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蛇蝎枭雄

2024-05-07  作者：凌霄子  来源：凌霄子作品集  点击：

　　一位英俊孔武、丰神飘逸、星目剑眉的青年儒生闪现在楼梯口。他身穿一件镶蓝边的灰袍，腰系蓝田玉带，足登飞凤乌靴，头戴儒生巾。既朴素淡雅，又掩不住华贵之气！
　　他朝楼上雅座扫了一眼，目光恰好与十姑的美目相对。十姑猛然一愕，直直地盯住他。他也盯了十姑一眼。
　　“是你！”她惊喜叫道。
　　但那书生却困惑地望着她：“小姐在和我说话？”听口音，他是北方人。
　　“当然是和你说！满楼之中，就你一个人是新进来的嘛！”
　　“很抱歉，小姐可能认错人了吧？”
　　“认错人？嘻嘻！你装得倒蛮像！”
　　“在下不懂小姐的意思。”
　　“哼！”十姑装出生气的样子：“阁下姓孔，大名孔布真，令尊叫孔达，我没记错吧？”
　　“呵呵，”他笑了：“好奇怪！小姐肯定弄错了。在下苏福酬，家父名讳苏永安。并不姓孔。”
　　十姑听罢，重新打量他一回，然后以讥诮的口吻说道：“你的名字倒不少！”
　　“我与小姐素昧平生，小姐何故开这种玩笑？”说罢，转身欲退。
　　“站住！请阁下移尊过来一叙如何？我好象认识你。我记得你的古筝弹得不错！”她娇笑而言，神情甚是诡秘。
　　“在下根本不通乐理。我尚有急事在身，只好违逆小姐的美意了！”
　　十姑朝柳浩一扬下颏。柳浩会意，飞身离座，落到书生面前。他本来大吃其醋，但又不好违逆十姑，心想借机辱没他一番。于是伸手朝书生猛推一把！
　　“小姐叫你过去你就过去！罗嗦个……”
　　岂料他一把推空，竟与端盘而入的店小二撞了个满怀！
　　哗啦啦！叭嚓嚓！碗碟俱碎，小二惊呼！
　　十姑一旁芳颜冷笑。柳浩何等身手，竟能一推他而不着，失手露丑如斯！虽然他的口音和前两次相遇的书生不大相同，但长相太一样了！而他那一闪的身法，已包含至为上乘的武学奥妙！
　　柳浩一推失利，随即横臂探爪，这一招是大擒拿手中的“旁征博引”！但这书生惊慌失措之余，竟又躲过这一抓！柳浩大急大怒，进步推掌，手法非常诡异，一般武林高手，万难避过！
　　岂料柳浩猛觉一股无形的巨力挟风，竞将他向前一带，他一个趔趄，一掌拍在酒桌上！咔嚓一声，酒桌碎裂！而书生已又站到门旁！
　　这一下，柳浩可急了！他运起圣火神功，刹那间三昧真气逼贯全身，掌心吐赤，一记“西风烈焰”拍向书生的胸膛！
　　十姑惊叫喝止已然不及！
　　这一掌，挨在谁身上，都得皮焦肉糊，胸腔塌碎！
　　“嘭——呼——哗啦！”
　　一袭红影飞起挟风，正砸落在十姑的桌子上！柳浩的身下，盘碟俱碎，汤汁飞溅。
　　而那书生岿然不动，只是胸前多了个乌黑的手印！
　　十姑大惊！柳浩大惊！众食客大惊！这群食客惊起蜂拥到楼梯口，堵住了欲追的十姑。
　　而那书生已不见了！
　　十姑看看柳浩，柳浩瞅瞅十姑。一个满睑疑云，一个全面尴尬！
　　当世有谁能接他一掌后全身而退呢？即便是霍超或龙王，也不敢以胸膛硬接他这一掌呵！
　　这书生的功力神奇如斯，远远超过柳浩！
　　恰在此时，楼梯口闪现一位书僮打扮的俊美小厮。他一见十姑与柳浩，喜不自胜，启朱唇露皓齿，急急唤道：“十姑！柳大侠！”
　　柳浩忙从桌上下来，一身汤汁几自淋漓不已！这俊美书僮忍俊不禁，噗哧乐了。
　　“呀！是师姊！”十姑惊喜过望。


　　“师姊，你怎么到了这里？哎呀，吓得我们好苦！快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
　　“师妹！是刚才下楼的那位苏义士告诉我你们在楼上，所以我就跑上来见你们！唏，多亏了这位苏义士！”
　　“他是谁？”十姑急问。
　　“他是北方人，名叫苏福酬呵！你们怎么……？噢，一定是你和人家动手了？”
　　“他去了哪里？”十姑惶急地问。
　　“他……怎么了？”金燕不解地问。
　　十姑则已闪身奔到窗口。只见那书生携着一位书僮，刚拐过这家楼角，朝南走去。十姑拔身而起，穿窗而下，款款朝书生落去！
　　三人相视默然。书生俊逸，书僮秀丽，十姑艳美！那书僮忽然面现狞厉，喝道：“你要干什么？”
　　“咯咯，没什么，要和你家苏公子借几步说话。”
　　“放肆！无耻！不要睑！”书僮骂出一连串难听的话：“你再纠缠，别怪我不客气！”
　　十姑一改妩媚而为端庄，恰似一尊微愠观音：“你这小厮真没道理！你家主人怎的这样对你没管教！我看，你不适合作书僮，倒适合去做屠夫和掏粪佬！”
　　“呸！”书僮猱身攻上，全无章法，十姑已知他的主人武功高至极境，对他的书僮自然不敢轻视，疾施一招“杨柳洒玉露”绝技迎敌，书僮微一疑讶，顺势沉肘封臂。十姑大惊失色，这小书僮看似全无章法的攻防，却使她的招式立处劣势或全无进攻的机会！十姑惊犹未了，臂弯一紧已给人抓住，封了“曲池”穴。书僮举掌朝她脸上掴去，却被书生公子一把拉住。
　　“不可无礼！”
　　“是她无礼，没脸没皮地瞎缠嘛！”书僮不服。
　　“不要乱说。这位小姐，得罪了！我们有急事，告辞了！”说着话，与书僮闪身离去。就在与十姑擦肩而过时，十姑猛觉曲池穴被一股奇异无形的力道给拂了一下，被书僮给封住的穴道解开了！
　　十姑羞臊已极，怅然已极！自己傲恃“观音赤玉手”绝学，虽仅三成火候，但应付武林中二流高手绰绰有余，便是对付金燕驾前的一品护卫们，亦非难事，而今却三招败在一个书僮手下！而这公子遥空拂穴，显见内功修为已至不可思议之境界！
　　十姑自信自己过面不忘的本领。难道他真非那个弹筝送马传信的书生？难道世上会有两个如此相像的人？口音变了，装束变了，又多了个书僮，但他的脸相绝对没有错！
　　可是人家不承认！相信自己还是相信他，十姑没办法
　　姓苏？苏福酬？从来没听过这么个名字。武林中姓苏的高手很多，什么杭州的“西湖钓叟”苏映泉，湖北的“江议一刀”苏海等等，但把他们全加在一块儿，也不是这书生的对手呵！难道这书生是他们中哪一家的公子？不可能！北地姓苏的高手有三个，莫非他……
　　“师妹！”金燕把她从冥思中唤醒：“怎么，师妹在打他的什么主意？”
　　一句话说得十姑大为尴尬：“师姊乱取笑！”
　　三人雇了辆驷马大轿车，去会各处路口守探的群雄。
　　“师妹，你这样措置是非常对的，你的分析也非常对，但你和我一样，没有想到一件意外！”
　　迷雾谷激战中，金燕被霍超一招制住，挟着她腾空遁去！岂料甫近谷口，一团黑森森的影子拦住去路！
　　“霍将军，办得好事！”是地藏鬼王。
　　“我劝你最好明智点，闪开一条路！”
　　“哼哼哼！”鬼王一阵阴冷之笑：“霍将军，你还是老夫第一个敬佩的人哩！让路容易，但你杀了我的人，坏了我的计划，这笔帐怎么算？好，你是奉旨行事，老夫赏识你是个聪明人，难得的上品，例外放你一马！但她，你得留下！”
　　“做梦！”霍超运功待战！
　　“哈哈哈！”鬼王发出一阵阴森至极的狂笑。笑声未毕，他已疾攻而上，施展“狂龙神功”和“地藏勾魂手”两种绝学，彻天盖地朝霍超击来。
　　霍超已给金燕点了迷穴，见势不好，只好放下她，全力施展圣火神功，与鬼王缠斗一处。鬼王虽略占上风，但也非常吃惊这青年人的功力修为！鬼王把霍超一阵急攻逼退数步，一掌震开霍超，反扑而取金燕公主，但一个全身素白、戴黑色面具的人已站到金燕的身边！
　　“伤心断脉剑客！”他惊叫一声，他想神刀吊客尚能胜他，这又何惧，全力发出狠毒已极的一招”蚀骨碎心掌”！
　　但是，一股雄浑无比的内力已把他反震出两丈开外！
　　霍超一见，电袭而至，火焰掌施出十成的功力，朝他连拍出两掌！
　　轰地一声，那蒙面人身上进射一团团蓝莹莹的真气，把霍超震飞三丈开外！霍超直觉得五内翻腾，真气乱窜如惊蛇！
　　伤心断脉剑客进逼一步，霍超和鬼王相视一眼，同时扑上，各施毕生功力，相向夹击！鬼王掌攻的同时，又暗射出一把“五步追魂针”！
　　然而，绝情剑魔身上的无俦巨力已翻江倒海股爆发，一团墨蓝色云雾把他罩住！毒针震飞，两个当世绝顶高手各被震出四丈开外！
　　霍超吐了口血，爬起来遁入黑夜之中，鬼王惊魂未定，拔身射向迷魂石阵。伤心断脉剑客朝鬼王追击：“放出东方一锋！”
　　这时，绝壁之上，飞下一个人影，一把掠起金燕，复又升上悬崖！谁知他刚落沾崖顶，暗中倏出黑爪，趁他携人不便之际，点了他的哑穴和另外两处大穴！
　　“嘿嘿！塞翁失马，安知非福！这才叫吉人自有天佑！”说罢，他一手挟住一个，施功力飞身赶下荒山。
　　等金燕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和另一个女予躺在一辆急驰如飞的轿篷马车中。霍超坐在她们头上靠门口处，
　　两个女子对望一眼，没有说话。
　　车停了一次，很短暂，是在换马
　　突然，一群头戴斗笠的人围住了车子。
　　“霍将军，收获不少呵！何不屈尊让我们兄弟见上一面哪？”一个年纪略大的笠客道。
　　“少罗嗦！赶路！”霍超并不出轿，而是在轿中怒喝！
　　“霍将军，大家都是自己入，有话好说。我们都是为朝廷卖力的，刀头舔血的滋味都知道不好受。”
　　“你们打算怎么样？”
　　一位笠客发出阴冷的干笑。
　　“嘿嘿！这个霍将军还不明白？我们都仰慕霍将军年少有为，武功高强，以后还要依靠你这棵大树乘凉呢。”
　　意思分明是要分功。
　　“有话直说。”
　　外面响起一声激厉的话语：”霍将军，大家都是吃这碗饭的，事不要做得太绝，我们只想让你给解释一下，‘三脚虎’沈德和‘乌爪银鹰’穆战是怎么死的？咱那些兄弟拼死厮杀，掩护你，这份功劳怎么算？”
　　霍超杀了沈、穆二位龙虎护卫，显然已被发现，对方追踪不放，大概不仅是想以此要挟他分功吧。他闪出轿篷。
　　“请各位亮出你们的牌子！”
　　众人相视一回。各自取出一枚小圆牌，都是白银铸成，一面是龙，一面是虎。
　　霍超得意地亮出自己的金牌、图案虽一样，但他这是特敕一品护卫的标志，官品要高于众人。他又阴险一笑。
　　“宫内的站左侧，宫外的站右侧！”
　　众人闻言既惊且愕。但只得服从命令。五个站在左边，九个站在右边。
　　霍超实乃双重身份。他既得了摄政王所敕的金牌，又入宫奉了顺治皇帝的秘旨（应该说是太后秘旨）。顺治帝年少有为，才略过人，但年纪尚幼，势力单薄；而摄政王独揽朝政，一手遮天。他要权衡是谁可能坐稳天下。
　　此刻呢，如果宫内人多力胜，他就命宫内杀死宫外的，如果官外摄政王的人多，他就反过来——尽管也心中倾向顺治皇帝。
　　追赶他的十四个清廷大内高手中，都是银牌一品龙虎护卫，虽名为清朝皇官护卫，但却各为摄政王和顺治帝效死。他们听霍超发令，不知他究竟什么意思，但都盼他是自己这边的人。霍超轮流看了两伙笠客一遍，威严布令：
　　“本特敕一品龙虎护卫、驾前侍卫副总管霍超发令：杀死阴夺国家特大要犯、图谋不轨之人！”
　　谁也不知道他这令是发给谁的，他究竟是“宫内"还是“宫外"的人！但此令既出，双方就得刀剑出鞘。双方都想分此奇功，所以稍一转念，即大打出手！
　　“宫内”人少，五个护卫不久全部丧命！而“宫外”九人中也死了四个！
　　“好！今日获此奇功，抓到朝廷钦命要犯，各位俱立了首功一件！我们抓紧赶路吧。为防中途意外，我们一路不能停留歇息。刘、赵、靳三位将军，速赶往前程备马换车。吕、荣二位将军随我护车！记住，绝对不得走露风声！”
　　刘赵靳三人催马绝尘而去。这时，霍超嘴角浮现一丝冷酷的笑纹。
　　“我们在迷雾谷折了几个人？”他问。
　　“五个。”
　　“剩下的呢？”
　　“都在这里！”
　　霍超猛从车上飞起，从背后袭至！那两个人绝没想到会倒在这个时刻，被霍超两个起落毙命马下！当他折身飞回时，驾车的笠客也被他一记火焰掌当头毙命！
　　霍超身手干净漂亮，而心地则至为阴毒！
　　他尚未决定把金燕交给顺治皇帝还是交给摄政王。这取决于谁给的赏赐优厚。所以，在他决定之前，所有知道内情的大内护卫必须尽皆除之！他先施“二桃杀三士”之计，再将剩下的五人分而歼之！
　　然而，他毒辣如此，却没有想到弃尸路上，给二个人做了路标！那二人沿路向前打马狂追！
　　临近太原时，一座小镇前的三岔路口停着一辆马骏车精的乌篷轿车，三位头戴斗笠的人守在车旁。
　　一阵遮天烟尘赶到，霍超跳下车来。
　　“快换车！不好了！鲲派的火焰掌柳浩带人在后面追赶，吕、荣二位将军在后拦截！”
　　他们当然知道柳浩其人：“怎么办？”
　　“放下人！”一声雄武震人的断喝！
　　三人悚然回首，一个英俊挺拔，丰神俊逸的青年儒生悄然而至。谁也不知他是何时出现的。
　　“什么人找死？
　　霍超喝问。
　　“在下苏福酬，江南浪荡子，塞北穷书生。”
　　“你这穷酸活得不耐烦了吧？”三个笠客一拥逼上！
　　“活倒活得挺耐烦的，但对你们这种行径却是不耐烦了！”
　　“杀死他！”霍超喝令。
　　“站住！”后面，风驰电掣般追上两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