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萍水相逢
2019-10-18  作者:柳残阳  来源:柳残阳作品集  点击:

  那儿是个小小院落,种着一些翠竹奇花,那种迎合着汉江的涛声,还真的够情调。
  走入一间厢房,那儿却是个相当清爽干净的客房模样,大概贵客近亲住在这儿。
  巴鸿图推开一扇三尺高的矮木板夹墙,提着灯笼,走下石阶。
  就在巴鸿图点燃四盏壁灯,地下室中一片通亮后,张博天几乎一声惊叹,心想:怪不得巴耀东那么拚命砍杀,更难怪飞云堡小心而又谨慎地看牢那个大堡门,有这么多的金砖,换了我张博天,恐怕连睡觉也全免了。
  迎着地下室的后墙上,一条三丈长一丈宽的巨木架子上面,密密地放了一层金砖,那种黄得诱人心肺,黄得叫人目光不愿移去的金砖。也难怪巴金花的花轿抬进大王庄的时候,满身金光闪闪,宝气横溢,叫人有着黄金与美人相得益彰之感。
  再看两边的墙下堆放的银锭,更叫张博天惊叹,不由暗忖:这飞云堡在外做的是什么买卖,竟然有这么多的进账?
  张博天看得十分仔细,因为,有几件失宝,对他十分熟悉,那是入眼便知的稀世珍宝。
  就在他一阵细查与审视后,微微摇了摇头。
  于是,巴鸿图咧嘴笑道:“寨主爷,如果没有你的失宝,就请出去吧。”
  张博天豹眼一瞪,道:“他奶奶的,你这是在赶你家张大爷了!”
  巴鸿图一惊,自觉说溜了嘴,急忙陪笑道:“寨主爷,你误会了,这儿不是待客地方,巴鸿图是想请寨主移驾,前厅待茶!”
  “咻!”
  张博天拔出他的大马砍刀。
  一旁的巴鸿图一惊,“咚”的一声跪下去。
  “寨主爷!你这是……”
  张博天冷冷一笑,一抡手中大马砍刀,就在摆放金砖的后墙上面,一阵挥撩。倾刻间,几个大字,全刻在那硬梆梆的岩石上面,只见写着:“凭字借黄金一万两。”
  巴鸿图看得真切,急急苦笑道:“寨主爷!你这是……”
  嘿嘿冷笑一声,张博天道:“你若再多说,张大爷就把那个一字再加一划!”
  巴鸿图不山得用手捂住嘴巴。
  突听张博天高声道:“来人!”
  脚步声响动中,他的四大武士全挤进这宝库中。
  彼此一声惊叹,惊愕得不知所以,谁能想到,飞云堡还是个大金库?
  “你们可不能自己取,一万两黄金,由这管库的给,应该不会有错!”
  巴鸿图一听,立刻搬过十个大金砖交与四大武士的手中。他实在害怕这四个大汉自己拿,难保不被多搬去几块,自己这帐就无法交了。
  大刀寨的四大武士,面露微笑,而眸露贪婪,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飞云堡的藏金库。
  巴鸿图快步来到巴老奶奶跟前,有些呜咽地双膝跪下去……
  对巴老太太嘴一撇,道:“老奶奶……”
  张博天哈哈一笑,抱拳道:“老夫人,张博天也看的仔细,贵堡没有我的那些失宝。只不过张某人领着上百人,要吃要喝,为了寻找失宝,还不知要折腾到何年何月。”
  他一顿之后,又道:“当年的‘阎罗刀声’,所到之处谁敢不恭,杀个人更不当回事。自从变天以后,姓张的已不愿再造孽杀人,一把大刀,只等着砍了那个盗宝贼之后,就丢入汉江。”
  他似是说得十分诚挚,连巴耀东也瞪着双眼。
  张博天悠然地又道:“张博天已写下字据,借贵堡黄金一万两,只等失宝寻到,当即一钱不少,原封归还。”
  巴耀东冷哼一声,但他没有再多说。
  说一句话,与说十句话,挡不了一万两黄金被搬。
  更何况面前这姓张的,自称是当年流寇中,有着杀人狂之称的“阎罗刀声”!江湖上谁要碰上这“阎罗刀声”张博天,能够保得命在,那是不幸中之万幸。
  只是想不通,这个杀人魔怎么会变了?
  突听巴老太太高声道:“吩咐厨上,整治几桌酒菜,请人家在咱们这飞云堡中把肚子填填,再送人家上路!”
  一面对一旁的张博天道:“一万两黄金,又算得了什么?你只要有一天,能放下屠刀,老身这一万两黄金,就送给你们吧!”
  张博天一听,全身不由打个冷颤,抖着声道:“老太太,你这是在修福添寿,张博天省得!”
  于是,张博天豹眼一眯,似乎有些潮湿。
  只听他大吼一声道:“大刀寨的弟兄们,走啦!”
  张博天对巴老太太一抱拳,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扭头就跨出飞云堡的大厅而去。
  于是,所有大刀寨的人,全都撤走了,像黄河沿岸的蝗虫一般,在一阵啃嚼之后,一哄而出了飞云堡。
  巴老太太望着张博天走去的背影,不由摇头叹道:“这姓张的生了一副人中之龙相貌,不该是个强盗之流的人物。唉!这就是人在乱世,身不由己呀。”
  仲夏,夜是特别得短,大刀寨的一众人等,才走出飞云堡不过三四里地,山头上就开始泛白了。
  高磊领着一众人等,挤上了那个大木船,只有张博天、包文通与左不同,连同四大武士,全都是骑着马,直接转回朝阳峰上的大刀寨。
  临走的时候,张博天特别交待二寨主高磊,在他们走回山寨的时候,加挑十担高梁酒、两头牛、十只羊,大刀寨要热闹个三五天。
  所有大刀寨的喽罗们,无不眉开眼笑,兴高采烈,就等着回到山寨大吃大喝一场了。
  每次回转山寨,张博天都会犒赏一番。如今又“借”来飞云堡万两黄金,自然是免不了大大地分赃一番。
  于是,就在一众喽兵们尚未举杯痛饮的时候,张博天特别找来高磊,当众宣布,每人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可是个大数目,如果一个人领这五十两银子做个小本生意,足足可以温饱有余地活下去了。
  可惜的是,大刀寨上的喽兵们,在酒足饭饱之余,全都各处四散着“赌”上了。
  这就是大刀寨最轻松的一面,而每个喽兵的心中,并没有把这几十两银子看在眼里,因为他们知道,早晚帮着寨主,找到那批宝藏,每个人全都是大富翁,而目前区区数十两银子,只不过当作临时消遣罢了。
  绕过安康镇,朝着老河口以西通江堡走去的诸葛明,自从在黑松林吃过左不同一次几乎要命的闷戏以后,江湖经验似乎更老到了,也因此他对于江湖道上的邪魔歪道,更是有着厌恶感。
  而张博天的转变,是在诸葛明的策略中,慢慢地诱导的,他诸葛明是智者,如果对于一个嗜杀的人,直接地叫他不要杀人,倒不如使些心计,让他去体会,那样来得更为有效。
  诸葛明当年是走江湖算卦的,如果要问他杀过几个人,他恐怕只有摇头的份儿。
  然而,一当了山寇就要杀人?恐怕也不尽然,因为诸葛明就没有杀过人,他是另有目的的,至于什么目的?只有他自家明白。
  当没有山寇杀人,也不能说不干山寇更不该杀人了,因为诸葛明碰上了他以为该杀的人,一样还是要挥剑杀人的。
  川马缓驰,马背上驮着个诸葛明,好像永远不知道疲乏,四蹄翻腾得想往滚锅里下饺子一般,踢腾个没完没了。
  蹄上的马蹄铁,敲击在石头路面上,还真似铁匠铺里在敲打一件细致的铁器一般,清脆而又悦耳,让人觉得有一种戏台上敲边鼓的味道。
  此刻,官道正坦露着一个高坡延伸而上,诸葛明双腿一夹坐骑一冲而上。迎面的劲风,拂去了当头炎阳的炽热与烘晒。蓦然,他却也仿佛听到一声微颤的呼救声。
  立即的反应,是急忙一拢缰绳,朝着两边打量。右边这处,汉江的水一波波地清晰可见,左边,是一片高矮不齐,有竹有树的杂林,很密集,也很荒芜。
  这片荒林,正处在这个高坡的一溜边上。
  诸葛明双眉一皱,忙慎密地查看,因为那一声呼救千真万确,但又十分细渺,就像叫了一半立刻又被人堵住嘴,或是一个顽皮的孩子,突然发觉不该乱叫而又半途闭嘴不言的模样。
  但是,诸葛明心里明白,在这种荒凉的野林中,一定发生了令人寒心的大事,因为,那声音虽然短暂而细小,但诸葛明仍能判断出,那必是个女子的声音,而且也是个正在处于危机中女子的声音。
  数年的江湖生涯,已使得诸葛明见到太多的人间惨事,因而他有着深沉与机智的双重思维。
  他本来有要事待办,五天后,在老河口的江边上,最大的那家客店“广来大饭店”里,他要在那儿与寨主“阎王刀声”张博天会面,商讨对付“通江堡”的事宜,如今算算,尚不过三天多的时间了。
  因此,他似已无暇去多管闲事。
  他不是独善其身而寡情薄义,更不是顾及江湖上诡谲险诈,而是若惹上杀身之祸,实在他是有着分身乏术的感受而不能有太多的耽误。
  蹄声又开始步人快节奏了。
  小川马的长尾巴撩在诸葛明的身上,而使得诸葛明有些痒痒的,终于,他一抖缰绳,又自坡上朝下面冲去。
  好奇心仍然缭绕在诸葛明的心头。他不因蹄声而放松警觉,诸葛明的两耳,还是竖得直直的。
  才下了一半山坡,突然间,一声细细的“啊”声,是凄厉中带着无奈,只是声音细小而已。
  诸葛明一咬牙,一圈马缰,风旋飞瀑一般,一下子冲入那片茂密的杂树林中。
  一阵折枝倒干声,把诸葛明带进了树林里,而林中的另一面,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条山泉,正在这片林中流过,山泉的另一面,几个大圆石头,好像这儿常有人来似的,一排翠绿的竹子,在山风的拨弄下,一弯一弯地在山泉边摆动。
  这应该是一副纯自然的山清水秀图,然而,却出现了一副令人厌恶的丑相。
  那是在乱林的一棵粗树枝上,牢牢地捆着一个衣衫凌乱、秀发蓬散的年轻女子,三个穿着宽松裤子,赤着上身,甚至还赤着双脚的壮汉,三面包抄似地围着那个可怜的女子,提发撕衫,看样子是要把女子的衣服脱光。
  诸葛明朝地上吐了一大口唾沫,丹凤眼一瞪,看着三个吃惊的男子。
  而三个“原始至极”的男子中,有一个腰带已丢弃在地上。
  一看来了人,急忙又拾起腰带,胡乱地又把裤腰扎起来。
  诸葛明冷冷地坐在马上,俯视着三个大男人的狼狈相,缓缓瞥了一眼正在垂泪的树干上的女郎。
  适时地,女郎也仰脸乞救地朝他望过来。
  诸葛明心里“卟通”一声,因为那女子的一张面孔,是那么的秀气而美丽,虽然她如今衣衫不整,但仍然并不妨碍她的那个俏美身段,即使她泪眼婆娑而有着憔悴,可是对她的那张迷人的脸庞,并未减低多少艳丽,因为她的一皱眉,一抽鼻,或一翘嘴,全能撩起人们的遐思而忘了自己是老几,这真正算得是个天下尤物了。
  看上去最多不过二十冒头一点,她那水盈盈的秋波,在奔流般的泪水洗礼下,酷似一泓清水投入一粒小石般的那么荡漾着,那是一种惹人怜又叫人醉的娇态,但却含有一种期盼与哀求地直盯着诸葛明。
  悲凄凄叫诸葛明有些心酸,谁家没有姐和妹?谁家没有大姑娘?这些人难道不这么想一想?
  怯兮兮更让诸葛明无名火冒三千丈,三个大男人在荒林中折腾一个女娇娃,这与野狗恶狼有什么分别?
  诸葛明鼻孔里冷哼一声,抛弃了原本不愿多管闲事的心情。
  因为,他觉得自己还算个人物,是人物就不能不管这档子“闲”事。
  像个老子教训儿子的声音,诸葛明怒喝道:“快把那女子放下来,每个人留下一只耳朵!”
  三个大汉凶恶地互望一眼,并排的双手叉腰一站,粗着声音,中间的一个冷笑道:“他娘的!你是什么东西?撞了老子们的好事,还敢大言不惭地冒疯话!”
  另一个皮笑肉不笑地道:“朋友,眼下可是三对一的局面,你没有弄错吧?”
  “说的也是,一个人出门在外,招子可要放亮,与你无关的事,你强出个什么头?”最边的一个咕哝着。
  诸葛明面无表情地道:“你们干的这种买卖,是人都会看不过去,就算让我这干山大王的遇上,也觉得恶心。”
  中间的短胡大汉踏前一步,戟指诸葛明道:“朋友,你可以为干了山大王就可以插手管爷们的事了?须知我们也不是好欺之辈。”
  诸葛明缓缓地翻身下马,沉声问道:“说说看,你们的码头字号?”
  并不经多加考虑,中间大汉道:“老河口通江堡的。怎么样?”
  诸葛明双眉一扬,道:“哈!原来是‘铁扁担’褚伦的手下。”
  “你要是汉江沿岸闯的人,朋友,你该心里有个底儿。”
  诸葛明一笑,道:“汉江沿岸三堡一庄,各霸一方,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只是听人说通江堡的名声不佳,原来真是实情。”
  “那么一个大堡,可惜被你们这群该死的东西胡作非为,弄得声名狼籍。”他微一顿又骂着。
  三个人不由一愣,不过旋踵间,三个人拉出兵刃,三把明晃晃的钢刀,朝着诸葛明逼来……
  诸葛明的剑仍抓在右手,淡然一笑道:“我还是那句话,放开那女子,每人割下一只耳朵!”
  蓦然间,正中的大汉挥刀直窜而上,他的那把钢刀,正直而准确地剁向诸葛明的面门,口中还大吼着:“砍死你这个王八蛋!”
  诸葛明早已料准,一个真正狠角色,有些能耐的,绝不会合着三个人,在这荒林中干这种丑事。
  其实,也还真的被他料中个七八分。
  就在对方钢刀距离面门尚不过三尺之时,他的左手暴抬,剑鞘迎着来刀一晃,虚幻中,撩拔下,极为轻松地把对方的压顶一刀卸于一侧。
  有如一道闪光般,诸葛明的剑陡然出鞘。疾若奔雷般,就在那短须大汉的头上一圈,只听“哎呀”一声。
  大汉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却见一股鲜血,顺着那大汉左腮帮子上流入他的衣领之中,一只耳朵,已落在地上。
  暴旋身,大汉怒瞪着诸葛明,大声骂道:“哪里冒出你这个龟孙王八蛋,竟敢在戚大爷身上做记号,伙计们,合着力,杀了这个狗东西!”
  诸葛明淡然一笑,道:“每人留下一只耳朵,如果惹毛了我,说不准我还要每人再加上一只的!”
  只见另一人高声骂道:“放你妈的老屁,有本事自己来拿!”
  于是,三把钢刀,合成一股力量,一下围上诸葛明。
  没有人再多说一句话,甚至连骂也没有了,因为三个人全都正聚精会神合计着如何来放倒这个半路里杀出来的“爱管闲事”人。
  诸葛明在三把钢刀一齐劈砍而来的同时,猛然一个云里飞纵,弹纵起二丈有余,就在他头上脚下、剑芒打闲中,准确无比地一连挑落两只耳朵。
  也只是那么一越翻腾之间,三个人全都丢去一耳。
  然而,这似乎挑起那个短须大汉的野性。
  只见他一咬牙,不顾左耳流血,双手抱刀,冲向诸葛明砍杀而来,另一个失去一耳的,也从另一面挥刀而上。
  于是,诸葛一声冷笑,道:“既然想死,那可太容易了!”
  只见他暴伸剑鞘,疾快地贴着来刀,右手长剑一挫,却自另一个方向递向另一个挥刀砍来的大汉。
  就听“咻”的一声,一束刃芒,已送入那大汉的下腹之中,诸葛明在一招得手中,暴伸右足,正狠狠地踢在短须大汉的关元。
  那地方可是要命所在,只听他闷哼一声,当即摔倒在地上,一脸的煞灰色。
  三个大汉,一上来倒了两个,却正好倒在诸葛明身前与身后。
  只见另一个大汉,拔转身子,尽朝着荒草蔓径跑,在乱石堆中大叫着乱穿而去,看样子掉一只耳朵也认了。
  对于杀死在面前的两个人,诸葛明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叹息的,因为这种人已失去了人性,已没有在这个社会上生存的资格了。
  望着被缚在树干上的女子,她那原本雪白的面孔,更白了,泪水已干,却是樱唇不停地簌簌颤抖着,宛如一头待宰的羔羊,那么得令人可怜。
  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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