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海九宫不翼而飞

2022-10-07  作者：江南柳  来源：江南柳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太阳落山了，四野里一片虫鸣……
　　母亲的慈颜，在他的心扉上展现，一切的疑团，都化成缕缕轻烟，随着晚风消逝了……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他们离开了仙霞岭，三天之后，进入了安徽省境，到达大别山下，刚好半月光阴。
　　这天晌午，二人来到一座小镇，刚入镇口，便见个浓眉巨目的老花子迎面蹒跚而来。
　　花子身后，约莫十丈之处，跟着个五十来岁的灰衣僧人。
　　二人步覆沉浑，似乎俱是武林中人，诸葛玉表面上如同未见，骨子里却已经暗加留意。
　　转瞬身临切近，老花子突然露齿一笑，低声说道：“日落之前，请少侠镇东张姓祠堂相见，晚辈有事奉告！”
　　这白发皤皤的老花子，竟然自称“晚辈”，诸葛玉如何不愕，失神之际，老花子已经擦身而过，紧跟着一声轻微的冷哼，那灰衣和尚身形一折，转入一条横巷中去。
　　诸葛玉人本聪明透顶，脑海中瞬息万转，顿悟这声称晚辈的老花子，定是老哥哥铁指丐派来，那灰衣和尚……
　　一想到灰衣和尚，顿时心下大震，肩头微晃，向前连赶十来步。
　　他动作不谓不快，谁知赶到巷口，那灰衣和尚却已踪迹杳然。
　　诸葛玉冷笑一声，就待进入巷中，看个水落石出……
　　陈婉贞见状纤腰微晃，拦阻他轻声喝阻道：“傻子！反正等会还要见面的，现在追他干嘛？”
　　诸葛玉一愕：“等会要见面？贞姊姊，你说的是谁？”
　　“你不是想见那和尚吗？”
　　“是啊！可是他跑得鬼影不见，等会到那儿找他？”
　　“嘻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用不到去找，他自会回来！”
　　“庙？姊姊知道他庙在那里？”
　　“镇东张姓祠堂不就是庙么，等下你与老花子会面，难道还怕那秃贼不来？”
　　诸葛玉闻言顿悟，不觉哑然失笑。
　　二人在镇上小憩，略进饮食之后，这才联袂向镇东而去。
　　张姓祠堂乃是一座废园，距离小镇也不过二三里地，只因荒芜日久，故平日罕有人至。
　　此时红日西移，那衣着褴楼的老花子，在烟光岚影之中急步而来。
　　他到达园门之前，抬头看一下那黄昏的落日，呵呵笑道：“此时天色尚早，恐怕他们还得半个时辰之后，才能来呢？”
　　他口中的“他们”，当然是指诸葛玉与陈婉贞，谁知话声甫落，突闻身后响起一声沉重的佛号：“阿弥陀佛！施主没有料到，贫僧恭候已久了！”
　　老花子一转脸，只见身后站着个五十来岁的和尚，顿时仰脸大笑道：“哈哈，大和尚，明人不说暗话，你这几天跟着我花子，究竟是何打算！”
　　那和尚，面无表情地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想向施主化一善缘！”
　　“呵呵！大和尚，你真算找到地方啦！但不知你想化我这‘风雨无阻’的‘百宝衣’，还是“脚踏实地’的‘千珍鞋’？”
　　“阿弥陀佛，这两样乃是你丐门之宝，小僧那敢妄生觊觎之心！”
　　“啊！啊！我老花子明白啦！你敢情是身上作痒，想要我化子用‘打狗棒’敲上几棒么？和尚！快把脊梁掉过来，我化子可怜你照办就是！”
　　老花子摇头晃脑，说完把手中那根打狗棒摆上几下，装出副煞有介事的样子，把那和尚气得直眉瞪眼地冷哼一声：“满口胡言的臭化子，少林寺的佛爷可不是好欺之人，你打算对那小子说些什么，今天趁早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可别怪佛爷要超渡你！”
　　老花子闻言仰面狂笑：“秃和尚，别人怕你少林寺，我搜魂怪乞可没把你们这班秃子秃孙放在眼下，今天若想大言欺人，你算是‘撅屁股看天’……”
　　那和尚陡然欺进三步，沉声喝道：“臭化子，你说什么？”
　　搜魂怪乞哈哈一笑：“禿驴！我说你‘有眼无珠’，你懂么？”
　　“臭化子，你既然存心找死，佛爷就趁早送你上路！”
　　双掌一错，连攻三招。
　　他出手就是少林罗汉拳，沉浑刚劲，支撑辽远，亮掌抬腕之间，但觉风声吼吼，凌厉无比。
　　搜魂怪乞可也不是无名之辈，单看他衣摆上缀着五块补钉，就知是丐帮中一流好手，只见他冷笑一声，打狗棒信手一抖，反腕疾掠，使的竟是剑招中的“白鹤亮翅”。
　　掌棒相触，只听那和尚陡然冷哼一声，五指倏张，劲风疾出，如同活鳝穿波，沿打狗棒一滑而下，劲向搜魂怪乞脉门扣到。
　　这一招乃是少林不传绝学，大擒拿手中的“反腕捉月”，要知大擒拿手在少林寺中，也只有数几位高僧练过，现在这和尚不但会使，并且出手纯熟洗练，颇见火候，可见他在少林寺中地位不低。
　　搜魂怪乞见状一凛，拧身，错步，沉肩，出肘，仓促间攻出三棒，递出两掌，才把来势化去。
　　那和尚一着占先，跟踪急进，两臂抡起，风扫落霞般连攻五招。
　　搜魂怪乞一收轻敌之心，棒中夹掌，全力施为。
　　夕阳掩映下，但见两条人影，兔起鹘落，纠缠不清。
　　快捷时，如同闪电惊虹，腾挪起落，人影摇晃，衣袂难分。
　　缓慢处，双方凝神互视，脚下节节移动，四足落处，露出五寸来深的脚印。
　　搜魂怪乞此时全神戒备，那和尚面对这丐帮有数高手，却也不敢一丝大意，双方相距八步，四目凝视，绕场游走。
　　如此约有盏茶时光，搜魂怪乞暴喝一声，棒走偏锋，欺身而进，抖出如山棒影，径点那和尚右侧九处大穴。
　　招式凌厉，气势磅礴，浑厚真力，迫人难耐。
　　那和尚长啸一声，双臂反抖，如同天际游龙，凌空拔起，半空中两掌一圈，顿化满天掌影，反向搜魂怪乞当头罩下。
　　这一招怪异绝伦，掌影闪闪，如同满天鬼火，遍地萤光。
　　搜魂怪乞招式走空，心头一惊，尚未来得及抽身变招，已被对方圈入一片掌影之中。勉强使出一招“枯树生花”，孰料招式尚未展开，便觉手腕一麻，对方五指已经扣上脉门……
　　脉门乃人身要穴，此时只要那和尚真力一发，搜魂怪乞纵然不死，也得身负重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闻一声沉重的冷笑，飒飒劲风，快若星火般指向那和尚胸侧五处大穴。
　　来人出手凌厉，三尺之外，就觉刺肤若裂。
　　那和尚心头大骇，亮腕抬肘，全力拍出两掌，身形就趁这反弹之力，向左横飘八尺。
　　仓促中偷眼一看，只见场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双少年男女，那向自己出手的，正是个身着黄衫的英侠少年。
　　那少年不知怎地，双目中喷出两股炽烈的火焰，向前缓行两步，沉声怒喝道：“野和尚，你这身武功，打从何处学来？”
　　“贫僧艺出少林，小施主问他作甚？”
　　“哼！有眼无珠的东西，你把我当成何人，难道你先前用的那招‘鬼火萤光’，也算是少林绝艺？”
　　“鬼火萤光”四字入耳，那和尚神色大变，厉叱一声：“好小贼，你既认出鬼火萤光，今天就不用想活啦！”
　　双掌猛扬，由神奇莫测的方向连圈带打，抢攻五招。
　　少年冷笑一声：“无知秃贼，替我滚回去！”
　　双掌暗合阴阳，右手掌心向天，向外轻轻一扫，左手五峰插云，向前挥出一股狂飙。
　　轰然一声，那和尚脚步踉跄，竟被当堂震退五步。身形一稳，便即惊怒交加地喝道：“小贼，你是何人门下？”
　　少年面泛冷笑，一字一句地说道：“招魂幡新主，天涯游子诸葛玉！”
　　招魂幡三字，日来震撼武林，那和尚闻言神色大变，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你就是独指飞魔的传人？”
　　语意惶急，话尚未完，便即连退数步，显见其内心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恐怖。
　　一点不假，这少年正是诸葛玉，只见他向前逼近两步，眼中奇光暴射，冷若寒冰似地说道：“不错，只要你说出那招武功的来路，我今天决不难为你！”
　　原来这招“鬼火萤光”，正与九门绝户掌中第八式暗暗相合，这其中关系着师门重仇，是以他见面之后，便即穷究不舍。
　　那和尚察颜观色，已把个中情由猜着八成，当下冷笑一声：“要贫僧说出这招武学的出处不难，只恐你知道以后，无胆沾惹此人！”
　　诸葛玉沉声说道：“在下认技不认人，你若吞吞吐吐，可就后侮莫及了！”
　　说话间双掌半提，眼神中露出两股慑人心魂的寒芒，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那和尚被他眼光一扫，顿时机伶伶打个寒颤，忙道：“这招武学，乃是贫僧未入少林寺之前，由一位江湖怪杰处学来！”
　　“那人是谁？”
　　“阴山鬼叟邴浩！”
　　阴山鬼叟似乎名头不小，搜魂怪乞闻言心头一震，满面俱是惊诧之色。
　　诸葛玉陡地向前欺进一步，喝道：“他在何处？”
　　“血海地阙！”
　　“什么？”
　　那和尚露出一丝得意之色，诡笑道：“阴山鬼叟业已归附血海地阙，被血海转轮王封为金牌令主……”
　　一言未毕，诸葛玉陡然大喝一声：“你怎知道？”
　　那和尚脸色突变，嗫嚅说道：“这……这……贫僧也是风闻江湖传言！”
　　搜魂怪乞此时冷笑一声：“你这和尚大约是肖驴的吧！块头不大，耳朵可怪长，这种事我化子怎就没听人说过？”
　　和尚双眉倒竖，嘿嘿怒笑道：“搜魂怪乞古难全，你也算江湖成名人物，怎地如此贫嘴薄舌，再要不知进退，可别怪我大风今天对不起你！”
　　诸葛玉一闻“大风”二字，不觉心头一动，问道：“你是大风禅师？”
　　和尚冷笑一声：“小施主难道还有教言？”
　　诸葛玉略一迟疑，说道：“你……去吧！”
　　大风禅师冷哼一声，掉首如飞而去。
　　诸葛玉望着他逝去的背影，一时间心头又泛上层层疑云。
　　大风禅师分明失陷在潜龙堡内，怎会突然在此地出现？难道……
　　他思量不解之际，搜魂怪乞已经上前施礼道：“晚辈古难全多谢少侠援手之德！”
　　诸葛玉闻言一惊，慌忙还礼道：“古大侠这种称呼，诸葛玉万不敢当！”
　　“少侠与敝帮关老前辈兄弟相称，古难全岂敢放肆？”
　　陈婉贞闻言趋前一笑道：“古大侠真是，贵帮关老前辈的性格你还不知道么？若要拿他老人家的辈份来比较，武林中可就天下大乱了，干脆我们各交各的，他老人家若要见怪都有我啦！”
　　搜魂怪乞哈哈一笑：“姑娘快人快语，古难全遵命就是，小兄弟，你知花子要说何事么？”
　　诸葛玉淡淡一笑：“莫不是我那老哥哥已访出冒制绿玉韦陀之人？”
　　搜魂怪乞双手陡然一拍，赞道：“小兄弟猜得一点不错，那伪制绿玉韦陀之人，乃是黑石渡‘天工古玩店’主人，关长老已经先行，风闻小兄弟西来，是以命我通知小兄弟作速赶去！”
　　话声刚落，陡闻废园之后，暴出一声震耳长笑，一条人影在苍茫暮色中向西北逸去，转眼之间，便至百丈开外。
　　诸葛玉见状一怔，转向搜魂怪乞道：“此地距离黑石渡多远？”
　　搜魂怪乞道：“约莫三日行程！”
　　诸葛玉用手一拉贞姑娘，轻喝一声“走！”便即展动身形，疾驰而去。
　　搜魂怪乞大笑一声，由后紧追不舍。


　　落日融金，凉风习习，深沉暮色里但见三条人影，风驰电掣，直奔西北。
　　黑石渡位在霍山县西南，滨临白沙河，镇并不大，但镇尾那家“天工古玩店”却甚驰名。驰名原因，并不是店中藏货丰富，而是店主人乃是一位雕琢名家，其手制之汉佩秦环、唐簪宋珥，无不古意盎然，几可乱真。
　　此时夜暮低垂，天工古玩店内透出一线灯光，那白发萧萧的店主人，手里拿着一只玉凤，正就着那微弱灯光，仔细鉴赏……
　　突然，灯光一暗，室内飞进一个蒙面人来。
　　店主人哎呀一声，霍然站起身形……
　　蒙面人用手轻轻一按，店主人如痴似醉，身形重又坐下，但满眼俱是惊悸之色……
　　蒙面人用手一扯面上纱巾，冷冷地说道：“你不认识我了？”
　　店主人一抬脸，只见身前站着个高大和尚，顿时深深地吁出一口长气：“啊！大师父，是你，深更半夜有什么要事？”
　　“你可还记得半年之前替我仿制过一只绿玉韦陀？”
　　“啊！记得！记得！”
　　“你一共制过几只？”
　　“两只！”
　　“那一只是何时所作？”
　　“就在大师父交办的第二天，我说大师父，难道你深更半夜跑来，就为了问这个？”
　　“哼！另外一只是何人叫你做的？”
　　“那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大师父你问这干啥？”
　　“你知道他是谁？”
　　“啊！这多主顾，小老儿哪能全都认识！”
　　“难道你记不起一点特征？”
　　“嗯！一个鼻子两只眼……啊！对啦，他似乎只有一个指头……”
　　“一个指头？哈哈哈……”
　　半夜三更突然传来这震耳欲聋的狂笑，委实听得人毛骨悚然。
　　那身无半点武功的店主人，只觉头皮发麻，机伶伶打了个寒噤，颤声说道：“大师父，你……”
　　“老儿，佛爷本当取你一命，看在诸事顺利的份上，今天法外施仁，断你双手经脉，点你聋哑二穴，你不会觉得佛爷心狠手辣吧！”
　　和尚语语如刀，声音一落，手掌倏扬，径向店主人点去。
　　店主人只吓得亡魂皆冒，啊呀一声，两腿一软，瘫倒在地。
　　就在这危机一发之际，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大笑：“飞龙秃贼，你想杀人灭口不嫌太迟了点么？”
　　这和尚正是飞龙禅师，只见他肩头一晃，立即穿窗而出。
　　快捷轻灵，声息俱无，轻功造诣，的确是炉火纯青，不愧第一流高手。
　　月色溶溶，灯影摇晃，院中站着个衣衫褴褛的人影，正是那江湖怪杰，铁指丐关岳。
　　飞龙禅师身形落地，铁指丐龇牙一笑，便向镇外奔去。
　　飞龙禅师冷笑一声，由后面拔步就追。
　　这两人俱是武林罕见高手，但见人影晃动，衣袂生风，约莫盏茶时分，便已奔出数里，但相距仍是十丈光景，铁指丐既无法扯长一步，飞龙禅师也无法缩短半尺。
　　正是这相持不下之际，铁指丐陡然停下身形，哈哈大笑道：“老秃，我老花子无钱无钞，又没有铭牌，你穷追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