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人自有浑人福

2024-01-28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夜色已临，慕容府大门外，一片深沉的景象！
　　铁凤师具备拜帖，求见慕容亭。
　　慕容亭很快就接见他，两人在一座宽宏的大厅里会面。
　　铁凤师顾盼四周良久，才缓缓地说道：“未知仇金虹可在府上？”
　　慕容亭脸色一寒：“你是来找我，还是找仇金虹？”
　　铁凤师道：“实不相瞒，我是来杀仇金虹的。”
　　慕容亭嘿嘿一笑：“这是什么意思？当真视我如无物？”
　　铁凤师道：“这也不是，只是我答应了一个人，非杀仇金虹不可！”
　　慕容亭道：“仇金虹的确在这里，但你要杀他，却还得要问一问我的剑。”
　　铁凤师道：“尊驾何以维护此人？”
　　慕容亭冷冷然道：“在下并非维护仇金虹，而是在维护自己的面子，姓铁的，你是欺人太甚了！”
　　铁凤师道：“铁某并非真的很想杀仇金虹，但答应了别人，不能反悔而已。”
　　慕容亭问道：“你答应了谁要杀仇金虹？”
　　铁凤师道：“朱万王！”
　　慕容亭冷冷一笑：“朱万王是个无耻匹夫，天下英雄人人得而诛之，你却去为他杀人，岂非成为天毒门爪牙？”
　　铁凤师苦笑着说：“但在下已答应了朱万王，那又有什么办法？”
　　慕容亭道：“办法当然是有的，只要你自己动一动脑筋，那就行了！”
　　铁凤师道：“我很愚蠢，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法子。”
　　慕容亭道：“你自己慢慢在这里想，仔仔细细地想，在下失陪！”
　　说完，离开了大厅，连仆人也都跟着他退了出去，厅中就只剩下了铁凤师。
　　铁凤师双眉紧皱，想了又想，忽然看见厅中出现了一个僧人。
　　僧人并不算老，人正壮年，他僧袍白如雪，脸色也是一片青白。
　　“大师……”铁凤师望着这僧人，面露讶异之色。
　　“贫僧耻恶，施主有礼。”僧人合什，恭恭敬敬地向铁凤师行了一个礼。
　　“耻恶？”铁凤师又是一阵意外，“你不就是仇金虹吗？”
　　耻恶大师摇着头，缓缓地说道：“仇金虹这个人，早就已经死了，贫僧现在已是空门中人，江湖尘世上的事，管不着，也管不了。”
　　铁凤师忽然面露喜悦之色：“对，仇金虹已经死了，世间上再也没有这个人，我也不必理会那城下之盟。”
　　耻恶大师双眉一扬，缓缓道：“施主答应了什么人，要杀仇金虹？”
　　铁凤师道：“大师应该知道的。”
　　耻恶大师道：“是朱万王？”
　　铁凤师道：“不是朱万王还有谁？但我却想不出他为什么要仇金虹死。”
　　耻恶大师道：“因为仇金虹知道他的事太多，而且再也不肯为他杀人！”
　　铁凤师道：“大师之意，是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耻恶大师道：“仙佛出尘，虽于界外而心存五行中，万念源出一心，千变亦如不变，是故握屠刀于手未必不是佛，两手空空也可胸怀杀机万缕。”
　　铁凤师听到这里，不禁大是叹服：“大师言之有理，顿使俗子凡夫心性豁然而开，既然仇金虹已死，在下告辞了！”
　　“施主慢走！”耻恶大师道：“贫僧有一物相赠。”
　　铁凤师停下来，耻恶大师随即把一只锦匣奉上。
　　铁凤师打开锦匣，只见匣内放着一枚银钥匙，不由眉头一皱，道：“大师，这是……”
　　耻恶大师道：“银墓钥匙。”
　　“银墓？武林银墓？”铁凤师的眼色变了！
　　耻恶大师微微点头，道：“要把一个人葬在银墓，最少要花十万两！”
　　铁凤师道：“这是谁的钥匙？”
　　“唐洛。”
　　“唐家姐妹的唐洛？”
　　“是的。”耻恶大师缓缓道：“她已死。”
　　“她机智聪敏，身手卓绝，怎么会死的？”
　　“因为仇金虹要她死，所以她只好躺在银墓里。”
　　铁凤师长长地吁一口气，他已明白了仇金虹为什么变成了耻恶大师。
　　因为铁凤师知道一个故事，那是真实的故事。
　　——一个视钱财如粪土的刺客，爱上了一个美艳而恶毒的女郎，她利用他去杀人，初时他甘心忍受，但到最后，他还是忍受不了，他不能忍受她的恶毒心肠，也不能忍受着血腥罪恶无穷无尽地在自己生命中延续下去。
　　最后，他结束了她的生命，也许那已是他毕生所刺出最后的一剑。
　　耻恶大师走了。
　　铁凤师没有挽留他，只是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在出神。
　　江湖上有太多的仇恨，也有太多的血腥罪恶。
　　虽然铁凤师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出家，但他这时候却感觉到，皈依我佛未尝不是解脱俗世枷锁的好方法。
　　慕容亭也没有再出现。
　　铁凤师忽然觉得，这一次自己来到这里，看似白走一趟，其实却是有很大的收获。最少，他已不必再为杀仇金虹的事而烦恼。
　　他带着那枚银匙，离开了慕容府。
　　慕容府外，古木参天，一条长路，笔直向前，几乎看不见尽头。
　　但铁凤师却看见，直路远处，正有个人，拉着一匹白马，缓缓地走了过来。
　　铁凤师不认得这匹马，但却认得这个人。
　　来的居然是司马纵横。


　　“太原甘家情况怎样？”铁凤师第一句说话就这样问。
　　司马纵横道：“薛棠已死。”
　　铁凤师神色一变：“这可不妙！”
　　司马纵横道：“朱万王处心积虑，早就想独霸太原，甘老太爷是天毒门必须毁灭的！”
　　铁凤师道：“薛棠武功卓绝，怎会死掉的？”
　　司马纵横道：“一个人武功再高，也敌不过桃花瘴毒！”
　　“桃花瘴？难道是苗疆‘粉脸魔王’鲁伐耳下的毒手？”
　　“鲁伐耳还没有亲自动手，是他的弟子高吉的杰作。”
　　铁凤师道：“鲁伐耳称霸于苗疆十五座大山之中，自称为‘十五山之王’，他怎会和朱万王联手对付薛棠的？”
　　司马纵横道：“也许是为了天池密勒剑谱。”
　　铁凤师道：“这剑谱在谁人手上？”
　　司马纵横道：“方恨秋！”
　　铁凤师目光一闪：“他是一个杰出的剑客，就算没有天池密勒剑谱，本身已是一代剑术大宗师。”
　　司马纵横道：“虽然他已拥有天池密勒剑谱，但他也未必已经学了这剑谱上的剑法。”
　　铁凤师眉头一皱，道：“他为什么不学？”
　　司马纵横道：“方恨秋是个正人君子，而且又是‘君子剑’史伯鹰门下大弟子，没有经过师父同意，他又怎会去学别派的剑法？”
　　铁凤师道：“既不愿学，那么他拥有天池密勒剑谱又有什么用？”
　　司马纵横道：“也许，这剑谱就是鱼饵。”
　　“钓大鱼？”
　　“不错，这是一条大毒鱼，非要把这条大毒鱼除掉不可。”
　　铁凤师已明白过来，他沉吟了好一会，才接着道：“朱万王连鲁伐耳也招揽在旗下，显然是心存大欲，方恨秋纵使智勇双全，恐怕也不容易战胜这条可恶的大毒鱼。”
　　司马纵横道：“方恨秋若是孤军作战，自然必败无疑，但他并不孤独。”
　　铁凤师道：“谁会和他在一起？”
　　司马纵横道：“太原群雄，还有来自四方八面的江湖好汉。”
　　铁凤师道：“还有你和我。”
　　司马纵横道：“还有九玄洞及丐帮高手。”
　　铁凤师神色一凛，道：“九玄洞的人都来了？”
　　司马纵横道：“最少来了一半。”
　　铁凤师道：“焦四四、高六六现在怎样了？”
　　司马纵横道：“这对宝贝师兄弟很兴奋，就像是第一次出门似的。”
　　铁凤师道：“只是这对师兄弟也未免是太糊涂了，每每弄出岔子。”
　　司马纵横淡淡一笑，道：“所以，他们实在很需要你这位铁大侠从旁指点，好让他们渐渐变得聪明起来。”
　　铁凤师道：“虽然他们糊涂一点，但心肠却是挺不错的。”
　　司马纵横道：“他们是一对很奇妙的活宝贝，希望这一次太原之行，会使他们得到宝贵的江湖经验。”
　　铁凤师悠悠一笑，缓缓道：“但愿如此。”


　　在太原甘家，正笼罩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天毒门已发动庞大攻击行动，千刀会首当其冲，连薛棠也死在天毒门手下。
　　甘老太爷忧形于色，终日郁郁不乐。
　　这一天晚上，他连饭也吃不下，只是捧着一杯茶，呆呆地坐在园子里出神。
　　就在他好像快要睡着觉的时候，忽然看见一张黑漆如墨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甘老太爷揉了揉眼睛，“啊”的一声：“你不是郝神翁的儿子吗？”
　　眼前的黑脸大汉咧嘴一笑，道：“俺以为只有师兄才是浑人，想不到你这个老头儿也是浑得可以！”
　　甘老太爷陡地一呆，道：“你是在骂老夫是个浑人？”
　　黑脸大汉道：“俺没有骂你，只是说你是个老浑人而已，俺很少骂人的，通常每天最多只骂人七八次就够了。”
　　甘老太爷忽然笑了，他渐渐觉得这黑脸大汉很有趣：“老夫为何是个浑人？”
　　黑脸大汉道：“俺叫高六六，俺姓高，并不姓郝，又怎会是郝神翁的儿子？”
　　甘老太爷拍了拍额角，笑道：“对！骂得对，说得对！老夫真是浑得可以，现在老夫记起来啦，你是郝神翁的弟子！”
　　高六六哈哈一笑：“这次你说对了，听说你们甘家惹上了很大的麻烦，这是不是真的？”
　　甘老太爷叹了口气，道：“当然是真的。”
　　高六六道：“是谁要欺负你这个老浑人？”
　　甘老太爷听得眉头一皱，高六六又已磨拳擦掌，道：“不管来的是什么人，只要有俺在这里，就算是＋万天兵天将，俺也给你挡杀回去。”
　　甘老太爷不由一笑，道：“你是不是有很大的本领？”
　　高六六眉飞色舞地说道：“俺是九玄洞的第一流高手，拳头厉害，刀法惊人，你不相信，俺耍给你瞧瞧！”
　　说着，拔出大钢刀，狂舞起来。
　　甘老太爷看了一会，笑道：“高兄弟果然刀法厉害，老夫佩服！佩服！”
　　高六六还是没有停下来，刀法越使越快，大有泼水不进之概。
　　甘老太爷高兴极了，他鼓掌笑着道：“有高兄弟这等绝世高手押阵，老夫很放心！”
　　高六六又使了一趟刀法，才停下来，笑道：“听说你很有点钱，是个富豪人物，俺想……俺想……”
　　甘老太爷微微一怔，半晌才道：“高兄弟是不是想要点银子？”
　　高六六点点头，笑道：“你还不算太浑，一猜就猜对了。”
　　甘老太爷听见高六六开口向自己要钱，心中颇为不悦，他并不是个吝啬鬼，但却因此而对高六六存有戒心。
　　“高兄弟想要多少？”甘老太爷沉声说。
　　高六六伸出了左手，五指尽伸。
　　甘老太爷面色一寒：“五百两？”
　　高六六摇头。
　　“五千两？”甘老太爷的神色更不好看。
　　高六六仍然摇头。
　　甘老太爷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你是想要五万两？”
　　高六六瞪着他，半晌才说道：“俺要五万两有什么用？”
　　甘老太爷简直是面如土色了，连五万两也说没有用，那岂非是要五十万两，甚至是五百万两？
　　他正想骂高六六是个强盗，但高六六接着却说：“俺只要五两银子就够了。”
　　甘老太爷呆住，骂人的说话立刻全部吞进肚子里。
　　“什么？你只要五两？”甘老太爷大感意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高六六道：“不错，俺是想向你借五两银子，因为俺看见有个叫化子，他又老又瘦，快要饿死了，所以……”
　　不等他说完，甘老太爷已把一锭银子塞在他的手中。“原来高兄弟是一片菩萨心肠，这里有十两银子，你就拿去给那叫化子好了。”
　　高六六很高兴，忙道：“善有善报，你将来一定会生个白白净净的胖宝贝！”
　　甘老太爷不禁失笑起来，刚才，他还以为高六六向自己强索金钱，现在才知道这黑脸大汉绝无强盗所为，而且心肠相当不错。
　　等高六六离开园子后，甘老太爷忽然喃喃道：“那叫化子莫非是丐帮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