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朝觐见怪状
2021-09-28  作者:江上鸥  来源:江上鸥作品集  点击:

  瞻基在哪里?
  真皇太子的队伍正出徐州向北方行进。这一回可以说是旌旗猎猎、声威豪壮了。徐州卫。那是一个兵家必争的重镇。
  太祖皇帝在金陵称帝后,废除了过去的统军、元帅等军制,设立了武德、龙骧、豹韬、飞熊、威武、广武、兴武、英武、鹰扬、骁骑、神武、雄武、凤翔、天策、振武、宣武、羽林等十七个卫。大凡每卫部兵五千六百人,头领为指择,统兵一千一百二十人为千户,设千户所,一百二十人为百户,五十人为总旗,十人为小旗。到洪武二十六年,天下共设内外卫三百二十九个。千户所六十五个。其中,金吾前卫、金吾后卫、羽林右卫、羽林左卫、府军卫、府军左、右、前、后四卫、虎贲左卫、锦衣卫、旗手卫是皇帝亲军指挥的。其余大部分为地方统领。
  徐州卫是中军都督府在外直隶的卫所,由于地理位置重要,所以素来驻扎重兵。太祖皇帝当年定都南京视徐州为北国锁钥,废除了元代的武安州城,在原址上重建徐州新城,建徐州卫。
  现时徐州伯爵为彭城伯张昶,张昶的妹妹是当今皇帝的妻子——昭皇后。也就是皇太子的亲生母亲,张昶便是仁宗的大舅子,皇太子的亲舅舅。不过张昶可不是靠当国舅爷起家的。当年他随燕王起兵征战,取大宁、战郑村坝,冲锋陷阵、战功赫赫,被授为义勇中卫指挥同知。援蓟州,大败辽东守军,此外,协助朱高炽守北平均有大功,所以成祖封他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是天子亲领的,天子出行,它侍从警卫;天子上朝,它掌管仪仗;天子住在宫中,锦衣卫负责警卫。所以统领锦衣卫的指挥绝不是一般角色。
  张昶后来犯奢傲放纵、凌辱下人的过错,遭到成祖的戒斥。
  成祖道:“皇亲国戚更应奉公守法,否则将加倍惩罚,如果你能在富贵之时不忘贫苦之日,那么你就不会产生奢傲放纵、凌辱下人的过错,今后再犯,绝不再宽恕。”
  张昶倒也识相,果然改过自新。
  仁宗即位后便擢升这位大舅子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的要职,并封为彭城伯,封地便是徐州。
  张昶虽封彭城伯,人却在京师供职。彭城伯府由其子张辅掌管,张辅得知表弟瞻基有危险,哪里还敢怠慢,当即带领“神机军师”袁忠彻赶往徐州卫指挥使衙门,商议调兵一事。
  徐州卫按规定有五千六百人。成祖迁都北平后,政治中心北移,虽视徐州为南国门户,但南边还有旧都,所以在驻兵问题上不那么看重,只驻有三千五百人马,其中骑兵只有千人。
  明时调兵用的是走马符,“神机军师”袁忠彻持走马符到卫提调兵马,指挥使哪有不从之理。不过当“神机军师”袁忠彻提出要提走三千人骑时,指挥使面露难色。
  “神机军师”袁忠彻道:“你是怕城空,无人治安?”
  指挥使点头道:“正是!”
  “诸葛亮仅凭老军数名便吓退了司马的百万大兵……”
  “军师之意是也设空城之计?”
  “那倒也不必,百里之内并无叛军,更无啸聚之徒。留下的人马只要照旧旗帜鲜明,巡守严谨便可。徐洗卫的军马护送到滕县,便会有兖州卫和滕县千户所的兵马接应,不过,只能调回步兵,骑兵千余仍要护送到黄河渡口。”
  指挥使不能再找借口托词了,答应了下来,立即下令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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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里山群峰岿然,奇岩突兀,东西连绵九里,故得名。
  九里山群峰中以象山、团山、宝峰山最为多姿多采,西峰像一头巨象低首,所以叫象山,中峰高而圆,所以叫团山,最东端是琵琶山,山形酷肖一只琵琶。宝峰山东边有陡山口和平山口,是穿越九里山北出的南北通衢大道。
  九里山前十分平坦是卫所练兵之地,相传楚汉相争时,韩信率大军围困楚军于九里山下,布下“十面埋伏”阵,大将樊哙立于山顶,舞旗为号,调动汉军,展开一场壮观宏伟的搏杀。
  今日皇太子要在这里公开慰劳军卒。
  皇太子面对这块大地别有一番感慨,因为二十余年前祖父朱棣与皇叔朱允炆(建文帝)就在这里布兵决过雌雄。
  九里山前作战场
  牧童拾得旧刀枪
  顺风吹动乌江水
  好似虞姬别霸王
  不知是谁写的诗,不知是谁作的歌,歌声从旷野里传来,和着卫所军卒的踏踏马蹄,倒也是别有情趣。
  三千步骑,军威雄壮,旌旗蔽空,步队在前,马队在后,军容肃然,个个英姿焕发。
  皇太子雄骑昂藏,在众侠的护卫下来到阵前,博得众军卒的注目,人人引颈跷足。
  皇太子主持完了简朴的出征仪式,便在“火圣剑手”徐玉郎等的护卫下汇入了骑队。他们穿着同样的军衣,一旦混入队伍中,便难分伯仲了。
  鱼目混珠也罢,珠混鱼目也罢,这是“神机军师”袁忠彻的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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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王朱高煦的精锐已经集中到了一起,除了青衫道人、黄衫道人及朴虎、阮中林、艾啸天、云龙子以外,还有新从哈密卫征召来之鞑靼裔高手鬼力脱脱,乌斯藏大宝法王帐前高手恰力也。鬼力脱脱身高丈余,肌腱鼓绽,蕴含大力,每顿食斗米只羊,百多斤重物在他手中如同玩物。恰力也是藏人,一把藏刀使得出神入化,所学瑜珈功,身轻如絮,能飞腾,状若柳烟,可怕也在此,于无声处杀人如探囊取物。
  汉王朱高煦的心腹,乐安指挥王斌被派为前敌指挥,区区指挥本没有什么了得,但是汉王朱高煦已内定他为日后登基时的一品当朝太师,所以骄横得可以。
  王斌身为武将,膂力过人,足智多谋,确也算得上是汉王朱高煦的一条膀臂。汉王朱高煦将他派到黄河南岸来,目的是要他组织指挥将皇太子阻在黄河以南。
  皇太子杂在三千军卒之中,跟着大队浩浩荡荡进发,无论是谁也难以从四路纵队中一一去辨认,更何况服式、骏马都大体相同呢!
  王斌要手下人等化装成百姓,在大队必经之路口、街口一一细细观察,因为皇太子骑马行进已将两档磨烂,手下人不会不时时照顾,再说军卒从没有见过皇太子,如今皇太子就在身边,怎禁住那好奇的目光。那么,好奇的目光便是最好的指示标。
  殊不知军师下的军令十分严厉,行进中绝不容许左右顾盼,更不得交头接耳,违令者以军法从事。
  皇太子更知其间的厉害,哪里还敢像在宫中一样摆威,咬着牙支撑着,竟然没有露任何破绽。
  根据皇太子谕旨,滕县千户所和兖州左卫派出的五百骑兵,在滕县城南接下了部分护卫任务。
  徐州卫的步兵由此折返,只留下一千名骑兵,继续前进。
  王斌十分恼怒,因为队伍已经接近曲阜,却还没有找出皇太子踪迹在何处。虽然兖州左卫的马队中已经混入了一些被收买的军卒,但由于军师只让兖州左卫和滕县千户所的五百人作外围警戒,内圈仍由徐州卫的马队护卫。所以根本无法近前,更无法识别。
  王斌心中很着急,因为此举关系到汉王朱高煦能否顺利把皇位搞到手,只有汉王南面称帝,太师的蟒袍才能真正披到自己的身上,才不是画饼。先朝成祖皇帝靖难起兵推翻他的侄儿建文帝时,张玉、朱能、邱福三人都不过是千户、副千户,可是跟定燕王夺了江山,张玉被封为荣国公;朱能当上了成国公;邱福成了淇国公,胜者王侯败者寇,人生就是赌博,不铤而走险难成气候,常言说得好:乱世出英雄。十年苦读也好,千日之功也好,靠乡试、县试、府试、会试,从儒童、庠生、举人,一步步爬行到白头。何时能翼振云霄?只有乱,才能打破一切常规。
  前车已过,后车可鉴,封土裂邦在此一举,这一宝押在汉王身上,吉凶祸福只有看天意了。
  羊狠狼贪的野心,欲壑难填,欲望是无止境的。
  汉王朱高煦就是接受了其父朕即天下,王威御极的熏染。
  权欲的吸引力也将是无止境的,因为秉钧听政,雄踞万民之上,终究是最大的无拘束,最大的权力,可以带来最大的享受,最大的自由,最大的富有,最大的生杀予夺之权。锦衣玉食,结驷连骑,都取决于权柄。有权柄才有这一切,这是从秦始皇开始传到如今的金科玉律。
  有窃弄神器者,大凡舐糠及米之心盛矣。移天易日之心愈切,就愈躁动难按。王斌下决心要在峄山下冲击军阵,以查出谁是皇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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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峄山在滕县北、邻近邹县,山势不算十分高峻,地形却起伏险要,山西根有个叫靠山庄的村子,村前有条大沟,像是谁在山坡上切了一刀似的,陡峭极了,村后有条驿路,驿路是前人从起伏的岭地上开出来的,靠山庄这一带有三四里地全是石脊石背。
  这一天逢集,靠山庄外驿路上到处是摆摊设点的人,赶集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四乡的人挑着新收的杏子、大麦,担着鲜菜,赶着猪、羊,推着一车一车杂货,车上刀剪斧刃、针头线脑、盆罐瓶桶、篮篓笼筐,无所不有。
  今天这集熙熙攘攘格外热闹,从庄北到庄南磕头碰脑的赶集人群排了足有里把地。
  不过叫卖叫买的人却并不十分欢势,一个个脸拉得老长,仿佛有灾难临头似的。
  在距村南两里地的地方,岭上有一条东西向的村路与驿路成十字交叉,在村北一里多路的地方同样有一条从东南向西北斜出的村路,与驿路成斜十字相交,在这两处相交的路口各停放了十几辆装满青草的马车、驴车,毛驴和马儿没有套在车上,而是放在山坡上,散在地悠然地啃着青草,十几个农夫手挥弯镰正在刈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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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峄山高处突然倒下了一棵树,紧接着稍矮一点的山包上又倒下了一棵。靠山庄集上的人像是被谁拧了一把似的,一个个直起腰,支棱起耳朵,瞪大眼睛往南边瞧。
  山包那边首先露头的是一面杏黄色的大旗,接下来一匹枣红色军马跃上岭脊,一匹二匹,越来越多,眨眼之间岭脊上站满了军马,旌旗招展,军马嘶鸣。
  马队冲下来了,四路纵队,每一列、每一伍都很规整,自然是经过训练的。马队推进得很快,转眼就进了集市,无论马上的人怎样吆喝,赶集的人还是没有办法让开,因为一边是深沟断崖,一边是大山。
  马队只能四路变成两路,挤挤插插穿过狭窄的山道。虽然行进速度减慢了,但毕竟没有什么阻拦,大约有五六百骑已经出了靠山庄北头,上前边的斜十字岔道了。
  突然,军马像是被什么东西蹉住了脚似的,原地打起旋来,马上的骑手怎么也控制不住,军马咴咴地嘶鸣着,没头没脑地载着军卒往草车上拱。
  军马撒起欢来了。那蹄子趵、蹶、蹴、踢,仿佛是中疯着魔一般。
  大凡军马多选膘肥体壮的儿马,不去势,因为雄性十足方是骏马,阉过的马跟骒马一样,其耐力、爆发力都远不如儿马。军营是儿马成群的地方,难得有骒马去,更容不得发情的骒马。
  那些军马踟蹰不前,纷纷奔向那些手提粪桶往草上泼尿的农夫。
  原来是那股气味,那些发情骒马的尿臊味把那些雄性十足的家伙们鼓荡得难以自持。蕃孽子孙的烈焰一旦被触发,便不可收拾,于是军中慅慅,纷扰不安的马儿躁动着去拱草车,继而去追逐那些正在山坡上啃青草的母驴、骒马。
  骑手们哪里驾驭得了这些被情欲之火燃炽得近乎疯狂的家伙。
  兽类的情欲是无理智的,一旦激发起来便要发泄,它们把要羁绊它们的骑手们掀翻在地,争先恐后地奔向他们的“情侣”,甚至毫无顾忌地为争夺“情侣”而嘶咬踢趵。更有甚者,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有后来者反而占了先机,耳鬓厮磨一番,竟然洋洋得意地跨上了骒马的背,行起苟且之事来。
  前后两段都乱了,走在集市中的马队从鼎沸喧腾的人群中经过,突然有许多人抱着一大抱一大抱新收的麦草冲进集市,一边扬撒,一边高呼,“喂!喂马啰!喂马啰!”
  二三里地长的路面上撒满了麦秸,军马每走一步都会打滑,因为麦秸下面是硬石板。失蹄的失蹄,打滑的打滑,驳杂狼藉的道上一片淆乱。整齐的马队军容顿失,每匹马儿像喝醉了酒一般,不停地前跌后踔,将骑手甩得歪歪斜斜。
  威武雄壮的军阵被截成了三截。首尾不能呼应。
  这一切都是王斌的诡计,王斌认为皇太子不是能征惯战的良将,只有把军阵截断冲散,造成混乱,才有机会寻找皇太子。因为,一、通过识别骑术,可以找出皇太子,据他们的了解皇太子的骑术不很精良;二、军阵一乱,必然有人会去保护皇太子,那样,就容易识别了。
  王斌就隐蔽在峄山上的一块巨石后面,用一面旗子指挥着这一行动。
  然而,数千人的马队排了几里地长,怎么才知道皇太子是在前边、中间还是后面呢?
  王斌自以为自己的判断是有道理的,皇太子身为储君,决不会走在前面,即使他想走在前面,“神机军师”袁忠彻也不会让他走,因为他们深知这一路处处有人阻截,走在前面无疑是先送死,为储君的安全计,他料定“神机军师”袁忠彻即使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让皇太子冒险先行,从密集的人群中穿过,他还料定皇太子不会走在后面,因为,队尾也是易受袭扰的地方。于是他把目标定在每段的中部,尤其是中段的中部。
  中段确有几个人骑术欠佳,七滑八颠竟然被重重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而且军衣内露出了士兵不会穿,也不准穿的名贵纱衫。
  有人大声呼喝:“皇太子在此!”
  王斌居高临下,旗帜一变,七八名高手刀剑齐举,高喊一声:“瞻基小儿哪里逃!”
  只见高手们如狼似虎直扑落马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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