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惊魂夺魄印　武林人自危

2025-04-06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八月初八，拂晓。
　　中原第一堡大门外，突来怪客。


　　中原第一堡，以第一为名，气势之盛，不难想像。
　　第一堡主，姓龚名无霸，二十五年前创下第一堡这爿基业，直到今年，恰恰六十岁。
　　龚无霸人如其名，他并不是一个很霸道的人。
　　他的回风折柳缠魂十九刀，也并不是充满霸气的刀法。
　　他绝不会咄咄逼人，即使是他的仇敌，他通常都会给对方多一点时间，多一点机会，希望彼此能尽量化敌为友。
　　像龚无霸这种人，他在江湖上的朋友当然绝不会少。
　　但在这一天清晨，在第一堡大门外出现的人，绝不会是龚无霸的朋友。
　　这人穿着一袭又长又阔，一点也不称身的金线绣花长袍。
　　虽然他的身裁绝不瘦削，但这一袭金线绣花长袍却比他的躯体最少阔大一倍。
　　他的腰际，斜斜的插着一根枯黄了的竹枝。
　　他的手很干燥。
　　同时，在两只手的手背上，都有一个十字形的火烙疤痕。
　　他来到第一堡的时候，两手并不是空着的。
　　他推着一辆残旧的木牛车，车上有十个大酒。
　　但这十个大酒坛装的并不是酒，而是血！


　　木牛车推得很慢。
　　大酒坛里装着的血，一点也没有向外溢出。
　　血的气味，当然腥臭刺鼻。
　　但这个身穿金线绣衣长袍的怪客，仿佛很欣赏这种气味。
　　他一步一步的把木牛车推到第一堡的大门前，然后就小心翼翼的扛起其中一坛鲜血，向第一堡的大门上用力泼去。
　　血花激溅。
　　中原第一堡的大门，立时被鲜血染成一片殷红。
　　长袍怪客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然后又缓缓地推动那辆残旧的木牛车，向北方而去。
　　但他走得并不远。
　　因为第一堡的三大护法已从堡中赶出，把他的去路拦截住。


　　第一堡是名堡，堡中高手如云。
　　长袍怪客这种举动，当然会替他自己惹来极大的麻烦。
　　但他仿佛完全不觉得自己已惹下甚么大祸，反而用一种奇特的目光，打量着第一堡的三大护法。
　　第一堡三大护法，年纪最大的是阮正甫。
　　阮正甫原是昆仑派七大剑客之首，昔年昆仑剑圣莫大先生的金星剑法，他已尽得真传，据说他在剑法上的成就，甚至比莫大先生更高。
　　这一点，倒也不能算是夸大之辞。
　　因为阮正甫把金星剑法去芜存精，全套剑法由一百八十八式改为九十一式，若纯粹在剑法上的成就而论，阮正甫确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然而，凭他现在的武功，毕竟无法与莫大先生相比。
　　因为莫大先生除了精于金星剑法之外，他所练的九归玄宗真气秘法，也已练到第七层境界，所以在内力方面，阮正甫是及不上莫大先生的。
　　但二十年来，阮正甫屡战强敌，俱未逢一败，所以他在江湖上的名气，极为不弱。
　　十五年前，昆仑派七大剑客内哄分裂，各奔前程，阮正甫独闯江湖，在十二年前与第一堡主龚无霸相遇，彼此一见如故，成为挚友，其后阮正甫并加盟在第一堡旗下，成为一名护法。
　　阮正甫的年纪与龚无霸相同，也是刚好六十岁。
　　他的仪表很威严。
　　比起龚无霸，他的性格冷酷得多，甚至有人认为他是个残酷如野兽的人。
　　因为他不但是第一堡的护法，同时更兼任刑堂堂主。
　　袭无霸一向都很少对手下施以惩戒。
　　但阮正甫却相反。
　　无论是谁，违反了堡规，他都会面临到残酷的刑罸，阮正甫绝不会徇私卖帐。
　　所以，他在堡中的人缘，并不甚佳。
　　但他不理会别人对他的看法，仍然我行我素。
　　长袍怪人把鲜血泼在第一堡的大门外面，最早发现的并不是阮正甫，而是孔一真。
　　孔一真本来是个道士。
　　但他已経不是个道士，而是一个拥有三个妻妾的风流人物。
　　在十五年前，他仍然是点苍派五大道长之一。
　　当时，提起了风云五大道长，这名号倒是挺够吓人的。
　　但孔一真忽然觉得做道士并不过瘾。
　　他在一个清晨，公开宣布以后不再做道士了，他要还俗，要个漂亮的女人做老婆。
　　他的言行是惊人的。
　　当时，点苍派的掌门人一鹤道长对他这种做法大为反感。
　　一鹤道长甚至为了这一件事，与孔一真动手。
　　但孔一真剑法高强，竟然犹在一鹤道长之上。
　　鹤道长吃了这一场败仗，深感面目无光，悄然引退，把掌门人这个职位传给了师弟一鹏道长。
　　孔一真自从脱离点苍派之后，变成了一个拈花惹草的大忙人。
　　后来，他也加盟在第一堡的旗下，而且也是第一堡上上下下，拥有妻妾最多的一人。


　　第一堡的三大护法，除了阮正甫和孔一真之外，第三个就是龚无霸的大弟子卢千仞。
　　卢千仞既是龚无霸的大弟子，也是龚无霸的东床快婿。
　　龚无霸的女儿，芳名美卿。
　　是江南著名的大美人。
　　然而，在一般人的心目中看来龚美卿嫁给卢千千仞，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卢千仞貌不惊人，武功虽然不错，但他偏偏又是个跛腿汉子。
　　他只有一条腿。
　　左腿。
　　而他的右腿，早已被人齐膝削去。
　　现在代替他右脚的，是一根铜骨，他走路时的姿势，当然一点也不好看。
　　但他居然获得龚美卿的青睐，倒是艳福不浅。


　　卢千仞的右腿为甚么会断？
　　龚美卿为甚么愿意嫁给这样一个独脚汉？
　　龚无霸何以不加反对，答应让他俩成亲？
　　这些都是一般江湖人仕所感到迷惑的事。


　　在那条铺满卵石的小路上，长袍怪客仍然把木牛车慢慢的推动着。
　　路面凹凸不平。
　　但酒内的鲜血仍然没有向外溢出。
　　阮正甫的眼色忽然变了。
　　因为他看见那辆木牛车的轮子根本就没有转动。
　　但车子仍然缓缓的向前迈进。
　　原因很简单，因为长袍怪客把整辆木牛车用双手提起，轮子离开了地面。
　　阮正甫心中一寒。
　　这怪客好大的气力。
　　这人当然有点本领，否则又岂敢在第一堡的门前泼血？
　　长袍怪客仍然向前走动，仿佛没有看见第一堡的三大护法，已把他的去路拦住站在小路中央的，是孔一真。
　　长袍怪客的木牛车，已即将碰在孔一真的身上。
　　孔一真突然伸出右掌，把木牛车的去势阻拦住。
　　孔一真的内功非同小可，这一掌伸出去，最少也有逾千斤的力道。
　　木牛车的去势果然被阻。
　　长袍怪客突然松手。
　　“碎”的一声，木牛车的车轮停放在路面上。
　　孔一真收掌，冷冷的盯着长袍怪客，抱拳道：“这位兄台，好大的胆子。”
　　长袍怪客摇摇头，“我的胆子并不大，大胆的是你！”
　　孔一真冷笑。
　　长袍怪客冷漠地一笑：“无论是谁。敢阻拦这一辆血车的推进，就必死！”
　　“必死？”
　　“不错，绝对不错！”
　　长袍怪客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难道你没有看见这辆血车之上，有四个用狗血上的大字？”
　　孔一真目一看。
　　只见木牛车上，果然有四个血红的大字——拦车者死！


　　拦车者死！
　　这四个字是用狗血写上去的。
　　孔一真忽然感到右掌有点麻痹。
　　他这一惊，实在是非同小可。
　　他立刻捋起衣袖看一看。
　　他一看之下。
　　更是脸色淡青。
　　只见一条黑气，已缓缓的从他右掌一直向上蔓延。
　　木牛车竟然有剧毒。
　　孔一真咬了咬牙，怒道：“你好卑鄙的手段。”
　　长袍怪客桀桀一笑，“我可没有叫你去碰这辆车，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孔一真突然拔出长剑。
　　飒！
　　一阵血雨飞溅，他竟然把自己的右臂卸了下来。
　　毒蛇螯手，壮士断腕。
　　孔一真不愧是条汉子，长袍怪客轻轻一叹，居然俯身把地上的一截断腕拾了上来。
　　只见手掌部份，已变成紫黑之色。
　　他冷冷的望着孔一真，道：“我很佩服阁下的胆量和勇气，可惜你仍然无法逃得过必死的命运。”
　　孔一真的脸得更青白。
　　阮正甫却立刻替他包裹好伤口。
　　阮正甫替他包裹伤口的时候，突然发觉到孔一真头际的皮肤，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阮正甫悚然一凛。
　　卢千仞也看见孔一真颈际皮肤颜色大变，不禁眉头紧皱起来。
　　条地孔一真的嘴唇张开，咯出一口血，这一口血竟然是黑色的！
　　孔一真脸色剧变又由青白变成乌紫，他突然推开阮正甫，左手拔剑，向长袍怪客的胸膛上刺去。
　　他这一剑刺得不算慢。
　　不但不慢，简直快如电闪。
　　然而，这一剑却刺空了。
　　明明是站在孔一真面前的长袍怪客，突然就转到他的身后。
　　孔一真转过身子来，又想再刺出第二剑，可是他的左手已在这个时候僵硬，一张脸也已变成紫黑之色。
　　他大吼一声，然后就在吼声之中頺然倒下！


　　孔一真的人已倒毙，但他的那截断臂仍然在长袍怪客的手上。
　　阮正甫的脸色沉了下来，那柄陪伴他已二十多年的青霜剑也同时出鞘。
　　长袍怪客的脸上毫无表情，他冷冷的说出了八个字：“你绝不是我的敌手。”
　　阮正甫向前踏出一步。
　　长袍怪客却又把那辆木牛车轻轻提起，冷喝道：“滚开！”


　　滚开！
　　这两个字对阮正甫来说，简直是一种无法忍受的侮辱。
　　但他没有出剑。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龚无霸已出现在长袍怪客的背后。
　　虽然他平时是个很和气的人，但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他的脸上已露出了愤怒的神色。
　　长袍怪客叫阮正甫滚开。
　　而龚无霸却在这个时候，沉声喝出了两个字：“站住！”
　　他并不是叫阮正甫站住。
　　他针对的目标是长袍怪客。


　　长袍怪客果然站住。
　　他又把那辆木牛车放下。
　　龚无霸沉声道：“这位朋友把狗血泼在堡大门上，又杀本堡一名护法，老夫今天好歹総要阁下偿还一个公道。”
　　长袍怪客冷冷地说道：“你就是龚堡主？”
　　龚无霸道：“正是。”
　　长袍怪客道：“听说龚堡主的回风折柳缠魂十九刀堪称江湖一绝。”
　　龚无霸既不承认，亦不否认。
　　长袍怪客嘿嘿一笑，道：“可惜你也同样绝非我的敌手。”
　　龚无霸冷冷一笑，道：“阁下把狗血滚在本堡大门之上未知是何用意？”
　　长袍怪客道：“这是一个警告。”
　　“警告？”
　　“不错，百日之内，第一堡就会面临着一场可怕的浩刦。”
　　“甚么浩刦？”
　　“杀个清光，杀个绝不留下任何活口的灭门浩刦。”
　　龚无霸的脸色陡地变得更难看：“就凭阁下的力量就可以办得到？”
　　长袍怪客冷冷道：“届时你将会知晓，现在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办，识相的最好就别再紧缠不休，否则只有提早死期的来临而已。”
　　龚无霸的臂似已僵硬，缓缓道：“老夫倒想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铿！
　　缠魂刀出鞘，刀锋射出逼人的寒光。
　　长袍怪客冷冷一笑：“刀很不错，只是你的刀法还不足以威胁我。”
　　龚无霸略砚着他，双手握刀。
　　刀锋轻轻抬起，刀光直指着长袍怪客的胸膛。
　　“老夫现在只想问你一件事。”
　　“我的姓名？”
　　“不错，也好让老夫在阁下的坟前立碑。”
　　长袍怪客摇头，长笑道：“不必了，因为死在这里的人，绝不会是我。”
　　龚无霸陡地发出一声怒喝：“好，就且让你变成一具无名死尸！。”
　　刀光暴闪，回风折柳缠魂十九刀已开始发挥强大的攻撃力！


　　龚无霸是中原第一堡的堡主，他的回风折柳缠魂十九刀，早已被江湖中人公认是最精妙的一种刀法。
　　龚无霸的刀势展开之后，彷如水银遍地，无孔不入地向那长袍怪客的要害上攻，但长袍怪客竟然背负双手，身躯悠闲地在刀网之间穿来插去。
　　令江湖黑白两道高手闻名丧胆的回风折柳缠魂十九刀，对于眼前这个来历不明，行动怪异的长袍怪客，竟然一筹莫展。
　　龚无霸的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对方还未出手，就已经令自己无法下台。
　　但他仍然不服气。
　　除了回风折柳缠魂十九刀之外。
　　他还有另一套刀法，那是他在五年前才练成的霸王十一斩。
　　龚无霸并不是个很霸道之人。
　　他的回风折柳缠魂十九刀，本是从回风折柳剑法蜕变出来的。
　　回风折柳剑法，是昔年江南剑豪陆雪天的成名绝技，现在陆雪天早已成为一堆枯骨，而回风折柳剑法也渐渐失传。
　　然而，无论是回风折柳剑法也好，回风折柳缠魂十九刀也好，都并不是充满霸气的武功。
　　但霸王十一斩，却恰恰相反。
　　这一招刀法每一招都具有强大的杀伤力，刀势大开大阖。
　　每一刀撃出都攻向敌人必救之处，任何一刀都绝对足以致命。
　　这是杀人的刀法。
　　龚无霸一直都没有使用过这种刀法，因为他近年来已很少想动刀杀人。
　　就算他要杀人，也不必用到这一套霸王十一斩刀法。
　　但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落在这一套刀法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