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2024-07-17  作者:郎红浣  来源:郎红浣作品集  点击:

  姑娘说:“大爷,我要请教,马天彪为恶已久,您为什么早不办嘛?”
  燕爷道:“府县从中包庇,闭塞了我的耳目,前些天我接到萧老先生一封振聋发瞆的密函,约我前来会晤,当然我是不敢怠慢,来了乘夜见过他两面。
  可是他老先生好像也不十分明白真相,事体太大,用兵岂同儿戏?所以必须审惧。现在据你说马贼私设机关埋伏,窝藏白莲教妖人。养士多至数百人,这已够了谋变的嫌疑,可以不必再事调查,我决计立刻……”
  姑娘得意地笑,抢着说:“是嘛!我帮了你的忙,帮忙帮到底,我还要随军效力。”
  燕爷摆手道:“不,我不准你再淘气。你也大可放心,你燕大爷手中一支巨阙剑怕过谁来。”
  姑娘笑道:“您出名儿的心狠手辣,这个我还信得过,不要我去也罢!还有三个要求您无论如何要答应
  第一、马家庄地窖水牢里禁闭许多抢掳而来的良家妇女,她们全是无可奈何的可怜虫,您要好好的救济她们,护送她们回家,还得分别通令她们家属,不许因为她们失身于贼予以
  虐待乃至休弃。
  第二、我、春姐姐、张大爷、伯母,都可以不跟你去,张毓青兄弟年青有为,您一定要提挈他,假使我们昨夜的一番冒险算得功劳,这功劳就全归毓青兄弟,您带他去破了马家庄,请您多费一分心栽培,我这里先给您谢谢。”
  她娇憨地爬下碰头。
  这当儿红娘子紧急向燕爷使个神秘的眼色,燕爷心里恍然有悟,倒是巴不得就能见到人。
  他伸手搀扶姑娘,笑说:“这位少爷总必是了不起,成,我负责成就你们。”
  姑娘红了脸装傻说:“什么话,你们?成就他就好,与我何关。”
  燕爷笑说:“得,还有什么?”
  姑娘道:“第三、为您好,谨防妖术厉害,您得多备狗血秽物临敌。”
  燕爷笑道:“承教,承教。你快去请毓青来见我啦!”
  燕惕派个得力的差弁,跟小萱、红娘子上旅馆找张毓青领他进见。
  小萱对蓝氏太太有一篇说辞,大意说男孩子贵在出人头地,庶不负七尺昂藏之躯,底下做官不做官是另一回事,眼前必须让毓青兄弟闯闯世面……
  蓝氏不反对,姑娘亲自跑腿为毓青置办行头,怕只怕燕大爷等得心焦,姑娘忙得喘不过气。
  毓青乖乖地装傻瓜,一任姐姐哥哥怎样摆布。
  他的人品本来极好,这一打扮起来俨如行空天马仙露明珠,说漂亮也并不亚于马骐——柳纪翠,难得却是更年青,红娘子一旁看着就也不禁咄咄赞叹。
  最后姑娘将吴干宝剑转送了兄弟,庄容正色说:“此剑神物,善自为用,功名富贵,垂手可求。
  燕大爷少年行侠江湖,人称蓝燕子,残忍好杀,嫉恶若仇,今日贵为绾督刚果依然,你随时司以善言规谏。
  天道好生,惟恕为本,这也就是我今天送给你的送别赠言。”
  毓青接剑捧着,呆呆地说:“我此去帮忙燕大爷破了马家庄就完了吧?你好像……”
  姑娘苦笑说:“不,兄弟,燕大爷并不需要你帮忙,我是要你长时期跟他去创一番事业,男儿及壮当封侯,三十功名尘与土。你读孝经,难道你不懂扬名显亲。”
  毓青呆问:“那么,你说,我要去多久呢?”
  姑娘笑道:“我想,破十年功夫也总够你发展了,去十年你还不过二十六岁,那时候声名有了,再说归隐事亲,岂不体面,风光。”
  毓青稍作沉吟,忽然放下剑跪倒磕头,悲声儿说:“姐姐哥哥我听你的话,但十年时间
  太长了。
  爷爷刚回来团聚,我从小儿就没离开过妈妈,你是不是肯为我尽孝,好好的奉养……”
  姑娘还礼答拜,轻轻说:“兄弟放心,你的爹妈终是我的爹妈,我绝不能有一份对你不起……”
  箭青再磕头,打颤着说:“我这就走,姐姐哥哥谢谢你啦!”
  一对未来的小夫妻互相搀扶着起立。
  那情景蓝氏老太太看着还把得住,红娘子她又不禁感动得两眼抛珠。
  蓝氏慢慢说:“青儿,若论你曾祖父当年劲节孤忠一场轰轰烈烈,你为后人似不应出仕朝廷。
  然而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
  明末纪纲败坏,满人入关为政大体不失贤明,康熙大帝对你曾祖父身后亦复颇有恩意不无可感,所以我许你去图个出身。
  孩子,你记着,皇帝不幸沦于外人,但河山还是大汉河山,我是要你去为国为民努力,善体吾言,好自为之。
  现在你就走吧,叫燕大爷等久了那不太好,你爹爹那儿不必去啦,我替你讲一声就是了。”
  毓青唯唯受教,他拜了母亲四拜,又给姐姐哥哥和春姐姐作个长揖,就这样随着总督大人的差弁去了。
  燕惕正等得不耐烦,看了他那一表人才却也不由欢喜,再听了他从容应对,燕大人完全满意了。
  当小萱姑娘和红娘子离开府衙门那一瞬息,燕惕紧急飞敕龙口驻军尽速进兵鲨鱼窝,暗示机宜,以狗血遍涂铣口炮膛,如果发现马家庄反抗行动,立予攻击格杀勿论。
  令下如山,他燕爷却还是不露声色,一直守在签押房和小爷张毓青信口聊天,看看窗外日影正中,默算人马当已到达,这才喊人进来侍候换上戎装,一边传谕府县领马步快头弓手随行。
  未初时光,率毓青双马当先杀奔鲨鱼窝去了。
  马家庄贼人全是积案大盗,他们那肯束手就缚?三百众缇骑在他们心目中不算一回事,听到风声,悉力备战。
  他们的决策是堵门闭关严守,静待海上党羽回航临援,然后里外应合,反包围官兵加以歼灭,乘胜袭取登州府,揭橥起义……
  人家野心算盘这般打,三百人马毕竟少果不容易收功。登州府还不是无兵可用,偏偏燕大人个性强,认定三百众足够破敌,决不许增加一卒一兵。
  马家庄俨如铁壁铜墙,贼人们自也是防守有法,因此围攻两昼夜不下。

×      ×      ×

  小萱姑娘深知燕大爷神勇善战,区区马家庄螳臂何足当车?她是相信得过,心安理得畅游登州城。
  燕惕出兵第二日一早,她约红娘子东门外远行,却怪红娘子郁郁不乐提不起兴致,她说她要跟蓝氏老太太学两手儿裁缝,这说明了伤心人别有怀抱,眼睁睁的看小莲、小萱都有了如意郎君,只有她空相思马骥——柳纪翠难谐好事,莫怪她万种无聊。
  百方自慰,乏计安排,她忽然记到唐代薄命才女鱼玄机,她想学样子出家当女道士,后半世做一个极放纵的浪女人。
  昨天街上买了些衣料子,央求着蓝氏教她剪装道袍,初次拈针弄线,未费煞费周。
  小萱约她不动,却以为她要藉此静性修身,就也不敢十分勉强,一个人侧帽摇鞭单骑过龙口逛到黄山馆。
  这是个颇有名儿近海的地方,午后找小馆子胡乱打尖继续前进,怎么搅的她又看中一个荒村。
  说荒村其实是一边靠陆的岛屿,背陆临海的所在,大概风景不差,姑娘又犯了老毛病流
  连忘返。
  傍晚时光她盘绕着一湾流水行,牵着马踏上一座板桥,桥上望前面草庐人家,篱头爬满了千朵万朵一色白蔷薇花,淡淡斜阳里风颤繁枝含笑迎人。
  女孩子那能不爱花?姑娘过桥人向篱畔来。
  篱门开处悄无声,跳出一个朱衣老道,骈两指戟指姑娘面上,口中念念有词,他使了道家所谓定身法,恐怕也就是催眠术。
  姑娘先还明白他是马家庄白莲教三妖道之一,但不容她有所动作,人顿时陷入了昏迷状况。
  老道捷如脱兔,腾两步把姑娘扛在肩头,猛翻身回头走。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贼老道退入篱门那一霎,背后刺斜里射进一缕寒芒,是一枝见血封喉的毒药镖。
  镖穿妖道左耳门没镞,妖道如泥委地撒手物化。
  妖道中镖身死,他就是连哼也没有哼出一声,小萱姑很被摔在一边依然是昏沉沉不醒的。
  但使镖的人还是顾虑很多,她不相信这房子只有一个杂毛老道,突的一挫腰人上了屋,轻的像一闪红云。
  果不其然的正屋东厢立刻出来一条黑凛凛大汉,脖子上托挂绷带,吊着左臂膊包扎的断腕。
  他正是剪水青蛟马天彪,瞠目直视院子里躺着两个人,认为明是两败俱伤的把戏。
  他尽管吃惊,却没有备战的意思。
  屋上人探手囊中再没有了毒镖,普通的暗器恐怕制服不了此贼,必须提防他妖术不可抵抗。
  谁也不会想得出那么恶毒的办法,谁也没有那么放纵大胆,她火速褪下身上穿的内裤。
  马贼下面迈步下台阶,她上面翩如飞鸟下降,两边手张开裤腰口,猛的套上马贼一颗没戴帽子的头颅。
  那一霎马贼心里感觉怎么样不晓得,她急转与贼正对面,持起右膝盖下死劲顶碎他跨下卵子睾丸,飞快腾出右边手,骈两指狠搠贼心窝,贼往后便倒,想得到他也完了。
  至此地才收回裤子,反手擎出背上宝剑,三不管率性割两个死人脑袋,面冲着昏睡地下的小萱说:“小妹妹,假使屋里尚留有妖道,你我的命根儿还不保险……”
  虽然口里这么讲,人可是跳起来右手仗剑左手舞裤闯入正厢,打个转不见一人一贼,只是一张大桌子上放着两个没有打开的大包袱。
  她设想马贼和朱衣老道不是刚由鲨鱼窝逃出,就必是先到这儿匿伏等候海上来人接应亡命,关防严密,所以不能多带一个伙伴……
  想得开心,不禁狂喜,回头奔下院子,推倒一鱼缸积水浇泼小萱姑娘。
  醍醐灌顶,姑娘乍转明眸,看眼前扳着脸站住红娘子,慌不迭滚地腾身,抢着叫:“春姐姐,又是您救了我……”
  红娘子骂:“你这孩子真讨厌,一味出风头,到处总是你碰壁塌台……”
  姑娘瞧瞧地上两具尸体,再瞧春姐姐手中裤子。
  她又叫:“姐姐,您拿那什么东西嘛……”
  红娘子笑了。
  她笑着说:“你就不要问,不亏这宝贝,我就无法算计马天彪,现在我得把它穿上,不然怪难受的。
  你别闲着啦,贼老道左耳朵里一只淬毒药镖,取出擦干净留着备用,两个脑袋瓜给收藏正厢房桌上包袱里,带回去为你心上人报功……”
  边说边往屋后去穿上裤子。
  小萱忙乱着干她的差事。
  一会儿后姐妹俩在大门外找到马,趁天黑飞驰重返登州城。
  红娘子怎么会救人?
  原来她说虽赖在旅店里拈针弄线,天晓得这玩意简直比读书练武都难,先头还觉得很有趣,到后老是闹别扭渐渐纳不定性儿。
  蓝氏老太太愿意为之代劳,力劝她何苦来白糟蹋料子?于是她退一旁坐看着学,坐久了偏又尽管惦念到小萱姑娘。
  吃过中饭还不见姑娘回家,忽然心动,禀明蓝氏出门寻找,鬼使神差让她辨明马蹄痕迹直奔黄山馆。
  红娘子胡绮春,幼遭家难,飘浪江湖,可以说饱经世故,为人手辣心密,机警善能应变。
  小萱姑娘的坐骑黄马是一匹好牲口,蹄大如盘容易辨认,聪明人一看目中了了,所以她红娘子能够不加考虑蹑踪劲奔黄山馆。
  因为地方太荒凉,时光不早,以此她便有了戒备,不像小萱那么莽撞,她是随地随处步步留心。
  小萱牵马过板桥欣赏篱头蔷薇花,她爬在树上望见没肯冒昧开口喊。
  朱衣老道拔开出来施展妖术她更不敢动,直等到人家迷住小萱扛上肩头回头,至此她才竭尽胸中所学轻功能耐,就树梢拧身一跃过溪,捷如飞车,轻比飘风,两三跳就到了背后了。
  妖道的基本武技很差,他竟是毫无知觉,自然逃不掉那一暗器毒镖,贼道恶贯满盈命该如此。
  对付马天彪,红娘子却只好算侥幸成功。
  两恶贼确属刚刚由鲨鱼窝亡命而来,因为火器营铣炮威力强大,庄上几个碉楼岌岌可危。
  绿林道一班党羽爪牙虽存决死之心,但三妖道却怕煞了燕总督随带有狗血喷筒,外援难保必至,孤庄破在旦夕。
  马贼料得无可作为,朱衣老道乘机游说,他们宾主暗地有个商量,商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就落这天拂晓官兵猛烈进攻那一刹那,他们连更衣变服的工夫都不敢耽搁,急急如丧家之狗,偷偷由秘密地道里溜。
  彼此都会鬼画符,仗着妖术隐形护身,居然安抵黄山馆。
  那篱头长满蔷薇花的草屋,本住着一个道貌崖岸的斯文人物,也还有两三个书童伴当,外表看像是隐逸之流,骨子里却是马贼的心腹走狗。
  他们的工作是专管和渤海海盗通讯联络。
  马贼一到便把这三四个人打发去海上请救兵,他们去得匆忙,小萱偏偏来得凑巧,这其
  中显有天理。
  小萱、红娘子马走归途天已入夜,姐妹无意中擒贼擒王言旋,马背上不免有说有笑,小萱尽管猜也猜不到马天彪、朱衣老道怎么会逃出马家庄?
  她很好笑燕大爷忒过糊涂,央告春姐姐率性赶往鲨鱼窝,说是假使燕大爷攻庄未下,给他两颗贼脑袋也好招降。
  红娘子晓得小妹妹一肚子尴尬,分明要往找张毓青献人情,好事嘛,何必反对?她答应了她的央求。
  两匹马飞钹泼盏疾驰鲨鱼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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