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怪客

2024-01-22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隆隆雷声，挟着倾盆暴雨声冲击在每个人的耳膜里。
　　这个人说话之际，也正是一道强烈雷光骤闪后，雷声最响亮的时候。
　　雷声虽大，但还是未能掩盖这人清朗豪爽的说话声响。
　　每个人的眼色都已变了。
　　他们都看见客栈门外又来了两个人。
　　虽然雨很大，但他们既没有雨伞，也没有任何的雨具，甚至连一顶可以抵挡雨水的笠帽也没有。他们的年纪并不大，最少比唐竹权还年轻。
　　人丛中突然有人道：“杀手司马！”
　　听见这四个字，立刻又有人连站都站不稳，身子有点摇幌起来。


　　在春雷暴响之下说话的人并不是司马血。
　　司马血一直都在忙于修理指甲，豆大的雨点早已把他的十根手指濯洗得干干净净。
　　他有个怪习惯，就是在赌钱之前绝不洗澡和修剪指甲。
　　但在杀人之前，他却喜欢去泡个热水浴，然后把指甲修理得干干净净。
　　这个习惯别人不知道，但龙城璧却是很清楚的。
　　和司马血一起出现的另一个人，当然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他的说话每一个人都已听见，唐竹权耳朵不聋，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午万方忽然叹了口气，缓缓道：“想不到龙城璧居然会唆摆别人去劫镖，这种事若非亲眼看见，实在教人难以相信。”
　　听见“龙城璧”这三个字，众人的脸色又是一变。
　　龙城璧沉默了许久，忽然用刀锋般的目光盯着午万方，一字一字地说出了一句话：“你是个伪君子！”
　　午万方冷冷道：“午某从来没有自以为是个君子。”
　　他又说：“君子不易为，午某只是一个过着刀头舐血生活的江湖人，但向来做事总算光明磊落，从来都没亏负过谁。”
　　司马血突然把修理指甲的小刀随手飞出，“夺”的一声，刀锋巍巅巅地插在屋顶的木梁上。
　　“两年前金狮镖局在潼关外失了一趟镖，镖局中四十六人无一幸免，全都死在路上。”
　　午万方神色不变，道：“金狮叟尤奉天是午某八拜之交，午某一直都在追查元凶下落。”
　　司马血冷冷一笑：“查到了什么头绪没有？”
　　午万方摇头，随即又道：“据说那是黑狼九煞的杰作，但这九个凶人早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司马血冷冷道：“他们当然销声匿迹，死人又怎会意气风发呢？”
　　午万方道：“黑狼九煞已死了么？”
　　“不错。”
　　“他们是怎样死的？”
　　“中毒。”
　　“毒是谁人所下？”
　　“严缺山！”司马血冷冷道：“因为他们不服从严缺山的命令，想脱离他的组织，致遭毒手。”
　　午万方道：“这九人横行关外，无恶不作，本来就是死有余辜。”
　　司马血道：“你也是一样。”
　　“什么一样？”
　　“死有余辜！”
　　午万方勃然变色：“司马血，你太过份了，虽然阁下是杀手之王，午某亦无所惧。”
　　司马血冷冷笑道：“有严缺山为你撑腰，你自然无所惧。”
　　“胡说！”午万方大声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严缺山。”
　　司马血沉声道：“你勾结严缺山，在潼关外伏杀金狮叟尤奉天，你以为这件事可以瞒得住天下间所有人的耳目？”
　　午万方须眉皆竖，怒道：“尤奉天是午某八拜之交，午某岂会出此毒手，简直是含血喷人，难入人信。”
　　司马血没有反驳，目光忽然落在龙城璧的身上。
　　龙城璧淡淡道：“这种事的确令人难以置信。”
　　午万方略松口气：“本来就是一派胡言。”
　　龙城璧叹息一声：“只可惜这偏偏是事实。”
　　午万方瞳孔暴缩，冷冷道：“两位有何证据？足以证明午某杀害尤奉天？”
　　龙城璧悠悠道：“我们当然有证据，否则又岂会到此恭候大驾光临？”
　　说到这里，门外突然出现了一张有两个大木轮的椅子。
　　椅子上坐着一个老和尚。
　　这个老和尚必须坐在这张椅子上才能移动他自己的身子，因为他的左手已断，双足也已齐膝被人削断。
　　老和尚脸上的神态很平静，既不喜，也不怒，亦无哀无乐之色。
　　这世间上彷彿已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关心，甚至当他看见午万方的时候，脸上的神态还是平静如昔。
　　但午万方的脸色却已变了。
　　“尤大哥……”
　　众人俱是一凛，没想到这老和尚原来居然就是午万方的八拜之交——金狮叟尤奉天。
　　尤奉天叹了口气，忽然低喧佛号。
　　“老衲盈德，再也不是昔日的金狮叟，你我往日尘缘，俱已了断。”
　　午万方脸上忽然露出激动之色：“是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告诉我，让小弟为你……”
　　盈德长叹一声，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道：“老衲已无报复之念，只望施主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午万方脸上的表情突然僵硬。
　　数十道目光突然同时盯在他的脸上，而且每一道目光都已充满了鄙夷之色。
　　午万方只觉得全身冰冷，就像是给人抛进冰窖之中。
　　良久，他突然仰面大笑：“尤奉天，你能身中多刀不死，算是一场造化，但你说已无报复之念，却是鬼话！鬼话！”
　　他的笑声渐渐嘶哑，他的面孔也变得狰狞丑恶，有如吃人魔鬼。
　　万方镖局的镖师和他的弟子忽然退开一步，没有一人再和他站在一起。
　　午万方的眼睛里彷彿燃起了地狱的火焰，直勾勾地望着司马血和龙城璧。
　　司马血给他的最后一句评语是：“你枉作小人！”
　　龙城璧叹道：“他一直都嫉妒尤奉天，因为他武功不如人，金狮镖局的威名也一直在万方镖局之上，一旦消灭了金狮镖局，对万方镖局自然是有莫大的好处。”
　　唐竹权突然把手中的大酒坛重重一摔，破口大骂：“午万方，老子要宰了你这个衣冠禽兽！”
　　酒坛已无酒，一摔之下，碎片四下飞溅，杭州唐门五绝指法也已出手。
　　突然听得一人喝道：“唐大侠手下留人！”
　　但唐竹权的耳朵彷彿忽然聋了。
　　他的五绝指法奇快无比，午万方只是闪避了三招，第四招再也无法躲开去。
　　唐竹权杀气腾腾，五指捏在午万方的咽喉上。
　　午万方的眼珠子登时怒凸，一张脸变成紫酱之色。
　　噗！
　　这个威震武林的午总镖头就此了帐。


　　雷雨中，客栈门外又来了五个身穿蓑衣，各持一把蜡黄油伞的人。
　　站在中央一人是个秃子，他在五人中年纪最老，看来已快七十岁。
　　刚才疾喝“唐大侠手下留人”的，就是这个秃顶老人。
　　但他的呼喝并未收效，唐竹权根本就完全不加以理睬。
　　秃顶老人咳嗽一声，怒形于色地道：“唐竹权，你太目中无人了。”
　　唐竹权回头一望，哈哈笑道：“刚才大叫手下留人的大概就是这位老先生？”
　　秃顶老人冷冷道：“正是老夫。”
　　唐竹权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半晌才道：“看你的这个模样，似乎是鬼影山庄的秃顶神魔顾大总管。”
　　秃顶老人冷冷地说道：“老夫正是顾惊涛。”
　　唐竹权哈哈一笑：“好一个秃顶神魔顾惊涛，可惜老子既不是什么唐大侠，而且也绝不会卖你的账。”
　　秃顶老人道：“所以午总镖头到底还是劫数难逃。”
　　唐竹权道：“老子要劫这一趟镖，而他又是万方镖局的总镖头，当然非要宰掉不可。”
　　顾惊涛冷冷道：“久闻唐门五绝指法天下无双，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唐竹权眯着眼睛，盯着顾惊涛：“看顾大总管的样子，好像是想替午总镖头报仇。”
　　“报仇雪恨这种事，老夫从来都没有兴趣去干，”顾惊涛凝视着自己的手，慢慢地道：“午万方技不如人，死在唐大少爷的手里，实在没有什么话好说。”
　　唐竹权大笑：“顾大总管果然是明白事理，这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
　　顾惊涛冷笑，目光横扫着龙城璧、司马血和唐竹权三人：“难道三位真的要劫走这一趟镖？”
　　司马血悠悠道：“就算我们要劫去万方镖局的镖，似乎也和贵山庄没有什么关系。”
　　龙城璧摇摇头，道：“这可错了，万方镖局这一趟保的，本来就是鬼影山庄第八、第九分堂这两年内搜刮得来的金银珠宝，这趟镖若不见了，严缺山恐怕半年之内都睡不着觉。”
　　唐竹权眼珠子打转，忽然大笑：“原来如此，难怪居然要劳烦到顾大总管亲自出马到这里接应，只可惜老子的耳朵不灵，又不知道自己已变成了什么唐大侠，居然把午总镖头像是宰鸡般宰掉，实在混帐罪过，该打八百大板。”
　　顾惊涛默然不语，他身旁的四个蓑衣人却突然同时向前跨出一步。
　　龙城璧沉声道：“四位莫非就是鬼影山庄的箫笛棋琴四大杀手？”
　　最左一人冷冷道：“龙朋友知道的事似乎不少。”
　　龙城璧道：“阁下是箫魔潘寒？”
　　“正是潘某。”潘寒缓缓道：“其余三人，乃笛煞邬雄，棋圣田敬先，琴帝康世狄。”
　　龙城璧淡淡一笑，沉吟道：“半年前在下就已风闻四位已投在严缺山门下，但一直都不敢太相信。”
　　腰悬金笛的邬雄冷冷道：“严庄主乃当今武林豪杰众望所归，今后投靠在鬼影山庄的英雄好汉，自当有增无减。”
　　龙城璧微微一笑，道：“别人要投靠严缺山，并非奇事，但以四位的师承来历和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居然也甘愿屈居人下，未免是太不寻常了。”
　　潘寒冷笑道：“阁下不必使用挑拨离间之计，潘某久闻八条龙刀法天下无双，今日正想讨教一二。”
　　邬雄立刻道：“还有邬某，咱们箫魔笛煞，自出道江湖以来，可说是焦不离孟，倘若龙三少爷认为以一敌二不化算，大可以邀请司马血联手！”
　　潘寒脸上发出了光：“这一战无论谁胜谁负，都必将成为武林佳话。”
　　龙城璧和司马血还没有回答，唐竹权就已抢着说道：“两位在自己脸上贴金的功夫果然高明绝顶，老子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但硬着头皮充好汉，不自量力要比武功，那可是太愚蠢了。”
　　邬雄目露杀机盯着唐竹权，突然厉声道：“看在唐老人面上，这番话暂不与你计较，再不知死活，邬某立刻就要你躺下去！”
　　唐竹权嘿嘿一笑：“老邬好大的威风，只可惜老子从来都不吃这一套。”
　　邬雄潘寒互望一眼，唐竹权又已冷笑道：“两位要战雪刀浪子和杀手之王，最少得要闯过老子这一关！”
　　邬雄潘寒的肩膊同时闪动，箫笛双双出手。
　　但比他们更早出手的还另有其人，那是一直沉默不语的棋圣田敬先和琴帝康世狄。
　　康世狄的乌木琴突然从蓑衣中亮出，而且立刻就从琴中射出十二道寒光，封住了杀手之王司马血的所有去路。
　　棋圣田敬先的黑白绝命棋也已经同时出手，他两袖一扬，左八右六总共十四枚棋子突然向龙城璧身上的七大要穴激射过去。
　　这两人突然出手，并非意外，龙城璧和司马血都可以应付得来。
　　而且，他们更已时刻提防着顾惊涛会有所异动。
　　果然，就在箫笛棋琴四大杀手发动攻击的时候，顾惊涛也左四右六连发十掌。
　　这十掌仍然没有把龙城璧和司马血难倒。
　　暗器、黑白绝命棋、力足开碑裂石的内家重掌，全都被他们一一闪避过去。
　　但他们仍然百密一疏！


　　这场雷雨实在来势汹涌，骇人已极。
　　一道令人心悸的电光，在灰黯的空中长划而过，接着又是震耳欲聋的轰隆雷声响起。
　　天地之威本就非任何人力所能比拟。
　　雷声掩盖了顾惊涛的掌声，也间接帮助了一个突如其来黑袍人的行动进行得更顺利。
　　没有人能看见他是谁，因为他的行动实在太快，而且当时每个人的注意力都已被分散。
　　没有人留意到盈德和尚，更没有人能想到在这个时候，居然还会出现一个轻功绝顶的高手，把盈德和尚加以掳劫。
　　盈德和尚一直都坐在那张木轮椅上，而这个黑袍人竟然连人带椅一并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