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债主来了

2024-01-22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苗大先生居处有花园，园中娇花朵朵盛开。虽然夜色中花朵的颜色已不如白昼时灿烂夺目，但花香仍在，那种芬芳馥郁的气味仍然足以令人陶醉。
　　苗大先生虽然年纪已不轻，但他仍然和少年一样喜欢花。
　　你若以为只有女人才喜欢赏花，那可是一种错误的想法。
　　男人也同样懂得花的好处，对花最有研究的花匠，往往是男人，而不是女人。
　　苗大先生虽然不是个花匠，但他对花的认识绝不会比任何一个花匠为差。
　　这时候，他的目光正落在一株种植在墙头的红玫瑰之上。
　　玫瑰红如血，美丽得令人心醉。
　　这种花似乎天生就是代表着一种无可比拟的热情，它有如江南的女儿红，它有如战士征袍上的鲜血，总是带着令人足以情绪激动的气息。
　　苗大先生的心情忽然也有点激动。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这株红玫瑰的旁边，冒出了一张因酒色过度而显得苍白的脸庞。
　　这是千手圣君。
　　江湖中人一般只知道千手圣君的这个外号，而不知道他本来的名字。
　　千手圣君也不愿意在别人的面前提起，因为他若把自己的姓名说出，别人就会怀疑到他和南宫世家有关系。
　　事实上，他本来确是南宫世家的一份子，但他早已脱离了这个庞大的家族，而成为江湖上一个本领高强、花钱更厉害的大盗。
　　他的姓名便是南宫群英！


　　别人虽然不知道千手圣君的底细，但苗大先生却很清楚。
　　他和南宫群英已是超过二十年的朋友，而且合作盗宝这种事，水晶凤凰那一票已不是第一次。
　　南宫群英轻功卓绝，一下子就从墙头翻转过来，姿势之美妙委实是无以复加。
　　苗大先生盯了他一眼。
　　南宫群英的衣着非常美丽，腰间还悬挂着一柄宝刀。
　　但宝刀上原来镶着宝石的地方，却又变成了一片空白。苗大先生一看之下，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南宫群英虽然是个大盗，但平时，最爱讲究面子，若果不是实在穷得要命，他那柄宝刀上的宝石，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失踪的。苗大先生看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南宫群英眨着眼，忽然道：“屋子里有没有酒？”
　　苗大先生道：“这里虽然不是可以让你醉生梦死的销金窝，但三几坛酒总还是有的。”
　　南宫群英道：“那好极了，我们已有三年没有见面，今宵应当共谋一醉。”
　　苗大先生没有拒绝。
　　他只是淡淡地说出四个字，道：“自当奉陪。”


　　酒是花雕，下酒的食物是一碟豆腐干，和两斤香脆花生。
　　南宫群英似乎还没有喝花雕就已有了醉意。
　　苗大先生与他相识多年，知道他喝酒越多，脸色就反而会越更苍白。
　　南宫群英喝了两斤花雕之后，忽然对苗大先生道：“我这一次的来意，想你一定已很明白？”
　　苗大先生心里明白，但却不断摇头。
　　南宫群英忽然笑了，道：“虽然六王爷最近终于发现水晶凤凰是假的，但要查出是谁干的好事，还不太容易……”
　　苗大先生悚然一凛，沉声道：“说话轻一点！”
　　南宫群英哈哈一笑。
　　“你害怕？”他喝了一口酒，笑道：“你不必杞人忧天，六王爷的手下，虽然不乏江湖上大有名气之士，但在我的眼中看来，都只不过是酒囊饭袋，根本不必忌惮。”
　　苗大先生的脸色冰冷如雪，冷冷道：“六王爷麾下的锦衣侯、虎头铁卫、天魔双煞，全是当今武林一等一的高手，绝非如你所言的浪得虚名之士。”
　　南宫群英沉吟着，道：“锦衣侯、虎头铁卫和天魔双煞虽然武功不错，但和大金殿的高手相比，却还是差得远了。”
　　当苗大先生听见“大金殿”这三个字的时候,脸色已开始发青。
　　南宫群英淡淡道：“那对水晶凤凰本是大金殿的宝物，是宋大人花了二十万两金子才买下来的，他这份贺礼送到六王爷手里，可说是大手笔之极，但如今居然发现给人掉了包，六王爷和宋大人震怒自然不在话下，大金殿的人也是同样觉得有失面子。”
　　苗大先生沉声道：“大金殿已把水晶凤凰卖了给宋大人，这件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南宫群英缓缓道：“水晶凤凰的价值，原本犹在二十万两之上，若不是宋清堂和大金殿主人颇有交情，这一对无价之宝又怎会卖了给他？”
　　苗大先生的脸色又更青白了：“如此说来，大金殿的人也同样不肯罢休。”
　　南宫群英点点头，没有说话。
　　苗大先生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一个麻烦可不小，六王爷麾下的高手，凭我们还可以勉强对付，就算打不过也可以逃，但大金殿的人，唉……”
　　南宫群英忽也长长叹了口气道：“这两年来，大金殿的高手经常在江南一带出没，两年前在飞云寨外，金鹦鹉盘肠大战数十黑道高手，结果惨死在飞云坡下。”
　　苗大先生道：“金鹦鹉是大金殿四大武士之一，若不是以寡敌众，也不会落得如此惨淡收场。”
　　南宫群英道：“金鹦鹉之死，表面上看来是与飞云寨主争风吃醋，为一个红妓而大动干戈，但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苗大先生一怔：“难道其中还别有内情？”
　　“当然，”南宫群英冷冷一笑，道：“当日在飞云坡击杀金鹦鹉的人，除了飞云寨的人之外，有黑煞帮、九环坞和金坛朱家的高手。”
　　苗大先生双眉一皱。
　　“这几个帮会向来互有联系，就算他们联手对付金鹦鹉，也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
　　南宫群英冷笑。
　　“倘若飞云寨主与金鹦鹉是为了一个妓女而大动干戈，其他的人会因此而加以援手吗？”
　　苗大先生顿时哑然。
　　南宫群英叹了口气，缓缓道：“事情绝不如外人看来那么简单，知道内情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苗大先生也喝了口酒，忍不住道：“你知道其中缘故？”
　　南宫群英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苗大先生说道：“那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南宫群英又默然半晌，才道：“三年前我用偷龙转凤的手法把水晶凤凰换掉，当时我是以冒充金坛朱家老太爷的身份出现的。”
　　苗大先生道：“你的易容术一向很高明，护送贺礼的人就算看见你，也绝不会知道你就是千手圣君。”
　　南宫群英道：“他们当然不会看出，他们只以为我是朱老太爷。”
　　苗大先生终于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大金殿的人因此去找朱老太爷算帐，但结果却反而死在飞云坡下。”
　　南宫群英道：“金鹦鹉是一个很冲动的剑客，还没有查出事情的真相，就与朱博等人弄成了僵局。”
　　苗大先生叹道：“如此说来，金鹦鹉未免是死得太过糊涂，也太冤枉了。”
　　南宫群英摇摇头，道：“金鹦鹉不算冤枉，最冤枉的是朱博、黑煞帮、飞云寨和九环坞的人。”
　　“哦？”
　　“他们根本连水晶凤凰是怎样的都没有见过，就已惹下了大金殿这种厉害的仇家，初时他们还希望大金殿的人不知道，但纸又怎能包得住火？大金殿的另一个剑客已在江湖上出现。”
　　“长孙玉麟？”
　　“正是长孙玉麟。”
　　苗大先生眉头一皱：“大金殿的人是否已知道水晶凤凰被盗，根本就与朱博等人毫无关系？”
　　南宫群英缓缓道：“从种种迹象显示，长孙玉麟最少已查出当年用偷龙转凤手法盗走水晶凤凰的人，绝不会是朱博。”
　　苗大先生吸了口气。
　　南宫群英道：“但朱博等人仍然难逃一死的厄运，因为水晶凤凰虽然不是他们所盗，但金鹦鹉却是他们联手所杀。”
　　苗大先生缓缓道：“杀了大金殿的武士，这可说是弥天大祸。”
　　南宫群英点点头。
　　苗大先生忽然问：“六王爷是什么时候发现水晶凤凰是假的？”
　　南宫群英摇头道：“这一点却很难断定，但最少也在两年前便已知道，否则金鹦鹉又怎会去找朱博算帐？”
　　苗大先生呆了半晌，忽然道：“你对这件事的看法怎样？”
　　南宫群英叹息一声，道：“你以后再也不能耽在这里，同时再也不能用苗大先生的身份在任何地方露面。”
　　苗大先生的脸色灰白：“大金殿中人已怀疑到我的头上来？”
　　南宫群英道：“这只是怪你的名气实在太响亮，而且伪造鱼肠剑的事，至今仍然为武林中人所津津乐道。”
　　苗大先生道：“铸剑和雕刻凤凰，这本来就是两种不同的工艺。”
　　南宫群英叹道：“江湖上谁不知道苗大先生多才多艺？铸剑和雕刻凤凰虽然有很大的分别，但你岂非已经办到了？”
　　苗大先生楞住。
　　南宫群英接道：“从现在开始，我们都要过着亡命天涯的生活，否则我们两人谁都无法再活下去。”
　　苗大先生忽然盯着他那把已失去宝石的刀。
　　“你的钱已花光了？”
　　南宫群英点头，苦笑着说：“我知道自己花钱实在太厉害，而且一直都没有赌运……”
　　苗大先生立刻打断了他的说话：“这一点暂时不成问题，我还有钱，只要你的赌注不再那么吓人，就算输七八十年都不容易把它输掉，别忘记我们毕竟是多年的朋友，钱财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突听一人的声音在园外响起：“苗先生果然够义气，我也想与你交个朋友。”


　　苗大先生并不是个很喜欢与别人交朋友的人。
　　他并不是不肯相信朋友，而是总觉得能令自己信任的朋友并不多。
　　而另一方面，他也是个生性孤僻的人，别人根本就不容易接近他。
　　现在，居然会有人一开口就要与苗大先生交朋友，这实在是一件很罕见的事。
　　但是，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真的来交朋友？
　　当然不。
　　这人是来找麻烦的。
　　苗大先生和南宫群英早就惹上了麻烦。六王爷、宋尚书，还有大金殿的人，都不是好惹的角色。
　　但麻烦既已惹上了，有时候就算在地上钻个大洞也是躲不掉的。
　　钻一个大洞固然不能，就算再钻八百个大洞，也是枉费气力而已。
　　狡兔虽有三窟，但往往还是躲不过狐狸和猎人的追杀。
　　苗大先生吐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和南宫群英都已经变成了兔子。


　　墙头上的玫瑰花忽然不见了。
　　枝叶还在，但花已被折。
　　苗大先生没有心疼。
　　在这个时候，就算有人一把火把他的屋子烧掉！他都不会心疼。
　　甚至就算那十万两金子忽然化为乌有，他也未必会觉得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黄金虽然可爱，但和性命相比下来，还是性命更宝贵一些。
　　他忽然发觉自己并不是一个胆子很大的人。
　　他的胆子的确不大。
　　所以，当他看见长孙玉麟的时候，连脸上的肌肉都已有点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