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勇破天雷掌
2021-09-28  作者:江上鸥  来源:江上鸥作品集  点击:

  六五:贞吉,无悔。君子之光有孚,吉。
  ——周易·未济第六十四
  解:筮遇此爻,所占之事吉,可以无悔,君子之光荣是在战争中有所俘虏,是吉矣。

  皇太子这一路的情况又如何呢?
  且说皇太子在宿州等待了两日。之所以驻马不前,乃是因为“神机军师”袁忠彻觉得一过宿州往前逼近徐州便渐渐接近汉王朱高煦的势力范围了,汉王真正的势力范围在黄河下游两岸,南达泰山、徂徕山。但为了某种目的,不排除前出到江北的可能,劫夺钦使海寿就发生在江边。徐玉郎追踪到洪泽湖一带,说明汉王朱高煦的鹰犬前出得很远了。不过毕竟离大本营十分遥远,尚不须担心有更多的后援。
  “火圣剑手”徐玉郎带南宫雁、路氏四杰、“千手佛”孙三山及路三辈等赶到宿州。皇太子正为乔装改扮一事发脾气。
  “神机军师”袁忠彻要他乔装成女子。他殷殷道:“沿途鹰犬众多,如不改装恐难躲过汉王的耳目。”
  皇太子英年气盛,怒冲冲地说:“君父在上,何人敢妄行?”
  “神机军师”袁忠彻不紧不慢,循循善诱道:“当初,先皇帝成祖陛下在世时,汉王在京师尚敢私蓄兵马谋夺嫡位,皇考虽有姑息,却也足见汉王刁悍乖戾。如今殿下是子侄辈,更不在他的眼中,难说不敢妄行,而种种迹象表明侈离之心已不在五内,足表其行了。”
  皇太子也觉得袁忠彻言之有理,只是觉得堂堂一国储君改装裙钗青娥有失体统。
  袁忠彻道:“殿下如看作姹女觅艳寻常嬉戏自是不妥,要知道这是谋略之道,兵不厌诈是兵家之要,稍有疏忽会导致国祚之危,所以……”
  “火圣剑手”徐玉郎倒对男扮女装甚感兴趣,“殿下,不要耍性子了,我当你的丫环还不成?”
  按“神机军师”袁忠彻的布置,皇太子扮成小姐,因为他料定这样做比较安全。汉王朱高煦的人遇到这种情况,首先要除掉的是保护小姐的人。
  装扮停妥,两下便分道扬镳了。
  “神机军师”袁忠彻带车队走通衙大道直扑徐州,一路由路中朗扮皇太子,大张旗鼓地行进,车队未到,报信的人儿已经先行,沿途州县官员纷纷远出迎迓,那样便吸引了对手的视线。而徐玉郎带着南宫雁、“千手佛”孙三山、路三辈变成僮仆、丫环,加上皇太子共五人,抄小路趱行。
  皇太子和徐玉郎都戴着竹笠,笠帽四周蒙着一圈透亮的黑纱,透过黑纱可以看见周围的情景,而外人却无法透过黑纱看清他们的真面目。
  一路行来,徐玉郎虽然妙语连珠,逗得大家格格直笑,他的心情却是十分沉重的。此行担子确实沉重,凭眼下这四个人,如果有高手一对一来堵截,那么就很难突破这重难关。
  江淮平原,一马平川,麦浪重重涌波,已是盛夏景色。好在他们是在马上,居高临下没有人能够在麦地里掩藏,倒是路过村落时需要十分小心。
  心急马快,到了符离集前边那个叫柳林集的村子,他们歇下来打尖。在一处茶棚柳荫下喝茶吃干粮,皇太子虽然饿急了,接过这荒村野店烙的火烧,却只嚼了几口,便再也咽不下去了。
  徐玉郎逮住“千手佛”孙三山扯着他的耳朵道:“弄的什么饭食,还不给小姐搞点儿好吃的去!”
  “千手佛”孙三山会意,去找酒家搞酒菜去了。
  就在此时,茶棚外又来了一骑,缰绳往树上一拴,便走进茶棚,此人持剑,进得茶棚将手中的剑往桌上一扔,扯着嗓子喊店家沏茶。顿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这人头戴范阳笠,也用面纱遮着荫,一样看不清脸面,辨不清年龄。
  “喂!小妞!陪爷们耍耍怎么样?”说话的这个人粗门大嗓,翘起剑鞘去掀皇太子的面纱。
  “啪!”
  “嗖!”
  徐玉郎猛一拍桌子,桌上那粗瓷大碗连同茶水一起像削水漂一样直射过去,那人慌忙用剑一拨,碗是拨开了,茶水却把他的范阳笠冲离了脑袋。徐玉郎不看便罢,一看“哧!”一下笑了,笑得弯了腰,身子钻到桌子底下。
  那人正要动肝火破口大骂,刚一张口,“嗖!”一道黑线划过,有个圆球直射他的嘴。
  那人赶紧闭嘴,不料黑圆球已经进了口,一下咬个正着,忽觉一股臭味直冲脑门,连忙吐手心里一看,竟是粒狗屎。不由勃然大怒,两手把桌子一端,就要掀翻。
  “慢!有种的跟奴家到野地里去比试,不要吓着我家小姐!”
  “奶奶的!”
  “不要叫这么甜!”
  “臭丫头,大爷还怕你!”
  徐玉郎示意南宫雁、“千手佛”孙三山、路三辈佑护皇太子,接着便一纵身出了茶棚,走到空旷的地方。
  那人跟了过去,边走边道:“比试是给人看的,没有人裁决怎么分输赢?咱们可说好,输了可得给我做夫人!”
  “你调戏良家妇女的老毛病又犯了,我不用兵刃,打你三个耳光,以示儆尤!”
  “吹牛皮也不怕闪了舌头!”
  徐玉郎将内气贯于指掌间,挥手一掌扇去,隔老远,自然没听见声响,不料那人却“啊呀!”一声喊。
  “怎么!火辣辣!比狗屎有滋味吧!”说话间又一掌扇过来,依然是隔空扇击,那人捂着脸惨然叫道:“你是火圣剑手……”
  “火什么?……再来一个辣乎乎!”说话间又一掌推出,只见那人被强大气流所摧,一腚坐在了地上。
  “火……”
  “叫徐大姐!”
  “是徐……徐大姐!你饶了我吧!我瞎了眼!”
  “你小子还调不调戏妇女?”徐玉郎悄声但严厉斥道。
  “不!不敢了!我对天盟誓!皇天在上……”
  “少来这一套,我都听够了,你丢尽了‘皖南双侠’的名头,你哥是天,你是地,再采花,小心我割了你那传种的东西。”
  堂堂八尺之躯竟对徐玉郎俯首贴耳,你道何来?
  原来,这是徐玉郎出道以后,在九华山结交的朋友。

×      ×      ×

  孟春时节,北国正是腊梅花开,银粟遍地的岁令,鹤毳玉尘,漠漠蒙蒙,而皖南九华山下却是麦苗青葱,柏苍松翠。迎春花儿早早开了,向阳坡上一点一点如同天女散下的金粒儿。
  向晚时分,在通往池州的官道上驰来了一匹青骢马,马蹄快疾生风,鸾铃叮铃引人。徐玉郎穿湖蓝青圆领裥衫,戴四方平定巾,一副儒生打扮。虽不是英姿勃勃,却也是潇洒不已。眼似星辰,开合之间星光四射。
  他从岳阳经九江慕九华山之盛名而来。
  经过长途奔波,进池州时已是门板“劈啪”之时了。
  徐玉郎牵马沿城中石板路走去,远远看见前方一家酒肆,酒旗未落,门板未上,灯火一片辉煌,于是,牵马过去。
  酒肆名“菜根香”,名不雅,但寓意很深,此家酒肆连做出的菜根都是香的,遑论其他呢!
  徐玉郎把缰绳扔给店小二,从马褡子里取出罗汉伞和银两、衣服,走进店门。
  酒肆为两层楼,有个小天井,楼上雕栏,似是宿处。
  徐玉郎进得店来放眼望,生意不错,虽然没有猜拳行令,呼五喝六的,但人已把桌子占个差不多了。
  店小二满脸堆笑说:“客官!楼下已经客满,楼上有雅座!”
  徐玉郎饥肠鸣叫,特别是上楼时看到了厨房已经备好了酒菜,酒香阵阵扑鼻,更是肠鸣如鼓,大有垂涎欲滴之势。“好,楼上就楼上,只是酒菜快上方好。”
  店小二喏喏应着,把徐玉郎引到了雅座。
  徐玉郎找临街的一面坐下,从这里可以远眺街景!大凡酒菜都是现成的,热热就可以上席。
  那店小二上菜倒也及时,一边吆喝着,“干切牛肉一斤,扒鸡一只,猪耳朵六两……”一边步行生风登楼而来。还没等看清是谁,酒菜已自易手了。
  “妈的!老子还没有叫开宴!”那人骂骂咧咧。
  徐玉郎看在眼中,饥肠辘辘已难敌酒香的吸引,他有意下去质问半道打劫者,但酒菜是半道截去,怎么就一定是自己的呢?想到这里,他一拍桌子吼道:“小二,大爷的酒菜呢?”
  “大爷息怒,马上就来!”掌柜的出来打圆场。
  楼下截菜的那个人身高八尺,生得异常魁梧,用眼一瞄,见是儒生自不放在眼中。
  店小二又端上一盘菜来,那人如法炮制,酒菜又落到了他的手中。
  说也怪,“嘡”的一声!那长盘猛的往上一撞,盘中菜碟酒壶竟像长了翅膀似的飞起来稳款款落到了徐玉郎面前的桌上。那大汉手中只剩下半截木凳腿。刚才正是它落在楼梯上又反弹盘底冲起了酒菜。
  楼下众人齐声喝彩。
  那大汉怒容满面想冲上去问罪,但一边站出一个方面蚕眉的汉子来,一把拖住了他说:“二弟,不得无礼!”说毕一招手。
  店小二听召走过去,不多会端出一只烤乳猪、二斤花雕。方面汉子接过来,亲自端到楼上,对徐玉郎道:“这位壮士,舍弟无知,多有冒犯,望乞恕罪!”
  徐玉郎本无心争斗,人家赔不是赔上门来了那自然要落台阶,他笑嘻嘻地拱手道:“仁兄,错认人了,在下一介儒生不是壮士。”
  “儒生也罢,壮士也罢,今天不才钱子莒在此设赔情酒,酒钱就由我来付了。”
  “阁下莫非就是皖南双侠之一么?”
  “正是……”
  “不知因何要设赔情酒?”
  钱子莒才要回答,门外乱哄哄闯进六七个人来,钱子莒说声“少陪”,急忙下楼去应酬。
  进来的是四男一女,为首的这一个细高个,精瘦,头戴英雄巾,一身劲装,宝剑斜插在腰际;第二个身材矮小,尖嘴猴腮,但睛光暴射,分明是练过内功的,皂衣皂靴十分得体;第三个秃头鸟面,下巴颏儿超前,横眉怒目,十分凶悍;第四个是个员外模样;第五个大约就是员外家的丫环了。
  进得店门,丫环劈面就指那高八尺的汉子道:“就是他!”
  那员外模样的人也戟指道:“正是这个恶贼!钱子光!快来受死!”
  细高个一声呼喝,三个人一齐抽出兵刃直扑上前。
  钱子光急忙蹦到桌子上,钱子莒迎上去拦阻道:“列位!列位!有话好讲!”
  “钱子莒!你不要护着你那淫棍弟弟,此事与你无关!”
  “蓝大侠!孙大侠!小弟已经认错了,这不是吗,今日排的就是赔情酒!”
  蓝大侠是湖南澧州地面上的好汉,绰号“没羽鹞”蓝丁一,孙大侠是安徽安庆地面的侠客,姓孙名三山,是个神偷手,外号“千手佛”,那个秃头马面叫“双面鹫”曾武。这三人根本不听钱子莒的解释。
  “双面鹫”曾武用手点着在座各位酒客的头说:“你们的姐姐妹妹叫人搞了还有脸在这里喝酒?”这一说不打紧,酒客中呼拉一下站起来一大帮,一个个亮出了手中的家伙。刀尖剑刃无一不冲钱子莒、钱子光兄弟。
  徐玉郎在楼上见此局面,不由为钱子莒、钱子光担心。
  钱子莒急得单腿跪地求道:“列位英雄,舍弟犯有大错,是在下家教不严所致,这里给大家叩首赔情!”
  钱子莒说毕拉着其弟一同赔礼。
  徐玉郎想:“皖南双侠”堂堂英雄,有什么天大的过错要赔这样的情?
  众人没有允诺撤围,大约“双面鹫”骂人的话还在起作用,谁也不想担什么骂名。
  人群中有人吼道:“杀淫贼!”只见刀枪齐举,光芒一片朝钱子莒、钱子光洒去。钱子莒、钱子光为防叵测,只得向楼上退守,众人紧追不舍,直上楼梯口。
  突然,像撞上了一堵墙一样,前面的几个扔了刀剑抱住脑袋往下滚。
  蓝丁一纵身往楼上窜时,也遇上了一阵强劲的风,不得不按下身子步上楼去探问,他打个拱问:“哪位大侠阴下蹄子!”
  “蓝大侠,喏!刚才是在下掸了掸桌子,请钱子莒、钱子光喝酒呢!”
  蓝丁一怒斥道:“你莫非要为虎作伥么?”
  “喏!喏!人家钱子莒堂堂英雄,竟屈膝赔罪,你们咄咄逼人不说,还要置人于死地,不觉过分了么?”
  “河边没青草,那来多嘴驴!”曾武讥讽道。
  “你这张驴脸黑沉沉的,是不是吃多了青草呀?”徐玉郎戏谑地说。
  “这小子和钱子莒、钱子光是一个林子里的鸟!”
  “曾武,可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他人!”钱子莒连忙分辩,他不想连累别人。
  “喂!曾武,你这秃老鸹,到底讲不讲情理?”徐玉郎笑嘻嘻地问。
  “谁跟你啃酸黄瓜!弟兄们上!”曾武一声呼喝,带头舞刀向钱子光砍去,蓝丁一、孙三山等人也纷纷亮出兵刃。
  徐玉郎把桌子一拍,喝道:“尔等荤素不分,休怪本少爷生气!”说毕左衣袖一荡,右衣柚一拂,除了蓝丁一、孙三山、曾武三人外,其余跌跌撞撞都趴在了楼板上。
  蓝丁一暗暗吃惊,眼前这青年内功十分了得,自己这方面三个人绝非对手,便收起了兵刃道:“朋友,此事与你无干,为何要苦苦干预?”
  徐玉郎抱着双手笑嘻嘻地望着蓝丁一道:“怎么说无干呢!你们不要再逼了,下去喝人家的赔情酒,我也不再管这事!”
  蓝丁一佯装答应,示意“千手佛”孙三山、“秃面鹫”曾武二人下楼。
  蓝丁一戟指钱子莒、钱子光道:“你们还算‘皖南双侠’,采花摘心是人干的吗?钱家祖宗八辈缺德,记着!只要蓝丁一还活着,定为受辱的姐妹雪耻,不手刃恶贼,誓不为人。”
  徐玉郎此时方听出点味道来,这才搞清正义的一方确是蓝丁一他们,看来钱老二是个采花淫棍,心中正在懊恼,忽然听得丝丝破空之声,心中暗叫不好,双袖往外一抖一招“佛门洞开”,把“没羽鹞”打来的没羽箭悉数给收在了衣袖上。接着双指向蓝丁一隔空打去,点中血海,蓝丁一顿时僵住。
  锐子莒指着钱子光骂道:“这叫子孙作孽,祸及祖宗,你还有脸活着?”
  钱子光道:“大哥!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们道我战不过这三只老鼠吗?”说毕,“锵!”的一声抽出了剑,钱子莒手捷眼快从侧后点了血仓、期门穴,钱子光手中的剑“呛啷”一声掉落在地下。
  钱子莒双膝跪地对天祈请:“皇天在上,祖宗先人听弟子钱子莒禀告,逆弟钱子光屡违家规国法,弟子袒护荫庇,理当同罚,为此,以身律法,以此谢罪。”说毕拾剑自裁!
  徐玉郎出手奇快,指一弹,钱子莒手中之剑已被冲出丈远。
  “列位!都看见了,钱子莒、钱子光悔罪之心是真诚的,莫非你们要把人逼死才算英雄?今日看在我的面上,大家宽恕钱子光这一回!以后再犯,我徐玉郎当手刃采花大盗!”
  “千手佛”孙三山听了徐玉郎的这番话,问道:“阁下叫徐玉郎?”
  “正是!”
  “人称火圣剑手的那个徐玉郎?在九江府严惩洞庭三霸王的那个火圣剑手?”
  “不谬夸奖!”徐玉郎见形势缓和,悄悄开了蓝丁一被制的穴道。
  “千手佛”孙三山同曾武、蓝丁一小声耳语了几句,一起刀剑归鞘,拱手道:“我等愿听徐大侠的调停!不过,要在钱子光的脸上刻上个花!”
  徐玉郎转身问钱子莒、钱子光:“如何?”
  钱子莒道:“为了惩前毖后,应该!”
  “好!让采花者戒!”徐玉郎表示赞同。
  钱子光虽然心中一百个不愿意,但也没有办法,闭着眼睛听凭蓝丁一、孙三山、曾武三人轮流用刀剑划去。
  一个流着血的耻辱的十字永久地留在了钱子光的额头上,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露出过真面目,总以一顶带面纱的范阳笠遮覆自己的耻辱。
  钱子莒是颇受徐玉郎尊重的侠义人物,也为蓝、孙、曾三人所尊崇,他们几人就在九华山佛寺中拈香结拜成了异姓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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