角向那刚进店门的黑衣少女扫了一眼,见她仍是背门而坐,根本似未动过,于是他又疑心到傅少麟,意存警告这一口气就强自忍下,勉强笑答道:“没有事,没有事!只是为石块所绊,蒙少侠关怀在下不敢当。”
  说着他便单脚踏在一块鹅卵石上,一阵轻响,那碗口般大的一块鹅卵石,立被他踩成粉碎,一抱拳,领着五个神明教人朝东扬长而去。
  傅少麟见他们走得远了,脸上即现出一丝冷笑。原来推倒马子华的那股潜力,正是傅少麟潜运真力暗中所发,但他却未看出他发掌之先,早有人先他而隔穴点了马子华肋下穴道,要不然马子华也是久跑江湖,底子里虽不能与此时的傅少麟同日而语,但也不致理直气壮被傅少麟轻轻一掌便能推倒。
  可是这时那黑衣少女也脸现诧异之色,暗忖:“为何她隔空一指点去,并未点他要害,只想试试神明教手下二三流脚色,功夫之深浅,为何他竟被点出二三步才跌倒在地,这与一般被点之人大不相同,尤其他站起时却又能行若无事,这更使人不解?要说他功力高能即刻自行解穴,就不应倒地。”
  黑衣少女想了想,始终不解,就对傅少麟格外注意,不知他是何人物,来历。
  不久,店伙计搬上食物,傅少麟已一年多未进熟食,不觉馋像毕露,狼吞虎咽吃得满桌杯盘狼藉,这才叫一旁留下的神明教弟子引路赶往邛崃山无名谷。他终对黑衣少女疑云重重,临去时又特别盯了她几眼,不想这一看竟越看越觉黑衣少女越美,便亦不想离去。
  但是已与人有约,不去也不行,勉强上路,真是五步一回头,十步一转身的看个不停。约有顿饭时辰,他去得远了,黑衣少女也付账匆匆上马,朝东驰骋而去。
  且说傅少麟与那神明教弟子一路紧走,不久赶出二十多里,傅少麟终是不明就里之人,对神明教之底细,毫不知情,心中不免有些难于稳定,便问道:“咱们已走了二十几里,始进邛崃山区,请问无名谷在何处呢?”
  黑衣人答道:“此去向东直走,大约五更之时可到,傅少侠走后便知。”那黑衣人说罢又复默然不语。傅少麟心中暗想:“此时只不过初更刚过,为欲走至五更将尽之时,少也有二百多里以上。”
  他又想:“二百里之途程以他这脚程,故属要在五更方到,为我尽速奔去,至多也只一个更次便可赶到。”
  他这样想过后,心中便打定主意,又问道:“贵教主无名毒士到底是何等样人?可否略告一二呢?”黑衣人仿佛经人吩咐过一般,绝不多言,闻言只道:“少知见了便知。”
  傅少麟心中暗骂道:“果然你们有些鬼门道,你不i兑也罢,我岂是怕你们教主不成?”
  不过他主要知道的并不在此,而是要查探沿途的明桩暗卡,不由又问道:“无名谷为贵教教坛重地,沿途定有哨卡,我两人如此夜间奔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一他们放起冷箭,你我怎样应付呢?”
  那黑衣人不觉失笑道:“这个我自会招呼,请少侠不必耽心。”
  傅少麟不觉嚷道:“你会招呼,我可不会呀!且我穿这一身白衣,一看就知不是你们本教之人7他们欲起歹意,我岂不成众矢之的,就有再高本领,也穷于应付,非吃亏不可。”
  黑衣人冷冷答道:“马四爷已早行回谷,那里的事自有他吩咐,少侠何必多虑?少侠既是尊诚谒教主,还有谁敢留难阻挡呢?”
  傅少麟听他言之成理,一时语寒,不知如何再问,但这实在关乎他此夜之安危,而他自己又早有计划,暗中眉头一皱,忖道:“他既不肯相告,我也要在他们预计之前达到该地,探出他们有无毒计,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初下雪山,岂能便为一个听都未听过的神明教所怕,岂不贻笑江湖?”
  他心中一决,突然道:“我要先走一步,你从后面慢慢来吧。”
  黑衣人一听,猛然止步道:“那怎么可以呢?少侠不认识路的,况且……”
  他说至此,底下马子华吩咐他的话,即不便出口,傅少麟哪有不知之理,哈哈一笑道“不打紧,我会找着的。”
  转身脚下一点,已窜出三丈开外,黑衣人心中大急,狂叫道:“少侠施不得,你一走我怎么交差呢?”
  傅少麟这时哪会管他,接连又几和个纵落,已纵出二三十丈,一声长啸过处,展开大雪山学来的绝顶轻功,如一头夜鹰般,在邛崃山区崎岖不平的路朝东急驰狂奔。
  一刻之后,突然,身后传来二声长长的竹笛声,傅少麟情知有异,哪敢停留,猛吸一口真气,势如急箭而奔,不久,身后的笛声,声声传来,而且越传越近。
  这时傅少麟已奔至一座乱石山沟之中,接着通过山沟,上面是一排七八株巨树,蓦扑去,他目光犀利,人在空中一眼便看见一株大树上伏着一条人影,他不假思索,人未到掌先发,
  一股凛厉的掌风过处,只听一声闷哼,伏在树上那人应掌跌下树来,竹笛声也戛然而止,只吹,得一长声。
  傅少麟知道时机紧迫,对跌落树下的人看也不看,一翻身又朝前扑奔,这次一路上他虽仍听着竹笛声,但却只有一长声。
  傅少麟心中暗笑,他忖道:“原是二长声,已改做一长声,神明教如是以竹笛传警,这一长声恐怕就要比二长声松得多,那我倒可从容入谷。”
  他这样一想,一面虽仍奋力奔驰,但却略略慢了下来,略事调息,使呼吸不致喘息过烈,郅时应付变故之时,感到吃力。
  他这么一路奔驰,约莫过了半个更次,前面出现了一座奇突嶙峋的石山,傅少麟看看那座石山虽不算高,但危崖突壁,险恶异常。
  傅少麟到得山下,见旁已无路,暗想道:“难道所谓无名谷还要越过这样一座险恶石山么?万一他们在这山上遍处埋伏暗桩,却是防不胜防。”
  他在山下略一沉吟,又转念道:“马子华已事先通报神明教主,教主如愿见我,自会撤去桩卡,如不愿见我,或为掌毙他手下三人问罪,想我傅少麟纵然就退一步想打他不过,也决不致于被困此山。”
  他想着望山一声冷笑,抽出腰中一条白鞭,纵身而起,窜上山去,约有三丈时,忽见一条羊肠小道,蜿蜒而上。
  傅少麟立即顺路而上,这一刻,忽见小道又转折而下,他心中正自疑惑之际,蓦听身后嗖嗖两声,傅少麟一转身,发现有两点金星朝他面门射来,他一偏头,金星带着一丝破空的啸声,擦耳而过。
  傅少麟冷冷笑了一声,道:“朋友可是神明教下之人?在下傅少麟有事特来展拜贵教教主丰仪,并经贵教八大护图掌管马四爷马子华先行通报教主,请朋友放过!”
  傅少麟一面说话,一面留心察看侧近地形,见那发暗器之处,有三块并排的大石,他正留神那石后藏有人。
  果然三块大石居中一块石后,传来答话,道:“马四爷已传下话来,这事咱们早已知道,但为何此刻只你一人到来呢?我们的一个弟兄到那里去了呢?”
  傅少麟答道:“他随后就到,朋友请勿多疑,我傅少麟不是那种人。”那石后之人嘿嘿干笑一声,道:“朋友,你既来仰谒咱们教主的,为何又要将本教弟兄抛下,而先自到来呢?其中启人缝窦,现在暂请屈尊一会,等咱们那弟兄到后再行入谷不迟。”
  说着蓦地竹笛声蓦响,傅少麟一惊,喝道:“朋友,我入无名谷谒仰视野明教主,并非恶意,请別以对头人相视。”
  接着,鞭尾略一点地,人已飘身纵向大石,身法迅疾俐落,全无声息,谁知他飘落大石往后一看,那里有人的踪影,他心中暗暗吃惊,忖道:“神明教一个小小放哨的人,竟有这等功力,真是不敢过于轻视。”
  但他也不停留,原地长鞭一挥,立时身随鞭起,舍去羊肠小道,纵步上山,他这里刚刚两个纵落,身后竹笛之声大起,时有人暴喝道:“姓傅的,神明教不许外人踏进一步,你欲不听劝告,妄自向欲中闯去,可别后悔!”
  谁知他话音刚落,突地哇然一声夺魄惨呼,刺耳至极!
  傅少麟一惊回头,夜色中瞥见一条黑影,微微一闪而没,傅少麟心中有事,不及细想,一味朝山顶急纵。
  凭他此刻轻功,如无阻拦,何须片刻,已至山顶,借着天际微微星光,胧目朝山背望去,隐约看得山下竟是一个死谷,谷中有条小溪,嶙嶙争胱闪烁,小溪沿途,镡林成荫,就在林荫中露出一麻广及数亩的寺庙,但见这座寺庙,飞詹筑栋,红砖碧瓦,这座巨寺,共分三殿,从山顶望去,也能看出这古寺极其宏伟,为傅少麟所仅见。
  他看看暗中算盘,那教主无名毒士必居后殿,但我既是诚心拜谒,决无直接奔其后殿之理,也就决定直下前殿。
  他这里正在暗暗盘算,不料他四周忽地出现手执长剑的四个黑衣人,不远不近站在傅少麟四周三丈左右,默默盯视着傅少麟。
  傅少麟看得这等情势,愕然诧道:“难道贵教马四爷马子华兄未曾通知今夜有人入谷进谒贵教教主么?”
  傅少麟说罢半晌才听正南一个黑衣人冷冷道:“马四爷自然已通知本教弟兄,但你进谒见教主,先要攻破入谷三关。”
  傅少麟听后悟出是马子华仍怀恨于心,不觉哈哈一笑,道:“好吧!神明教的高手,进招吧!但话说清楚,你们欲丧在我鞭下,可不能再找我麻烦,你们答应吗?”
  正北的那黑衣人也嘿然冷笑道:“这个自然,你只要能打过三关,神明教当将你奉为上宾。”
  就在这时,正东方黑衣人一摆剑,抢上二丈,一剑向傅少麟分心便刺,同时大喝道:“闲话少说,接剑!”
  傅少麟从容往后退了半步,堪堪躲过,忽又觉身后兵刃劈空之声,傅少麟两肩一塌,滴溜溜打了个转,身后正西黑衣人一剑刺空,正东那人冷哼一声:“好身法!”
  沉剑一挑,剑尖立又朝傅少麟肋下挑来,傅少麟左脚微微一移,正东黑衣人的剑锋挨着傅少麟的衣角划过,这时傅少麟才一笑道:“傅少麟初至贵教地界,三招让过,礼数已尽,恕在下要出手了,诸位请留神!”
  他话音一落,白鞭微抖,忽然笔直,可是他仍未向四人出招攻击,静立中央望着四人动静。
  东方黑衣人连刺两剑均被傅少麟让过,怒气上冒,唰唰!
  连攻几剑,接着南西北方三人蜂涌而上,长剑打闪,刺向傅少麟要害,傅少麟立施鞭法护住全身,一时鞭风剑影,杀做一团,
  但傅少麟这时实仍抱着戏弄态度,并非出全力,时时一久,忽然自己暗骂道:“我何必与他们兀自纠缠,自延时刻呢?”
  他这样一想,暗运真力,白骨鞭一抖,猛然鞭风增大,鞭影扩张,将四人罩在重重鞭威之中,笑道:“四位请别怪,我先走了!”
  突然一振腕,长鞭一施一抖,喝声:“撒手!”
  四个黑衣人只觉剑身猛地一震,执剑的虎口一麻,长剑立时脱手飞去,随又觉人影一幌,傅少麟早站在一丈开外,面带微笑,道:“四位差得远呢!恕不奉陪了!”
  脚下一点,人已纵起朝无名谷飞射而下,谁知四人就在急愕怔忡之际,眼前又是黑影一幌,啪!啪!啪!啪!每人挨了一个大嘴巴,反而把四人打醒过来,但黑衣人只一闪身的功夫,四人并未看清是何人,已去得没了影子。
  其中一人忽地一跪,连连朝谷中叩头不止,其余三人见着,他如此,也跟着跪倒,叩头不止!
  且说傅少麟离开四人,一口气奔下山去,前面便是溪水阻道,傅少麟精神一震,大叫道:“神明教主无名毒士前辈,晚辈傅少麟单身谒拜,请降尊一见!”
  随即单膝一曲一伸,弹了起来,凌空一张臂,“乳燕还巢”斜着身子向溪中急射而出。这条小溪最宽不过三丈左右,决难傅少麟不住,谁知他刚跃至溪中,对溪岸边蓦地人影乱幌,刹那间对岸沿溪一字站着八个黑衣老者,个个面浮冷笑。
  傅少麟突遭变故,知道不免又有一场大战,不敢轻易履险,单臂向下一压,借力浮空又是个大翻身。
  这才长鞭一挥,噼啪一声轻响,一只身子又欲飞回原地,他这几个凌空翻身压掌挥鞭原是同时而出,迅疾无伦,只在眨眼间之事,眼看他又要折了回去,蓦听现身的八人同时断喝道:“小鬼,你胆子果真不小,今夜你来得去不成了。”
  随声而至的金星乱坠,一蓬暗器夹带着啸空之音,从傅少麟身后打到,端的迅厉无比,使人防不胜防。
  好个傅少麟,这时果真是身怀绝艺,只见他不慌不忙,挥出之长鞭猛然一抖,划起一团鞭花,刚好护住全身要穴,接着长啸一声,郎然道:“神明教果然狠辣,我傅少麟领教了!”
  谁知话音才落,忽地“啊呀!”大叫一声,腿上已中了一种无声无光的暗器,当时只感微微一麻,知道这暗器已喂毒药,全身一抖,便往溪中落去。、
  他做梦也未想到会在第二关尚未通过,便中上毒药暗器,想起在雪山苦熬一年,父仇未到,竟遭暗算,顿时间,眼冒金花,一切希望化为乌有,就在这时,他全身猛地一阵大震,暗中一咬牙,骂道:“少麟!少麟!难道你便甘心就此了结,不求生望了吗?”这一意念有如当头棒喝,电般掠过他心中,精神一提,猛地暴喝一声;“好!今日我傅少麟便血溅这无名谷中。”
  喝罢一个行将坠落溪中的身子,第三次挺振而起,一条白骨鞭带起呼呼风声,一眨眼已扑人八个黑衣人中,八人也不含糊,闪退之间,已分成八面,恰又把傅少麟围在中央。
  傅少麟这时已存拼死之心,全无顾忌,瞥眼间,见马子华赫然在内,守护东南角上,傅少麟白骨鞭猛然狂扫一阵,逼退八人,接着一挺鞭,变了一支长枪,抖出一朵大枪花,疾如闪电扎向马子华。
  马子华大吃一惊,左脚一滑,侧闪半步,方觉侥幸,谁知傅少麟的鞭法奇诡异常。
  手腕一搓,鞭尾忽地倒转过来,恰恰郑住马子华颈项,他急忙伸手抓住鞭身,猛听得傅少麟狂喝道:“马子华!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
  猛运一口真气,鞭身一抖一拉,马子华搭在鞭身上的手掌当时震裂,接着颈上有如一条蛇缠住,倏地一紧,“哇!”的惨叫半声,即时“嘭”的一声,栽倒在地,舌头一伸,眼鼻口涌出少许鲜血,当即了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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