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江户
2024-09-01  作者:隆庆一郎  译者:姜涛  来源:隆庆一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这时出现了一个卖糖人,放下货物准备休息。这人的岁数已经很老了,腿脚好像也不是很利索,他坐倒在地,伸直了双腿,看上去非常疲惫。
  六郎给了老人很多钱,借来了他卖糖的家什,并对换了衣服。把短刀贴身插在了背后,这把刀是一把忍者用的直刀。
  六郎穿着老人的衣服,挑着卖糖的挑子,敲着小钟在城里转了一圈。让人吃惊的是,六郎竟然还哄着几个孩子买了他的糖。这是忍者的一门手艺。一边转悠,六郎一边仔细辨认了那六名武士。
  “这些人不是密探,但肯定是小田原藩的武士。”
  这是六郎分析后得出的结论。如果是由乱波武士假扮的,那这些人也太放松了。现在就有一个武士,好像是遇到了熟人,正站在那里聊天。所以,这些人应该是真的小田原藩武士。大概是被人用钱收买了。但是,能让货真价实的小田原藩武士为自己服务,风魔一族的实力实在是非比寻常。
  可是如果这些小田原武士不是假冒的,那么,风魔的人肯定正躲在某处监视着武士们。很难想像,风魔会把事情交给这些人后,就放手不管。但是负责监视的风魔现在在哪里呢?六郎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周围,在城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可疑的人物。
  “是了。”
  六郎想通了,看来自己中了别人的圈套。卖糖老人还在原来的地方。披着六郎的衣服,依然伸直了腿坐在地上。
  “谢了。东西还给你。”
  六郎把挑子放在了一边。
  “把衣服还我。”六郎飞快地脱下了卖糖人的衣服,掷给老人。同时,拔出短刀。刀随衣走,斩向老人。但一刀斩下,六郎仅仅劈裂了自己的那件衣服。
  老人的身形,片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惊人的跳跃,老人原本坐在地上伸直了腿,一跳之下,已经站在了屋顶之上,而且还穿着衣服。在六郎的外衣下,他还整整齐齐地穿着一件暗色的普通老人衣衫。
  六郎半裸着,看了老人一会儿,收起了刀,穿上了被自己砍破了的衣服。
  “没穿衣服,我输了。”六郎苦笑着说道。
  “到底还是被你看破了,剑也用得不错,如果不是我,肯定被你砍死了。”风斋笑嘻嘻地说道。风斋看上去很喜欢六郎,他在旧衣店为六郎买了一件上衣。(穿着被砍破的衣服,必然会招来怀疑。)又到旅馆里取回行李和大刀,连店钱都为六郎付了。
  风斋引着六郎在箱根山的小道上穿行着,他一直心情愉快地和六郎聊着天,聊天的内容主要围绕着阿福。阿福的性格怎么样啊,阿福作为女人怎么样啊,准备生几个孩子之类的。
  六郎很为难,因为这些问题他都无法回答。但幸好风斋没有问任何和六郎的任务有关的问题。也可能是阿福没有和族人谈起这件事,只是单纯地说,想把自己的丈夫让族人们看一看,并获得大家的认可。六郎的使命是不能对小头就说出来的秘密。阿福处理得不错,六郎很满意。
  六郎依然把风斋当成了一个小头,因为风斋身上有着那种统率人数不多的小领导,身上常见的好人缘,但看看他的岁数和刚才露出的工夫,实在非同一般。如果小头都有这样的本领,那首领小太郎又得有多厉害呢?想到这一点,六郎有些不寒而栗。两人走在蜿蜒的林间小道上,六郎突然停住了脚步。周围有人,但没有杀气。
  “是哨兵。放心吧!”风斋慢吞吞地摆了摆手,又继续前行。这种情况出现了三次。每次六郎只是略微地感觉周围有人,但不见其踪。哨兵肯定是潜藏在树上了,这些哨兵大概都是“猿飞”之术的高手。地面上没有留下任何足迹,他们必定是在树梢间跳跃移动。这些人可能还都是弓箭高手,如果有人入侵,他们会把敌人先放过去,然后从背后发起袭击。从最后一个人开始,用弓箭按顺序,一个接一个地射倒。遇到这种战法,十人乃至于二十人的小分队,在顷刻间就会被全歼。
  突然六郎高高地,而且是横向纵身跃起。因为他轻轻地碰到了落叶下铺的一张网。一个恐怖的物件飞了过来,那是一个吊在树上的草人,和真人同样大小,草人全身插满了尖尖的利刃。碰到网的人,会和这个草人进行一次拥抱,然后全身插满利刃,当场毙命。
  “哈哈哈。”风斋愉快地笑着。
  “你这老头。”六郎胆战心惊地问道,“箱根全山,难道到处都是这种机关?!”
  “怎么可能?”风斋笑着说,“只是在靠近山里的地方多少有一些而已。”
  话虽如此,但这种防御设施实在是太惊人了。小股的部队估计连风魔一族的影子还没看见,就已经被全歼了。在现代,美国军队在越南的惨败就可以说明这一点。美军甚至动用了大型直升机和燃烧弹,但仍然无法压制越南军队的游击战。广袤的原始森林和沼泽地,就是游击队最有力的同盟军。疯狂的美国人为了毁灭那片原始森林,不惜非人道地播撒了落叶剂。由此可见,所谓的文明人,是多么害怕这种类型的战斗。现在在箱根山上的情况也是一样,德川军团既没有直升飞机,也没有燃烧弹,想在布满了这种恐怖的防御阵地的原始森林中获胜,其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这里就进入风魔的警戒范围了。”风斋若无其事地解说着,“猎人、樵夫都知道这道警戒线,就算他们忘了,我们也会予以警告。”意思是无辜的老百姓不会平白在此丧命。
  六郎不禁叹息了一声。这里简直就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一个不可侵犯的独立国家。发现了这个独立国家的价值的,二郎三郎的慧眼也实在令人佩服。而现在这个独立国家能否和二郎三郎结盟,全取决于六郎。六郎知道这个责任有多么重大,所以不禁发出了一声叹息。
  六郎再次停下了脚步,然后点了点头,又继续前行。这是因为他感觉到,前面有很多人。这里大概就是风魔的大本营了吧,六郎想道。但事实并非如此,这里只是一片宽阔的为防范山火而辟出的林间空地,没有任何建筑,像是一片广场。广场上人头攒动,都是些身着柿红色衣衫、脚踏短靴、身配长刀的战士,约有百人。场地中央搭着一个台子,上面坐着一名壮汉,身披铠甲,留着浓密的短髯,很像传说中的风魔小太郎。坐在他旁边的竟然是身着嫁衣的阿福,阿福看上去很美,以至于六郎半张着嘴,发出了一声惊叹。
  “口水都流出来了。”风斋笑嘻嘻地说道,“换身衣服吧!婚礼上总不能这身打扮。”
  六郎转眼间就被三名年轻的风魔脱光了衣服,随后为他穿上了一件短外衣。原本在穿铠甲之前,应该先披上衬甲,但六郎看了一眼,发现风魔们都把铠甲穿在了短外衣的外面。
  “这样一来,脱下铠甲就可以立刻变成常人。”好像是察觉到六郎的疑问,风斋解说道。据说在武将中,织田信长就习惯在短外衫外面套上铠甲。大概是因为,他觉得穿衬甲太麻烦,这倒很符合信长那急躁的性格。
  六郎在短外衣的上面又被套上了铠甲,是流行的南蛮铁制的连体甲,主要的功能是防铁铳的攻击。六郎只是站在那里,三位年轻人的手脚很麻利。
  当他们要收走六郎的短刀时,六郎拒绝了,并把刀插在身后。
  六郎在三个年轻人给自已换衣服的这段时间里,一直在看着阿福和那个像小太郎的壮汉,以及他们周围看上去像小头领的人。从外表看,六郎只是呆站在那里,但其实,他的脑子一直在飞快地转动着。
  换完衣服后,六郎在风斋的引导下,蹬上台子。先向那位可能是小太郎的壮汉轻施一礼,然后向坐在壮汉右侧的一位四十多岁的小个子男人深施一礼,报上姓名。
  “拜见风魔小太郎先生。我是武田忍者的传人,名叫甲斐的六郎,现在效力于德川家康公帐前。此次特来拜会,请您多加关照。”
  一众风魔齐声发出惊叹。
  这是六郎的一场豪赌。传说中的风魔首领,面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不可能暴露自己的本来面目。而且坐在台上的壮汉和传说中的小太郎过于相似。六郎分析了一下散布传言者的心理,传言中的身长七尺二寸,应该只是一种掩饰,但这种掩饰显得过于突兀。一般来说,只有小个子男人才会羡慕身材高大的人,这说明现实中的小太郎应该比常人矮小。眼裂入鬓,口露四颗猱牙。这种说法太不正常。同样的道理,现实中的小太郎应该是外貌柔弱,不像一般的武人。趁着别人给自己换衣服的工夫,六郎用这种眼光把台上的人一一琢磨了一遍。因为风魔的首领肯定在台上。很快六郎就注意到了这个看起来很和善的小个子。此人身着普通的铠甲,没有披带战袍,所配的长刀是黄金打造,而且一看就知道是中国造。另外,这个人的相貌和风斋很相似。在来的途中,六郎曾听阿福说过,上一代风魔小太郎在北条家灭亡后就退隐了。再想想风斋那出神入化的功夫,看来风斋不是小头,而是上一代的小太郎。那么很明显,和风斋很像的人必定是小太郎。
  风魔小太郎苦笑了一下,对风斋说道:“是父亲您告诉他的吧?”
  “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你还是问问他本人吧。”风斋依旧笑嘻嘻地答道。小太郎和壮汉换了座位,披上战袍,向六郎说道:“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我是风魔的首领风魔小太郎的。”六郎明快地讲述了自己的推测,台上的首领惊叹之后,都认为有理。做小太郎替身的那位壮汉高声说道:“了不起,不愧是阿福看中的人,很像我们风魔。”在这里,这句话好像就是最高的褒奖了。
  小太郎多少有些得意地看了看阿福,然后笑道:“你是叫甲斐的六郎吧,你愿意和我的女儿结为夫妻吗?”
  “女儿?!”六郎大惊。这一点说什么也没想到。
  “你不知道她是小太郎的女儿,就要了她吗?”小太郎的目光变得有些锐利,“你难道不是为了进入风魔,才和她在一起的吗?”
  “当然不是。”
  六郎不打算说谎。在风魔面前说谎没用,不管真相对自己多么不利,说实话肯定要比说谎安全。“我最初的目的的确是为了接近风魔,但和阿福在一起之后,我改变了想法。就算阿福和风魔没有任何关系,我也要娶她做老婆。如果你们不同意,我就带着她逃走。”
  阿福羞得恨不得找根绳子去上吊。
  “你还是不熟悉女人啊!”小太郎坏笑道。
  六郎一问,小太郎很愉快地说道:“这种话不能在本人面前说。这么说了,只会让她们长脾气。”
  广场的风魔一族们,齐声哄笑。风斋马上就明白了,这笑声证明大家对六郎抱有好感。他不易察觉地微笑了一下。这一族人,额外地、极端地排斥外人,几乎绝不会接受一个外人。但一旦接受了,哪怕牺牲自己生命,也会保护他。现在六郎就得到了这种珍贵的认可。
  这件事对风魔一族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如果总是在族里进行近亲联姻,对家族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导入新的血液,是风斋常年以来的期盼。六郎和阿福的婚礼彻夜进行,盛大而隆重。第二天午后,六郎对风魔小太郎说了二郎三郎的希望,风斋也同席。风斋一直在背地里支持北条家,饱经了战国的风风雨雨,可是他仍然被二郎三郎的事情惊倒了。最初,就连小太郎也觉得这是不是六郎编的故事。但想一想,六郎没有必要特意编造这种异想天开的故事。因为这样做不但对六郎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可能会因为招致怀疑而被杀掉。而且作为一个编造出来的故事,实在是过于符合逻辑。箱根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情报中心,往来关东和关西之间,负责传递情报的使者们,必定会途径此处。而他们当中大部分的人,都会在三岛住一晚上。三岛有风魔严密的情报网,所搜集到的情报,当天就会传到小太郎处。以往搜集到的情报和六郎的话,完全吻合。
  “有意思。”沉默了片刻之后,风斋突然说道。而且非常奇妙的是,他的表情看上去年轻了不少。
  “老爷子看上去有点亢奋。”小太郎敏感地察觉到这一点之后,脱口笑出了声。
  “有什么好笑的……”风斋瞪了他一眼,瞪完他后,自己也笑了,“嗯,对。我是有些亢奋,就像十六岁的年轻人,心里面热乎乎的。怎么,不行吗?”听上去,这话像是孩子在耍赖。
  “完全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呀?”小太郎冷静地说道。这位风魔首领的特性就是,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不会丧失冷静。风斋平日里就对这点有些不满,一直在期待可以有一件事或一个女人,能在自己这个优秀儿子的心里点燃一把火。没有体验过这种心潮澎湃的感觉,就不能算活过一回,这是风斋的想法。
  “但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首先要买很多的米埋起来,否则一切就无从谈起,至少需要两三年的米。”
  这不是日本人的,而是大陆人的思考方式,他们一提起战争,就立刻会想到米。如果战争爆发,田地会荒芜,粮食当然也会匮乏。仓库会被军队抢掠,民众忍饥挨饿。而且,这不是一时之事。就算战争很快结束,人们也必须想到,在第二年收获之前,是搞不到粮食的。所以一旦感到战争即将爆发,大陆的人们都会去买米,然后把米埋在院子里。如果放在家中,很有可能被抢走,或是被烧掉。他们至少会埋下够一族人吃一年以上的米。
  “殿下,”六郎插话道,“已经准备好了金银,并说可以立刻把你们所需要的所有的钱,运到指定地点。”
  小太郎和风斋面面相觑。
  “全额,你说的是?”小太郎问道,声音还算稳定,但语调里透着些许紧张。
  “全额。”六郎肯定地答道你们所需要的金额,交钱的地点,和运送的方法,请告诉我这三点,我一回到江户,就马上……”
  小太郎和风斋再一次互相看了一眼。风斋轻笑一下,说道:“的确,现在的德川殿下,做事的方法很像’流浪之民和武士们的做法完全不同。”
  忍者归根结底还是“流浪之民”,武士绝不会从心底里信任他们。在需要付钱的时候,往往是分为若干阶段支付。预付全额这种做法,说明了支付人全面地信任对方,是“流浪之民”特有的做法。
  “流浪之民”居无定所,“再一次”、“后面”这些词,在他们的生活中是不存在的事情。“再一次的日子”还会不会来,“以后”还会不会有,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所以在会面的时候,会把钱一次结清。拿钱的一方,也会把这个约定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因为他们清楚,如果违约,“流浪之民”们每到一处,就会传播此事,最终将不会再有人来找他们做事。所以,不能抱着马马虎虎的态度,接受这种预付全额的工作。只要收了钱,无论如何都必须完成工作。
  “我们需要三天的时间。”小太郎对六郎说道,“不和其他的首领们协商一下,我自己无法完成如此重大的决定。”
  “五天吧!”风斋说道,脸上是一副很罕见的严肃表情。“一旦开战,秀忠公必然会以十万大军来围困箱根山,就像以前织田信长公在比睿山做的那样。放火把箱根山全部烧光之后,再派兵前来攻打。这么一想,三天的时间不够用。
  小太郎微笑了一下,“稀奇呀!老爷子这么认真地说话。”小太郎的心中,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激动过了,“那就五天。”六郎无言地点了点头。
  长达五天的首领会议,仍然在林间的广场上举行。小头共有25人,每人都各有10名部下,仅此就已经有250人了。除此以外,据说,小太郎还有自己直属的部下,人数有人说是30人,也有人说是50人。这些人大多都不在箱根山,而是散布在全国各地。他们从各地定期上交报告,依靠着这些人,小太郎待在山里也能随时掌握全国动态。另外,小太郎还有20人的护卫,这些人交替不分昼夜地保护着小太郎和风斋。
  六郎和阿福一起参加了这次首领会议,以便回答首领们提出的各种问题。让六郎吃惊的是,他竟然完全无法了解会议的进展情况,因为所有人都用高丽话交谈。六郎事先拜托阿福,有人反对二郎三郎的提议时,把反对者的意见翻译给自己听。但阿福从始至终,一言未发。
  “没有人提出过反对意见。”这是阿福后来的解释。但六郎没有相信,很明显是风斋或是小太郎叮嘱过了阿福。他们担心六郎会集中地反驳某一位小头,被反驳的人很可能会意气用事,做出什么不妙的事情来。这一点是风斋过后告诉六郎的。而且高丽人容易激动,即使他们在心里赞成,但也会因为发生一点口角而互相激烈地对骂。如果是日本人,会把这当成一种敌对行为。但事实并非如此,只要过后认真沟通,误会就会消除,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考虑到这些因素,风斋没有让阿福做翻译。
  “这些人也太能说了。”六郎吃惊地发现,这些人在一直不停地讨论着。
  阿福说,这是理所当然的。六郎的提案实际上会把风魔一族卷入战争。现实中的战斗会不会发生,暂且另当别论,但风魔们必须做好这种心理准备。再有就是,不管什么时代,战争都要耗费大量的金钱,所有人都必须做好战死的心理准备。自己死了,老母亲怎么办,妻子儿女怎么办,每个人都会考虑这种问题。阿福后来告诉六郎,他们谈及最多的内容,就是家人的安全和生活保障的问题。回答这些问题时,小太郎的答案不能是抽象的。如果不是一个个具体的,而且可以执行的方法,首领们是不会接受的。令人惊讶的是,有人竟然提及了,自己死后妻子再婚对象的姓名,如果不说到这一步,很多人心里就会觉得难受。小太郎坚忍地一一听取了他们的问题,并想出了相对应的解决办法。这就是首领的职责。在这中间,六郎前后共三次回答了小太郎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买米及其他物品的金银从何处运来。关于这个问题,六郎已经得到了二郎三郎的指示。
  “甲州黑川金山。”
  “应该没问题。”
  “运到哪里?”
  “江户。伏见也可以。但一定要经过箱根山。我们会在山里抢过来。”
  六郎惊呆了。“没有这个必要吧……”
  “不,有必要……”小太郎严肃地说道,“运货的人,大概会有几十人,这些人也必然知道运的货物是什么。如果我们收下这些货物,立刻就会有消息传出,说我们和德川殿下结了盟。这会对以后的作战不利。”
  的确正如小太郎所说。
  “请德川殿下大发雷霆,然后严命小田原藩歼灭风魔,夺回金银。”当然,风魔一族不可能会被小田原藩歼灭。但在一般时间内,追剿的风声会很紧。借这个机会,风魔可以暂时销声匿迹。而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在这段时间里,风魔可以买米,修整武器,准备应付山火,把一族的女人和孩子迁往城镇。而且,如果小田原藩不能完成家康的严令,藩主大久保忠邻也不能免责,秀忠的第一信臣大久保忠邻有了过失,对二郎三郎来说,也是一个好机会。
  小太郎说完,轻轻笑了笑。此人实在可怕。他清楚地了解江户城里权力斗争的情况,先前江户城的那一场大火,就是风魔在阿福的请求下放的。所以他们熟悉其中的详情,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借助于这场大火,本多弥八郎正信痛斥以大久保忠邻为首的秀忠近臣,并利落地破坏了秀忠既定的政策和人事安排。风魔也知道这件事,并大呼痛快,称赞本多弥八郎名不虚传。之所以会对本多弥八郎拍手称快,是因为风魔们知道正信和一向宗起义军有着很深的渊源。在从六郎处得知二郎三郎的真实身份后,风魔们又从另一个角度,重新解读了本多弥八郎之前的所作所为。
  第二个问题,二郎三郎打算何时迁往骏府。
  “早则三年,迟则四年。”这是二郎三郎就任征夷大将军,开幕府于江户,并把将军位传给秀忠所需要的时间。
  “对德川殿下来说,当然是越迟越好。”小太郎又笑道。
  第三个问题是,何时在何处和二郎三郎会面。六郎的回答是,可以在江户附近猎场的任何地点,时间也由风魔决定。二郎三郎和往常一样,假借打猎之名,就可以和化装成农夫的小太郎见面了。
  小太郎同意了这个方案。至此,长达五日的会议结束了。第五天的晚上,举行了盛大的宴会。
  “世上竟有如此阳光的忍者。”这是六郎的感慨。六郎在武田家灭亡之后,足迹遍布全国,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忍者,有时还会和他们一起去完成一两件工作。但从未见过如此阳光的一族。六郎想,也许,这种阳光般的性格,就是风魔力量的源泉。远离故乡,身处异国,却依然能够保留故国的习俗,只要一端起酒杯,就会唱起故国的歌曲,跳起故国的舞蹈。即使在此时油然涌起思乡的悲情,也能很快找到其他的快乐,迅速地化解这种情绪。真是强韧的一族。
  通过阿福,六郎被紧紧地和风魔一族联系在一起。六郎现在把这件事当作了自己的骄傲。与和老迈的武田忍者一族的交往相比,这里充满了活力,令六郎无比快乐,并在这种快乐中忘记了时间。
  第二天午后,在翻越足柄崖的行人中,出现了岛左近和原田市郎兵卫的身影。箱根的关隘尽管后来很有名,但此时还没有建成。17年后的天和四年(1618年)才初具规模。在那以前,这一段的东海道要经御殿场,翻越足柄崖。在那时也还没有御殿场这个地名,当时这一带是几个叫做杉中、上田中、饼交的村落,元和元年,为家康往来于骏府和江户之间时住宿方便,在此地设了一处行宫。并在行宫的东侧,打算建一个镇子。因此从那时起,这一带才被称做御殿场新町或御殿场村。但因为家康于第二年元和二年去世,所以,此处的行宫最终也未曾被使用过。
  岛左近和市郎兵卫同其他的路人明显不一样。他们有时在奇怪的地方驻足观察地形,有时又特意走入小道。岛左近的目的是要了解,箱根山这个要冲的概况。风魔的哨兵当然不会不注意到他们的异常举动。
  由于风魔哨兵是在树梢上行进,所以消息传到小太郎手里,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小太郎接报也不禁皱起了眉头。难道是——昨天刚谈妥,今天就有人来了,时间也太巧了。但这两名武士是从西沿东海道而来的。如果他们和六郎有关系,应该从东边来才对啊!
  不管怎样,先把这两个人绑来再说。小太郎决定。
  在岛左近和市郎兵卫走上一条小路时,伏击发生了。当时,他们正走在布满青苔的小径上。前方突然有三个人从树梢跃到了地上。其中二人半引着弓箭,中间一人手里端着一支枪。
  “站住。”中间那个人不慌不忙地命令道。“把长、短刀放在脚边,退后七步。”
  岛左近回头看了一下身后。不远处也有三个张弓搭箭的人。又看了看树上,虽然不见敌踪,但也可以感受到杀气。
  “你们总共九个人吧?”岛左近一边把长刀带鞘解下,一边问道。
  “知道就好,你们逃不出去。”中间的男人说道。
  “能用钱解决吗?没有刀,以后我们会很不方便。”因为搞不清楚这些人的来路,岛左近打算先略做试探。这些人肯定不是盗贼,因为他们的行动很有组织性,功夫也很不一般。就连岛左近,在他们现身前也没有感觉到杀气。
  果然。
  “我们不要钱。刀也只是暂时保管一会儿。”对方回答道。
  岛左近点点头。按照对方的命令,把长、短刀放在脚边,接着退后了七步。市郎兵卫也照做了。可他现在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中间的那个人,把两人的刀捆好,扛在了肩上。
  “跟我们来。”说完就在前面带头走了。两个持弓的人跟在他的身后。
  “你打算带我们去哪里?”岛左近边走边轻松地问道。
  没人答话。
  走了很长一段路,一条小道接着一条小道,有时还要攀越岩石。周围看上去都差不多。很快,岛左近连方向都搞不清楚了。
  “别老在同一个地方绕来绕去,你们不累啊?”岛左近笑着说。
  “快到了。”中间的那个人,第一次答了话。
  岛左近两人被带到前面提到过的那片林间空地上。空地的中央,小太郎正坐在一只矮凳上,周围站着五名部下。岛左近和市郎兵卫被命令坐在对面的矮凳上。
  “能告诉我,你们的姓名吗?”小太郎不紧不慢地问道。
  “你叫什么?”岛左近满不在乎地反问道。小太郎的侍卫们脸色大变。小太郎制止了他们,回答道:“我们是风魔一族。没有可对人称道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岛左近胜猛。”岛左近淡淡地说道。
  此时,随便说出什么名字都没关系,但岛左近觉得太麻烦。而且凭直觉知道,对方就是风魔小太郎。这人应该做不出,抓住自己送到小田原藩这样卑鄙的事情。所以,大胆地说出了真名。
  岛左近迅速地观察了一下对方的反应。打算一见情况不妙,就抓住对面的这个小个子,以他为人质,离开这里。
  小个子的反应,完全出乎了岛左近的意料。
  “你就是……”小太郎满脸笑容。“你这么快就赶来祝贺了,岛左近大人。”在见到甲斐的六郎之前,岛左近和市郎兵卫都是满腹狐疑。不管怎么说,岛左近二人受到了热情的款待。归还了长、短刀之后,岛左近被引到了空地附近的一间小屋。这间屋子从外表看肮脏不堪,好像随时都会倾覆。但进屋一看,才知是一间精雅的茶室。在这里,主人递上浓茶和上好的烟草。当岛左近提出,想洗一洗满身的灰尘时,又立刻被带到了附近的另外一间小屋。这里竟然是一间可供五人同时入浴的风吕场(澡堂),在当时,风吕都是蒸汽风吕。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桑拿。蒙蒙的热气把身体中污垢和汗一起,从毛孔中逼出了体外,真是畅快。到了浴池,三个身材苗条的女人已等在那里。
  为他们洗去了全身污垢,还为两人洗了头发。
  “风魔实在奢侈啊!”岛左近回到茶室之后,马上对小太郎说道。这是真心话。
  “如果一族人聚在一起,只是为了过清贫的日子,时间久了,团结也必然会被削弱。”小太郎理所当然地说道。岛左近非常佩服。道理的确如此。用兵时也一样。惯于清贫的人,如果品尝到了奢侈的滋味,会忽然变得软弱。奢侈时尽情地享受。需忍耐时,可以无限地忍耐。如此养兵,才是最上乘的兵法。作为指挥官,则必须和手下同甘共苦。只有如此,士兵才会把指挥官当作自己人。肯定不会有任何一个士兵,会主动为不是自己人的指挥官牺牲生命。
  甲斐的六郎和阿福一起出现时,岛左近说了一句令小太郎大感陶醉的话:“哎,这女人真不错!给六郎可惜了,怎么样,还是跟了我吧?”岛左近拉起阿福的手,认真地谈起了这件事。
  岛左近的安倍川改造计划,惊呆了小太郎、风斋、六郎三人。
  先改变安倍川的流向,使其沿骏府的城市外延流淌。这样骏府的城市就不会被河流分割。还可以避免洪水的侵害、保证城市的繁荣。并且,巨大坚固的大堤能够用于防御,同时,安倍川就成为了外濠。这就是岛左近的改造方案。
  这一方案已经远远地超过了风魔一族和六郎的想像。作为忍者,他们永远是现实的。所要做的就是把握现状,再活用一切有利的要素,建立有效的计划。但他们确实难以拥有改变安倍川流向这样的宏伟设想。与其说是没有想法,不如说是没有想像力。他们都缺少岛左近那样的超常的想像力。
  经岛左近一说,他们也都完全理解。的确,改变安倍川的流向,建造一条防洪大堤,就可以使骏府城成为一座难以攻克的坚城。这条大河可以完全防御骏府西部和北部。南面是大海,东侧有箱根山。岛左近的想法并不局限于一座小小的城池,而是把整个地区当作一座广义的城池。
  二郎三郎想利用风魔一族,尽早地把箱根山变成一座堡垒的想法,让岛左近也大吃一惊。尽管岛左近也知道箱根山是攻防的要所,但还没有二郎三郎那么具体的想法。进一步考虑一下,把箱根山改造成一座堡垒,不是一年就能够做到的,快则三年,迟则五年,因此,越早着手越有利。
  “这个人有名将风范。”岛左近叹道。同时,岛左近对二郎三郎也越来越感兴趣。
  “我想见见他。”
  六郎闻言,面露难色。这是一场危险的赌博。虽然二郎三郎即使知道了岛左近的身份,也不会出卖他。问题是,在二郎三郎周围有很多监视他的眼睛。很奇怪,六郎发现,监视二郎三郎的不是伊贺甲贺的忍者,而是新阴流剑术大师柳生石舟斋的儿子,又右卫门宗矩的部下。这些人不但是剑术高手,还精通忍术。六郎是通过仔细的观察,才得出了这个结论的。当然,柳生石舟斋所传的剑术中并不包括忍术。六郎并不知道,紧邻伊贺的柳生家,有一种自古传承下来的秘术。身负这些秘术的人,后来被称为地下柳生。
  柳生一门被称为兵法家,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剑术家。而他们同时又是一群忍者,这就不得不让人小心了。因为通常意义上的忍者,随时都会变身为一名危险的刺客。
  因此,置身于柳生忍者的监视之下的二郎三郎,随时都面临着被刺杀的危险。
  迄今为止,六郎假借打猎之名,成功地安排了很多人和二郎三郎见面。但之所以能够避开柳生忍者的眼睛,是因为和二郎三郎见面的人,没有什么名气。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小偷、盗贼的首领,或者是独来独往的忍者之类,生活在地下世界的人物。柳生忍者即使对这些人起了疑心,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何方神圣。而且,这些人就算被柳生忍者跟踪,也都有能力摆脱。
  但如果换成了岛左近,情况则完全不同。柳生忍者大概一眼就能辨认出岛左近。而一旦知晓,石田三成麾下的猛将,密会了二郎三郎,秀忠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即便没有岛左近的事,秀忠对二郎三郎的猜疑在这段时间也是与日俱增。监视二郎三郎的人数近日忽然剧增,就可以证明这一点。准确地说,这种趋势从江户大火以后就出现了。那场大火来得太巧了,就发生在二郎三郎到达江户之前,由于这场大火,秀忠秘密组建的内阁大失颜面。秀忠也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本多弥八郎正信夺走了一部分权利。江户町奉行所倾全力调查了大火的原因,发现事发当时,有很多来路不明的男子,形迹非常可疑。奉行所得出的结论是,这场大火是因多人在多方面纵火而起,但关于最重要的纵火犯的身份,则没有任何线索。另一面,秀忠接到柳生忍者的报告说,二郎三郎每次去打猎时,都和一些来路不明的男子会面。就连小孩都能把这些不明身份的人和纵火犯联系在一起。
  二郎三郎不容小视。通过这件事,秀忠对二郎三郎的看法有了巨大的转变。
  岛左近这个明明应该已经死了的人,如果在此时登场,那么情况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秀忠当然会嗅出阴谋的味道,尽管不知道具体内容,但他肯定明白,有些不利于自己的事,正在暗地里进行着。在这种情况下,秀忠会怎么办呢?这正就是六郎的顾虑。
  秀忠当然不会去暗杀二郎三郎,否则的话,他将血本无归。但杀掉岛左近则百无禁忌,岛左近本应就是一个死人,把一个死人再杀死一次,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到那时,柳生忍者肯定会集结全部力量,来围攻岛左近。六郎现在找不到有效的手段来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小太郎也同意六郎的观点。“这件事的确棘手啊!”
  六郎默默地点了点头。
  “相貌,关键是知晓岛左近大人相貌的人太多了!”小太郎进一步地说道。六郎又点了点头。
  “但是,家康公(二郎三郎)也提出来想见一次岛左近大人。”
  “这很简单。”风斋仍旧是笑嘻嘻地插了句话,“只要岛左近大人你忍耐一下,那么改变相貌也不是什么办不到的事。”
  “改变相貌……”岛左近有些含糊,“这副相貌虽然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我毕竟带着它活了五十多年啊!”
  作为一个从来没有在地下世界生活过的人,有这种想法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六郎说道,“无论如何,现在这种打扮,绝对不行。必须得乔装成平民。”
  “平民……”岛左近有些失望地说道。
  “不行,岛左近大人肯定扮不了平民。”市郎兵卫说道。这一句话由市郎兵卫说出来,不知为什么让大家都很信服。几个人一起上上下下,把岛左近打量了一番,的确行不通,不可能有这么英姿勃勃的平民。六郎回想起了,自己救起岛左近,从关原到京都那一路上的困难。不管让他如何乔装打扮,白天总是不敢在官道上行走。如此高大的身材,立刻就会引来人们的注目。
  所以那段时间,两人总是昼伏夜出。
  撷扮成僧人如何?”沉默了片刻,小太郎说道,“增上寺的存应和尚和我交情不错,如果让岛左近大人改扮成僧人,在增上寺和德川大人见面,我想是可以办得到的吧!”
  “和尚啊?”岛左近仍然有些失望,因为他不愿剃光头发。但接下来小太郎的一番话,让岛左近改变了主意。
  “其实,我也打算这么做。在打猎的途中,恐怕没有充裕的时间用来沟通。如果是在寺里,家康公多耽搁些时间,可能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增上寺是德川家的家庙。
  天正十八年(1590年)八月一日,家康第一次来到江户。家康的马突然在增上寺的门口驻足不前,不管家康如何催促,它都不肯向前迈出一步。环顾四周,家康发现,寺门前立着一位僧人,这位僧人就是增上寺的住持存应。家康下马,进入增上寺,和存应长谈了一番。第二天家康亲自来到庙里,要求把增上寺变为德川家的家庙。
  小太郎说“这位存应是自己的朋友”。六郎和市郎兵卫都有些茫然。因为常人根本无法接近存应,更不要说强盗头子了。风魔小太郎此人实在是深不可测,二人感叹道。
  但是有个问题,存应是为数不多的,真正了解家康的人中的一位,当然指的是真的家康。这位修行很深的僧人,会不会立刻就识破家康是由别人假扮的。而一旦识破了,存应又会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呢?这一点无法预测。
  “但是,家康公是迟早都要见存应和尚的。”小太郎若无其事地说道。
  的确如此,家康和存应是谈起话来就会忘记时间的至交。如果家康在江户期间,一次都不去见存应,当然会显得很不自然。如果家康不去增上寺,存应也一定会去江户城。如果要选择存应看破假家康的地点,是在增上寺好,还是在江户城好,答案显而易见,当然是在人比较少的增上寺为好。现在必须做出一个选择,六郎为二郎三郎做主,选择了在增上寺会面。如果二郎三郎不同意,到时候再想办法调整。
  “我也可以先对存应讲一讲事情的大概情况。”小太郎说道。六郎考虑了一下,还是拒绝了,不问二郎三郎的意见实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二郎三可能会反对把如此重大的事情,由他人告诉存应,自己亲口说出,应该是最正确的选择。
  “这样比较妥当。”岛左近对六郎的处理方法表示了赞扬,“增上寺是个不错的地点。”
  既然岛左近认为增上寺是一个不错的地点,那么他应该也会同意装扮成一个僧人。
  岛左近是个急性子,马上就嚷嚷着剃头。
  “早剃早习惯。”从另一个角度,六郎也对此表示赞同。翻越了箱根山就是德川系大名的领地,到处都戒备森严,对岛左近这样不会伪装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另外,关于武器一事,应该拜托给风魔。打造经过巧妙伪装的武器,是忍者们所擅长的一项技艺。正如六郎所希望的,风魔的工匠显示了他们精湛的技巧。他们在普通僧侣所持的棍中,把刀尖和枪尖都装了进去。
  必须要尽快安排二郎三郎和小太郎和岛左近的会面。因为二郎三郎急着要赶回伏见,对外宣称的理由是和岛津家的交涉进展得不顺利,但这只是借口。哪怕早一分钟也好,二郎三郎想要尽早回到自由的、能使自己的心灵得到安宁的伏见。而且二郎三郎非常想念阿梶夫人她们。新年不得不在江户城里过了,但一完成各种新年活动,就立刻离开江户,二郎三郎对外发布的出发时间是在一月中旬。
  甲斐的六郎忙得不可开交。在安排会面之前,首先要准备好和风魔商定数额的金银,并迅速做好运往江户的准备。六郎和阿福一起去见了大久保长安,大久保长安是阿福通过阿梶夫人向二郎三郎举荐的。当然这也是风魔小太郎的意思。
  长安痛快地接受了六郎的请求,当场就制订了从黑川金山向江户运金的计划,当然要经过箱根。在把运送日程做成详尽的文件之后,长安当天就派三名部下去了黑川金山。长安可真不是个一般人,六郎赞叹道。他的管理能力和执行能力,不是一般的德川家的官僚政客可以比肩的。
  六郎把保护二郎三郎的工作交给了阿福,自己则尾随大久保长安的使者而去。六郎认为自己有必要去核实一下,长安的命令是否被正确的执行。
  再有就是,他想亲眼看一下风魔的攻击能力。
  在黑川金山,长安的命令被迅速地执行。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长安得到了矿工们的绝对信任,同时矿工们也对长安抱有巨大的恐惧。
  长安不直接管辖矿山的挖掘,而是把矿床分成若干片,交由矿工们自由挖掘。对矿工们来说,虽然要被拿走很大一部分的提成,但是干得越多,自己的收入也会越多。而且长安从不藏私,他把新式精炼法传授给了每一个人,并因此得到了矿工们的信任。
  但是长安对背叛者的处罚也是非常残酷的。他并没有定什么特别的规矩,也没有进行严密的监视。但是凡有隐瞒开采量者,或违背命令者,无一例外都遭遇了事故。在矿山里,事故是不可避免的。但长安在处罚背叛者时的做法非常露骨,不可能塌方的地方发生了塌方,刚刚搭好的支架立刻就会倒塌,很明显这些都是长安的报复。背叛者总是在这些事故中死去。处罚,只有死亡一种,长安的法典里只有死刑。不管是多么顽劣的矿工都不得不承认,这位刚柔并济的奉行,具有巨大的力量。另外,细心的长安却长着一张巨大的脸庞,对工人们来说,他就是妖魔的化身。
  十五头牛走在去箱根的路上,每头牛背上的木箱里,都装着精炼好的金块。金额巨大。因为这笔钱最少也要供风魔一族三百人花销五年。但是护卫的人数很少,只有10人。这些武士都聚集在牛队的前面,慢悠悠地骑马前行。每头牛都配备了一名赶牛人,总共15人。这支小部队,总共只有25人。负责运送如此之多的金子,未免显得过于单薄。如此放心大胆的理由只有一个,每头牛的背上都立着一块木牌,木牌上除了华丽的三叶葵徽章之外,还写着“德川公御用”的文字。在关东的土地上,没有盗贼敢抢夺德川家御用的物品。如果有人胆敢以身试法,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德川家抓回来,处以极刑。而且对于盗贼来说,这批货物实在没有什么吸引力。金块的确很值钱,但是太重,不可能用人力背负着,迅速逃走。如果连牛一起抢走,那么不但行动会很迟缓,而且也会引人注目,道路上也会清晰地留下牛的足迹。这些足迹足以为衙役们指路了。所以,这支小部队没有任何的不安,也没有采取任何必要的警戒措施,悠闲地行进在路上。六郎原本预测,风魔会从队伍的上方开始攻击。但实际情况大出六郎预料。风魔使用的是网,而且不是一个两个,面积也都很大。走在前面的武士们立刻就被网困住了,他们身上的头盔、长短刀等支立起来的物件太多了。所以完全无法躲避。武士们被吊起来之后,和旁边的人纠缠在一起,越发无法动弹。从他们的身后,一群身着柿红色装束,头裹柿红色头巾的人,顺着绳子落到地面。共有二十余人,全部手持短枪。这些人片刻之间就把赶牛人轰进了树林,全都捆在了树上。同时另外一部分人赶着牛走进了一条小路。最后面,有两个人负责用扫帚清除牛的足迹。

相关热词搜索:影武者·德川家康

下一章:第七章 源氏的长者

上一章:第五章 伏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