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2025-04-15 作者：剑虹 来源：剑虹作品集 点击：
琵琶夫人拨动铁琵琶上面的弦索，照说东门婉儿便要立即栽倒，但此时怪事突生，崖壁上蓦地射出三缕惊风，铁琵琶之上发出的不是“铮！铮！铮！”三响？却变成了“崩！崩！崩！”，三根钢弦，应指而断。
显然，崖壁之上，隐有高人！
琵琶夫人一阵错愕，手指崖上，仰面一声娇叱道：“敢闯断魂谷，插手妳家夫人之事，何必藏头露尾？还不……”
话未落音，轻啸破空，“咝”的一声，指着崖头的纤纤玉指尖上，中了一枚牛毛金针，剧痛澈心，忙得缩手不迭，骂道：“鼠辈！竟敢暗算你……”
崖头上莺声呖呖，轻喝道：“打嘴！”
又是两声划空轻啸，琵琶夫人上下樱唇，各中了一枚牛毛金针，痛得滚落了两滴泪珠，两片樱唇，立时肿起！
琵琶夫人雌威尽煞，左手掩唇，圆睁着一双杏眼，瞪视崖上，果然不敢再骂。
崖上又一声轻喝道：“好一双凶眼，照打！”
琵琶夫人听说要打眼睛，登时吓得花容惨变，胆战心惊，倏展罗袖迎面一嶂，扭头如飞而去。
崖上人这次可没真打，仅凭一声“照打”，把个红粉魔头，惊悸得如丧家之犬，如漏网之鱼，脚底抹油，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
东门婉儿手仗铁剑，瞧得分明，琵琶夫人一逃，登时转向崖头，抱剑施礼道：“那位高人见助，请现身说话。”
崖头脆声答道：“姑娘免礼！我等雪山二婢，灵秀灵芬，那洞中的一位姑娘和位老婆婆，并非真死，萧少侠也在谷口相候，姑娘速去。”
话完，崖头草丛中，“唰”的一声，掠起两条人影，惊鸿一闪，去如飞星！
东门婉儿微微一愕，暗忖：既称雪山二婢，想必‘雪山之神’的两个侍儿，果然主人如龙，仆从似虎，刚才三枚牛毛金针，和这双双离去身法，在中原武林高人中，也未见几个有此造诣！
想到此时，猛觉方才自己在剑招上决不会落在琵琶夫人下风，但那“铮！铮！铮！”三响，却是无法抗御，要不是雪山二婢出手，一跤栽倒之后，琵琶夫人盛怒之下，那容自己还有命在？显然，今朝不死，是受了‘雪山之神’的惠！
那么，到野人山夺得那面‘虎符铁令’之后，向‘雪山之神’提出自己所想的那桩要求，如何启齿？
此时旭日已上林梢，映着枝头露珠，闪闪生光，陡忆起雪山二婢所说桑芸儿和铁扇金蛾柳吟秋并非真死，萧明也在谷口相候之事。
萧明准是二婢救出，自不用说，桑芸儿和铁扇金蛾柳吟秋分明已经气绝，怎说并非真死？得先赶去看看，再到谷口去会合萧明！
主意打定，向藏着桑芸儿和铁扇金蛾柳吟秋的那小小石洞之处，展足奔去。
东门婉儿自在林畔悠悠醒转，去找琵琶夫人算账，万没料到琵琶夫人的‘松萝小筑’是在半峰之上，故一直在谷底转来转去，离那口小小石洞并不太远。
霎时便到，遥见自己亲手堵住洞门的几块巨石已经翻开，及至赶到洞口一看，大出意外，雪山二婢只说两人并非真死，自己正不知如何解救，那知此时桑芸儿和红衣老妇铁扇金蛾柳吟秋并已坐起，两人都用背脊紧贴石壁，正在闭目调神！
东门婉儿不敢惊动，手持铁剑，就在洞口坐下，自己也微有倦意，遂瞑目入定！
好久好久，忽觉香肩之上，有只手轻抚着，蓦地双目一睁，看出竟是萧明，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竟然未觉，当时盈盈起立，微嗔道：“看你，把我吓了一跳！”
萧明手指洞中，轻声道：“姊姊！她们都没恙么？”
东门婉儿吁了一口气道：“已经死过一次啦！”
萧明愕然道：“死过一次，此话怎讲？”
东门婉儿道：“我先问你，你是怎样逃出来的？”
萧明道：“是‘雪山之神’的两个小鬟，她们把我救到谷口，给我服了一粒丹丸，那丹丸真灵，入口芬香，服下之后，登时百骸皆舒，她们本教我在谷口等着，我因记挂妳们，就找来了。”
东门婉儿道：“那女魔头把你掳到那里，怎么对你？”
东门婉儿忽然问到这里，萧明不由脸上一红，嗫嗫说道：“小弟被她掳去之时，昏然不觉，以后被那‘雪山之神’两个小鬟救出，又在夜暗中，此时实在不知那是何处，只觉那地方很高！”
东门婉儿道：“这么说，你去时昏迷，那雪山二婢把你救出之时，却是已经清醒，那女魔头怎样？”
萧明昻然说道：“小弟尚知自爱，那女魔头虽是有些挑逗之意，小弟岂肯甘落下流！”
东门婉儿面泛红霞，嗔道：“谁问你这个！”
其实，不问这个，又问什么？
两人说话甚轻，洞中的桑芸儿和红衣老妇铁扇金蛾柳吟秋，已经醒了过来，那老妇伛偻出洞，幽幽一叹道：“小哥儿，这真是两世为人，刚才听你们说，你既被‘雪山之神’的两个侍儿所救，我们两人也必同受其惠！”
萧明道：“我也这么想，莫非那两个小鬟，一直跟踪在我们之后？看来‘雪山之神’果然有意，想籍我们把那面‘虎符铁令’夺了过来。”
铁扇金蛾柳吟秋道：“小哥儿信了么？二婢既来，‘雪山之神’说不定也在暗处，只是不愿露面罢了！”
东门婉儿忽然柳眉一挑道：“那琵琶夫人贼妖妇，我们何不就此把她除掉？”
萧明道：“雪山二婢除那贼妖妇易如反掌，她们既不把她除掉……”
说至此处，忽然一顿，转向铁扇金蛾柳吟秋道：“柳前辈对武林掌故轶闻，知道极多，在雪山一见那铜劈魔头，就知他是南荒一奇铜臂天尊，可知这琵琶夫人贼妖妇，是什么路数？”
铁扇金蛾柳吟秋道：“老妇自见她弄的是张铁琵琶，就在那里想，南荒既有个铜臂天尊，怎又出了这个女魔头？及至她说出钟老怪是她师叔，老妇才猛然想起一事，不知猜想得对是不对！”
萧明道：“柳前辈请说！”
铁扇金蛾柳吟秋续道：“小哥儿在雪山之时，可曾听过铜劈魔头说起一个‘九毒仙人’？究竟这‘九毒仙人’是谁，老妇也不知其详，但在‘九毒奇经’上册的首页，有‘九毒仙人’的题跋，并有一幅绘像，绘的是一个顾盼生姿的中年妇人，手中正抱着一张琵琶。”
萧明道：“这与钟老怪又有何关？”
铁扇金蛾柳吟秋道：“老妇只是联想，钟老怪三十年前被九毒老鬼弄成残疾，也正是为了索取‘九毒奇经’，而当时也提起过‘九毒仙人’！”
东门婉儿插言道：“柳前辈的猜想是，钟老怪和这琵琶夫人贼妖妇，同出‘九毒仙人’门墙，皆未获得师门的‘九毒奇经’，钟老怪在雪山苦练‘金刚不坏功’，也是为了对抗九毒老魔，这琵琶夫人却怂恿铜臂魔头，想藉一面‘虎符铁令’，向‘雪山之神’要交出乾坤一掌，目的都是为了‘九毒奇经’！”
铁扇金蛾道：“姑娘真是聪明绝顶，闻一知十，老妇正是如此猜想，姑娘，妳觉得对么？”
自走出石洞，一直不曾说话的桑芸儿，这时忽然摇头说道：“我觉得有些不对！”
萧明微微一愕道：“怎么，难道芸妹妹另有高见？”
桑芸儿道：“我只觉得这中间有点可疑之处，乾坤一掌公孙前辈离开九毒洞前往雪山，铜臂天尊跟着便在雪山出现，如是被这贼妖妇怂恿去的，她又从那里得的消息，而且如此之快？”
总算她没推翻铁扇金蛾柳吟秋的判断，钟老怪和琵琶夫人，才是真正的九毒门下，只是没获得‘九毒奇经’，但对铜臂天尊紧接乾坤一掌出现雪山，却又使红衣老妇铁扇金蛾柳吟秋陷入沉思！
久久依然想不通其中道理，除非乾坤一掌脱离四十年幽囚岁月之时，已被他们瞥见，跟踪追到雪山！
这是个难解的问题，一时之间，那能渗透，萧明眉头微动，说道：“柳前辈！不想也罢，我们何不急速赶到野人山，制伏了那铜臂魔头，自然一切大白。”
铁扇金蛾柳吟秋点头说道：“也只好如此，不过，铜臂天尊的铜臂虽失，功力未废，对付他还得小心在意！”
野人千山纵横，幅员甚广，四人赶到地头之时，却不知南荒一奇铜臂天尊住于何处？
转眼红日西沉，极目荒凉，蓦见右前方三条人影，斜掠而过，捷如飞鸟，疾似流星，一瞬即逝！
铁扇金蛾柳吟秋诧异说道：“这就奇了，素闻那铜臂魔头脾性最怪，独居寡处，野人山中居然出现这等高手，莫非……”
东门婉儿接道：“柳前辈以为也是觊觎那面‘虎符铁令’而来的么？”
“那面‘虎符铁令’其本身虽无宝异之处，因其能向‘雪山之神’提出一桩要求，而这桩要求，‘雪山之神’又绝无推托余地，故此，把它看成一桩奇宝，也未尝不可，只要那面铁牌一露，自然会引起一场江湖劫杀，有的觊觎雪山绝学，有的想要求‘雪山之神’去替他报仇雪恨，也许铜臂魔头，获得那面‘虎符铁令’之事，已风传于外。依老妇估计，刚才前面三人，在这野人山中出现，不会无因！”
萧明道：“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追他一程，也许他们早探出铜臂魔头藏身之处。”
三人点头，方待起步，蓦听前面衣带飘风之声，倏又掠过一条人影！
桑芸儿眼快，轻声叫道：“琵琶夫人！”
萧明道：“不错！是那贼妖妇，快追！”
“追”字音落，人已奔出三丈以外，东门婉儿、桑芸儿和铁扇金蛾柳吟秋，跟身连翩而起，东门婉儿身法灵快，早已追上萧明并肩飞驰！
秀靥轻展，说道：“今晚不论遇上任何强敌，我先出手，你以雪山绝学压台，不许争先！”
萧明转脸笑道：“姊姊吩咐，小弟怎敢逞强！”
口里答应，心头却暗自怙惙，揣摩不出东门婉儿是何用心，难道果是要得那面“虎符铁令”？
他明知自己的武功，自获“雪山之神”传授了那“三招”“两式”之后，要比东门婉儿强出几分，此时忽然提出不许自己争先，如果是为那面“虎符铁令”，自己得了之后，还不是照样送她，难道她竟不信自己？
想到此时，猛又想起她获得“虎符铁令”向“雪山之神”提出的那个要求，既非想学雪山绝学，也不是求取九毒老魔的项上人头，究竟为了什么，她缄口不言，实在教人纳罕！
当下含笑说道：“柳前辈说得不错，那‘虎符铁令’，可能引起一场武林劫杀，实非当年雪山大侠始料所及，姊姊获得之后，既可把一场灾劫消弥无形，而且向‘雪山之神’提出的要求，想必也是一件好事。”
东门婉儿噗哧一笑道：“你别绕圈儿说话，我想向‘雪山之神’要求的事，现在正把握不定呢，因此那面‘虎符铁令’我要不要还没准，至于今晚，那琵琶妖妇，得由我来对付吧！”
如此一说，萧明恍然顿悟，把她在高黎贡山断魂谷问琵琶夫人怎样对付自己的话联起来一想，不由得脸上一热，正色说道：“姊姊忒也多心，小弟心比金石，岂……”
此时铁扇金蛾柳吟秋，一手挈住桑芸儿，已随后赶上，东门婉儿赶快截住道：“小心别把那贼妖妇追脱梢了！”
原来此时东山月上，前面琵琶夫人的飘忽身形，隐约可见，东门婉儿和萧明口里轻声说话，仍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盯住琵琶夫人，估计她是去找铜臂天尊！
路转山回，又越过两重山岭，琵琶夫人的身形，在一座绝崖之下，一闪而逝！
紧接着，前面传来一声怪笑道：“铜臂老鬼，现在铜臂已断，量你再无能为，还不交出那面‘虎符铁令’，我们黔中三煞宁愿刀下杖头施仁，饶你一条老命！”
萧明等四人随声赶铲，心喜踏破铁鞋，总算找着了铜臂魔头，四人隐身一座巨石之后，向前看去。
只见月光之下，并排儿站着三人，中间站的是个紫面头陀，淡青僧衣齐膝，脚登多耳麻鞋，手中握定一根乌光闪闪的龙头铁杖！
两边两个，一个青色短装，提着一口九环钢刀，另外是个中年儒士，空着双手！
三人面向崖壁之下，两行翠竹分列的一座石洞叫喊，原来铜臂天尊还未现身！
那头陀叫了一声，未见反应，龙头铁杖在地下石块之上笃得山响，火星直冒，环眼连翻，怒喝道：“铜臂老鬼！你尽躲着也是无用，再不出来，我三煞之首七宝头陀可要闯进来了！”
话完，杖头一掉，跨步便向洞口闯去。
忽地左面翠竹一分，闪出一个人来，原来是个面带病容的穷酸秀才，手中握着一柄折扇，摇晃说道：“慢着！”
七宝头陀微微一愕，刹步喝道：“你是何人？藏在这里鬼鬼祟祟，来管佛爷之事！”
穷秀才皮笑肉不笑，说道：“怎么，我是一番好意，铜臂老鬼铜臂虽失，一身‘混元气功’未损分毫，左臂发掌，还有千斤之力，你就不要命了？”
七宝头陀大怒喝道：“洒家之事，不要你管！”
穷秀才嘴角掠过一丝阴笑，缓缓说道：“话不是如此说法，你闯得不好，白白送了性命，我穷秀才也于心不忍，闯得好时，你得了‘虎符铁令’，我岂不是白来！”
七宝头陀怒气腾眉，嘿嘿冷笑道：“你白来，千佛爷乌事，难道凭你也想得‘虎符铁令’？快滚开！休要惹得佛爷性起，一杖把你劈成两半。”
穷秀才“哦”了一声道：“好个恶头陀，把我劈成两半？哈哈！你别看穷秀才有气无力，还不大好劈呢！”
话犹未了，七宝头陀更不打话，乌光闪动，觑定穷秀才兜头就是一杖！
穷秀才身形一斜，跄踉左跌两步，刚好让开一杖，阴笑连连道：“呀！说劈就劈，你把我吓了一跳呢！”
七宝头陀一杖劈空，顺势斜撩，杖头挟着虎虎劲风，横扫而出。
穷秀才不慌不忙，轻轻纵起三尺，让那杖头滑足而过，落地又一声冷笑道：“好哇！你真是想打！”
“唰”的一声，蓦地折扇一张，错步当胸点到。
看他跌跌撞撞，身法却快得出奇，七宝头陀心头一凛，晃肩斜飘七尺，瞋目叱道：“你这穷酸！佛爷杖头不死无名之鬼，你且报个名儿来，佛爷好替你念几句超度经文，西登极乐！”
穷秀才用鼻孔“哼”了一声道：“西方极乐世界，我穷酸那有这份造化，还是你头陀功圆果满，回转老家去罢！”
折扇一阖一张，一式“金雕剔羽”斜肩削到。
七宝头陀怒吼一声，龙头铁杖盘空一转，杖尾拨开对方削肩一扇，杖头凌空疾落，砸向穷秀才“元宫”重穴。
扇杖一接，转眼十余招，七宝头陀杖长六尺，照说要占点便宜，那知穷秀才如影附形，长兵器反而施展不开，弄得险象环生，窘态毕露！
穷秀才每攻一招，藏在巨石以后的铁扇金蛾柳吟秋连连点头赞道：“好扇招，老妇不如！”
萧明道：“柳前辈识得这几人么？”
铁扇金蛾柳吟秋轻声道：“黔中三煞，驰名西南，听说平素行事，忽善忽恶，那穷秀才老妇却不知他何许人物！”
两人说话之间，七宝头陀肩头挨了一扇，气得哇哇怪叫，那青色短装大汉一抡九环钢刀大喝道：“酸丁！敢伤我大哥，看我九音神鹰万飞鹏取你！”
九环钢刀上面的九只钢环，抡得呼呼厉啸，觑定穷秀才劈头就砍。
穷秀才冷笑飘身，说道：“你们黔中三煞，也想来觊觎‘虎符铁令’，实在太不自重，现在我问你们一句，你们得了这‘虎符铁令’，想向‘雪山之神’要求什么？”
九首神鹰万飞鹏怒喝道：“酸丁！我们兄弟之事，你就别管，既敢藐视我三煞兄弟，看刀！”
七宝头陀摇手止住道：“兄弟且慢！”转向穷秀才沉声竭道：“你既问此事，佛爷却也转问于你，你得了‘虎符铁令’，又要求什么？”
穷秀才面目阴沉，冷冷一笑道：“这个么，你们既然胆小不敢直说，我就说了，我要中原青城山妙风老尼婆的一颗项上人头，和一件‘云锦金蓑’！”
此话一出，巨石以后的东门婉儿娇躯微微一抖，一式“紫燕穿云”，电射而出，半空中一声娇叱道：“青城山夕照庵门人在此，穷酸敢咒我师傅，先纳下你自己的项上人头。”
铁剑幻成一片寒昙，电漩倒卷而下！
穷秀才这下可吓了一跳，闪身一飘丈二，待得东门婉儿身形落地，小眼一瞪道：“妳真是青城山夕照庵中弟子？”
东门婉儿柳眉双挑，寒脸问道：“穷酸你且说说，你和我师门有怎样的如天之仇，居然想获得‘虎符铁令’，假手‘雪山之神’，来对付我师傅？”
穷秀才嘿嘿冷笑道：“小妞儿！妳别装成一副凶相，老实说，要真是那老尼婆来了，我惧她三分，凭妳也想唬住我阴阳扇尉迟春？哼哼！老尼婆三十年前毁了我师傅昆仑叟一臂，并夺去了一袭‘云锦金蓑’，妳说此仇该不该报！”
东门婉儿眉头聚煞，“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是昆仑老怪之徒，‘云锦金蓑’乃当年中原一龙翁大侠之物，昆仑老怪欺负寡妇孤儿，占为己有。我师傅一怒之下，出手断了老怪一臂，取回‘云锦金蓑’，准备留待翁大侠后人，亏你有脸说出！”
穷秀才冷笑说道：“既然如此，为何又不给翁大侠后人？”
东门婉儿杏眼一瞪道：“翁大侠后人现无下落！”
穷秀才打扮的阴阳扇尉迟春冷笑连连说道：“怎样没有下落，他就是莲花峰头要杀尽中原武林的‘黑飞魔’！”
这一句话，宛如石破天惊，听得东门婉儿、萧明和桑芸儿，一齐错愕当场，连黔中三煞也暗暗咋舌！
只有铁扇金蛾柳吟秋早知就里，和萧明、桑芸儿一同转出巨石，手指阴阳扇尉迟春说道：“此事老妇知道甚详，当年确是令师昆仑叟理屈，不合见宝起意，欺凌人家寡妇孤儿，事隔三十年，难道昆仑叟至今健在？”
阴阳扇尉迟春脸色微变说道：“我师傅虽已作古，但他有遗言，此仇必报！”
铁扇金蛾微愠说道：“我就知昆仑叟已归黄壤，否则，他决不提报仇之事，他自断掉一臂之后，已公开向武林同道忏悔，传为当时武林美谈，连老妇当年也深受感动，凄隐彩云谷潜心悔过，我不信他有遗言给你！”
阴阳扇尉迟春睁目问道：“妳这老妇何人，居然信口雌黄，尉迟春偏要报却此仇，要还那件‘云锦金蓑’！”
东门婉儿怒不可遏，用手轻撩罗衫，但见光华一闪，现出内面的“云锦金蓑”，铁剑一指，喝道：“穷酸！‘云锦金蓑’就在妳家姑娘身上，有本事就来取去！”
剑化“鸷鸟投林”，向阴阳扇尉迟春，分心刺到。
“云锦金蓑”一现，阴阳扇尉迟春两眼泛红，跄踉一跌，右旋三步，扇起处“神蛾扑火”，觑定东门婉儿盖头疾落。
东门婉儿何等身手，那让他沾半点便宜，右腕一翻，转化为“后羿射日”，光华一绕，迫得阴阳扇尉迟春撤招不迭！
萧明此时已跨步走到黔中三煞面前，微一点头说道：“刚才听三位之意，也是为那面‘虎符铁令’而来，可惜粥少僧多，铁令只有一面，不知三位想得那面铁令之后，准备‘雪山之神’，要求甚事，不妨先说出来评评，如比萧某等所事重要，情愿奉让！”
七宝头陀细一打量萧明，目光向纒斗正酣的东门婉儿和阴阳扇尉迟春瞥了一眼，冷冷说道：“江湖上少有承让之事，何况这面‘虎符铁令’？至于我等获得，欲向‘雪山之神’要求何事，不劳下问，我刚才挨了那酸丁一扇，如果那姑娘胜过酸丁，僧人自当领了两个兄弟曳杖而走，不过问‘虎符铁令’之事，否则，又当别论！”
想不到这头陀聊聊几句，倒说来正正堂堂，萧明不由一时语塞，少停说道：“好！那就一言为定！”
阴阳扇尉迟春虽是尽展绝招，无奈东门婉儿神尼高足，一柄铁剑舞开来宛如天际神龙，一路“迷真七式”，把个尉迟春迫得团团乱转，二十招不到，已经是险象环生，岌岌可危！
但扇称阴阳，“阴”字上难免有些文章，东门婉儿那里注意到此！
霎眼三招又过，阴阳扇尉迟春蓦地嘿嘿一声冷笑道：“倒！”
“倒”字出唇，十根扇骨尖端，各喷出一缕黄烟，激射而出。
东门婉儿“迷真七式”，本来还留有余步，不愿造多杀孽，只想迫得对方知难而退，那知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黄烟沾鼻，登时一阵恶心，天旋地转，双眼发黑，翻身栽倒！
阴阳扇尉迟春制倒东门婉儿，长长吁了一口气，折扇一张一阖，跨步而上。
萧明斜穿而到，一声大喝道：“穷酸！你待怎样？我先取你一臂示儆！”
出手一招“神光离合”，但见漫天光华闪处，阴阳扇尉迟春尽罩剑光之下。
血花一冒，一条左臂齐肩削落！
穷秀才果然好狠，当时紧咬牙关，扯下一幅大襟，裹住伤口，两道眼神中怨毒地瞪射凶光，盯在萧明脸上，恨恨说道：“你这一剑，果然奥妙，既然充英雄好汉，不要我尉迟春今朝野人山中丧命，就索性报个名儿来，三年之后，加倍索偿！”
萧明剑眉一挑，寒脸答道：“好！萧某单名一个‘明’字，中原七绝之首，一尘子谷青门人，待你三年，那时可不像今朝，见面就得要命，如果自问学艺未精，休来弄险！”
就这一赌气，放了阴阳扇尉迟春，果然三年之后，萧明几被诡计所算，身蹈杀身之祸，这是后话不提。
这阴阳扇尉迟春，也真作得漂亮，不顾左肩血流涔涔，当时探手掏出一个白玉小瓶，向地下一掷道：“这是我独门解药，你们先将妙风老尼婆徒儿治好，我师傅断臂之仇，并不须找她结算！”
桑芸儿伸手拾起那白玉小瓶，问道：“这真是解药？”
阴阳扇尉迟春仰脸望天，冷冷说道：“这药入口即解，并不须要等上一时三刻，我还有条命留此作抵，难道妳们就不放心！”
铁扇金蛾柳吟秋毫不犹疑，自桑芸儿手中取过药瓶，拔开瓶塞，俯身拨开东门婉儿牙关，倾入少许！
果然解药入口，东门婉儿打了一个喷嚏，霍然坐了起来，阴阳扇尉迟春嘴角掠过一丝狞笑道：“我可以走了么？”
萧明暴怒喝道：“少来装模作样，要滚速滚！”
阴阳扇尉迟春一声悠长冷笑，笑声中闪身已杳！
萧明略一沉吟，转身抱剑而立，向黔中三煞问道：“三位还要赐教么？”
七宝头陀面色一沉，尚未及答，崖壁上灰虹电泻，掠落一人，半空中大笑说道：“我来赐教！”
显然，崖壁之上，隐有高人！
琵琶夫人一阵错愕，手指崖上，仰面一声娇叱道：“敢闯断魂谷，插手妳家夫人之事，何必藏头露尾？还不……”
话未落音，轻啸破空，“咝”的一声，指着崖头的纤纤玉指尖上，中了一枚牛毛金针，剧痛澈心，忙得缩手不迭，骂道：“鼠辈！竟敢暗算你……”
崖头上莺声呖呖，轻喝道：“打嘴！”
又是两声划空轻啸，琵琶夫人上下樱唇，各中了一枚牛毛金针，痛得滚落了两滴泪珠，两片樱唇，立时肿起！
琵琶夫人雌威尽煞，左手掩唇，圆睁着一双杏眼，瞪视崖上，果然不敢再骂。
崖上又一声轻喝道：“好一双凶眼，照打！”
琵琶夫人听说要打眼睛，登时吓得花容惨变，胆战心惊，倏展罗袖迎面一嶂，扭头如飞而去。
崖上人这次可没真打，仅凭一声“照打”，把个红粉魔头，惊悸得如丧家之犬，如漏网之鱼，脚底抹油，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
东门婉儿手仗铁剑，瞧得分明，琵琶夫人一逃，登时转向崖头，抱剑施礼道：“那位高人见助，请现身说话。”
崖头脆声答道：“姑娘免礼！我等雪山二婢，灵秀灵芬，那洞中的一位姑娘和位老婆婆，并非真死，萧少侠也在谷口相候，姑娘速去。”
话完，崖头草丛中，“唰”的一声，掠起两条人影，惊鸿一闪，去如飞星！
东门婉儿微微一愕，暗忖：既称雪山二婢，想必‘雪山之神’的两个侍儿，果然主人如龙，仆从似虎，刚才三枚牛毛金针，和这双双离去身法，在中原武林高人中，也未见几个有此造诣！
想到此时，猛觉方才自己在剑招上决不会落在琵琶夫人下风，但那“铮！铮！铮！”三响，却是无法抗御，要不是雪山二婢出手，一跤栽倒之后，琵琶夫人盛怒之下，那容自己还有命在？显然，今朝不死，是受了‘雪山之神’的惠！
那么，到野人山夺得那面‘虎符铁令’之后，向‘雪山之神’提出自己所想的那桩要求，如何启齿？
此时旭日已上林梢，映着枝头露珠，闪闪生光，陡忆起雪山二婢所说桑芸儿和铁扇金蛾柳吟秋并非真死，萧明也在谷口相候之事。
萧明准是二婢救出，自不用说，桑芸儿和铁扇金蛾柳吟秋分明已经气绝，怎说并非真死？得先赶去看看，再到谷口去会合萧明！
主意打定，向藏着桑芸儿和铁扇金蛾柳吟秋的那小小石洞之处，展足奔去。
东门婉儿自在林畔悠悠醒转，去找琵琶夫人算账，万没料到琵琶夫人的‘松萝小筑’是在半峰之上，故一直在谷底转来转去，离那口小小石洞并不太远。
霎时便到，遥见自己亲手堵住洞门的几块巨石已经翻开，及至赶到洞口一看，大出意外，雪山二婢只说两人并非真死，自己正不知如何解救，那知此时桑芸儿和红衣老妇铁扇金蛾柳吟秋并已坐起，两人都用背脊紧贴石壁，正在闭目调神！
东门婉儿不敢惊动，手持铁剑，就在洞口坐下，自己也微有倦意，遂瞑目入定！
好久好久，忽觉香肩之上，有只手轻抚着，蓦地双目一睁，看出竟是萧明，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竟然未觉，当时盈盈起立，微嗔道：“看你，把我吓了一跳！”
萧明手指洞中，轻声道：“姊姊！她们都没恙么？”
东门婉儿吁了一口气道：“已经死过一次啦！”
萧明愕然道：“死过一次，此话怎讲？”
东门婉儿道：“我先问你，你是怎样逃出来的？”
萧明道：“是‘雪山之神’的两个小鬟，她们把我救到谷口，给我服了一粒丹丸，那丹丸真灵，入口芬香，服下之后，登时百骸皆舒，她们本教我在谷口等着，我因记挂妳们，就找来了。”
东门婉儿道：“那女魔头把你掳到那里，怎么对你？”
东门婉儿忽然问到这里，萧明不由脸上一红，嗫嗫说道：“小弟被她掳去之时，昏然不觉，以后被那‘雪山之神’两个小鬟救出，又在夜暗中，此时实在不知那是何处，只觉那地方很高！”
东门婉儿道：“这么说，你去时昏迷，那雪山二婢把你救出之时，却是已经清醒，那女魔头怎样？”
萧明昻然说道：“小弟尚知自爱，那女魔头虽是有些挑逗之意，小弟岂肯甘落下流！”
东门婉儿面泛红霞，嗔道：“谁问你这个！”
其实，不问这个，又问什么？
两人说话甚轻，洞中的桑芸儿和红衣老妇铁扇金蛾柳吟秋，已经醒了过来，那老妇伛偻出洞，幽幽一叹道：“小哥儿，这真是两世为人，刚才听你们说，你既被‘雪山之神’的两个侍儿所救，我们两人也必同受其惠！”
萧明道：“我也这么想，莫非那两个小鬟，一直跟踪在我们之后？看来‘雪山之神’果然有意，想籍我们把那面‘虎符铁令’夺了过来。”
铁扇金蛾柳吟秋道：“小哥儿信了么？二婢既来，‘雪山之神’说不定也在暗处，只是不愿露面罢了！”
东门婉儿忽然柳眉一挑道：“那琵琶夫人贼妖妇，我们何不就此把她除掉？”
萧明道：“雪山二婢除那贼妖妇易如反掌，她们既不把她除掉……”
说至此处，忽然一顿，转向铁扇金蛾柳吟秋道：“柳前辈对武林掌故轶闻，知道极多，在雪山一见那铜劈魔头，就知他是南荒一奇铜臂天尊，可知这琵琶夫人贼妖妇，是什么路数？”
铁扇金蛾柳吟秋道：“老妇自见她弄的是张铁琵琶，就在那里想，南荒既有个铜臂天尊，怎又出了这个女魔头？及至她说出钟老怪是她师叔，老妇才猛然想起一事，不知猜想得对是不对！”
萧明道：“柳前辈请说！”
铁扇金蛾柳吟秋续道：“小哥儿在雪山之时，可曾听过铜劈魔头说起一个‘九毒仙人’？究竟这‘九毒仙人’是谁，老妇也不知其详，但在‘九毒奇经’上册的首页，有‘九毒仙人’的题跋，并有一幅绘像，绘的是一个顾盼生姿的中年妇人，手中正抱着一张琵琶。”
萧明道：“这与钟老怪又有何关？”
铁扇金蛾柳吟秋道：“老妇只是联想，钟老怪三十年前被九毒老鬼弄成残疾，也正是为了索取‘九毒奇经’，而当时也提起过‘九毒仙人’！”
东门婉儿插言道：“柳前辈的猜想是，钟老怪和这琵琶夫人贼妖妇，同出‘九毒仙人’门墙，皆未获得师门的‘九毒奇经’，钟老怪在雪山苦练‘金刚不坏功’，也是为了对抗九毒老魔，这琵琶夫人却怂恿铜臂魔头，想藉一面‘虎符铁令’，向‘雪山之神’要交出乾坤一掌，目的都是为了‘九毒奇经’！”
铁扇金蛾道：“姑娘真是聪明绝顶，闻一知十，老妇正是如此猜想，姑娘，妳觉得对么？”
自走出石洞，一直不曾说话的桑芸儿，这时忽然摇头说道：“我觉得有些不对！”
萧明微微一愕道：“怎么，难道芸妹妹另有高见？”
桑芸儿道：“我只觉得这中间有点可疑之处，乾坤一掌公孙前辈离开九毒洞前往雪山，铜臂天尊跟着便在雪山出现，如是被这贼妖妇怂恿去的，她又从那里得的消息，而且如此之快？”
总算她没推翻铁扇金蛾柳吟秋的判断，钟老怪和琵琶夫人，才是真正的九毒门下，只是没获得‘九毒奇经’，但对铜臂天尊紧接乾坤一掌出现雪山，却又使红衣老妇铁扇金蛾柳吟秋陷入沉思！
久久依然想不通其中道理，除非乾坤一掌脱离四十年幽囚岁月之时，已被他们瞥见，跟踪追到雪山！
这是个难解的问题，一时之间，那能渗透，萧明眉头微动，说道：“柳前辈！不想也罢，我们何不急速赶到野人山，制伏了那铜臂魔头，自然一切大白。”
铁扇金蛾柳吟秋点头说道：“也只好如此，不过，铜臂天尊的铜臂虽失，功力未废，对付他还得小心在意！”
野人千山纵横，幅员甚广，四人赶到地头之时，却不知南荒一奇铜臂天尊住于何处？
转眼红日西沉，极目荒凉，蓦见右前方三条人影，斜掠而过，捷如飞鸟，疾似流星，一瞬即逝！
铁扇金蛾柳吟秋诧异说道：“这就奇了，素闻那铜臂魔头脾性最怪，独居寡处，野人山中居然出现这等高手，莫非……”
东门婉儿接道：“柳前辈以为也是觊觎那面‘虎符铁令’而来的么？”
“那面‘虎符铁令’其本身虽无宝异之处，因其能向‘雪山之神’提出一桩要求，而这桩要求，‘雪山之神’又绝无推托余地，故此，把它看成一桩奇宝，也未尝不可，只要那面铁牌一露，自然会引起一场江湖劫杀，有的觊觎雪山绝学，有的想要求‘雪山之神’去替他报仇雪恨，也许铜臂魔头，获得那面‘虎符铁令’之事，已风传于外。依老妇估计，刚才前面三人，在这野人山中出现，不会无因！”
萧明道：“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追他一程，也许他们早探出铜臂魔头藏身之处。”
三人点头，方待起步，蓦听前面衣带飘风之声，倏又掠过一条人影！
桑芸儿眼快，轻声叫道：“琵琶夫人！”
萧明道：“不错！是那贼妖妇，快追！”
“追”字音落，人已奔出三丈以外，东门婉儿、桑芸儿和铁扇金蛾柳吟秋，跟身连翩而起，东门婉儿身法灵快，早已追上萧明并肩飞驰！
秀靥轻展，说道：“今晚不论遇上任何强敌，我先出手，你以雪山绝学压台，不许争先！”
萧明转脸笑道：“姊姊吩咐，小弟怎敢逞强！”
口里答应，心头却暗自怙惙，揣摩不出东门婉儿是何用心，难道果是要得那面“虎符铁令”？
他明知自己的武功，自获“雪山之神”传授了那“三招”“两式”之后，要比东门婉儿强出几分，此时忽然提出不许自己争先，如果是为那面“虎符铁令”，自己得了之后，还不是照样送她，难道她竟不信自己？
想到此时，猛又想起她获得“虎符铁令”向“雪山之神”提出的那个要求，既非想学雪山绝学，也不是求取九毒老魔的项上人头，究竟为了什么，她缄口不言，实在教人纳罕！
当下含笑说道：“柳前辈说得不错，那‘虎符铁令’，可能引起一场武林劫杀，实非当年雪山大侠始料所及，姊姊获得之后，既可把一场灾劫消弥无形，而且向‘雪山之神’提出的要求，想必也是一件好事。”
东门婉儿噗哧一笑道：“你别绕圈儿说话，我想向‘雪山之神’要求的事，现在正把握不定呢，因此那面‘虎符铁令’我要不要还没准，至于今晚，那琵琶妖妇，得由我来对付吧！”
如此一说，萧明恍然顿悟，把她在高黎贡山断魂谷问琵琶夫人怎样对付自己的话联起来一想，不由得脸上一热，正色说道：“姊姊忒也多心，小弟心比金石，岂……”
此时铁扇金蛾柳吟秋，一手挈住桑芸儿，已随后赶上，东门婉儿赶快截住道：“小心别把那贼妖妇追脱梢了！”
原来此时东山月上，前面琵琶夫人的飘忽身形，隐约可见，东门婉儿和萧明口里轻声说话，仍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盯住琵琶夫人，估计她是去找铜臂天尊！
路转山回，又越过两重山岭，琵琶夫人的身形，在一座绝崖之下，一闪而逝！
紧接着，前面传来一声怪笑道：“铜臂老鬼，现在铜臂已断，量你再无能为，还不交出那面‘虎符铁令’，我们黔中三煞宁愿刀下杖头施仁，饶你一条老命！”
萧明等四人随声赶铲，心喜踏破铁鞋，总算找着了铜臂魔头，四人隐身一座巨石之后，向前看去。
只见月光之下，并排儿站着三人，中间站的是个紫面头陀，淡青僧衣齐膝，脚登多耳麻鞋，手中握定一根乌光闪闪的龙头铁杖！
两边两个，一个青色短装，提着一口九环钢刀，另外是个中年儒士，空着双手！
三人面向崖壁之下，两行翠竹分列的一座石洞叫喊，原来铜臂天尊还未现身！
那头陀叫了一声，未见反应，龙头铁杖在地下石块之上笃得山响，火星直冒，环眼连翻，怒喝道：“铜臂老鬼！你尽躲着也是无用，再不出来，我三煞之首七宝头陀可要闯进来了！”
话完，杖头一掉，跨步便向洞口闯去。
忽地左面翠竹一分，闪出一个人来，原来是个面带病容的穷酸秀才，手中握着一柄折扇，摇晃说道：“慢着！”
七宝头陀微微一愕，刹步喝道：“你是何人？藏在这里鬼鬼祟祟，来管佛爷之事！”
穷秀才皮笑肉不笑，说道：“怎么，我是一番好意，铜臂老鬼铜臂虽失，一身‘混元气功’未损分毫，左臂发掌，还有千斤之力，你就不要命了？”
七宝头陀大怒喝道：“洒家之事，不要你管！”
穷秀才嘴角掠过一丝阴笑，缓缓说道：“话不是如此说法，你闯得不好，白白送了性命，我穷秀才也于心不忍，闯得好时，你得了‘虎符铁令’，我岂不是白来！”
七宝头陀怒气腾眉，嘿嘿冷笑道：“你白来，千佛爷乌事，难道凭你也想得‘虎符铁令’？快滚开！休要惹得佛爷性起，一杖把你劈成两半。”
穷秀才“哦”了一声道：“好个恶头陀，把我劈成两半？哈哈！你别看穷秀才有气无力，还不大好劈呢！”
话犹未了，七宝头陀更不打话，乌光闪动，觑定穷秀才兜头就是一杖！
穷秀才身形一斜，跄踉左跌两步，刚好让开一杖，阴笑连连道：“呀！说劈就劈，你把我吓了一跳呢！”
七宝头陀一杖劈空，顺势斜撩，杖头挟着虎虎劲风，横扫而出。
穷秀才不慌不忙，轻轻纵起三尺，让那杖头滑足而过，落地又一声冷笑道：“好哇！你真是想打！”
“唰”的一声，蓦地折扇一张，错步当胸点到。
看他跌跌撞撞，身法却快得出奇，七宝头陀心头一凛，晃肩斜飘七尺，瞋目叱道：“你这穷酸！佛爷杖头不死无名之鬼，你且报个名儿来，佛爷好替你念几句超度经文，西登极乐！”
穷秀才用鼻孔“哼”了一声道：“西方极乐世界，我穷酸那有这份造化，还是你头陀功圆果满，回转老家去罢！”
折扇一阖一张，一式“金雕剔羽”斜肩削到。
七宝头陀怒吼一声，龙头铁杖盘空一转，杖尾拨开对方削肩一扇，杖头凌空疾落，砸向穷秀才“元宫”重穴。
扇杖一接，转眼十余招，七宝头陀杖长六尺，照说要占点便宜，那知穷秀才如影附形，长兵器反而施展不开，弄得险象环生，窘态毕露！
穷秀才每攻一招，藏在巨石以后的铁扇金蛾柳吟秋连连点头赞道：“好扇招，老妇不如！”
萧明道：“柳前辈识得这几人么？”
铁扇金蛾柳吟秋轻声道：“黔中三煞，驰名西南，听说平素行事，忽善忽恶，那穷秀才老妇却不知他何许人物！”
两人说话之间，七宝头陀肩头挨了一扇，气得哇哇怪叫，那青色短装大汉一抡九环钢刀大喝道：“酸丁！敢伤我大哥，看我九音神鹰万飞鹏取你！”
九环钢刀上面的九只钢环，抡得呼呼厉啸，觑定穷秀才劈头就砍。
穷秀才冷笑飘身，说道：“你们黔中三煞，也想来觊觎‘虎符铁令’，实在太不自重，现在我问你们一句，你们得了这‘虎符铁令’，想向‘雪山之神’要求什么？”
九首神鹰万飞鹏怒喝道：“酸丁！我们兄弟之事，你就别管，既敢藐视我三煞兄弟，看刀！”
七宝头陀摇手止住道：“兄弟且慢！”转向穷秀才沉声竭道：“你既问此事，佛爷却也转问于你，你得了‘虎符铁令’，又要求什么？”
穷秀才面目阴沉，冷冷一笑道：“这个么，你们既然胆小不敢直说，我就说了，我要中原青城山妙风老尼婆的一颗项上人头，和一件‘云锦金蓑’！”
此话一出，巨石以后的东门婉儿娇躯微微一抖，一式“紫燕穿云”，电射而出，半空中一声娇叱道：“青城山夕照庵门人在此，穷酸敢咒我师傅，先纳下你自己的项上人头。”
铁剑幻成一片寒昙，电漩倒卷而下！
穷秀才这下可吓了一跳，闪身一飘丈二，待得东门婉儿身形落地，小眼一瞪道：“妳真是青城山夕照庵中弟子？”
东门婉儿柳眉双挑，寒脸问道：“穷酸你且说说，你和我师门有怎样的如天之仇，居然想获得‘虎符铁令’，假手‘雪山之神’，来对付我师傅？”
穷秀才嘿嘿冷笑道：“小妞儿！妳别装成一副凶相，老实说，要真是那老尼婆来了，我惧她三分，凭妳也想唬住我阴阳扇尉迟春？哼哼！老尼婆三十年前毁了我师傅昆仑叟一臂，并夺去了一袭‘云锦金蓑’，妳说此仇该不该报！”
东门婉儿眉头聚煞，“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是昆仑老怪之徒，‘云锦金蓑’乃当年中原一龙翁大侠之物，昆仑老怪欺负寡妇孤儿，占为己有。我师傅一怒之下，出手断了老怪一臂，取回‘云锦金蓑’，准备留待翁大侠后人，亏你有脸说出！”
穷秀才冷笑说道：“既然如此，为何又不给翁大侠后人？”
东门婉儿杏眼一瞪道：“翁大侠后人现无下落！”
穷秀才打扮的阴阳扇尉迟春冷笑连连说道：“怎样没有下落，他就是莲花峰头要杀尽中原武林的‘黑飞魔’！”
这一句话，宛如石破天惊，听得东门婉儿、萧明和桑芸儿，一齐错愕当场，连黔中三煞也暗暗咋舌！
只有铁扇金蛾柳吟秋早知就里，和萧明、桑芸儿一同转出巨石，手指阴阳扇尉迟春说道：“此事老妇知道甚详，当年确是令师昆仑叟理屈，不合见宝起意，欺凌人家寡妇孤儿，事隔三十年，难道昆仑叟至今健在？”
阴阳扇尉迟春脸色微变说道：“我师傅虽已作古，但他有遗言，此仇必报！”
铁扇金蛾微愠说道：“我就知昆仑叟已归黄壤，否则，他决不提报仇之事，他自断掉一臂之后，已公开向武林同道忏悔，传为当时武林美谈，连老妇当年也深受感动，凄隐彩云谷潜心悔过，我不信他有遗言给你！”
阴阳扇尉迟春睁目问道：“妳这老妇何人，居然信口雌黄，尉迟春偏要报却此仇，要还那件‘云锦金蓑’！”
东门婉儿怒不可遏，用手轻撩罗衫，但见光华一闪，现出内面的“云锦金蓑”，铁剑一指，喝道：“穷酸！‘云锦金蓑’就在妳家姑娘身上，有本事就来取去！”
剑化“鸷鸟投林”，向阴阳扇尉迟春，分心刺到。
“云锦金蓑”一现，阴阳扇尉迟春两眼泛红，跄踉一跌，右旋三步，扇起处“神蛾扑火”，觑定东门婉儿盖头疾落。
东门婉儿何等身手，那让他沾半点便宜，右腕一翻，转化为“后羿射日”，光华一绕，迫得阴阳扇尉迟春撤招不迭！
萧明此时已跨步走到黔中三煞面前，微一点头说道：“刚才听三位之意，也是为那面‘虎符铁令’而来，可惜粥少僧多，铁令只有一面，不知三位想得那面铁令之后，准备‘雪山之神’，要求甚事，不妨先说出来评评，如比萧某等所事重要，情愿奉让！”
七宝头陀细一打量萧明，目光向纒斗正酣的东门婉儿和阴阳扇尉迟春瞥了一眼，冷冷说道：“江湖上少有承让之事，何况这面‘虎符铁令’？至于我等获得，欲向‘雪山之神’要求何事，不劳下问，我刚才挨了那酸丁一扇，如果那姑娘胜过酸丁，僧人自当领了两个兄弟曳杖而走，不过问‘虎符铁令’之事，否则，又当别论！”
想不到这头陀聊聊几句，倒说来正正堂堂，萧明不由一时语塞，少停说道：“好！那就一言为定！”
阴阳扇尉迟春虽是尽展绝招，无奈东门婉儿神尼高足，一柄铁剑舞开来宛如天际神龙，一路“迷真七式”，把个尉迟春迫得团团乱转，二十招不到，已经是险象环生，岌岌可危！
但扇称阴阳，“阴”字上难免有些文章，东门婉儿那里注意到此！
霎眼三招又过，阴阳扇尉迟春蓦地嘿嘿一声冷笑道：“倒！”
“倒”字出唇，十根扇骨尖端，各喷出一缕黄烟，激射而出。
东门婉儿“迷真七式”，本来还留有余步，不愿造多杀孽，只想迫得对方知难而退，那知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黄烟沾鼻，登时一阵恶心，天旋地转，双眼发黑，翻身栽倒！
阴阳扇尉迟春制倒东门婉儿，长长吁了一口气，折扇一张一阖，跨步而上。
萧明斜穿而到，一声大喝道：“穷酸！你待怎样？我先取你一臂示儆！”
出手一招“神光离合”，但见漫天光华闪处，阴阳扇尉迟春尽罩剑光之下。
血花一冒，一条左臂齐肩削落！
穷秀才果然好狠，当时紧咬牙关，扯下一幅大襟，裹住伤口，两道眼神中怨毒地瞪射凶光，盯在萧明脸上，恨恨说道：“你这一剑，果然奥妙，既然充英雄好汉，不要我尉迟春今朝野人山中丧命，就索性报个名儿来，三年之后，加倍索偿！”
萧明剑眉一挑，寒脸答道：“好！萧某单名一个‘明’字，中原七绝之首，一尘子谷青门人，待你三年，那时可不像今朝，见面就得要命，如果自问学艺未精，休来弄险！”
就这一赌气，放了阴阳扇尉迟春，果然三年之后，萧明几被诡计所算，身蹈杀身之祸，这是后话不提。
这阴阳扇尉迟春，也真作得漂亮，不顾左肩血流涔涔，当时探手掏出一个白玉小瓶，向地下一掷道：“这是我独门解药，你们先将妙风老尼婆徒儿治好，我师傅断臂之仇，并不须找她结算！”
桑芸儿伸手拾起那白玉小瓶，问道：“这真是解药？”
阴阳扇尉迟春仰脸望天，冷冷说道：“这药入口即解，并不须要等上一时三刻，我还有条命留此作抵，难道妳们就不放心！”
铁扇金蛾柳吟秋毫不犹疑，自桑芸儿手中取过药瓶，拔开瓶塞，俯身拨开东门婉儿牙关，倾入少许！
果然解药入口，东门婉儿打了一个喷嚏，霍然坐了起来，阴阳扇尉迟春嘴角掠过一丝狞笑道：“我可以走了么？”
萧明暴怒喝道：“少来装模作样，要滚速滚！”
阴阳扇尉迟春一声悠长冷笑，笑声中闪身已杳！
萧明略一沉吟，转身抱剑而立，向黔中三煞问道：“三位还要赐教么？”
七宝头陀面色一沉，尚未及答，崖壁上灰虹电泻，掠落一人，半空中大笑说道：“我来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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