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挽狂澜的女秘书
2025-08-02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一)

  三月十一日下午五点零五分,海港有雾,雾中有雨。
  陶业霖冒着微风细雨,穿过海旁一条宽阔的马路,来到了一座楼高超过五十层的大厦门前,再仰望天色,雨点似乎越来越密了。
  他若有感触似的,忽然长长的吐出口气。
  天气不好,而股市场上股票价位的走势,也同样阴霾密布,相当不妙。
  阳光甚么时候才重照这都市?股市甚么时候才可以收复失地?
  这半个月以来,他手上的股票一直反覆下挫,目前,已低降至令他忧心忡忡的水平。
  当然,陶业霖是个很有钱的人,他现年五十二岁,二十年来,一直是本市商场上的风云人物。
  他拥有两间规模庞大的百货公司,三间酒楼夜总会,又是一间大珠宝公司的董事长,一般估计,他的资产财富总值,可能已达到亿字大关。
  虽然,本市的亿万富豪,大不乏人,但能够成为亿万富豪的一份子,也实在是绝不寻常的事。
  可是,真正瞭解陶业霖财富究竟有多少的人,也许就只有他自己而已。
  他不错很有钱,但却并不如外人想像中那么多。
  至于现金方面,他所能调动的,通常只有数百万元而已。
  本来,能随时调动数百万元现款,已是绝不简单的事,但这两年来,这个数字却越来越少,甚至还出现了负债累累的现象。
  原因只有两个:第一是赌城拉斯维加斯,第二是股票。
  十八个月前,他远征赌城,赢了五十万美金。
  两个月之后,再度出击,初时又赢,但渐渐后劲不继,反而输了一百二十万美金。
  事隔三月,他自称要上演一出“王子复仇记”的好戏,再飞赴赌城,孰料更惨,复仇不成,再吃一记闷棍,又输一百八十余万美金。(但与之同行另数名富商,却人人大有斩获。)
  陶业霖经此一役,不敢再到赌城赌得天昏地暗,改辕易辙,在股市场上另寻刺激。
  这是投资,也是投机,甚至也可以说是“赌”!
  在他辖下机构里,他挑选了三个对股票市场经验丰富的高级职员,帮助他去处理“股票业务”,其实,他们就像是马场上的评马专家,负责提供各种股票上的消息。
  初时,陶业霖斩获不菲,单是这几个高级职员,每人就已获得十万元的“额外津贴”,他们真的是财运亨通,无缘无故发了一笔大财。
  可是,好景不常,股市才一度推上八九年来仅见的高峰,不久就开始滑落。
  由于这三个职员获得的“津贴”实在是太丰富了,他们都不想陶业霖罢手,每次召开四人会议,他们都怂恿波士继续投资。
  当然,他们是非常渴望陶业霖赚钱的,而且赚得愈多愈好。
  然而,大势不妙,到了后来,他们又有人出主意,怂恿陶业霖炒金。
  那时候,这个本来很精明的商场能手,已输得无法控制自己,就像是吃了迷幻药一样,明知前面有个大洞,但还是向前跨出一大步。
  也许,真的是“时不与我”了,金市和股市,双双下泻,陶业霖方寸更乱。
  今天,他手上的股票又亏蚀了差不多一成!
  他估计,在两个月之内,他必须要筹到两千万元,才可以渡过难关,否则,将会有破产之虞!

(二)

  虽然楼高五十层,但陶业霖却不是向上走,而是走进了地库。
  这地库是一间情调幽雅,气派高贵的餐厅。
  陶业霖是这里的常客,平时,他经常带着那几个高级职员,在这里谈论股票。
  但这时候,他再也没有兴趣再谈股票了。
  他已亏蚀惨重,而且再也没有能力可以再亏蚀下去。
  他已决定,在明天上午,把手上所有的股票抛出,然后再徐图后计,看看怎样收拾残局。
  在股票有斩获的时候,他神采飞扬,胃口大开,但现在,他却连咖啡都喝不下去,只是木然地坐在座椅上。
  椅垫柔软,他的人也很软,好像对甚么事情都提不起劲儿。
  直到蓝悦悦在他面前突然出现的时候,他才总算意外地抬起头,看着这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美人儿。

×      ×      ×

  蓝悦悦是个多姿多采,艳光四射的女人。
  她曾经是大银幕上的性感明星,拜倒在石榴裙下的殷商、名流、公子,大不乏人!
  陶业霖也曾经有一段时期,向她大力展开追求,但却遭遇到了滑铁庐之役,败在一个年青小子的手上。
  这年青小子并不怎样英俊,最少,陶业霖认为自己虽然已踏入中年,但无论在外型上,风度上,都比他优胜得多。
  而且,他并不有钱,只是一间私立中学的穷教员。
  蓝悦悦看来并不像个宁愿要爱情而不要面包的纯情女孩,可是,她最后的选择,却居然是这个穷教员,而并非愿意在她身上大洒金钱的陶业霖。
  陶业霖感到很失望。
  他是个鳏夫,只有一个女儿,而多年以来,真正可以使他心动的女人,就只有蓝悦悦一个。
  他以为自己可以拥有她了,可是,结果惨败。
  情场上的失意,使他打破了多年来自己订下来的戒律。
  这条戒律是:绝不豪赌!
  他认为,这是很重要的。
  可是,蓝悦悦投向别人怀抱后,他的性情就变了,他变成了一个赌瘾很大的赌徒。
  这和酗酒一样,是相当可怕的习惯,一直继续下去,总有一天闯祸。
  想不到,当他在赌城、股票、黄金买卖相继失利的时候,蓝悦悦却又重现在他的眼前。
  “陶先生,欢迎我坐下来吗?”这是悦悦的第一句说话。
  她的笑容还是那样娇媚,声音还是那样甜美。
  陶业霖眨动着眼睛,看了她很久,才说:“怎会不欢迎?坐,请坐!”
  悦悦缓缓地坐下,陶业霖忽然嘱咐侍役领班:“给我们一瓶最好的香槟,还有,每人一份最好的晚餐。”
  悦悦却摇摇头:“不,我不想喝香槟,只想要一杯咖啡,晚餐也不必了,现在还很早,我还不饿,真的一点也不俄。”
  陶业霖有点不高兴:“这不嫌太没意思吗?”
  悦悦凝视着他:“我们现在还算不算是朋友?”
  “当然是朋友!”陶业霖吸了口气,“而且,我们已很久没见面了,现在该好好的庆祝一下。”
  悦悦咬了咬牙:“既然是朋友,你就不该每次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大大的破钞。”
  陶业霖怔住,过了半晌,他才无可奈何的摊了摊手,对侍役领班说:“对不起,我们现在只要咖啡,总共两杯。”
  等到侍役领班离去后,陶业霖忽然吁一口气,说道:“这两三年来,我一直都很想去探望你们,只是……”
  悦悦淡淡道:“不必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在痛恨我们!”
  陶业霖忙道:“不,说真心话,我只有暗自为你们祈祷,从来都没有痛恨过任何人,更尤其是妳。”
  悦悦道:“为甚么?”
  陶业霖叹道:“妳是绝对有权可以选择的,我虽然环境富裕,但却毕竟老了,这又怎能怪妳?而且,妳也从来没欠我甚么,即使是感情方面,那时候,大概也是我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悦悦瞧着他,过了很久才说:“你可知道,我为甚么跟方植豪在一起?”
  陶业霖摇摇头,没说话。
  悦悦忽然冷冷一笑:“方植豪虽然身为教师,但实际上却是黑社会组织的重要成员,当时,他真的很喜欢我,所以誓言要不择手段,把我抢到手中!”
  陶业霖还是沉默着。
  悦悦接着说下去:“有一件事,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我还是非说不可。”
  陶业霖立时道:“不,妳说的话,我怎会不相信?那究竟是甚么事?”
  悦悦看着他,半晌才缓缓道:“他曾经恐吓我,说我若不肯和你分手,就要杀了我们。”
  “我们?”陶业霖面色一变:“那是说:妳和我都要死在他的手下?”
  “是的,”悦悦点点头,“你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在北郊一间酒家吃晚饭,结果还没有回到市区,就已狼狈不堪,急于要找洗手间吗?”
  陶业霖猛烈省悟:“哦?是他做了手脚?”
  悦悦叹道:“不是他还有谁,那一次,他用的只是泻药,事后,他警告我,再和你在一起,下一次用的就全是砒霜!”
  陶业霖面色骤变,勃然道:“这小子太可恶了,当时妳为甚么不向我说?”
  “向你说了又怎样?”悦悦苦笑一下,“难道你去跟他拼命?他是甚么人,我远比你清楚,他是个伪君子,真小人,在白天,他为人师表,道貌岸然,但到了晚上,他可能正在策划一幕凶残的劫杀案,或者在边界把毒品偷运入市区,杀人越货,对他来说,家常便饭而己。”
  陶业霖哼的一声:“这里是法治社会,我总不相信,他这种人可以一直横行无忌下去。”
  悦悦道:“但我却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陶业霖怔了怔:“为甚么?”
  悦悦柔声叹道:“你对我怎样,我心里是知道的,可是,我可能天生下来的是个害人精……”
  “不!妳别这样说,”陶业霖看着她,目光似已有点痴了,“我早就看出,妳和别的女孩子不同,虽然,妳在银幕上给人的印象,只是个卖弄风骚的性感明星,但我知道,妳根本不是那一类人。”
  “算了,”悦悦茫然一笑,笑得有点酸:“反正我现在已不拍戏,只是,不拍戏更糟,接着要和一个黑社会的犯罪份子共同生活。”
  “这不是妳的罪过,”陶业霖叹了口气:“许多事情,我们都是无可选择,也无可奈何的,倘若为了这些事而怪责自己,未免把自己过份折磨了。”
  悦悦忽然笑了笑,但是却笑得有点奇怪。
  她说:“你现在也可以算是和我在一起了,难道你不怕,他会吃醋?”
  陶业霖冷冷一笑:“这有甚么好怕的?第一,他未必会看见我们在一起,第二,他就算要下毒手,也未必一定成功,第三,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就算他真的杀了我们,冥冥中自有主宰,一定有人会为我们昭雪冤仇。”
  悦悦忽然“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听见你这番说话,倒像是我们真的很快就会给人谋杀了。”
  陶业霖一怔,继而说道:“说句最真诚的说话,只要妳愿意和我在一起,我甚么都不怕,方植豪若真的要杀我们,我们就看看他用甚么手段好了。”
  悦悦的眼睛好像有点湿润了。
  陶业霖正想再说下去,她忽然打开了皮手袋,拿出了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3R的彩色照片,陶业霖伸手接过,只是看了一眼,神色就显得异常紧张。
  那不但是紧张,而且还露出有点恐怖的神色。
  而这张照片,也的确很可怕,照片里只有一个人,但他的形状却十分恐怖。
  他双眼凸出,嘴唇满是鲜血,咽喉上还插着一把锋利的钢刀!
  毫无疑问,照片上这人,已经死了,而且,看来还是死于谋杀。
  陶业霖当然认得这人,他把照片覆盖着,颤声说:“他……他是方植豪?”
  悦悦点点头,缓缓说道:“不是他还有谁?这张照片,是在两个月前拍摄下去的。”
  陶业霖吸了一口气:“那么,他已死了两个月了?”
  悦悦道:“正确的时间,该是六十一天。”
  陶业霖道:“但我不知道这件事,而报章也似乎没有提及这件凶案。”
  悦悦说道:“现在,他这个人只是失踪了,他的尸体,恐怕永远也不会给人发现。”
  陶业霖呆了一呆,才道:“这是谁干的?”
  悦悦道:“他背叛了组织,企图勾结别的帮会,暗杀领袖,所以,他被首领执行家法,处以极刑。”
  陶业霖道:“但怎会有这张照片?”
  悦悦道:“这是帮规,无论是谁背叛组织,行刑的惨状,都会被摄影下来,以儆效尤。”
  陶业霖问道:“这样,他会牵连到妳吗?”
  悦悦耸了耸肩:“方植豪背叛组织,罪有应得,但我既非帮会中人,也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组织的事,首领自不会对我采取任何行动,相反地,他还很同情我的遭遇,他派人把这张照片送给我,而且在照片下,还挟着一张五十万元的支票。”
  陶业霖听得有点傻住了。
  悦悦说到这里,忽然从桌上拿起皮手袋:“对不起,我有点事,必须走了,再见。”
  她已站起了身子,陶业霖却伸手把她拉住:“悦悦,让我送妳一程。”
  他的声音和态度都很挚诚,悦悦看了他一眼,好像想拒绝,但最后避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们离开了那幢五十层高的巨大建筑物,来到了一座多层停车场。
  陶业霖的车子,就像他的身材一样,魁宏结实,很有气派。
  车厢里很宁静,他们甚至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他把车子开动,但还没有驶到地下一层,就已把车子弄花了。
  他转弯的时候急了一些,角度也太大了一点,车头左方于是擦在粗糙的水泥墙上,发出了极难听、极尖锐的声响来。
  但陶业霖却连看也不看一眼,车子继续行驶。
  悦悦叹了口气:“甚么事情令你心不在焉?你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陶业霖微微一笑:“我已忘掉自己以前是怎样的。”
  悦悦道:“你驾驶汽车,本来比女人绣花的时候还更细心,你也曾说过,从来都没有把车子弄花过。”
  陶业霖瞧了她一眼:“妳还记得那样清楚?”
  悦悦叹了口气:“有人说,女人越善忘,越容易得到幸福,看来,我并不像是个有福之人。”
  陶业霖淡淡一笑:“但我看妳,很有福相,将来一定比任何人都更幸福。”
  悦悦也笑了起来,但这一笑却好像没有甚么意思。
  天色已渐渐黑了,街道上的霓虹灯,把这个美丽的大都市映照得五光十色,充满着繁荣热闹的景象。
  雨已停,但街道上还是一片湿湿滑滑的。
  在一盏交通灯前,陶业霖的车子又几乎撞着了一个老人。
  总算他的车子性能优越,在紧急刹掣之下,能及时挽救了这一场祸事。
  一个交通警察,骑着摩托车,停在陶业霖的面前,向他索取驾驶执照。
  他被抄牌了,而且途人还在咒骂他。
  陶业霖没有分辩,只是拿出一条手帕,不断的在擦汗。
  扰攘了七八分钟,手续办妥了,交通警察警告他一番,才驾驶着摩托车离去。
  他离去前最后的一句说话是:“陶先生,我知道你是亿万富豪,但任何人的性命,都和你的性命同样宝贵!”
  他说得很不客气。
  他很年轻,看样子,加入警界服务的时间绝不会太长。
  这交通警察离去后,陶业霖长长的吸了口气,说:“对!你骂得对!骂得好!我真是个混蛋!”
  他额上的汗越来越多,声晋和神态都显得很疲倦。
  他正要打开车门登上车子,却看见悦悦已坐在驾驶座的位置上。
  她说:“刚才那位警察没有骂你是混蛋。”
  陶业霖苦笑了一下:“我是在自己骂自己。”
  她皱皱眉:“你太累了,让我来开车好不好?”
  他没有说甚么,绕过车头,打开另一扇车门,钻进车厢里。
  她把车子开动,车速不算快,但技术却还不错。
  没有驾驶汽车,陶业霖的眼睛就一直都盯在悦悦美丽的面庞上。
  “妳以前好像没有车牌。”他说。
  “以前?”悦悦看了他一眼,目光有如星星在闪动:“以前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女孩子,但现在却是个寡妇。”
  “悦悦!”陶业霖的眉仿佛打了个结,“别用这种字眼形容自己好不好?”
  悦悦冷冷地一笑:“无奈事实本来就是这样,难道你以为我还是从前的蓝悦悦吗?”
  陶业霖“噢”的一声:“我不喜欢妳贬抑自己,在我心目中,妳永远都是蓝悦悦。”
  “别再活在梦里了,”她的声音有点尖锐起来,“我曾经堕胎,有一次甚至险些横死在黑市医生的寓所里!”
  陶业霖的手心一阵湿冷:“妳为甚么要打掉肚子里的骨肉?”
  悦悦脸庞上的肌肉一阵抽搐:“我不喜欢那个姓方的混蛋,为甚么要替他生孩子?”
  “他不知道这件事?”
  “他若知道,不揍我半死才怪!”
  “他很凶暴?”陶业霖又紧张起来,“他是不是常常殴打妳?”
  车子忽然靠在路边停下来。
  悦悦把脸伏在驾驶盘上,他听见她在轻轻啜泣。
  陶业霖忙拿出一条汗帕,放在她的手里:“真对不起,我该死!我不该胡说八道……”
  悦悦把手帕接过,在脸上用力擦了擦,然后仰起脸,说:“别把我看得太软弱,我没事,最少,现在还可以把汽车驶到仙湖。”
  “仙湖?妳是说仙湖画舫?”
  “你是嫌它太远?还是嫌那里的海鲜太贵?”她忽然嚷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就像个小女孩正在破涕为笑。
  “只要妳欢喜,就算它在撒哈拉大沙漠也不嫌远,只要妳肯陪我一起用膳,一万块吃一条石斑也是值得的。”
  听到最后一句说话,悦悦的眸子里露出了甜美的笑意,而在街灯映照下,她的眸子仿佛是银色的。
  车子已渐渐驶入郊区,这里更宁静,空气也特别清新可爱。
  这本该是陶业霖最兴奋,最甜美的时刻。
  然而,他却还是有点神不守舍,似乎在得到之余,却又面临着某种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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