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失足恨　回首百年

2022-07-26  作者：柳残阳  来源：柳残阳作品集  点击：

　　骆忏换了一套黑色衣靠，独自蹲在这幢半坍石屋的外面，贸然一看，他就和祖世光一干手下的穿章相若，不接近观察，还真难以分辨得出他是个“半路出家”的；他的“慈悲铲”，便平搁在墙脚，只隔两尺远近，抄起来十分顺手。
　　石屋里，即是囚禁孟问心的地方，据骆忏所知，这位“千手金刚”，仍然未加镣铐，身子自由得很，不过，由此可见，卜宜娘施诸于他的“大错脉手”，必定还像紧咒似的不曾解除，否则，怎敢如此放心？乱石错叠的这座秃山，白天炙热如火，被日头晒得似欲冒烟，一旦入夜，却又露冷风寒，凉意砭肌，时令节序仿佛在这里全豁了边。
　　算算时辰，约摸该是子末了，仍不见状况出现，骆忏不由暗自嘀咕，别他娘把事情估岔了才好。
　　就在他心中七上八下的当口，有条影子已从他后面静悄悄地掩了上来，那人的举止极为谨慎，脚下不带丁点声息，移动间，兵刃的寒光偶如鬼眼闪眩。
　　原来蹲着的骆忏，忽然一伸手抄起家伙，就地回身挺立，露齿而笑：“朋友，你的身法很轻，可是呼吸控制得不好，大概太紧张了吧？”
　　虽然光线幽暗，骆忏仍看得出那人的神色蓦地僵凝，半举的一柄朴刀便停顿在将要砍出的位置上，两眼凸突，瞪得恍若一副牛蛋子。
　　这位不速之客，骆忏认识，不正是那个“过山虎”范仰峰？祖世光的“心腹“人哪！
　　范仰峰仓促之间倒没有看清楚对方是何人？但他至少已可确定不是他们圈子内的伙计，照他所知道的，今晚值司监守孟问心的人乃由“十八土行孙”中调派，“十八土行孙”他个个都熟，眼前这一个，他竟这般陌生。
　　凑近一步，骆忏笑颜相迎：“范朋友可真叫健忘，咱们今天一大早才见过，只转个身，你就不认得我啦？”
　　喉结急速上下移颤，范仰峰的声音像是从喉管里挤出来的：“你，你是骆忏？”
　　骆忏相当友善地道：“我是骆忏，范朋友，你不用奇怪，当今兵荒马乱，人手不足的光景下，我自动请求分担点工作亦属人情之常，都算自己人嘛。”
　　范仰峰的回应可不友善：“姓骆的，你当我是白痴？这分明是个陷井，却叫我一脚跳了进来！”
　　骆忏脸色一沉，声音也变得冷硬了：“打开天窗说亮话，范仰峰，你是打谱来灭口的？灭孟问心的口？”
　　咬咬牙，范仰峰一昂头：“不错，但一见是你在此，我就知道这步棋走错了，一步错、满盘输！”
　　骆忏阴声一笑：“你既有种通敌卖主，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丧心病狂之事，就不该如此轻易认输，付出恁大的代价，便不想再搏他一搏？”
　　范仰峰嗓门喑哑：“我不是你的对手，怎么拼都不是，我还明白，你不可能只有一个人，陷井既已布下，也表示你们的猎杀计划业经安排妥当了，骆忏，这一定是个不容我有挣扎或反抗余地的计划！”
　　骆忏道：“别气馁，你不见得就没有挣扎或反抗的余地——如果你认为对付得了卜大姐和我的话！”
　　惨然一笑，范仰峰收刀柱在身前：“事情快完结了，我也寻思过，极可能便是今天这个下场。”
　　骆忏冷冷地道：“明知干这种天理不容的勾当将自绝于众伙之前，为什么还要昧着良心去干？”
　　范仰峰大睁双眼：“你知道为什么，江湖生涯，我实在厌倦了，眼看着就可退出这个虎狼窝，是非圈，谁知又得一头再撞回来，我不想继续折腾下去，不想继续糟塌自己，我要过正常人过的日子，过日子要钱要花费啊，你懂么？”
　　摇摇头，骆忏道：“这也值得拿你主子的性命去交换？范仰峰，你长的是颗什么心？单娘子居然还替你惋惜嗟叹呢？”
　　范仰峰神情有些激动：“二姐待人一向宽厚，对我们这些老弟兄尤其体恤……我知道这个圈套是她主意设下的，可是，我不怪她，站在她的立场，必须这么做，二姐处个好人，遗憾的是，我的处境，她帮不上忙……”
　　骆忏道：“没有人拿绳子栓着你，不想跟祖大当家再趟混水，你为什么不一走了之，反而闯下这大的祸？”
　　范仰峰形色狞厉：“一走了之？往后靠什么活？只有走这条路，我才能弄到银子……”
　　骆忏叹着气道：“你不该又起这个灭口的主意，发觉东窗事发有泄底之虞，早早逃之夭夭不好？罗网张在此地，可是你自己掉进来的。”
　　范仰峰不禁磨牙挫齿：“我晓得这是一步险着，成败毫无把握，但我非冒险不可——我若一逃，就等于不打自招，他们岂能饶得了我？那时追骑四出，步步杀机，我何来安身立命之地？不如硬着头皮耗下去，耗到与‘天蝎会’决战之际，只等局面一乱，我即可在情势混淆中斟酌进退，他们抓不到确凿证据不会将我屈打成招，何况二姐素重感情，伤害自己人的事她向来憎恶，有意无意都是我的护符——而要等到这个时机，必然不能事前泄底，孟问心知道我的身份，在卜前辈的逼供手段下招实的比算极大，我，我怎敢留着他？”
　　骆忏道：“杀了孟问心，你不怕‘天蝎会’反过来找你算帐？”
　　范仰峰面孔扭曲：“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骆忏，血战将起谁即会有什么结果？我坚不承认，说不准，‘天蝎会’的人还以为孟问心是死在‘大错脉手’的折磨下——”
　　骆忏又叹着气道：“人算不如天算，范仰峰，你算来算去，竟未算由自己的死路一条。”
　　落仰峰沉沉地道：“所以，我认了。”
　　一个婉柔的声音自石墙后传来，半点不带火竦，半点不带怨恨：“好，认了好，认了还可落个痛快。”
　　骆忏倒不觉得怎样，范仰峰闻声之余，形色骤变，深深吸一口长气，才勉强把自己稳定下来，而眼神中流露出的凄苦与无告，仿佛已不止于表达他的意识，像已活生生地烘托出一团哀痛，一团绝望。
　　于是，卜宜娘自石墙后面走了出来，步履从容，不徐不缓，好似清夜无聊，只缘出外散心一样。
　　骆忏迎上一步，道：“他的话，大姐约摸全听到了？”
　　卜宜娘点点头：“一字不漏，这样正好，免得我们再费精神去盘问。”
　　骆忏低声道：“是不是带他去见单娘子？”
　　卜宜娘道：“不必，由我发落即可。”
　　目光定在范仰峰的面孔上，卜宜娘的双眸澄澈柔和，毫无梭角，也没有在这种情况下预期的尖锐，语声平静得宛若在谈家常：“范仰峰，你替你自己这般打算，对你个人而言，并没有错，错的是走的路子、用的手段；在今天的时尚下，你的行为不可能被大众所认同，我也不敢确定，千百年之后是否会被认同？但你生长在这一代，却违背了这一代的道德准则，逾越了这一代的做人规范，你就要受到惩罚，我只能遗憾地说，你是生不逢时。”
　　范仰峰低下头默不作声，此情此景，他再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卜宜娘又道：“我唯一的一个问题，希望你照实回答，不要欺瞒。”
　　范仰峰微微抬脸，脸孔一片惨白：“卜前辈，我一定实说——”
　　卜宜娘道：“你还有没有同党？”
　　范仰峰唇角抽搐：“没有。”
　　卜宜娘不再多问，只道：“我可以答应你，以你自己选择的方式上路。”
　　范仰峰深深躬腰，诚诚敬敬地道：“多谢卜前辈慈悲大量，范仰峰今生难报来生报了！”
　　话语甫落，范仰峰手中朴刀倏翻，寒光如雪，反抹自家咽喉，利刃割切入肉的声息低细但却锋锐，一蓬热血泛着铁锈般的腥味溅起，这位“过山虎”连哼也没呼一声便已尸横就地——他自刎横拖的一刀，几乎划断了半微截脖颈！
　　骆忏抹去沾在颊上的几滴血渍，“啧”“啧"有声：“下得了狠心杀别人，不算什么厉害人物，要能豁出去宰自己也绝不皱眉，那才叫有种，这姓范的，乖乖，可酷着哪！”
　　卜宜娘黯然道：“不管是被形势所逼或者自觉厌倦，人到了要走的关口上能拿定主意，毫不恋栈人生，这份决心与胆识就值得钦佩——可惜铁铮铮的一条汉子，便如此糟塌了。”
　　骆忏不由联想到自身的情景，大为感慨地道：“人为财死，这句话不知应验多少次了，唉……”
　　卜宜娘静静地看过来，音调如古井不波：“早点看破，便堪保有百年身，骆忏，要诀只在两字——莫贪。”。”
　　“莫贪”二字在此时入耳，虽不见得有醍醐贯顶之功，却有暮鼓晨钟之效，骆忏喃喃自道：“是，莫贪，真不能太贪啊……”
　　卜宜娘道：“我们回去吧，晓仪还等着听消息。”
　　骆忏苦笑道：“其实用不着等，这结果已像秃头顶上的虱子，早就明摆明显着了，难不成尚会落个皆大欢喜？”
　　卜宜娘横了骆忏一眼：“贫嘴不是？”


　　打来到石寨子那天算起，半个月一瞬乎便过了，这半个月，可不兴用“光阴如箭、日月如梭”来形容，十多天里，白昼烈阳当顶，晒得人们头皮发炸，入夜露重风凄，石山一片冷寂，因此这阵子光景，可用“煎着熬着"做比方。
　　由于山上缺水，饮用和洗涤所须，全从山下使骡马循窄径驮运上来，份量有限，便只有照人头分配，粮食亦复如此，日子这么过法，难苦再加无聊，就不免乏人烦躁，大伙都存着一个共同的疑问——还要在这里窝多久？
　　骆忏自抵达石寨子的头一天，直到如今，连一次澡也没洗过，日里流汗，晚上汗干了结成盐渍便粘在衣衫上，凝积于肌肤间，自己身上发出的那股子味道，自己闻着也怪难为情，其实山上每个男人全一样，一样的臭，一样的邋遢脏污，彼此相处即有如同在鲍鱼之肆那般无感觉了，但令骆忏大惑不解的却是，为什么单晓仪看起来就永远那么清爽干净？甚至卜宜娘的模样亦不差，莫非真个女人本身便是水做的？
　　阳光慢慢向西移了，骆忏倚坐在所住的破石屋外墙角之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瞌睡，汗水从额头滴淌，衣衫之下，业已透湿，大概习惯成自然，倒亦不死其苦啦。
　　一条人影遮住了光亮，悄悄站到他面前来，一时倒未开口出声。
　　骆忏仍闭着双眼，无精打彩地发话道：“曾贵，有啥贵干？”
　　来人果是曾责，他忙陪笑道：“骆大哥，我们当家的有请。”
　　撑开眼皮，骆忏怔了怔：“不是单娘子，是你们祖大当家的找我？”
　　曾贵忙道：“是，是我们当家的相请，打扰了骆大哥歇晌，还望包涵。”
　　骆忏伸了个浅浅的懒腰，笑笑道：“天热得能烤出人身上的人油来，歇的算个鸟晌？我根本便没睡着，这天气，咳，要下阵倾盆大雨该有多好？”
　　曾责顺着话风道：“可不是？下阵大雨就凉快多了！”
　　骆忏起身，用衣袖擦去脑门上的汗水，道：“祖大当家能见客，身子约摸大好了？”
　　曾贵一面陪着骆忏并行，边道：“好多啦，当家的已经可以下床走动，胃口也不差，一顿能吃上大半个馒头；他今天精神特别清爽，一直嚷着要和骆大哥见见面。”
　　骆忏嘿嘿笑道：“得蒙祖大当家宠召，实在荣幸。”
　　不想曾贵也会讲恭维话：“自古以来，便是英椎识英雄，英雄重英雄嘛。”
　　骆忏自嘲地道：“祖大当家固是英雄，我呢？不过是个狗熊。”
　　曾贵微吃一惊，几乎不知如何措词了：“骆大哥，呃，你待谦虚，也用不着这般贬低自己啊……”
　　来到祖世光暂居的石屋之前，骆忏拍拍曾贵的肩膀：“老弟，我是说真话，至少，我算不得一个英雄，天下哪有专走邪门歪道、吃杂八地的英雄？”
　　不等曾贵回话，他已大步走入屋内，屋里正对门口的位置，摆一张铺设着软垫的太师椅，形容憔悴，满脸杂乱胡须的祖世光坐在椅上，方自含笑相迎。
　　别看卜宜娘和单晓仪日常一派威严，指挥调度高高在上，目前却规规矩矩分立于祖世光座后，绝无丝毫僭越，看来江湖出身的门第，也有个层次之分，也有家教哪。
　　祖世光上下打量着骆忏，重重抱拳道：“骆兄弟，半个来月之前，咱们算已打过照面，不想今日才正式见面，不是我不想早点会晤，实因这身子不争气，直到如今，始叫有得起色！”
　　骆忏连连拱手：“承大当家的看得起，在贵体带创违和之下，仍然破格相召，倒令我骆某人脸上飞金了。”
　　哈哈一笑，祖世光道：“好说好说，来，坐下谈，坐下谈。”
　　祖世光坐处的斜对角，就摆着一把竹椅，骆忏刚走过去，想想又不妥，他双手背负，往椅边一站：“不用坐了，大当家，站着说话就挺好。”
　　立于祖世光身后的单晓仪倩然笑道：“骆忏，大概你是看着大姐和我都站着，不好意思坐下吧？”
　　骆忏果为此意，他老老实实地道：“正是，连二位都没有位子，我若大剌剌地朝下一坐，岂非逾越？”
　　单晓仪道：“我们跟你身份不同，这属于家规，你是客人，自有待客之道，骆忏，世光请你坐，你就甭客气了。”
　　祖世光伸伸手，道：“说得是，骆兄弟，坐着聊吧。”
　　骆忏这才坐下，同时暗里端详着祖世光，噫，国字脸孔，宽额浓眉，双虎目炯炯有威，颔下短髭森森，即使在旧创未愈的情形下，依然不失其一方大豪的气势，是人物的，必就像个人物！
　　祖世光轻捻着自己右耳耳坠，态度相当亲切：“骆兄弟，别老念着我的伤，你那伤势又如何了？”
　　骆忏略一活动，道：“好多了，伤处全收口啦，再过一阵子，堪称痊愈无凝。”
　　点点头，祖世光道：“那肥头郎中的医术还真不错，他替我治伤下药以来，亦是日有起色，一天比一天觉得利索，好在我们早早已订下期约由他包接包医，这一步棋，晓仪可算走得又准又稳，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哪，哈哈。”
　　单晓仪佯嗔道：“要说就说正经的，不停夸老婆，也不怕人家暗里笑话？”
　　祖世光哂道：“骆兄弟乃性情中人，不会见笑。”
　　骆忏忙道：“这倒是，这倒是。”
　　清清嗓子，祖世光正视骆忏，道：“在此地一耽搁便是半大个月，骆忏兄弟，呆烦了吧？”
　　骆忏并不隐瞒，直言道：“是有点闷，大当家，长久窝着也不是办法，和‘天蝎会’的梁子，迟早总要解决，而迟不如早，拖长了，难免影响军心……”
　　祖世光道：“这个我明白，之所以迟迟迟未动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是你我全带着伤，要等伤势养得差不多了才能派上用场，我们眼下的力量比起对方已有不足，可不能再自行削弱，不是我自夸，我二人好歹也属主力之一呢；另外，有关‘天蝎会’方面的虚实，至今尚没有个定论，晓仪又问过孟问心几次，说的还是那一套，他如一迳搪塞下去，我预备在确定行动日期之前，请卜大姐上场逼供，能问出多少算多少，总之，仗固然要打，敌情也不可放松。”
　　骆忏道：“大当家打算再等多久？”
　　想了想，祖世光道：“可能还得个把月左右。”
　　再等个把月，长是长了点，但估量那时祖世光的身子该已大致康复，照他的话说，派得上用场了，骆忏却还担着另一桩心事：“大当家，不知大当家曾否考量过，这期间如果对方先找上门来，我们又该如何因应？”
　　祖世光正色道：“设若‘天蝎会’发兵先至，我们自然只有豁死力拼一途，这种局面不过分个主动被动而已，于胜负并无绝对牵扯，但是我要指出：他们找着这地方的可能性不很大，休看这座荒寒石山，隐密性还挺高。”
　　单晓仪搭腔道：“世光，我想我们这边的阵容，也该说出来让骆忏心里先有个底。”
　　祖世光道：“当然。”
　　单晓仪有条有理地继续说道：“我们现有的人手，除世光与他身边的朱谨之外，还有‘阴阳双使’奚行壮、金艳容，其次为‘搬运五鬼’——现在只存三人了，‘十八土行孙’原本已折了两个，上次一战，又折了三个，目前实际只剩下十三员，再来就算卜大姐和我，蒙你慨允相助，加上你一位，这就是我们全部的实力。”
　　骆忏寻思着道：“单娘子，据我观察，这里来来往往人数不少，好像不止这点人吧？”
　　单晓仪笑道：“你说得对，还另有十六名夫役，是专门随着队伍打理日常杂务的，这是我们每次长途作成的惯例，有人侍候，可以节省不少精力，那十六名夫役，干活不错，可上不了阵仗。”
　　咽了口唾沫，骆忏干笑道：“说真话，我们的人手，确然不怎么充实，同对方比，是弱了点。”
　　单晓仪又道：“预期之中，难以再请帮手。”
　　单晓仪在讲话的时候，表情平静而沉稳，没有丁点惶急或忧虑的显示，像是胸有成竹，也像有几分“听天由命”的豁达。
　　骆忏转眼看着祖世光，道：“大当家，我想知道，那‘一剑搏得千层浪’西门蝶舞，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祖世光一听提到此人，浓眉就深深拧了起来，神态中惊怒交杂，更带着一股不能掩隐、亦不想掩隐的悸恨：“西门蝶舞这个人，我早就耳闻其名，却从来不曾会过，由于我们之间年岁相差了一大把，等我出道江湖的时候，已是他接近退隐的尾声了；我压根就没想到，这辈子里还能跟他打交道，更不甚明白此人与顾道钧的渊源，直到他堵上我，报名通姓之后，我才晓得这一段来龙去脉。”
　　歇了口气，他接着道：“当时我尚有几分疑惑，不很确信他的身份，因为他看起来太年轻、也太有风采了，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无论怎么修练，亦难以返璞归真到这种程度，直到和他交上手，我才肯定了对方确为西门蝶舞无疑——”
　　骆忏忙问：“怎么说？”
　　祖世光回思着道：“他一出手使的便是‘归元剑法’，这套剑法业已绝传多年，剑法的特征在于招术演变的形态，大半以圆孤做起始终结，任是小圈大环，绵绵扣接，毫无间隙，而三百六十周圆却代表了‘归元’的主题，浑然成为一体，更甚者，西门蝶舞心念所至，弧圈随涌，其完密严整，可称无懈可击，甫一对仗，我即知今朝要大大不妙，骆兄弟，你恩想，当今之世，能于我如此压力者，除开西门蝶舞本人，尚有几个？”
　　一直没有开过口的卜宜娘，这时忍不住插进来道：“西门蝶舞的这套‘归元剑法’，莫非就没有破解的法子？”
　　祖世光搓捏着耳坠道，：“近些日来，我早晚苦苦思索，即是想理出一个破解之道，可惜迄今还没想出个头绪来。”
　　卜宜娘平淡地问：“照你看，我能不能对付得了他？”
　　祖世光先不回答，认真思量了一阵，才犹豫着道：“很难说，宜娘，你的功力固然在我之上，但要一对一的交手，恐怕你的胜算亦不大，这西门蝶舞的剑法实在过于精绝隼利！”
　　冷冷一哼，卜宜娘道：“横竖都会碰面，我的胜算大不大，到时候且看事实证明。”
　　祖世光急道：“宜娘，这是豁命之事，千万意气不得。”
　　卜宜娘一扬脸，道：“比的是功力，谁意气来着？”
　　骆忏笑道：“大姐的本领我已开过眼界了，果然浩大深博，气势磅簿，决非一干徒负虚名之辈堪以比拟，但大当家的一番话，大姐亦无妨参酌参酌，多少也能揣摸人家的路数。”
　　卜宜娘道：“我知道‘归元剑法’的精妙在哪里，无非就是求一个完整浑然。”
　　骆忏道：“大姐，不论什么武功，可臻‘完整浑然’的境界，即是不得了的境界啦。”
　　祖世光点头道：“骆兄弟，你说得一点都不错。”
　　单晓仪跟着道：“这段期间里，大家得多用脑筋，想想御敌或伐敌的策略，集思广益，说不定能筹划出一条好计谋来！”
　　骆忏适时站起，向对面各人做了一揖：“那，我就先回去好好想一想了。”
　　祖世光正在抱拳回礼，单晓仪已唤住挪步中的骆忏：“骆忏，不妨找个机会下山走一趟，顺便，也泡个澡。”
　　骆忏朝自己身上闻了闻，又故意皱眉龇牙，大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