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25-04-15 作者：剑虹 来源：剑虹作品集 点击：
笑声不高，却是用的一种极高的内家真力传出，在场三人都听得有些嗡嗡震耳，连位列宇内三老的玄冰上人，也觉得自己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家功力，比之林中发笑之人，相差甚远！
三人同时一愕之际，林中笑声突停，接着，一种细如游丝，却又字字清晰的声音说道：“女娃儿！别尽向妳那老尼婆师傅脸上贴金，妳回去问问她，妳祖父东门柳，当年凭着一柄寒铁剑，和九毒魔君力斗三百招，就在最后一招‘五云捧日’出手之际，九毒魔君全力施为，手中‘五鬼离魂带’一记‘阴阳分判’，硬迫得妳祖父最后一招，并未递满，这在行家眼里，算是输了半招，幸喜九毒魔君不曾发觉，随后互较轻功，妳祖父在真力耗尽，油灯将枯之时，居然能一纵五丈，抢到莲花峰绝顶，取了那面‘蛇神旗’，得以保全一世英名，这最后一跃夺魁，妳知道是谁之力？”
话音入耳，黄衫少年面色遽变，一双秋水妙目，斜睨了萧明一眼，登时红云朵朵而上！
连自己师傅妙风神尼，至今犹且百思难解的一宗六十年则疑案，林中人居然一口道破，揣摩话中语意，好像那最后一跃，还是得他之助，能不令人惊奇！
惊骇尤在其次，最令黄衫少年羞得粉脸飞霞，难以忍受的，却是林中人竟然当着一个初交未久，轩昻仪度，侠胆英风的萧明，劈头就是那一句“女娃儿”，揭露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这一份羞赧，直待看了萧明一眼，见他木然而立，似若未闻，才稍稍退了几分，总觉林中人着实可恼，蓦地怒聚眉梢，朝林中一声清叱道：“你是何人？敢来乱作妄语！我师傅说过，昔年华山较技，到场的不是一派宗师，便是当代炫赫一时的绝顶高手，这些人屈指数来，二三十年间，已尽化异物，难道还有你这老不死的，未被阎罗勾命？”
林中人又暴起一声大笑道：“嘿！好个倔强妞儿！妳那老尼婆师傅既然阎罗不要，我这臭要饭的，阎王爷岂肯格外垂青，好好！死东门柳撒手尘寰，倒又出了妳这凶横霸道的利嘴丫头，看来无常不临，我只好自往阴司投到了。”
话音一落，笑声又起，这次笑得特别悠长，由近而远，余音如缕，缭绕空际！
黄衫少年此时已确信林中发话之人，必是一位武林遗老，听他笑声已远，既然不肯现身，追也无益，反正他已自称“臭要饭的”，只要回到青城山夕照庵，一问师傅妙风神尼，就知道六十年前，是否有这么一位丐中侠隐！
原来这黄衫少年，正是当年铁剑大侠东门柳之子弹铗书生东门无忌的独生女东门婉儿，自幼便拜在妙风神尼门下！
弹铗书生东门无忌，自十年前浑家因病谢世，勘破尘缘，把一颗掌上明珠托付给妙风神尼之后，便自闲云野鹤，飘然远引，据传说栖隐在天山紫华峰潜参上乘！
东门婉儿十年习艺，已尽得妙风神尼真传，只是功力火候，尚未达炉火纯青，这次乔装遨游华岳，不期在莲花峰顶，乍遇萧明！
凭萧明的武功艺业，在东门婉儿眼里并未十分重视，但轩昻器宇，和那份肝胆豪情，却使她暗暗心折，故玉手疗毒，借旗保命，早是灵犀暗许！
东门婉儿估量那林中高人已去，见玄冰上人还兀自呆在那里出神，因自己身份已露，生怕萧明一旦问起，有个第三者在旁不便，亟想把这老鬼撵走，但不愿再用疾言厉色，微笑说道：“上人如无别事，就请自便！”
玄冰上人原已早瞧出东门婉儿女扮男装，却不知是昔日铁剑大侠之后，听刚才那林中奇人话语，显然与她先祖颇有渊源，不由又增了几分顾忌，此时听东门婉儿暗示要他先走，眉头略皱笑道：“老朽适才并非真要攫夺那蛇神旗，据为己有，不过想见识见识当年那个九毒魔君魔头信物，这……这……”
“这”了半天，还未说出下文，东门婉儿何等冰雪聪明，早知其意，两道柳叶长眉一展，笑道：“好了！好了！江湖一言，驷马一鞭，今天之事，不论你玄冰上人是存心攫夺也好，是想见识见识也好，我和这位萧兄守口如瓶就是。”
此言一出，玄冰上人心头落下一块大石，当时老脸一绽，讪讪笑道：“两位武林奇葩，老朽今日幸会，见了令师妙风神尼，就说老朽问候了。”
话完，蓝衫一抖，破空而逝！
东门婉儿见玄冰上人已去，回顾萧明，见他仍在那里怔怔出神，不由心中大奇，扬声叫道：“萧兄何事沉思？”
萧明猛地醒悟，抱拳施礼道：“仁兄昨晚在莲花峰顶解我一厄，今又仗义见援，萧明刻铭肺腑，永志心曲，惟黑飞魔又把我两位师叔，同毙‘化骨毒掌’之下，萧明誓不与这魔头共戴此天！”
边说，边从怀中掏出那面“蛇神旗”，双手向东门婉儿递上，又复庄容说道：“盛德不言报，先还仁兄此旗，并请赐示尊号！”
东门婉儿芳心一震，暗自寻思道：“难道刚才林中人说的话，他根本未曾听见，还不知自己是女儿之身？或者故意装声作儍，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东门婉儿侠门之女，巾帼奇英，生成一副须眉男儿襟怀，听萧明如此说话，虽是微感失望，却能强自镇定，柳眉微蹙说道：“小可复姓东门，这面‘蛇神旗’，萧明就暂带在身边，那黑飞魔武功诡异，萧兄欲报此仇，不知有何高明打算？”
岂料萧明并不正面答复东门婉儿问话，脸上显出非常异样神色，遽问道：“借问东门仁兄，由此往南约五十里，可有一处盘龙谷？”
东门婉儿摇头笑道：“小可也是初到华岳，不知什么地方是盘龙谷，萧兄问它做什么呢？”
萧明一听东门婉儿不知，更不多说，把那面三角小旗，向东门婉儿手中一递道：“此旗虽可防身，但在下与黑飞魔誓不两立，再次相逢，有我无他，留着也是无用，敬还仁兄！”肩头略晃，腾身已上林梢，掣电飞星般向南寻去。
原来萧明在林中奇人一声长笑之先，另外听到一种声音轻轻传入耳鼓：“萧明小子！看你浑金璞玉，禀赋极好，可惜未遇良匠，要制服黑飞魔，何不求我？由此往南五十里，有所盘龙谷，今晚三更，先在谷中候我！”
这种传音入密的功夫，萧明倒是听人说过，知道林中人必非凡流，因此一直在怔怔出神，想到黑飞魔那种凶神煞相，和他的“化骨毒掌”奇诡阴辣武功，凭自己的师傅一尘子谷青，和几位师叔联手，也未必能占得丝毫便宜，三师叔和七师叔惨死荒林，就是一例！
林中人既说他能制得黑飞魔，定然不是虚言，这种旷世奇逢，可遇难求，岂能轻易错过？
萧明怔怔寻思，以致林中人向东门婉儿说的话，他并没十分留意，要是他知道眼前的翩翩少年，竟是个红粉佳人，虽然赴那奇人之约要紧，但绝不肯就此而去。
女儿家一旦心有所属，总是不能轻易摆脱，东门婉儿见萧明掉头不顾迳去，抱着满怀抑郁，也就一怒返回青城夕照庵不提！
且说萧明展开轻功，向南狂奔，五十里地，照道展眼就到，但因地名不熟，千寻万壑，深谷相连，究不知那一处才是盘龙谷！
山谷既以“盘龙”得名，必是回环蟠绕，有若龙状，但找了好多处，所有山谷形势都是大致相同，看看日影衔山，依然没找着像条龙样盘踞的山，不由暗暗着急起来！
少时，夜色渐起，陡然间阴霾四合，天黑如墨，萧明奔驰了大半天，又饥又饿，早是疲惫不堪，幸亏他胆力素强，遂找了一处岩石覆盖之下，把那柄寒灵剑紧握手中，盘膝静坐，一面调元养神！
一更过后，忽然下起一阵倾盆大雨，隆隆巨响，电闪雷鸣！
他所坐之处，正是面对一条斜谷，就在那电光一闪之际，陡见斜谷中一条白色人影，快逾急箭，一溜烟般从眼前一闪而过！
萧明究竟是个武功不弱之人，经过一个多时辰的调息，体内渐复，但这条白色身形，又使他疑云大起，自己找了半天的盘龙谷，连鬼影子也没遇到一个，这白衣人竟在豪雨如注的穷谷中奔驰，却是有何急事？
精力一复，豪兴又起，心想：“黑飞魔穿的是一身黑，这人绝不是黑飞魔，只要不是那凶煞魔头，怕他何来？不如追踪一程，查个水落石出！”
主意打定，人已从那覆盖的岩石之下，电射而出，急弩离弦般紧随前面飘忽白影，展足疾追！
此时雨势略小，雷电未衰，三、五十步中，总有那么电光一闪，前面白影也就遥遥在望！
约莫追了顿饭光景，看看一条斜谷已尽，谷尽头处陡现一座百丈峭崖，隐闻水声蓬蓬，及至电光再闪，那白影倏已不见！
萧明眼看追踪之人已失，猛一提丹田真气，一纵三丈，几个起落，已近崖畔，原来蓬蓬水声，是一幅百丈怒瀑，从崖巓凌空飞泻，崖脚近处，溅玉飞珠，弥漫着一片水雾！
萧明纵目四扫，峭壁上藓苔满布，寸草不生，左右一带，更无丛条树草，可以藏匿身形之处。这白衣人任是轻功造极，也绝难直履百丈悬崖，终不成还有隐形之术？
但白衣人偏偏就在这死谷尽头，一晃不见，好不教人纳罕！
骤雨过后，阴云渐疎，云隙中微露星光，萧明生性倔强，不信白衣人竟是山精鬼魅，淹化无形！而且为了冒雨追踪，此时已是衣履尽湿，要是毫无所获，岂不太冤！
萧明越想越气，盘龙谷没有找到，误了那林中奇人之约，把一宗罕逢遇合，交臂错过，却又碰上这件怪事，奔波半宵，白耗精力，实在于心不甘！
萧明气愤之余，还怕仅凭目力，看不十分真切，翻手摘下寒灵剑，又向四周穷搜了一阵，依然毫无踪迹，失望之余，仰望悬空怒瀑，两道眼神很自然地顺着泻地银光，从崖巓直向下移，目光触到崖脚一团水雾，猛地一怔，暗道：“这谷中并无河流溪渠，这大一挂飞瀑，直泻崖脚，积水从何流去？莫非瀑从崖壁之下，另有出口？”
此念一兴，更不留停，反正已经衣履湿透，就索性绕到瀑后一寻，好歹要看看这神秘白衣人，是神是仙！是鬼是狐！
遂一手握剑，一手斜撩衣角，绕到飞瀑右侧，沿着溜滑崖壁，缓缓挨身而进。
所料不差，瀑背崖脚，果然被他发现一座巨大石洞，水流湍急，卷起一个伞大漩涡，水滚而入！
再看水面距离洞顶，还有三五尺空隙，萧明俯身察看，只见洞中一片漆黑，水流拍激着洞壁，腾冲如吼，不由暗自盘算：“难道这白衣人，竟是在这洞口浮水随流而逝？”
萧明好生不解，莫非这洞中别有天地？
愈想愈奇，愈奇就愈想探个究竟，反复凝注间，忽见右侧洞壁下，有一座石磴，刚好露出水面。
萧明心中一动，找了几枚鹅蛋小石，拧身一纵，跳落那石磴，用手中小石向前抛去，果然在五尺远近，又发现一块，萧明跃到第二块时，又向前探，一直探到第五座石磴，手中石子已近！
虽然没了石子，但已测出五个石磴之间的距离完全一样，不用说了，前面准还有距离相等的石磴！
此时萧明已改用左手持剑，右手摸索着洞壁，按照一定距离，向前跃去，果然脚脚踏实！
一气跃过五六十座石磴，入洞已有二三十丈远近，忽觉脚下踏处，已不像石磴。萧明撩燃随带火折一看，原来这石洞已到此处分支，澎湃激流，向左面一个较低的洞中冲去，自己却站在右面洞口的一座石级之上。
萧明胆力素豪，半夜独闯幽洞，不但不怕，反而暗暗高兴，估量那白衣人八九不离十，准是藏匿此洞，今晚就拼着看看他究竟是何等人物！
这一座无水石洞，尽是一叠叠的石级，萧明暗蓄真力，气贯周身，功行百穴，紧紧握着那柄寒灵剑，拾级而登，小心翼翼地防着有人突然施袭！
这洞极是陡峻，石级螺旋而上，萧明摸索着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估计已尽千余级，仰头一看，忽现天光一线，点点疎星，原来石洞的出口，竟在百丈崖巓。
萧明跃出石洞，迎着清凉夜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此时浮云尽扫，星半惨横，纵目四瞩，遥见右面尽是一派森林，黑越越地无尽无休，飞瀑水源，就是从那片林中，由几条石渠里，汇集到这百丈崖头，凌空挂落。
萧明暗自忖度：白衣人准是从刚才自己走过的石洞隧道中穿上崖巓，既来往这鬼鬼祟祟的隐秘所在，必非善良之辈，看来这一派险恶森林，其中莫非有甚蹊跷不成？
正自胡猜，蓦见那浓密树丛之内，灯光一闪即灭。这一发现，萧明心头狂喜，他毕竟年轻好胜，又少江湖阅历，除了在莲花峰顶，亲见黑飞魔两招连毙四命，而这四人又都是武林中顶尖儿的好手。因此对黑飞魔有几分忌惮之外，连玄冰上人那种武林瞻仰的宇内三老人物，都敢硬抗，那把这白衣人放在眼里！
他没想到，近两年来这华山莲花峰附近一带，武林人士，谈虎色变，是谁吃了熊心豹胆，敢在莲花峰数十里近处黑夜张灯？
由于这一疏忽，今晚几蹈杀身之祸！
萧明初生之犊，意气飞扬，身形一起，便向密林闯去，把那江湖上“逢林莫入”的规戒，根本忘却！
入林未远，便发现草屋数楹，依伴着一座两丈余高，形如巨兽怒蹲的怪石而筑，门隙中微露灯光。
萧明存心先察看一下屋中情形，遂暗调真气，展开六师叔紫衣无影顾旋风的“游龙步”，轻飘飘点地无尘，掩到草屋背后，把整个身形，紧紧贴着那座虬蹲巨石，从茅茨隙中，向内偷窥。
鼻端刚刚触及隙缝，便嗅到一股淡淡幽香，如兰如麝，中人欲醉！
及至注目向内一瞧，嘿！原来这几间外形看来极其破旧的草屋，里面却陈设得富丽华美之极，室内正中悬着一盏八角琉璃灯，四壁锦幔低垂，一张镂花湘妃榻上，堆红叠翠，俨然富室千金的香闺绣闼。
萧明正自寻思，料不到这穷岭荒林之内，竟有如此香艳处所之时，忽地锦幔轻撩，走出一个绝色美女！
那女的腰如约素，眉似远山，一双横波妙目，配上贝齿朱唇，琼瑶玉鼻，宛如出水芙渠，皓腕之上正搭着一袭雨湿淋漓的白色罗衫。
萧明立时一震，脑中电转，难道自己追踪半宵之人，竟然是她？
方待看个仔细，陡听一声尖锐厉啸，从林木梢头，划空而至，这啸声入耳极熟，萧明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身形一缩，寒灵剑平举当胸，挽诀齐眉，准备万一被她发现时，抢占机先，拼力一击！
啸声方落，一条黑色人影，捷如鹰隼，奇速无比，已落在草屋当前，那种奇特身形，萧明落眼就识，正是在莲花峰头建百颗“人头塔”的辣手凶神黑飞魔！
像黑飞魔这种凶毒无比的杀人魔头，难道还懂得怜香惜玉，这草屋中的解语娇花，竟是他的情妇不成？要不然就是为了她的项上人头而来！
如果黑飞魔真要辣手摧花，自己是不是就忍心坐看美人化鬼，还是不计成败，出手一拼？
萧明念头尚未转定，黑飞魔早已经推柴扉而入。这一来，握住寒灵剑柄的手，已自暗暗沁汗，心头不住卜卜狂跳，自问要斗黑飞魔，硬充护花使者，等于想把自己一颗六阳魁首，早点凑上“人头塔”！
利害一明，也就不敢轻举，暗自估量，此时屋中美女，必定已惊得花容惨白，面无人色，或者已经玉殒香消，把不住微探身躯，向内瞧去。
嗨！自己空捏了一把汗，那室中美女却悠闲地躺在一张流苏椅上，妙目微阖，桃花玉颊上梨涡隐现，神态恬静之极。
萧明倏又转念，原来黑飞魔这煞神，一面在莲花峰上建“人头塔”，杀人如芥，同时却在这荒林之内，暗藏春色，享尽艳福！不由得一丝无名妒念，掠过心头。咬牙暗道：“我斗你不过，我来放把野火，教你这魔头火海销魂！”
毒念刚起，陡见室中美人脸色一寒，叱道：“小黑子！时光只剩半年啦！那‘人头塔’还差十七颗，你有把握如限完成？”
另一间没有灯光的暗室里面，一个微带颤抖的声音答道：“这……这个，我尽力而为吧！”
白衣美女用一种极端严厉冷峻的口吻说道：“哼！尽力而为？你可知道魔君言出如山，半载光阴，转眼就过，莲花峰顶的‘人头塔’，到期如少了半颗，准教你骨化飞灰，血肉喂蛇！”
小黑子未答，白衣美女复又冷冷说道：“总算你的成绩不错，但还余十七颗人头，眼看愈来愈难，七绝之中，已获其二，另外五个我相信你不难一个个把他们的瓢瓜儿摘上莲花峰，至于宇内三老，就要稍费周折了，还有那两个老不死的，更是辣手，而这两颗老头，魔君非要不可！”
隔室一声惨笑道：“玉姬！我们也算是同列魔君门墙，妳何必尽管逼我！尚余五绝三老，纵令‘化骨毒掌’不能奏效，凭着‘五鬼离魂带’，还怕不能把几条老命一齐勾却！只是那青城山的老尼婆，有一面魔君昔年信物‘蛇神旗’，而另外那个老乞丐，更不知踪迹何处！”
白衣美女眉梢添颦，轻喝道：“小黑鬼！什么同列门墙？你休得乱扯，还是作速完成那‘人头塔’保住命儿要紧，那面‘蛇神旗’虽是魔君信物，但那夕照庵的老尼姑睥睨一世，岂肯用它作护身符，至于那个老乞丐，今晚已在盘龙谷现身，要去速去！”
暗室中更不答话，一声厉啸起处，冲门而出，尾音掠过树梢，黑影一闪而逝。
萧明屛息听完室中对话，如坠十里烟雾，半晌矫舌难下，真没想到这草屋中的如花娇娘，竟是个蛇蝎美人，万幸自己没有冒昧出手，否则岂不死得太冤！
但黑飞魔临去声威，却被惊得浑身一抖，不小心触动一根草枝，发出一声轻响！
室中美女蓦地回头，对正着萧明嫣然一笑，这一笑之中，把刚才对待黑飞魔的那种冷冰冰神色，一扫而尽，严霜戾气，尽化柳媚花娇，那双漆似寒星的秋水妙目，更是勾魂摄魄。
萧明心神一荡，疾忙缩身而退，猛想起刚才这蛇蝎美人说的盘龙谷老丐现身，不正是自己要找的林中奇人是谁？何不追踪着黑飞魔，先看一场神惊鬼哭的生死殊斗，及那位前辈高人，是否能制服黑飞魔！
其实他这主意完全打错，黑飞魔飞行绝尘，来去如风，轻功已臻神化之境，岂是追踪得上！
萧明刚一跃出岩石，便见眼前白影一晃，一声娇笑道：“我们屋中谈话，想不到隔墙有耳，我还以为是七绝三老之流人物，拼着老命不要，来探我这绝魂岭，原来竟是你这文生秀士！可教我好生为难啦！”
萧明霍地一惊，刹步抬头，寒灵剑紧护门面，辨清迎面临风伫立的正是屋中白衣美女，此时长裙曳地，笑态盎然，星眸流转，不住在自己身上溜来溜去！不由暗忖道：“黑飞魔此时谅已去远，凭妳这弱不禁风的样儿，还能把我怎样？”当时胆气一壮，轩眉答道：“姓萧的虽非七绝三老，也不是省油之灯，妳这绝魂岭，难道还能绝我萧某之魂？”
白衣美女罗袖轻扬，掩口笑道：“哟！好大的口气，这座绝岭，本名截虎岭，现在改为绝魂岭了，无论何人，到此绝魂！今晚你算例外，但要不绝魂，就得永留此间！”
萧明俊目闪光，渊渟岳峙，屈指弹剑，剑作龙吟，冷笑说道：“萧某倒愿长供美人驱策，奈何我这柄寒灵宝剑不肯！”
这话说得极为轻薄刻毒，但白衣美女却不以为忤，深深地盯了萧明一眼，忽地笑得花枝乱抖，半晌忍笑说道：“小哥儿，好高傲的脾性！须知任何神兵宝刄，几曾唬得住玉姬仙子，何况你这三尺烂铁？但既然不肯，我也不能强留，那就尽管去吧！”
话完，一声娇笑而起，罗袖轻挥，翩若舞凤，轻巧巧地落在草屋背后的巨石之上，玉手之中，早掣定一支烂银短笛，登时横就樱口，缓缓吹奏。
笛声非宫非商，也无旋律，只是一片呜呜之声，萧明不知她究竟弄的什么玄虚，不觉心头微微一怔。正待举步，忽见丛林草莽，无风自动，吱吱之声，挟着一股刺鼻腥味，卷地而来。
霎眼间数以千计的大小毒蛇，一齐拥到，其中还有几条青鳞巨蟒，长达数丈，最小的也有茶盏大小，昻首吐信，密密围成一个圆圈，把萧明紧困堦心！
任是萧明胆力再壮，在一眼望去，尽是蛇头，那股难闻腥味，中人欲呕的情形之下，也不由得举止失措，怵目惊心，只有紧握那柄寒灵剑，盘旋四顾，兀自想不出一个脱身之计！
俏立巨石顶上，自称玉姬仙子的白衣美人，娇声唤道：“小哥儿！你只答应一声，从今不离开绝魂岭，我立解蛇阵！”
萧明虽在窘迫之中，却因硬话在先，此时岂肯低头，面且教他永远留在这绝魂岭那里能够？同时又不愿轻诺寡信，说了不算，心头一横，愤然怒叫道：“萧某宁愿葬身蛇腹，岂能与妳这无耻妖女为伍！”
这一声“无耻妖女”，把个玉姬仙子气得粉脸生霞，柳眉一竖，烂银短笛又自呜呜奏起！
那些环伺萧明的毒蛇，一闻笛声，吱吱乱叫，由几条青鳞巨蟒领头，鼓腮吐信，蛇目烱烱，齐向萧明逼近，作势欲噬！
萧明腾身而起，吭啷啷一声响处，寒灵剑银虹暴吐，觑准当面逼近的一颗狰狞蟒首，搂头便砸！
那巨蟒微一偏头，正好劈在蟒身，想不到一柄斩金削铁的寒灵剑，劈在巨蟒身上，竟然未损分毫，反而被震得虎口一麻！
那蟒挨了一剑，虽然鳞甲坚逾精钢，外表未损，但因萧明是凝聚十成功力，贯注剑身，这重重一记，内伤挨得不轻，登时身盘一散，蟒尾斜撩，电光石火般向萧明拦腰扫到！
萧明见宝剑失效，心胆俱裂，眼看那蟒尾扫来，力沉劲猛，宛如天王神鞭，斜带风声而至，这一下如被撩着，岂有命在？
当时心头一寒，双腿疾弹，一式“白鹤冲天”平拔三丈，虽是避过蟒尾一击，那地上隙地，霎眼间已尽被蛇群占据。
人在空中，回顾地上密密麻麻尽是昻起的蛇头，那些蛇眼狞视耽耽，好像万点萤光，明知这一落地，准充蛇口美食，疾忙中双足借力互踹，又平升八尺！
这种提纵方式，极耗真力，萧明在第三次借力上腾之时，只能升起两尺有余，渐已精疲力尽。
势成强弩之末，万钧一发之际，眼看一株武林奇葩，就要身裹蛇腹，忽地左侧林头梢上，嗖地腾起一条灰色人影，电射而至，手中持着一面三角小旗，半空中迎风一展！
说也奇怪，这面三角小旗一现，那些蛇群竟然纷纷披靡，争先恐后，只听林莽间一片簌簌之声，立刻逃得一条不剩！
那灰衣人和萧明同时堕地，裂帛般一声暴笑道：“好小子！凭人家那点儿配不上你！飞来艳福不享，却假充正经拼死喂蛇！只可惜我这穷叫化又老又脏，假如人家肯瞟我一眼儿，嘿嘿！我倒甘心情愿在这绝魂岭上，立刻绝魂呢！”
萧明睁目细察来人，果然是个乱发飞蓬，衣衫褴褛，前前后后不知打了几百块补钉的老乞丐，此时已把那面三角小旗收起，手上正捏着一根三尺来长，拇指粗细的青皮竹竿儿，虽是两鬓尽华，面色却红润得如初生婴儿，两道眼神开阖间神光烱烱！
萧明立时醒悟，这位老人准是约定自己到盘龙谷三更相会的林中奇人，方待纳头行礼，那俏立在岩石顶上的玉姬仙子一声娇叱道：“老鬼！休得疯言疯语，我已着小黑子去搬你的老头，想不到你自来投到！你以为绝魂岭上，我玉姬仙子不能绝你之魂？不过，得先问你一事，这面‘蛇神旗’从那里得来？竟用来破我‘九毒蛇阵’？”
老乞丐一听玉姬仙子这大的口气，不由仰天哈哈大笑不止，笑到后来，声音愈笑愈洪，四周林木尽被震荡得沙沙作响，连那数间草屋，也几乎摇曳欲倾，玉姬仙子神色立变！
笑声一停，老乞丐怪眼连翻，说道：“老叫化应一位好友之约，西上天山，顺道一游北漠，想不到莲花峰头频添八十三个冤魂！这一场浩劫奇灾，虽种因于六十年前，九毒魔头居然把一腔无名怒火，牵连到这些武林后辈身上，我就不信妳们魔宫四姬，在那老魔头身上学了多少奇功异能，竟敢口出大言，要搬我这颗老头？”
边说，翻掌一拍后颈道：“妳来搬下试试！”
老乞丐刚才一声震天大笑，用的是“玄门罡气”和佛家的“狮子吼”，功能慑魂夺魄，因人而施，站在一旁的萧明倒不觉得怎样，那玉姬仙子却听来肺腑翻腾，身颤神摇，心胆俱寒！
笑声停过之后，半晌才能宁定心神，勉强逼出一声冷笑，银笛一指道：“老鬼！玉姬仙子承认你功力不凡！一月之后，你敢否在莲绝顶相候，我请魔君亲临，打发你西登极乐，并借你一颗老头，凑上‘人头塔’，完成一件功德。”
老乞丐搔首笑道：“这么说，老叫化今晚不会在这绝魂岭上绝魂了？八十三颗人头，妳以为就此算事？纵令那老魔头不来，我也不会饶他，老叫化倒真要看看这老魔在一个甲子之中，除了一身毒技，又修成了什么通天彻地之能！”
玉姬仙子眉头一皱即开，问道：“那你是答应了？”
老乞丐双目一睁，棱威毕露，正色喝道：“一月之期，他不履约，老叫化率中原武林，直捣魔宫要还八十三颗人头血债！”
话完，不待玉姬仙子插口，左手一挈萧明，右手青竹竿在地上轻轻一点，划空而去。
三人同时一愕之际，林中笑声突停，接着，一种细如游丝，却又字字清晰的声音说道：“女娃儿！别尽向妳那老尼婆师傅脸上贴金，妳回去问问她，妳祖父东门柳，当年凭着一柄寒铁剑，和九毒魔君力斗三百招，就在最后一招‘五云捧日’出手之际，九毒魔君全力施为，手中‘五鬼离魂带’一记‘阴阳分判’，硬迫得妳祖父最后一招，并未递满，这在行家眼里，算是输了半招，幸喜九毒魔君不曾发觉，随后互较轻功，妳祖父在真力耗尽，油灯将枯之时，居然能一纵五丈，抢到莲花峰绝顶，取了那面‘蛇神旗’，得以保全一世英名，这最后一跃夺魁，妳知道是谁之力？”
话音入耳，黄衫少年面色遽变，一双秋水妙目，斜睨了萧明一眼，登时红云朵朵而上！
连自己师傅妙风神尼，至今犹且百思难解的一宗六十年则疑案，林中人居然一口道破，揣摩话中语意，好像那最后一跃，还是得他之助，能不令人惊奇！
惊骇尤在其次，最令黄衫少年羞得粉脸飞霞，难以忍受的，却是林中人竟然当着一个初交未久，轩昻仪度，侠胆英风的萧明，劈头就是那一句“女娃儿”，揭露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这一份羞赧，直待看了萧明一眼，见他木然而立，似若未闻，才稍稍退了几分，总觉林中人着实可恼，蓦地怒聚眉梢，朝林中一声清叱道：“你是何人？敢来乱作妄语！我师傅说过，昔年华山较技，到场的不是一派宗师，便是当代炫赫一时的绝顶高手，这些人屈指数来，二三十年间，已尽化异物，难道还有你这老不死的，未被阎罗勾命？”
林中人又暴起一声大笑道：“嘿！好个倔强妞儿！妳那老尼婆师傅既然阎罗不要，我这臭要饭的，阎王爷岂肯格外垂青，好好！死东门柳撒手尘寰，倒又出了妳这凶横霸道的利嘴丫头，看来无常不临，我只好自往阴司投到了。”
话音一落，笑声又起，这次笑得特别悠长，由近而远，余音如缕，缭绕空际！
黄衫少年此时已确信林中发话之人，必是一位武林遗老，听他笑声已远，既然不肯现身，追也无益，反正他已自称“臭要饭的”，只要回到青城山夕照庵，一问师傅妙风神尼，就知道六十年前，是否有这么一位丐中侠隐！
原来这黄衫少年，正是当年铁剑大侠东门柳之子弹铗书生东门无忌的独生女东门婉儿，自幼便拜在妙风神尼门下！
弹铗书生东门无忌，自十年前浑家因病谢世，勘破尘缘，把一颗掌上明珠托付给妙风神尼之后，便自闲云野鹤，飘然远引，据传说栖隐在天山紫华峰潜参上乘！
东门婉儿十年习艺，已尽得妙风神尼真传，只是功力火候，尚未达炉火纯青，这次乔装遨游华岳，不期在莲花峰顶，乍遇萧明！
凭萧明的武功艺业，在东门婉儿眼里并未十分重视，但轩昻器宇，和那份肝胆豪情，却使她暗暗心折，故玉手疗毒，借旗保命，早是灵犀暗许！
东门婉儿估量那林中高人已去，见玄冰上人还兀自呆在那里出神，因自己身份已露，生怕萧明一旦问起，有个第三者在旁不便，亟想把这老鬼撵走，但不愿再用疾言厉色，微笑说道：“上人如无别事，就请自便！”
玄冰上人原已早瞧出东门婉儿女扮男装，却不知是昔日铁剑大侠之后，听刚才那林中奇人话语，显然与她先祖颇有渊源，不由又增了几分顾忌，此时听东门婉儿暗示要他先走，眉头略皱笑道：“老朽适才并非真要攫夺那蛇神旗，据为己有，不过想见识见识当年那个九毒魔君魔头信物，这……这……”
“这”了半天，还未说出下文，东门婉儿何等冰雪聪明，早知其意，两道柳叶长眉一展，笑道：“好了！好了！江湖一言，驷马一鞭，今天之事，不论你玄冰上人是存心攫夺也好，是想见识见识也好，我和这位萧兄守口如瓶就是。”
此言一出，玄冰上人心头落下一块大石，当时老脸一绽，讪讪笑道：“两位武林奇葩，老朽今日幸会，见了令师妙风神尼，就说老朽问候了。”
话完，蓝衫一抖，破空而逝！
东门婉儿见玄冰上人已去，回顾萧明，见他仍在那里怔怔出神，不由心中大奇，扬声叫道：“萧兄何事沉思？”
萧明猛地醒悟，抱拳施礼道：“仁兄昨晚在莲花峰顶解我一厄，今又仗义见援，萧明刻铭肺腑，永志心曲，惟黑飞魔又把我两位师叔，同毙‘化骨毒掌’之下，萧明誓不与这魔头共戴此天！”
边说，边从怀中掏出那面“蛇神旗”，双手向东门婉儿递上，又复庄容说道：“盛德不言报，先还仁兄此旗，并请赐示尊号！”
东门婉儿芳心一震，暗自寻思道：“难道刚才林中人说的话，他根本未曾听见，还不知自己是女儿之身？或者故意装声作儍，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东门婉儿侠门之女，巾帼奇英，生成一副须眉男儿襟怀，听萧明如此说话，虽是微感失望，却能强自镇定，柳眉微蹙说道：“小可复姓东门，这面‘蛇神旗’，萧明就暂带在身边，那黑飞魔武功诡异，萧兄欲报此仇，不知有何高明打算？”
岂料萧明并不正面答复东门婉儿问话，脸上显出非常异样神色，遽问道：“借问东门仁兄，由此往南约五十里，可有一处盘龙谷？”
东门婉儿摇头笑道：“小可也是初到华岳，不知什么地方是盘龙谷，萧兄问它做什么呢？”
萧明一听东门婉儿不知，更不多说，把那面三角小旗，向东门婉儿手中一递道：“此旗虽可防身，但在下与黑飞魔誓不两立，再次相逢，有我无他，留着也是无用，敬还仁兄！”肩头略晃，腾身已上林梢，掣电飞星般向南寻去。
原来萧明在林中奇人一声长笑之先，另外听到一种声音轻轻传入耳鼓：“萧明小子！看你浑金璞玉，禀赋极好，可惜未遇良匠，要制服黑飞魔，何不求我？由此往南五十里，有所盘龙谷，今晚三更，先在谷中候我！”
这种传音入密的功夫，萧明倒是听人说过，知道林中人必非凡流，因此一直在怔怔出神，想到黑飞魔那种凶神煞相，和他的“化骨毒掌”奇诡阴辣武功，凭自己的师傅一尘子谷青，和几位师叔联手，也未必能占得丝毫便宜，三师叔和七师叔惨死荒林，就是一例！
林中人既说他能制得黑飞魔，定然不是虚言，这种旷世奇逢，可遇难求，岂能轻易错过？
萧明怔怔寻思，以致林中人向东门婉儿说的话，他并没十分留意，要是他知道眼前的翩翩少年，竟是个红粉佳人，虽然赴那奇人之约要紧，但绝不肯就此而去。
女儿家一旦心有所属，总是不能轻易摆脱，东门婉儿见萧明掉头不顾迳去，抱着满怀抑郁，也就一怒返回青城夕照庵不提！
且说萧明展开轻功，向南狂奔，五十里地，照道展眼就到，但因地名不熟，千寻万壑，深谷相连，究不知那一处才是盘龙谷！
山谷既以“盘龙”得名，必是回环蟠绕，有若龙状，但找了好多处，所有山谷形势都是大致相同，看看日影衔山，依然没找着像条龙样盘踞的山，不由暗暗着急起来！
少时，夜色渐起，陡然间阴霾四合，天黑如墨，萧明奔驰了大半天，又饥又饿，早是疲惫不堪，幸亏他胆力素强，遂找了一处岩石覆盖之下，把那柄寒灵剑紧握手中，盘膝静坐，一面调元养神！
一更过后，忽然下起一阵倾盆大雨，隆隆巨响，电闪雷鸣！
他所坐之处，正是面对一条斜谷，就在那电光一闪之际，陡见斜谷中一条白色人影，快逾急箭，一溜烟般从眼前一闪而过！
萧明究竟是个武功不弱之人，经过一个多时辰的调息，体内渐复，但这条白色身形，又使他疑云大起，自己找了半天的盘龙谷，连鬼影子也没遇到一个，这白衣人竟在豪雨如注的穷谷中奔驰，却是有何急事？
精力一复，豪兴又起，心想：“黑飞魔穿的是一身黑，这人绝不是黑飞魔，只要不是那凶煞魔头，怕他何来？不如追踪一程，查个水落石出！”
主意打定，人已从那覆盖的岩石之下，电射而出，急弩离弦般紧随前面飘忽白影，展足疾追！
此时雨势略小，雷电未衰，三、五十步中，总有那么电光一闪，前面白影也就遥遥在望！
约莫追了顿饭光景，看看一条斜谷已尽，谷尽头处陡现一座百丈峭崖，隐闻水声蓬蓬，及至电光再闪，那白影倏已不见！
萧明眼看追踪之人已失，猛一提丹田真气，一纵三丈，几个起落，已近崖畔，原来蓬蓬水声，是一幅百丈怒瀑，从崖巓凌空飞泻，崖脚近处，溅玉飞珠，弥漫着一片水雾！
萧明纵目四扫，峭壁上藓苔满布，寸草不生，左右一带，更无丛条树草，可以藏匿身形之处。这白衣人任是轻功造极，也绝难直履百丈悬崖，终不成还有隐形之术？
但白衣人偏偏就在这死谷尽头，一晃不见，好不教人纳罕！
骤雨过后，阴云渐疎，云隙中微露星光，萧明生性倔强，不信白衣人竟是山精鬼魅，淹化无形！而且为了冒雨追踪，此时已是衣履尽湿，要是毫无所获，岂不太冤！
萧明越想越气，盘龙谷没有找到，误了那林中奇人之约，把一宗罕逢遇合，交臂错过，却又碰上这件怪事，奔波半宵，白耗精力，实在于心不甘！
萧明气愤之余，还怕仅凭目力，看不十分真切，翻手摘下寒灵剑，又向四周穷搜了一阵，依然毫无踪迹，失望之余，仰望悬空怒瀑，两道眼神很自然地顺着泻地银光，从崖巓直向下移，目光触到崖脚一团水雾，猛地一怔，暗道：“这谷中并无河流溪渠，这大一挂飞瀑，直泻崖脚，积水从何流去？莫非瀑从崖壁之下，另有出口？”
此念一兴，更不留停，反正已经衣履湿透，就索性绕到瀑后一寻，好歹要看看这神秘白衣人，是神是仙！是鬼是狐！
遂一手握剑，一手斜撩衣角，绕到飞瀑右侧，沿着溜滑崖壁，缓缓挨身而进。
所料不差，瀑背崖脚，果然被他发现一座巨大石洞，水流湍急，卷起一个伞大漩涡，水滚而入！
再看水面距离洞顶，还有三五尺空隙，萧明俯身察看，只见洞中一片漆黑，水流拍激着洞壁，腾冲如吼，不由暗自盘算：“难道这白衣人，竟是在这洞口浮水随流而逝？”
萧明好生不解，莫非这洞中别有天地？
愈想愈奇，愈奇就愈想探个究竟，反复凝注间，忽见右侧洞壁下，有一座石磴，刚好露出水面。
萧明心中一动，找了几枚鹅蛋小石，拧身一纵，跳落那石磴，用手中小石向前抛去，果然在五尺远近，又发现一块，萧明跃到第二块时，又向前探，一直探到第五座石磴，手中石子已近！
虽然没了石子，但已测出五个石磴之间的距离完全一样，不用说了，前面准还有距离相等的石磴！
此时萧明已改用左手持剑，右手摸索着洞壁，按照一定距离，向前跃去，果然脚脚踏实！
一气跃过五六十座石磴，入洞已有二三十丈远近，忽觉脚下踏处，已不像石磴。萧明撩燃随带火折一看，原来这石洞已到此处分支，澎湃激流，向左面一个较低的洞中冲去，自己却站在右面洞口的一座石级之上。
萧明胆力素豪，半夜独闯幽洞，不但不怕，反而暗暗高兴，估量那白衣人八九不离十，准是藏匿此洞，今晚就拼着看看他究竟是何等人物！
这一座无水石洞，尽是一叠叠的石级，萧明暗蓄真力，气贯周身，功行百穴，紧紧握着那柄寒灵剑，拾级而登，小心翼翼地防着有人突然施袭！
这洞极是陡峻，石级螺旋而上，萧明摸索着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估计已尽千余级，仰头一看，忽现天光一线，点点疎星，原来石洞的出口，竟在百丈崖巓。
萧明跃出石洞，迎着清凉夜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此时浮云尽扫，星半惨横，纵目四瞩，遥见右面尽是一派森林，黑越越地无尽无休，飞瀑水源，就是从那片林中，由几条石渠里，汇集到这百丈崖头，凌空挂落。
萧明暗自忖度：白衣人准是从刚才自己走过的石洞隧道中穿上崖巓，既来往这鬼鬼祟祟的隐秘所在，必非善良之辈，看来这一派险恶森林，其中莫非有甚蹊跷不成？
正自胡猜，蓦见那浓密树丛之内，灯光一闪即灭。这一发现，萧明心头狂喜，他毕竟年轻好胜，又少江湖阅历，除了在莲花峰顶，亲见黑飞魔两招连毙四命，而这四人又都是武林中顶尖儿的好手。因此对黑飞魔有几分忌惮之外，连玄冰上人那种武林瞻仰的宇内三老人物，都敢硬抗，那把这白衣人放在眼里！
他没想到，近两年来这华山莲花峰附近一带，武林人士，谈虎色变，是谁吃了熊心豹胆，敢在莲花峰数十里近处黑夜张灯？
由于这一疏忽，今晚几蹈杀身之祸！
萧明初生之犊，意气飞扬，身形一起，便向密林闯去，把那江湖上“逢林莫入”的规戒，根本忘却！
入林未远，便发现草屋数楹，依伴着一座两丈余高，形如巨兽怒蹲的怪石而筑，门隙中微露灯光。
萧明存心先察看一下屋中情形，遂暗调真气，展开六师叔紫衣无影顾旋风的“游龙步”，轻飘飘点地无尘，掩到草屋背后，把整个身形，紧紧贴着那座虬蹲巨石，从茅茨隙中，向内偷窥。
鼻端刚刚触及隙缝，便嗅到一股淡淡幽香，如兰如麝，中人欲醉！
及至注目向内一瞧，嘿！原来这几间外形看来极其破旧的草屋，里面却陈设得富丽华美之极，室内正中悬着一盏八角琉璃灯，四壁锦幔低垂，一张镂花湘妃榻上，堆红叠翠，俨然富室千金的香闺绣闼。
萧明正自寻思，料不到这穷岭荒林之内，竟有如此香艳处所之时，忽地锦幔轻撩，走出一个绝色美女！
那女的腰如约素，眉似远山，一双横波妙目，配上贝齿朱唇，琼瑶玉鼻，宛如出水芙渠，皓腕之上正搭着一袭雨湿淋漓的白色罗衫。
萧明立时一震，脑中电转，难道自己追踪半宵之人，竟然是她？
方待看个仔细，陡听一声尖锐厉啸，从林木梢头，划空而至，这啸声入耳极熟，萧明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身形一缩，寒灵剑平举当胸，挽诀齐眉，准备万一被她发现时，抢占机先，拼力一击！
啸声方落，一条黑色人影，捷如鹰隼，奇速无比，已落在草屋当前，那种奇特身形，萧明落眼就识，正是在莲花峰头建百颗“人头塔”的辣手凶神黑飞魔！
像黑飞魔这种凶毒无比的杀人魔头，难道还懂得怜香惜玉，这草屋中的解语娇花，竟是他的情妇不成？要不然就是为了她的项上人头而来！
如果黑飞魔真要辣手摧花，自己是不是就忍心坐看美人化鬼，还是不计成败，出手一拼？
萧明念头尚未转定，黑飞魔早已经推柴扉而入。这一来，握住寒灵剑柄的手，已自暗暗沁汗，心头不住卜卜狂跳，自问要斗黑飞魔，硬充护花使者，等于想把自己一颗六阳魁首，早点凑上“人头塔”！
利害一明，也就不敢轻举，暗自估量，此时屋中美女，必定已惊得花容惨白，面无人色，或者已经玉殒香消，把不住微探身躯，向内瞧去。
嗨！自己空捏了一把汗，那室中美女却悠闲地躺在一张流苏椅上，妙目微阖，桃花玉颊上梨涡隐现，神态恬静之极。
萧明倏又转念，原来黑飞魔这煞神，一面在莲花峰上建“人头塔”，杀人如芥，同时却在这荒林之内，暗藏春色，享尽艳福！不由得一丝无名妒念，掠过心头。咬牙暗道：“我斗你不过，我来放把野火，教你这魔头火海销魂！”
毒念刚起，陡见室中美人脸色一寒，叱道：“小黑子！时光只剩半年啦！那‘人头塔’还差十七颗，你有把握如限完成？”
另一间没有灯光的暗室里面，一个微带颤抖的声音答道：“这……这个，我尽力而为吧！”
白衣美女用一种极端严厉冷峻的口吻说道：“哼！尽力而为？你可知道魔君言出如山，半载光阴，转眼就过，莲花峰顶的‘人头塔’，到期如少了半颗，准教你骨化飞灰，血肉喂蛇！”
小黑子未答，白衣美女复又冷冷说道：“总算你的成绩不错，但还余十七颗人头，眼看愈来愈难，七绝之中，已获其二，另外五个我相信你不难一个个把他们的瓢瓜儿摘上莲花峰，至于宇内三老，就要稍费周折了，还有那两个老不死的，更是辣手，而这两颗老头，魔君非要不可！”
隔室一声惨笑道：“玉姬！我们也算是同列魔君门墙，妳何必尽管逼我！尚余五绝三老，纵令‘化骨毒掌’不能奏效，凭着‘五鬼离魂带’，还怕不能把几条老命一齐勾却！只是那青城山的老尼婆，有一面魔君昔年信物‘蛇神旗’，而另外那个老乞丐，更不知踪迹何处！”
白衣美女眉梢添颦，轻喝道：“小黑鬼！什么同列门墙？你休得乱扯，还是作速完成那‘人头塔’保住命儿要紧，那面‘蛇神旗’虽是魔君信物，但那夕照庵的老尼姑睥睨一世，岂肯用它作护身符，至于那个老乞丐，今晚已在盘龙谷现身，要去速去！”
暗室中更不答话，一声厉啸起处，冲门而出，尾音掠过树梢，黑影一闪而逝。
萧明屛息听完室中对话，如坠十里烟雾，半晌矫舌难下，真没想到这草屋中的如花娇娘，竟是个蛇蝎美人，万幸自己没有冒昧出手，否则岂不死得太冤！
但黑飞魔临去声威，却被惊得浑身一抖，不小心触动一根草枝，发出一声轻响！
室中美女蓦地回头，对正着萧明嫣然一笑，这一笑之中，把刚才对待黑飞魔的那种冷冰冰神色，一扫而尽，严霜戾气，尽化柳媚花娇，那双漆似寒星的秋水妙目，更是勾魂摄魄。
萧明心神一荡，疾忙缩身而退，猛想起刚才这蛇蝎美人说的盘龙谷老丐现身，不正是自己要找的林中奇人是谁？何不追踪着黑飞魔，先看一场神惊鬼哭的生死殊斗，及那位前辈高人，是否能制服黑飞魔！
其实他这主意完全打错，黑飞魔飞行绝尘，来去如风，轻功已臻神化之境，岂是追踪得上！
萧明刚一跃出岩石，便见眼前白影一晃，一声娇笑道：“我们屋中谈话，想不到隔墙有耳，我还以为是七绝三老之流人物，拼着老命不要，来探我这绝魂岭，原来竟是你这文生秀士！可教我好生为难啦！”
萧明霍地一惊，刹步抬头，寒灵剑紧护门面，辨清迎面临风伫立的正是屋中白衣美女，此时长裙曳地，笑态盎然，星眸流转，不住在自己身上溜来溜去！不由暗忖道：“黑飞魔此时谅已去远，凭妳这弱不禁风的样儿，还能把我怎样？”当时胆气一壮，轩眉答道：“姓萧的虽非七绝三老，也不是省油之灯，妳这绝魂岭，难道还能绝我萧某之魂？”
白衣美女罗袖轻扬，掩口笑道：“哟！好大的口气，这座绝岭，本名截虎岭，现在改为绝魂岭了，无论何人，到此绝魂！今晚你算例外，但要不绝魂，就得永留此间！”
萧明俊目闪光，渊渟岳峙，屈指弹剑，剑作龙吟，冷笑说道：“萧某倒愿长供美人驱策，奈何我这柄寒灵宝剑不肯！”
这话说得极为轻薄刻毒，但白衣美女却不以为忤，深深地盯了萧明一眼，忽地笑得花枝乱抖，半晌忍笑说道：“小哥儿，好高傲的脾性！须知任何神兵宝刄，几曾唬得住玉姬仙子，何况你这三尺烂铁？但既然不肯，我也不能强留，那就尽管去吧！”
话完，一声娇笑而起，罗袖轻挥，翩若舞凤，轻巧巧地落在草屋背后的巨石之上，玉手之中，早掣定一支烂银短笛，登时横就樱口，缓缓吹奏。
笛声非宫非商，也无旋律，只是一片呜呜之声，萧明不知她究竟弄的什么玄虚，不觉心头微微一怔。正待举步，忽见丛林草莽，无风自动，吱吱之声，挟着一股刺鼻腥味，卷地而来。
霎眼间数以千计的大小毒蛇，一齐拥到，其中还有几条青鳞巨蟒，长达数丈，最小的也有茶盏大小，昻首吐信，密密围成一个圆圈，把萧明紧困堦心！
任是萧明胆力再壮，在一眼望去，尽是蛇头，那股难闻腥味，中人欲呕的情形之下，也不由得举止失措，怵目惊心，只有紧握那柄寒灵剑，盘旋四顾，兀自想不出一个脱身之计！
俏立巨石顶上，自称玉姬仙子的白衣美人，娇声唤道：“小哥儿！你只答应一声，从今不离开绝魂岭，我立解蛇阵！”
萧明虽在窘迫之中，却因硬话在先，此时岂肯低头，面且教他永远留在这绝魂岭那里能够？同时又不愿轻诺寡信，说了不算，心头一横，愤然怒叫道：“萧某宁愿葬身蛇腹，岂能与妳这无耻妖女为伍！”
这一声“无耻妖女”，把个玉姬仙子气得粉脸生霞，柳眉一竖，烂银短笛又自呜呜奏起！
那些环伺萧明的毒蛇，一闻笛声，吱吱乱叫，由几条青鳞巨蟒领头，鼓腮吐信，蛇目烱烱，齐向萧明逼近，作势欲噬！
萧明腾身而起，吭啷啷一声响处，寒灵剑银虹暴吐，觑准当面逼近的一颗狰狞蟒首，搂头便砸！
那巨蟒微一偏头，正好劈在蟒身，想不到一柄斩金削铁的寒灵剑，劈在巨蟒身上，竟然未损分毫，反而被震得虎口一麻！
那蟒挨了一剑，虽然鳞甲坚逾精钢，外表未损，但因萧明是凝聚十成功力，贯注剑身，这重重一记，内伤挨得不轻，登时身盘一散，蟒尾斜撩，电光石火般向萧明拦腰扫到！
萧明见宝剑失效，心胆俱裂，眼看那蟒尾扫来，力沉劲猛，宛如天王神鞭，斜带风声而至，这一下如被撩着，岂有命在？
当时心头一寒，双腿疾弹，一式“白鹤冲天”平拔三丈，虽是避过蟒尾一击，那地上隙地，霎眼间已尽被蛇群占据。
人在空中，回顾地上密密麻麻尽是昻起的蛇头，那些蛇眼狞视耽耽，好像万点萤光，明知这一落地，准充蛇口美食，疾忙中双足借力互踹，又平升八尺！
这种提纵方式，极耗真力，萧明在第三次借力上腾之时，只能升起两尺有余，渐已精疲力尽。
势成强弩之末，万钧一发之际，眼看一株武林奇葩，就要身裹蛇腹，忽地左侧林头梢上，嗖地腾起一条灰色人影，电射而至，手中持着一面三角小旗，半空中迎风一展！
说也奇怪，这面三角小旗一现，那些蛇群竟然纷纷披靡，争先恐后，只听林莽间一片簌簌之声，立刻逃得一条不剩！
那灰衣人和萧明同时堕地，裂帛般一声暴笑道：“好小子！凭人家那点儿配不上你！飞来艳福不享，却假充正经拼死喂蛇！只可惜我这穷叫化又老又脏，假如人家肯瞟我一眼儿，嘿嘿！我倒甘心情愿在这绝魂岭上，立刻绝魂呢！”
萧明睁目细察来人，果然是个乱发飞蓬，衣衫褴褛，前前后后不知打了几百块补钉的老乞丐，此时已把那面三角小旗收起，手上正捏着一根三尺来长，拇指粗细的青皮竹竿儿，虽是两鬓尽华，面色却红润得如初生婴儿，两道眼神开阖间神光烱烱！
萧明立时醒悟，这位老人准是约定自己到盘龙谷三更相会的林中奇人，方待纳头行礼，那俏立在岩石顶上的玉姬仙子一声娇叱道：“老鬼！休得疯言疯语，我已着小黑子去搬你的老头，想不到你自来投到！你以为绝魂岭上，我玉姬仙子不能绝你之魂？不过，得先问你一事，这面‘蛇神旗’从那里得来？竟用来破我‘九毒蛇阵’？”
老乞丐一听玉姬仙子这大的口气，不由仰天哈哈大笑不止，笑到后来，声音愈笑愈洪，四周林木尽被震荡得沙沙作响，连那数间草屋，也几乎摇曳欲倾，玉姬仙子神色立变！
笑声一停，老乞丐怪眼连翻，说道：“老叫化应一位好友之约，西上天山，顺道一游北漠，想不到莲花峰头频添八十三个冤魂！这一场浩劫奇灾，虽种因于六十年前，九毒魔头居然把一腔无名怒火，牵连到这些武林后辈身上，我就不信妳们魔宫四姬，在那老魔头身上学了多少奇功异能，竟敢口出大言，要搬我这颗老头？”
边说，翻掌一拍后颈道：“妳来搬下试试！”
老乞丐刚才一声震天大笑，用的是“玄门罡气”和佛家的“狮子吼”，功能慑魂夺魄，因人而施，站在一旁的萧明倒不觉得怎样，那玉姬仙子却听来肺腑翻腾，身颤神摇，心胆俱寒！
笑声停过之后，半晌才能宁定心神，勉强逼出一声冷笑，银笛一指道：“老鬼！玉姬仙子承认你功力不凡！一月之后，你敢否在莲绝顶相候，我请魔君亲临，打发你西登极乐，并借你一颗老头，凑上‘人头塔’，完成一件功德。”
老乞丐搔首笑道：“这么说，老叫化今晚不会在这绝魂岭上绝魂了？八十三颗人头，妳以为就此算事？纵令那老魔头不来，我也不会饶他，老叫化倒真要看看这老魔在一个甲子之中，除了一身毒技，又修成了什么通天彻地之能！”
玉姬仙子眉头一皱即开，问道：“那你是答应了？”
老乞丐双目一睁，棱威毕露，正色喝道：“一月之期，他不履约，老叫化率中原武林，直捣魔宫要还八十三颗人头血债！”
话完，不待玉姬仙子插口，左手一挈萧明，右手青竹竿在地上轻轻一点，划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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