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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今天的第一百只鸽子
2025-04-07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蔡疤子跪下的姿势很特别。
  他跪下并不是求饶。
  因为他知道,沈东亭既然已经来了,就算怎样求饶,也是无济于事。
  所以,他跪下来并不是求饶,而是作孤注一掷的攻声。
  飒!飒!飒!
  三口飞刀电射而出。
  品字形的攻撃,每刀都攻向沈东亭的要害。
  阿世吃了一惊,一颗心似将跳出了口腔之外。
  他在为沈东亭担心。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沈东亭仍然站在那里,但那三口飞刀已被他一一接下。
  蔡疤子咬牙,突然从裤管内抽出两把短刀。
  沈东亭对他的估计,相当准确。
  他身上的确有五把刀。
  “姓沈的,老子跟你拚了!”
  他吼叫着,振臂冲了过去。
  虽然他在惊怒之中,但行动仍然极其敏捷。
  沈东亭却把刚接下的三把刀丢掉。
  他一向不喜欢用别人的武器。
  蔡疤子目中凶芒更盛,走势更急。
  他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已懂得怎样用刀子杀人。
  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是“熟能生巧”的。
  杀人也不例外。
  只可惜这一次,他遇上了一个比他更熟悉怎样杀人的高手。
  沈东亭是高手。
  杀人高手。

×      ×      ×

  双刀连环刺出。
  这套刀法,蔡疤子已苦练了二十年。
  当第一刀刺出的时候,第二刀已看准了敌人的破绽,接着急刺过去。
  无论是谁,能接下蔡疤子的第一刀已算很不错。
  然而,就算他能闪开第一刀,但紧接而来的第二刀,一定很难再闪避得过。
  蔡疤子一向对自己的刀法充满自信。
  但这一次,他似已失去那种必胜必杀对手的气概。
  刀势仍然急迅灿烂。
  蔡疤子已尽了全力,为保卫自己的性命而发出最狠辣的攻击。
  他很凶,看来比森林里的豹子还凶悍百倍。
  倒是沈东亭,看来很柔和,就像个与世无争,隐居于大山名川的隐士。
  甚至他一掌拍在蔡疤子左边胸膛上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悠闲,又似是那末无可奈何。
  刀是杀人的武器。
  但人类最原始的武器并不是刀,而是一双手。
  蔡疤子的刀虽然凶,虽然快,但却还是及不上沈东亭的手灵活矫捷。
  两把百炼精钢打造的刀仍然闪动着寒光,但蔡疤子甚么都看不见,只是看见沈东亭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目不转睛的在盯着自己。
  这种目光仿佛是块巨石,可以把他整个人压扁,变成肉酱。
  这种目光又仿佛是来自遥远的远方,虚无、飘渺、不可捉摸。
  最后,他听见沈东亭说了一句话:“你是今天的第一百只子。”

×      ×      ×

  每一个人都总会有一个“开始”的时候。
  这里所说的“开始”,并不是指“出生”。
  假若你是一个相信命运的人,那么这个“开始”,就可以称为“命运转变的开始”。
  这种“开始”,未必是“变好”,也未必是“变坏”。
  “变好”与“变坏”,在客观上来说,很难有一个真正的定论。
  正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看似“好”的不一定好。
  看似“坏”的也不一定坏。
  但无论是“好”是“坏”,阿世的命运已在改变。
  他跟随着沈东亭,离开了大农场。

×      ×      ×

  跟随着沈东亭的,不单止是阿世,还有一只身体虚弱的鸽子。
  身体虚弱并不是一件好事。
  生病更不是好事。
  但冥冥中自有主宰,有时候的确使人无法不相信命运。
  这只鸽子若不是生病,恐怕早已“冲笼而出”,接着死于刀下!
  九十九只死鸽,一个死人。
  贺锦山站在这个充满血腥的地方,脸庞上的表情也僵硬得像是一只死鸽。
  他是蔡疤子的老板,也是蔡疤子的结拜大哥。
  但蔡疤子却死在他的农场里。
  “六爷,阿世不见了。”
  一个手下向他报告。
  “他奶奶个熊!”
  贺锦山连脖子都突然粗了几寸,“把小杂种找回来,死活不论!”
  他背负着双手,脸色阵红阵白,似乎想吃人似的。
  他看着满地鸽尸,忽然大喝:“把这些死鸽子拿去喂狗。”
  九十九只子立刻就被拿走。
  “傅中!”
  他又在叫。
  傅中是贺宅的老管家,跟随着贺锦山已三十年。
  他很少说话,但贺六爷嘱咐的每一件事,他都一定能办得很妥当。
  平时,他绝不会站在贺六爷的身边。
  但每当贺锦山需要他办事的时候,他就会像只忠心的猎犬出现。
  贺锦山叫唤傅中。
  傅中在。
  贺锦山嘱咐,“厚葬蔡爷,然后派矮三去找秦决。”
  傅中没有点头,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已退下。

×      ×      ×

  翌日黄昏,一辆黑色的车子,驶到贺宅。
  秦决已来,蔡疤子也已被厚葬。
  书斋内,贺锦山从一本厚厚的佛经里拿出了一枝细小的手枪。
  这种枪,全国计下来也许只有一柄,是贺锦山的法籍律师高礼文送给他的生日贺礼。
  以手枪作为生日贺礼,可说罕见。
  但贺锦山很欣赏这柄枪。
  他把它收藏在一本挖空了心的佛经里面,直到秦决敲门的时候,他才把手枪放回佛经内。

×      ×      ×

  秦决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他不老,才三十岁,但却比书塾里六十岁的八股老师还更严肃。
  他是天津人,但却在上海闯出了他的事业。
  到现在,他已经是两间夜总会的董事长。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他这个董事长是怎样才当得起来的。
  贺六爷是其中之一,因为若没有他的支持,根本就没有谁能轻易踢走这两间夜总会以前的董事长。
  贺六爷全力支持秦决。
  他认为秦决是可造之材。
  和掌管大农场的蔡疤子相比,蔡疤子只能算是棋盘上的一枚兵卒,而秦决却是车马。
  兵卒虽然也能冲锋陷阵,但毕竟并非大将之材。
  而且卒已给人吃掉。
  贺六爷现在必须反击。
  所以,他召秦决。

×      ×      ×

  秦决的脸色有点苍白!
  似乎是睡得太少,酒和女人却是太多。
  他还没坐下,贺六爷就已为他燃点了一根雪茄!
  “夜总会的生意怎样?”
  “不壊。”
  秦决接过雪茄,深深的了一口。
  “凤妮呢?”
  贺六爷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综暧味的微笑:“说她已有了孕。”
  秦决冷笑着:“她只不过是条母狗,连二同窰子里的婊子都不如。”
  贺六爷摇摇头,叹了口气:“也许我老了,你们年青人的事,我实在不懂。”
  秦决脸上木无表情,忽然问:“蔡管场是不是死在农场里?”
  贺六爷点头。
  秦决道:“凶手抓住了没有?”
  贺六爷摇摇头:“没有。”
  秦决道:“可知道凶手是谁?”
  贺六爷又揺头:“不知道,你呢?”
  秦决道:“我也不知道,但崔阿四那裏的消息说黑杀手已从昆明到了这里。”
  “黑杀手?”
  贺六爷的眸子一阵闪动,“你说的这个黑杀手,是不是沈东亭?你怀疑是他干的?”
  秦决冷笑:“不是沈东亭,还有谁能轻易进大农场把飞刀老蔡置诸死地?”
  贺六爷默然。
  秦决凝视着手中的雪茄,慢慢的接着说道:“听说老蔡是给人用重掌活活劈死的。”
  “不错,他左胸最少断了七根肋骨,”贺六爷点点头,“这人掌力之沉重凶狠,实在罕见。”
  秦决道:“沈东亭在二十岁那年,曾在黑龙江一掌打死身材比他粗壮三倍的俄国力士。”
  贺六爷道:“那一掌,他撃断了力士的喉管。”
  秦决道:“这人若与我们作对,并不是一件好事。”
  贺六爷道:“他是个职业杀手,凡是杀手都一定曾有个价钱”
  秦决默然。
  贺六爷看着他,接道:“你去找他给他双倍,三倍,五倍甚至十倍的价钱,要他去干掉主使他去杀蔡疤子的人。”
  秦决仍然沉默着。
  贺六爷瞧着他:“你是否已知道主谋者是谁?”
  秦决也着贺六爷,半晌才缓缓道:“你也岂非己经同样知道?”
  贺六爷默然片刻,忽然把雪茄折成两截,“是林贞!”
  他的目中已露出一片凌厉的杀机,“除了林贞,这里还有谁敢动老子的人?”
  秦决眼角的肌肉似是一阵颤动,欲言又止。
  两人的目光都变得更深沉,更可怕。
  贺六爷忽然长长的吁了口气,“你现在该知道要怎样做了?”
  秦决霍然站起,冷冷道:“三天之内,林贞不死,我死。”
  接着,他告辞!
  贺六爷忽然大笑:“别人都说,好人不长命,所以,你一定会长命百岁,多福多寿!”

×      ×      ×

  秦决已走。
  风雨却在这时候汹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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