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劣成天演　弱肉为强食

2025-04-07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下午七点四十五分，这一天，整日无雨夜色渐浓。
　　在富星酒家中，吃人王已喝了两瓶白兰地，而且，还把五道精美的小菜扫个清光，他把五道精美的小菜，都扫进自己的肚子里，还有一道，是姜葱焗鲤鱼。
　　吃人王姓王，原本叫王笑。
　　但在这个城市中，王笑这两个字，绝对及不上“吃人王”这三个字来得响亮。
　　他的身材并不太高大，但整个人却结实如钢铁。
　　他的拳头，已打死过十二个人，至于被他折断骨骼，打成残废的人，更是无可计算。
　　他用自己的拳头，打出了他的江山。
　　他并不是个英雄，而是个流氓，一个吃人不吐骨的恶流氓。
　　但是当一个人有钱有势的时候，就算流氓也会变成绅士。
　　现在，吃人王已很有钱。
　　不但有钱，而且更有势。
　　在这个城市中，除了不怕死的人之外，绝大多数的人都怕他七分。
　　不怕七分的人，也最少怕三分。
　　完全不怕吃人王的人呢？
　　有没有这种人？
　　那当然还是有的，但这种人又多半都已死在他的手下。
　　近年来，吃人王的手已很少杀人。
　　他的手只会摸女人的大腿，推数以万块钱计算的牌九，端着一杯又一杯香醇陈旧的白兰地。
　　他已渐渐变得像个绅士。


　　但今夜，他在富星酒家的表现，又不太像个绅士了。
　　他的吃相像条饥饿的豺狼，脸色却因喝酒过多而变成铁青。
　　他喝更多的酒，脸色都不会发红，只会发青。
　　有人说，喝酒脸红的人，酒精入了血管，但喝酒脸青的人，酒精却钻入了他的骨髓。
　　但无论酒精入血也好，入骨也好，吃人王却不在乎。
　　他仿佛有无限的烦恼，这种烦恼足以把他变成一个疯狂的吃人魔王！


　　姜葱焗鲤鱼来了。
　　倘若是换了别人，这一条鱼一定再也不下去。
　　他已喝了不少，吃的也不少。
　　但这条又肥又大的鲤鱼摆在上还没有两分钟，整条鱼就只剩下一堆骨。
　　他的胃口真不错，看来就算再来三条鲤鱼，他也可以照吃不虞。
　　普通人若心情不好的时候，胃口一定会比平时差。
　　但吃人王例外。
　　虽然他的心情不好，但他仍然和平时一样，大吃大喝。
　　他忽然摸出了袋中的金表。
　　刚好八点正。
　　他又向酒家的大门望去。
　　他嘴角间忽然露出一丝微笑。
　　他看见了一个人，正推开富星酒家的大门，这人也向着吃人王微笑。
　　这人的年纪不大，五官端正。
　　他笑起来的时候，很英挺潇洒。
　　无论你怎样看去，他却绝不像个会吃人的人。
　　他像个很有教养的少年绅士。
　　但当吃人王看见他的时候，就像巨鲨看见了另一条鲨鱼。
　　他们都是吃人的人。


　　这人绝不是个绅士。
　　他也是个流氓，一个聪明的流氓。
　　两年前，他曾打伤了吃人王的一个手下，那是吃人王最欣赏的一个大力士。
　　但这个大力士碰到了楚青，就像是石头碰上了炸药。
　　石头虽然坚硬，但炸药一爆发，石头就变成了一堆散砂碎石。
　　吃人王为了这件事大发雷霆。
　　他并不是向楚青发脾气，而是痛骂大力士混帐、荒唐、胡乱生事、持势欺人。
　　吃人王没有骂错。
　　这个大力士的确如此。
　　这个大力士的膂力很强，腰力更如巨熊般骄人。
　　但当他离开这个城市，准备回乡“捡牛粪”的时候，他的腰已几乎挺不起来。
　　自此之后，楚青就成为了吃人王的得力助手。


　　楚青一向都很守时。
　　这一点，也是吃人王最满意的。
　　吃人王叫他八点正来到富星酒家。
　　现在刚好八正，这人就像精确的自鸣钟般准时，坐在吃人王的对面。
　　能与吃人王共同进食的手下并不多。
　　楚青是其中之一。
　　楚青刚坐下，吃人王就问：“你饿不饿？”
　　楚青摇摇头。
　　吃人王又再看看那只金表，然后淡淡的道：“现在是吃晚饭的时间，你为甚么会不饿？”
　　楚青微微一笑：“我有一个奇怪的习惯。”
　　“哦！”
　　吃人王道：“我倒想听听是甚么奇怪的习惯。”
　　“每当有人死在我手下的时候，我最少会有十二个小时不必吃任何食物，而且不会感到肚饿。”
　　吃人王轻轻的拍了拍桌子。
　　“好！干得好！”
　　楚青淡淡一笑：“这件事我若干得不好，又怎好意思坐在你对面？”
　　吃人王又笑了。
　　“你虽然不饿，但喝一杯白兰地总不会拒绝罢？”
　　楚青点点头。
　　吃人王吃吃一笑，挥手呼叫酒家的侍应领班阿招。
　　阿招姓招，他叫招平。
　　招平是个外貌很和善的中年人，他在富星酒家中有不少朋友。
　　他视顾客如贵宾，而顾客也视他如朋友。
　　吃人王虽然已喝了两瓶白兰地，但他看来仍然相当清醒。
　　招平走过来，吃人王笑道：“给他一瓶最好的白兰地。”


　　白兰地酒香醉人。
　　楚青静静的坐着。
　　吃人王替他斟酒琥珀色的酒液，斟了满满的一杯。
　　吃人王虽已喝了两瓶白兰地，但他的杯中仍然有酒。
　　“来，我敬你一杯。”
　　楚青微笑着，他端起了酒杯，缓缓道，“帮主，你待我如子侄，应该由我敬你一杯。”
　　“好！”
　　吃人王大笑。
　　他刚才的烦悩，仿佛正在这一刹那之间消除得干干净净。
　　两人碰杯。
　　叮！
　　吃人王把杯中的酒一仰饮尽。
　　楚青盯着他。
　　吃人王一面笑，一面把杯子倒转。
　　他喝得真爽快，一滴不留。
　　但楚青仍然没有把酒喝下。
　　吃人王又是一笑。
　　“怎么啦？难道杀了人之后，连酒都不想喝了？”
　　楚青叹了口气，半晌才道：“这杯酒还是你喝下去的好。”
　　吃人王仍然在笑。
　　但他的笑容已开始渐渐僵硬。
　　楚青突然右手一扬。
　　整杯满满的白兰地酒，竟然全部都泼在吃人王的脸上！


　　吃人王的笑容真的僵住了。
　　他本来还想再笑，但现在他已连嘴巴都不敢张大。
　　楚青冷冷一笑。
　　“这酒很不错，你为甚么不尝一尝？难道这是毒酒？”
　　吃人王连气都不敢吭出，只是不断地用一条手帕把脸上的酒抹干。
　　招平的脸色也变了。
　　他当然知道，这的确是一瓶含有剧毒的白兰地酒！


　　吃人王把脸上的酒抹得干干净净。
　　他已把拳头捏起，而且准备一拳就打碎楚青的脑袋。
　　但楚青的双腿一蹬，整个人就连同椅子一起向后弹退八尺。
　　吃人王发出一声怒吼，像豹子般凌空跃起。
　　他手里有一个酒瓶。
　　酒瓶也是一种武器，而旦杀伤力极大。
　　飕！
　　酒瓶的樽颈像箭般射向楚青的胸膛。
　　楚青立刻翻身。
　　他闪身避过吃人王这一击，突然欺身上前，施展肘拳，向吃人王的腰间撞去。
　　吃人王立刻到一种很沉闷的声音，楚青这一个肘拳打了个结实。
　　而且力量不轻，吃人王突然屈起左腿，用膝盖猛撞楚青的胸膛。
　　但楚青却像一条滑溜溜的鱼儿，一转身就闪了过去。
　　“好小子！”
　　吃人王在咆哮。
　　富星酒家宁静的气氛立时被惊扰，不少胆小的顾客都已夺门而出。
　　但在此同时，却又有五个穿着短褂长裤的汉子冲了淮来。


　　这五个人的身材并不魁梧，除了中间一人比较高大一点之外，其余四人的身材都很普通。
　　但他们绝不是普通人。
　　他们是吃人王的手下，号称“五条饿狼”。
　　他们的确是狼。
　　饿狼。
　　他们的身材虽然普通，但胃口却比五十只射狼加起来还大。
　　他们是残酷的杀手，也是色中饿鬼。
　　五条饿狼中，老大是狼中狼温破天。
　　温破天是五狼中唯一已经结婚的人。
　　他的妻子，并不正派，而是一头母老虎。
　　温破天娶了一头母老虎做妻子，就只好算是他特别倒霉。
　　他成亲之后，“风流艳史”几乎绝迹，但打起架来却比以前更加凶狠。
　　温破天是五条饿狼的老大，他擅用斧头。
　　他用的斧头并不濶大，也不太沉重，用它来砍别人的脑袋，最适合不过。
　　他一进富星酒家，就用斧头疯狂地向楚青的脸上劈去。
　　还有另外四条狼，他们拿着的不是斧头，而是刀子。
　　他们没有看轻楚青的武功。
　　但对于温破天的斧头，他们还是有极大的信心。
　　可惜他们这一次失望了。
　　温破天的斧头虽然又狠又快，但楚青的拳头竟比他的斧头还厉害。
　　温破天连劈五斧，他每一斧都几乎有绝对的把握可以砍在楚青的脸上。
　　但他每一斧都劈空了。
　　并不是他的眼睛有问题，也不是他的手不够快，而是楚青的身子实在太刁钻。
　　温破天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脸上血影暴现，鼻梁间一塌糊涂。
　　他吃了楚青一拳。
　　其他四狼见状，立刻挥刀，向楚青追杀四刀一斧。
　　楚青好像有点吃不消。
　　但就在五条饿狼最有信心击倒楚青的时候，温破天突然被人用一条钢链子锁住了喉管。
　　用钢链锁住温破天喉管的，是富星酒家的一个侍者。
　　吃人王不认识他。
　　虽然他是这间酒家的常客，但这个侍者却是他从来都未曾见过的。
　　这人的脸孔很瘦削，但身材却相当魁梧，令人看来，有一点不相称的感觉。
　　温破天居然会被这人用钢链子勒住咽喉，这人显然不是普通的侍者。
　　吃人王面色骤变，一手揪住招平的衣领，厉喝道：“他是谁？”
　　招平淡淡一笑：“他叫莫大焉。”
　　“莫大焉？”
　　吃人玉的脸色修地白起来。
　　招平微笑道：“不错，他叫莫大焉。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刚出口，吃人王已猛然省悟，招平已出卖了他自己。


　　招平在富星酒家里的薪水并不太多。
　　但他却经常在赌场里赌博，每一注都比他整个月的薪水还多。
　　有人以为他常赢。
　　其实那是错误的，他不但并不常赢，而且常常都输。
　　不但输，而且输得不少。
　　凭他在富星酒家中的入息，当然无法敷支。
　　揭穿了，原来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一份职业，而他本身，其实是个职业杀手。
　　杀楚青，是吃人王的主意。
　　他一定要把楚青除去，因为他发觉这个人太聪明，而且自己的秘密，他知道得太多。
　　吃人王已考虑了整整三个月。
　　他发觉楚青这年青人，极难驾驭，而且，他也绝不是那种甘于屈居人下的人。
　　吃人王是个野心勃勃的人。
　　这种人最顾忌的，也是野心勃勃的人，尤其是他的手下，他更不能不步步为营。
　　他已发觉到楚青随时都有可能背叛他自己。
　　对于楚青，他最少已有五分疑虑。
　　吃人王的性格，像条狐狸。
　　通常他对手下要有一分疑虑，都足以引起他残酷的杀机。
　　一分可疑已该杀，又何况五分？
　　他对楚青的才干非常赏识。
　　正因如此，值得可疑的楚青更是非杀不可！


　　在这个大城市里，唯一敢公开与吃人王硬拚的人，是个只有一只手，但却有三条腿的老小偷。
　　老小偷现在己不再偷。
　　就算要偷，也绝不必他亲自出马。
　　自从他的左臂断了之后，他的右手就天天都不离一根银杖。
　　这一根银杖现在已成为了老小偷的标志。
　　江湖中人，称呼他为银杖神偷。
　　而他创立的帮会，就叫银杖帮！


　　银杖神偷姓孙。
　　孙步铜就是他毕生唯一的名字。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孙步铜虽然是个小偷出身，但无论闯了天大的祸，他都没有把这个姓名更改过一个字。
　　孙步铜现在虽然已快六十岁，而且还断了一只手，但他的精神还是十分充沛。
　　吃人王虽然已掌握了很多不合法的事业，但在赌场的生意上，孙步铜一直都是他最顾忌的对手。
　　吃人王开设两间赌场，分别在金鹅夜总会的地牢，以及江边大码头的巨鹰货仓内，这两间赌场的生意虽然很旺盛，但比起孙步铜的西厢画舫，却有不如。
　　在本市以豪赌著名的邓三公子，以前本是金鹅夜总会的常客，但现在已转移阵地，在西厢画舫中赌个天昏地暗。
　　吃人王差点没气爆了肚子。
　　他几乎想带手下去把西厢画舫拆掉。
　　但他到底还是忍耐下来，因为西厢画舫并不是孙步铜的物业。
　　西厢画舫的主人，是一个叫朱十少爷的大胖子。
　　吃人王虽然不怕孙步铜，而且有决心与他拚个高下。
　　但对于朱十少爷。
　　他却是不敢得罪。
　　朱十少爷是朱大帅的堂弟，虽然朱大帅不在本市，但朱十少爷在本市仍然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