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祖师仇人

2024-01-28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十月十七，大风道上北风萧萧。
　　大风道从东向西，尽头直达观雨楼。
　　观雨楼主复姓诸葛名飞雾，乃少林南支高僧观雨大师关门弟子。
　　观雨大师于十六年前，苦战来自天竺的火衣喇嘛，结果两败俱伤，同时阵亡于大风道上。
　　诸葛飞雾很悲伤。
　　为了纪念师尊，他倾尽家财，在此地建盖观雨楼。
　　三年后，天竺来了十一高手，声言要找观雨大师算帐。
　　但观雨大师已死。
　　十一名高手居然扬言要挖坟、鞭尸。
　　诸葛飞雾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在观雨大师的坟前，等候这十一个人。
　　结果，诸葛飞雾不见了一条左腿。
　　但这十一高手却只有两人还能活着离去。
　　经此一役，诸葛飞雾在江湖上名声大噪。
　　而且这十余年来，再也没有任何人再侵犯观雨楼。
　　这一天，大风道上有大风，观雨楼前却无雨。
　　诸葛飞雾独坐楼中，衣发飘扬。
　　今天，他一身白衣。
　　他两鬓也已灰白。
　　“好风。”他忽然喃喃地说。
　　风中，一匹驴子正缓缓地往观雨楼而来。
　　驴上一人，也是一身白衣。
　　这人腰间有剑。
　　诸葛飞雾高居临下，看得很仔细。
　　他忽然又说：“好剑。”
　　白衣人却在楼外仰视着他。
　　“在下东方羽，欲见楼主。”
　　诸葛飞雾点点头：“好内力，我就是此楼之主。”
　　东方羽瞳孔寒芒闪现。
　　“在下自东而来，特来杀尽断魂堂中人！”
　　诸葛飞雾又点头：“好极，断魂堂中人干尽伤天害理之事，杀之不枉！”
　　东方羽道：“我若在这里发现断魂堂羽翼，该当如何？”
　　“杀！”
　　“楼主不介意？”
　　“岂会介意？”诸葛飞雾大笑：“来人，快开门让东方公子进来。”
　　门开启。
　　东方羽立刻进入观雨楼。
　　但他却并非从大门进入，而是飞越高墙，像只飞鸟般急掠上升。
　　转眼间，他居然飞登墙顶，继而借力蹬足再攀上高楼之上。
　　昔才还在楼下的东方羽，瞬息已来到了诸葛飞雾眼前。
　　“好轻功！”诸葛飞雾抚掌大笑：“有东方公子这等人间俊彦，又何惧于区区断魂堂羽翼！”
　　东方羽也在笑，冷冷的微笑。
　　“诸葛先生不嫌太自讽自嘲吗？”
　　诸葛飞雾瞳孔暴缩。
　　“东方羽，此言是何用心？”
　　东方羽冷冷地盯着他：“你该比我明白。”
　　诸葛飞雾道：“你是在怀疑，诸葛某是断魂堂中人？”
　　东方羽摇摇头，用一种冰冷的语气说：“不是怀疑，是肯定！”
　　诸葛飞雾道：“武林中人，都知道诸葛某独处一隅，与世无争，而且更是少林门下……”
　　“少林门下又怎样？这块招牌可保不住你的命！”
　　“东方羽，你自远道而来，又岂知诸葛某之事？”
　　“断魂堂之事，在下无一不了如指掌的。”
　　“是谁向你说及的？”
　　“这是秘密！”
　　诸葛飞雾叹了口气：“你苦苦压迫断魂堂，究竟所为何事？”
　　东方羽目光收缩：“这也是秘密！”
　　诸葛飞雾冷冷一笑：“只怕这些秘密，会和你一起掉进黄泉之内！”
　　东方羽道：“你现在总算承认是断魂堂的人了？”
　　诸葛飞雾道：“即使我要否认，你也不会相信。”
　　东方羽道：“的确不会。”
　　诸葛飞雾道：“那么我只好承认，而你也只好死在观雨楼内。”


　　观雨楼本是一个很宁静的地方。
　　但忽然间，这里变得杀气腾腾。
　　一群黑衣武士，把这幢高楼包围得水泄不通。
　　弩箭、暗器、刀斧、枪棒，到处触目皆是。
　　东方羽毫不在乎。
　　强弓利箭，刀山火海，他一点都不在乎。
　　他知道，最可怕的武器，往往是一些看不见的武器。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这些武器的形状、威力，也不知道它到底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出现。


　　诸葛飞雾对自己的阵容充满信心。
　　“东方羽，你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他一面说，一面缓缓地拿出一双钢拐。
　　东方羽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看来非但不像个跛子，而且比别人还要多一条腿。”
　　诸葛飞雾的眼色好像有点变了，变得多了一层浓浓的雾。
　　他随着出手。
　　他全力出手，毫不保留地发出毕生最凌厉的一击。
　　他以左拐重击东方羽气海穴。
　　东方羽却像箭一般标了开去。
　　诸葛飞雾一击未中，冷笑一挥手：“上！”
　　四方八面同时响起震人心弦的吆喝之声。
　　数十件武器，在一连串利箭、暗器的掩护下，蜂涌而上。
　　东方羽冷笑。
　　他还是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内。
　　他刚标了开去，但却又从人丛中飞扑回来。
　　一道闪电般的剑光，甚至比他的人更早扑向诸葛飞雾。
　　诸葛飞雾急闪。
　　东方羽正待再发一剑，而这一剑，他有绝对的把握可以立毙诸葛飞雾。
　　但也就在这时候，楼梯间一人惊呼：“小羽，你不能杀我爹——”
　　东方羽本在杀气腾腾之中。
　　但就是这两句说话，他呆住了。
　　他那充满信心的一剑，就在这刹那间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他蓦然转身向梯间望去。


　　东方羽看见了一件红如火焰的衣裳。
　　红裳后，系着一袭金光湛然的披风，腰间裹着一条宽阔而精致的黑马皮腰带，小牛皮靴，还有一口剑，柄上缠着厚厚柔丝的长剑。
　　那是一个皮肤雪般白皙，眼睛宛如夜星般明亮的少女。
　　“聪婉——”东方羽真的呆住了。
　　那是他的小师妹——朱聪婉。
　　十三州神剑宫里唯一的女孩，也是东方羽最呵护、最关心的小师妹。
　　她怎会在这里？
　　朱聪婉又怎么可能会是诸葛飞雾的女儿。
　　就在这很短暂很短暂的时间里，诸葛飞雾的一根拐杖已无声无息地刺向东方羽的胸膛。
　　钢拐本来只有五尺长。
　　但忽然间，它长了五寸。
　　崩！
　　拐端暗藏利刃，一触即发。
　　利刃刺入了东方羽的胸膛。
　　“爹——”聪婉惊呼！
　　东方羽并不觉得疼。
　　他只是惊诧，极度地惊诧。
　　——朱聪婉真的就是诸葛飞雾的女儿吗？
　　不！
　　这是绝不可能的！
　　小师妹在一年前离开神剑宫，回到中原。
　　她说，她是江南凤尾溪朱家庄庄主朱鹏影的女儿，但此刻她又怎会在观雨楼里出现？
　　他茫然地瞧着聪婉。
　　“你……你不姓朱？”
　　聪婉的眼眶里似在噙着泪水。
　　“东方大哥，我……我姓诸葛！”
　　东方羽的身子摇摇欲坠。
　　“你是诸葛飞雾的女儿？……”
　　“是的……”聪婉越过了七八个黑衣武士，要扶着东方羽。
　　东方羽的胸膛已染成一片血红。
　　“嘿嘿，嘿嘿……”他陡地大笑，“真好笑，原来朱聪婉是诸葛飞雾的女儿，也是杀害枯叶祖师凶徒的女儿……神剑宫唯一的女弟子，是卧底！是奸细！……”
　　他的身子颤抖得很厉害。
　　诸葛飞雾冷笑。
　　“神剑宫要和本堂作对，恐怕是太不自量力！”
　　诸葛聪婉哭了起来：“爹，东方大哥是个好人，你不能这样对付他——”
　　“住口！”诸葛飞雾的脸色很不好看，“爹叫你进入神剑宫，是要你刺探宫中的实力，可不是叫你去帮着别人！”
　　诸葛聪婉拼命地摇头。
　　“不！我不是帮着别人，他是我的师哥……”
　　“胡说！”诸葛飞雾怒叫起来，“什么师哥，他是你的杀母仇人！”
　　“爹！娘亲死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
　　“不管怎样，凡是枯叶老鬼门下的弟子，全都要死！”诸葛飞雾目露凶光，又再逼近了东方羽。
　　诸葛聪婉拦在他面前。
　　“爹，求求你，别再伤害他……”
　　“他不死，本堂永无宁日！”
　　“但他若死了，女儿也不想活下去！”诸葛聪婉的态度很认真。
　　诸葛飞雾瞪着她，怒道：“背叛组织，你可知道后果如何？”
　　“女儿只知道，东方大哥若死了，女儿一定活不下去！”诸葛聪婉跪下来，哀声说：“爹，爹！求求你，放了他！放了他……”
　　“聪婉，你站起来，”东方羽忽然开口，而且声音静得令人出奇，“让我再与诸葛楼主决一死战！”
　　他的脸色几乎已和他的头发同样苍白，但颤抖已消失。
　　他的人也神奇地站得笔直，好像根本完全没有受伤。
　　但东方羽的确受伤了。
　　而且伤得很重。
　　诸葛聪婉瞧着他，突然咬了咬牙：“我们在一起，无论死活都在一起！”
　　东方羽凄然一笑。
　　“聪婉，刚才我太冲动怪错了你。”
　　“不，我的确是断魂堂派出去的卧底，我……”
　　“别说下去。”
　　“东方大哥，你受了伤，不能再动手……”但聪婉说到这里，东方羽突然伸手点了她身上七个穴道，其中还包括哑穴在内。
　　诸葛飞雾脸色骤变。
　　东方羽冷冷一笑：“诸葛楼主，你不必担心，虽然你伤害了我，但我绝不会伤害你的女儿！”
　　诸葛飞雾脸色阴森。
　　“你以为自己还能闯出观雨楼？”
　　“无论我能否活着出去，最少还有诸葛楼主陪伴着。”
　　“好！”诸葛飞雾冷笑一声，“就且看能让我陪你多久！”
　　东方羽捏住了他的剑。
　　他的剑，也就是他的性命，也就是他的一切！


　　血仍在流。
　　东方羽简直已变成了一个血人。
　　但他的剑仍在，他的战意仍然没有熄灭。
　　这种人，仍然具有莫大的危险。
　　诸葛飞雾也有这种感觉。
　　但他已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东方羽的性命留下。
　　在这片刻间，他想起了妻子。
　　他的妻子是个很贤淑的妇人。
　　她疼爱女儿，伺候丈夫体贴入微。
　　每个人都称赞她是一个贤妻良母。
　　只有诸葛飞雾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断魂堂唯一的女护法。
　　她杀人的手法，远比在厨房里烧菜的时候更高明。
　　但有一次，她去刺杀枯叶老人。
　　那是大错。
　　一个永远无可弥补的大错。
　　她杀不了枯叶，反而死在枯叶老人的掌下。
　　这是一个秘密。
　　江湖上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诸葛飞雾很伤心。
　　他誓报此仇。
　　终于，枯叶老人死于长安。
　　江湖传言，枯叶老人是病逝。
　　但实际上，他是被断魂堂十大高手暗算身亡的。


　　枯叶老人虽死，但诸葛飞雾怨恨仍然未减。
　　他誓言，要把神剑宫每一个人，都杀得干干净净！
　　为了要达成这个目的，他不惜让自己的女儿，混入神剑宫。
　　东方羽是枯叶老人的徒孙。
　　他一定要死！
　　为了妻子的仇，他要死！
　　为了断魂堂，他更要死！


　　可是，这位诸葛楼主却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女儿。
　　东方羽若死了，聪婉会怎样？
　　诸葛飞雾不去想。
　　他根本不愿去想，也懒得去想。
　　他现在只有这一个决定——杀了东方羽！
　　就算东方羽不到观雨楼，诸葛飞雾也早想杀了他！


　　决战已逼近眉睫。
　　这是极不公平的一战。
　　倘若易地而处，东方羽一定会离去。
　　他从来不喜欢面对着一个生病或是受伤的对手。
　　因为那并不公平。
　　但现在受伤的并不是诸葛飞雾，而是东方羽。
　　对于诸葛飞雾来说，这是一个杀东方羽的大好机会。
　　但东方羽仍然不屈。
　　他还有一战的勇气。
　　只要还有一口气，只要还能站得住，他绝不屈膝！


　　剑在，杀人的招式也将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候，梯间转角忽然出现了一张脸。
　　一张好深沉、好可怕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