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杏林花如雪
2022-10-07  作者:江南柳  来源:江南柳作品集  点击:

  春风拂面,金莺织柳,江雨舟随着杏林医隐,走入一片杏林花如雪,落花掩映的茅舍。
  可是,茅舍空空,竟已失去了钢肠侠士的踪迹,在临窗书桌上,留下一张墨迹未干的水云笺,上面写道:“蒙兄身冒百险取来七星蜥蜴之胆,使小弟多年沉怨一朝而明,本待听命小憩数日,但每一念及十六年前兄长灭门之祸,顿觉五内难安。仇踪迷离,犹待详察,但江心月忘恩负义殊堪痛心,小弟此次北上,誓必先取老贼之首,以祭大哥在天之灵!”
  江雨舟对自己身世此时虽还无法找到确证,但十有八九已明自己即是海天遗孤,如此三叔这十六年来,被武林人士交攻,实在全是不白之冤,万一三叔钢肠侠士一旦遇上,不分皂白地打了起来,无论伤着哪个,岂不都是千古恨事!
  他如此一想,顿时坐离难安,匆匆一饭之后,立即辞别杏林医隐,就想即速登程。
  他身形刚出茅舍,突然想起杏林医隐医理精明,自己何不问问苓苓那双失明的眼腈是否有救呢?
  谁知他把此事说出之后,杏林医隐竟然连连摆首道:“据我所知,红花婆子所施之毒,乃是取自双尾金蝎,老夫虽然知道解毒之方,无奈灵药难求,也是枉然!”
  江雨舟一听苓苓那双眼睛依然有药可医,顿时心中大喜,急急说道:“什么灵药?难道比七星蜥蜴之胆还难么?”
  杏林医隐略显迟疑道:“要解双尾金蝎之毒,只有六翅银蜂之蜜,此物虽无七星蜥蜴凶残,但却是有主之物,只怕不易到手!”
  江雨舟冷傲之性立发,顿时嘿嘿冷笑道:“我就不信天底下还有弄不到的东西。那主人是谁?老人家说来听听!”
  杏林医隐轻吁一声:“提起六翅银蜂的主人,江湖中大大有名,他就是威震边陲轮回寺的主持!”
  江雨舟一闻“轮回寺”几字,立即想起那点自己残穴的红衣喇嘛,不禁双眉一扬,高声怒笑道:“哈哈,轮回寺,他如不把六翅银蜂蜜献上,我江雨舟非把他们赶尽杀绝不可!”
  他虽然戴着一副俊俏面具,看不到脸上煞气,但话声依然是冷傲刺骨,听得杏林医隐心头直打寒噤。
  落花无语,杏林寂寂,江雨舟去远,杏林医隐发出一声叹息:“八魄移情,寒晶易血,再加上满身重仇,一腔血恨,看来冷残老魔屠尽天下的愿望,真要实现了!”
  江雨舟像是一颗煞星,出世未久,就在偌大武林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离开了杏林约莫一日时光,便即到达了鄂西重镇。
  在这里,他发现了一名可疑人物,这人面罩黑纱,但却气宇轩昂,步履如风,怪的是他虽在行人众多之处,依然不肯取下蒙面纱巾。
  经过三日跟踪,江雨舟得到了两点答案:第一,这人是武林人物,并且身怀绝艺,非一般江湖人物可比。
  第二,这人在此似乎有所等待,至于等谁,此时还不得而知。
  自第三天黄昏时分,蒙面人出镇而去,察其眼色,似乎隐含怒火。
  江雨舟哪肯错过这种机会,立即悄悄地随后跟了下去。
  这人出得市区,立即放开脚步,扑奔正北而去。他步履沉稳,身躯飘动时又快又疾,衣袂凌风猎猎作响。
  江雨舟想不到此人功力如此之高,心头暗暗惊诧,双肩一摆,便也放开脚步赶了下去。如此行约顿饭时光,那人已到达一座山岗之上,蓦地脚步一刹,闪电般转过身来。
  江雨舟于他相跑总在三十丈左右,一见那人止步回身,立即双臂一抖,如同射星般落入一片草丛之中。
  他应变奇速,总算没被那人看到。当下屏气凝神,由草丛中偷眼细看,只见那人目注来路,恰像有所等待一般。
  江雨舟想探人家底细,只好耐下性子等待。
  眼见夕阳衔山,暮霭四合,不禁有点儿心焦,就在此时,突闻那人发出一声冷笑。
  这一声冷笑入耳,江雨舟就知他定有发现,轻轻地转脸一瞧,只见来路上风驰电掣般驰来两骑健马。
  马行渐近,顿时把马上人瞧得清清楚楚。
  领先一人,阔嘴巴,塌鼻梁,外带一双死鱼眼,虽仅四十来岁,却显得老气横秋。
  后面马上,跨着个尖嘴削腮的老头,背插一支似刀非刀的怪门兵刃,神情凶横无比。
  两骑马来到山脚下,那蒙面人突然冷笑一声,两掌怪异绝伦地一场,立即尖风嘶啸,直向马头上涌到。
  呼呼一阵马嘶,两马四蹄昂起,小老头飘身而下,那阔嘴巴大汉却像死猪般“叭”的一声摔了下来。
  江雨舟心知好戏业已开始,果然,那大汉站起身形,立即扬声怒骂道:“是哪一个不开眼的东西,胆敢暗算我巴东双虎,还不乖乖地替我滚出来么?”
  江雨舟一闻巴东双虎几字,刚觉心中一动,蒙面人业已由山岗上飞掠而下,他身法快捷已极,看得江雨舟又是心中一动。
  蒙面人站定之后,嘿嘿冷笑道:“巴东双虎,这十多年来你俩可好么?”
  阔嘴巴大汉神色一怔,小老头陡然欺身而上,阴恻侧地冷笑道:“阁下是哪路朋友,须知此地不是你撒野之处!”
  蒙面人哈哈大笑道:“巴东双虎,三大爷哪敢撒野,不过我想问你件事情,答得好,留你个全尸,答得不好,哼,可就莫怪我心狠手辣了!”
  巴东双虎也是一方枭雄,哪能被人如此奚落,闻言连声怪笑道:“朋友好胆气,像你这种狂妄之人,我巴东双虎不是第一次碰上,套你一句话,问得好,我把你一刀两段,问得不好,哈哈,那你就尝尝巴东双虎拿手好菜七刀分尸的滋昧!”
  小老头话声中双眼凶光四射,话音一落,已把那柄似刀非刀的怪门兵器取到手上。
  蒙面人双目连转,突然纵声大笑道:“好!你听着吧,我问你,十六年前夜袭海天山庄,首谋之人是谁?”
  蒙面人话声一落,笑意倏敛,双目光芒四射,直盯着巴东双虎,似要刺人二人胸中。巴东双虎顿时一震。
  江雨舟此时陡然醒悟,怪不得巴东双虎几字如此熟悉,原来全是海天冤仇录中有名之人,他正想纵身而出,突闻巴东双虎齐声说道:“朋友,你究竟是谁?”
  江雨舟也想见见这蒙面人的面目,闻言急忙真气一沉,又把将要扑出的身形缩了回来。
  落日余辉,流云四舞,蒙面人嘿嘿冷笑道:“二位真不知我是谁么?”
  小老头冷笑一声:“江湖中像你这种人物,真是车载斗量,巴东双虎哪里记得许多!”
  蒙面人嘿嘿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你就瞧瞧吧!”
  话音一落,陡然唰地一声,快捷无比地扯下那幅蒙面黑纱。
  江雨舟只能瞧清那人侧面脸形,虽觉有点面熟,但却实在无法辨出是谁,可是巴东双虎一见此人,却像乍遇蜿蝎一般,惊啊一声,反身就逃。
  蒙面人是谁?他问十六年前夜袭海天山庄之事作甚?江雨舟心中升起了一片疑云。
  江雨舟正对蒙面人感到无限惊讶之际,巴东双虎业已调转身形,如同丧身之犬般仓皇逃去。
  可是,蒙面人一见巴东双虎转身图逃,顿时唰地一声,重新掩上面部黑纱,然后身形一长,闪电雷奔般攻出两掌。
  两掌攻出,惨号连声,巴东双虎同时喷出一股血箭,身形一阵摇晃,“啪”的倒下而亡。
  蒙面人快似星火般翻转巴东双虎尸身,仔细一瞧,不禁神情一怔,终于沉哼一声:“虚有其名的东西,便宜你了!”
  话声落处,双手嗖地一抖,巴东双虎的尸身立被摔出五丈,顿时粉身碎骨,血雨四溅。
  江雨舟看得心头大震,蒙面人突然狂笑一声,放足疾奔,江雨舟略一迟疑,立即随后赶去。
  暮色苍茫中,江雨舟到达了江边渡口,可是蒙面人业已登上小舟扬帆中流,转瞬没入浩渺烟波之中。
  三天过去了,江雨舟再没见到那蒙面人。
  可是,一连串发生的事情,却使他急于找到那蒙面人!
  第一天,他听说蜀中双鸟被人击毙在江边芦苇之中。
  第二天,三手飞花在关帝庙前被人剖腹剜心。
  第三天,惊人的事情接踵而来,那雄踞西南的乌风鬼手金全,被人大卸八块挂在城皇庙旗杆上。
  最令江雨舟惊奇不已的,是这这几人均为海天冤仇录中有名之士,他几经思量,知道这暗施杀手的人物,一定就是日前击毙巴东双虎的蒙面客!
  他心中感到一阵气恼,他认为这人胆敢妄杀海天冤仇录中之仇家,乃是存心于己作对,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这蒙面客!一定要问明他与己作对的原因。
  他在城镇里搜索。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他在江边疏林里,重新与那神秘怪客相遇!于是,一场惊险的场面立即展开,江雨舟像是有千仇万恨般地拦住了那蒙面人沉声冷笑道:“蜀中双鸟是你杀的么?”
  蒙面客神情一怔,立即冷哼一声道:“不错!”
  江雨舟向前缓跨两步,双眉倏地一扬:“三手飞花呢?”
  蒙面人神情冷漠地嘿嘿一笑:“你想为他们伸冤么?”
  江雨舟神情激动,怒声大唱道:“如此看来,将乌风鬼手金全大分八块之人也是你了!”
  蒙面客哈哈大笑道:“难道他还不该杀么?”
  江雨舟一闻自己苦苦搜寻的仇家,竟在数日之内被这蒙面客一一杀死,不觉怒火上升扬眉大喝道:“虽然该杀,但还轮不到你来下手!”
  蒙面客笑声一签,寒声大喝道:“我已经下过手了,你又能怎样?”
  江雨舟突然冷笑一声:“那你就代他们偿还当年旧帐吧!”
  身形一晃,陡地欺进三步,左掌反抡,右手直出,一奔蒙面客腰肋之间,一取蒙面客胸前三阴重穴。
  他虽然没练过点穴之法,但般若凤笛上的奇招,没有一招一式不是指向人身穴道,端的是奇诡绝奥,凌厉无比。
  蒙面客见状一凛,陡然身形一沉,欺身、旋体、避招、出掌,一招两式,闪拒兼备,也是劲气排空,怪异难测。
  这两人俱是武林罕见的怪招,一式攻出,俱感无法拆解,不由同时大愕。
  不过江雨舟一腔傲气,虽然无法拆解,却仍不顾一切地硬攻了上去。
  可是,那蒙面客却就不同了。他知道这一击之下,虽可把江雨舟立毙当场,但自己却也无法生离此地。
  于是,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候,突然招式一撤,闪电般退出八步。
  亏得他及时抽身,总算避免了两败俱伤之局。
  江雨舟一招走空,也觉察到先前危机迫在眉睫,神情一愣,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江水滔滔,疏林静寂!
  江雨舟紧盯着蒙面人!
  一个面罩黑纱,一个戴面具,谁都看不到对方的庐山真面目,但四目相接,蓄势以待,谁也不敢抢先出手。
  突然,一声长笑,打破了当前的紧张空气,江雨舟倏地欺身而出,雷厉风行地连攻五招。
  这五招绝学展出之际,但见人影摇晃,指风呼啸,如同风扫长林,枯叶万片,天罗地网般齐向蒙面人罩下。
  在这种凌厉的攻势下,委实是难以招架,但,蒙面人却非同凡响,见状长啸一声,也河海翻腾般攻出九掌。
  这九掌招招真力贯注,狂猛无伦,奥妙处较般若凤笛上武学略逊一筹,但狠猛之处似乎犹有过之。
  轰轰轰连声爆震,江雨舟于蒙面客同时后退八步,双方一怔之后,重新陷入苦思之中。
  经过这几招力拼之后,两人心中有数,双方攻力恰在伯仲之间,一着失机,足以铸下弥天之恨。
  此时夕阳西下,江水扬波,双方正在相持不下之际,突然,左侧山头上现出一条人影。
  蒙面人眼光与那条人影一触,立即退后两步,嘿嘿冷笑道:“年轻人,你真要和我拼个死活么?”
  江雨丹冷哼一声:“你怕么?”
  蒙面人突然大笑一声:“我怕你不敢打赌!”
  “打赌什么?”
  “等我与那老鬼结清当年旧帐之后,咱们约定时间,找个地方,着着实实地较量一下!”
  蒙面人说话之间,用手一指左侧山头上的人影。
  江雨舟见状大笑道:“你若死在那人手下叫我怎办?”
  蒙面人哈哈大笑:“假如真个如此,你再找那老鬼算帐好了!”
  江雨舟冷哼一声:“你说得不错,我就在此等你两个时辰,等到月上东山之时人还不来,我就到那边山头找你,不过那时我要找到你,你也就不用活过三天!”
  这两个可谓针锋相对,话声落处,蒙面人已如流星一般,直向左侧山头驰去。
  霞飞日落,夜黑天低。
  江雨舟先还看到左侧山头上人影起落,而后日落星升,终于看不见半点人踪,他枯坐无聊,不由摸出那支般若凤笛就唇轻吹。
  他功力深厚,此时轻轻吹来,顿时传出一阵清越之音。
  他本不解音律,信口吹来音调异常刺耳,闻之令人心烦,若与日前苓苓姑娘相较,真有南辕北辙之别。
  可是,笛音一起,江雨舟立即浑忘自我,只觉笛上百鸟回翔飞舞之际,隐含自然音律;展翅剔翎之间,俱是难测之音,不觉真气一沉,吹奏间又加上三分真力。
  怪异笛声,掀起了一阵清风,在午夜中袅袅飘荡,几乎掩盖了那滔滔东逝的江水。
  幽暗的夜空似升起第一颗寒星,惨淡的光芒由疏林中射照在江雨舟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在清秀的面具下,看不到那两条令人心悸的疤痕,可是,那一双冷傲的眸子里,却发散出令人颤栗的寒流,就像是夜空里的星辰,在夜色下闪闪生辉。
  笛声愈来愈觉刺耳,到后来竟掀起了阵阵狂涛,使得群树摇晃,木叶飘零,满地乱石,凌空起舞。
  继而枭啼鸟叫,百兽乱窜,大有河翻海扬之势。
  江雨舟功力精进之速,固然令人心惊,但般若凤笛之妙用却也难测高深,以这种绝世奇珍,谁见了不想据为己有!
  于是,就在江雨舟专心吹奏之际,有两条人影,在沉沉的夜色里,如同幽灵一般向他逼了过来。
  笛声鼓动风涛,使得这两人前进时异常困难,就像是逆水行舟,缓慢异常;到达三丈内外之后,更见身形摇晃脚步踉跄。
  可是,重宝当前,这两人岂肯轻易离去?但见人影一矮,倏忽间接连几晃,已至江雨舟五步之内。
  此时江雨舟闭目聚神,鼓气力吹,仍如未见一般。
  这两名偷袭的人物,见状心头狂喜,不约而同地左掌一扬,右手快如闪电一般,直向江雨舟手中凤笛抓去。
  眼看招式落处,就将笛失人亡。
  突然,那刺耳的笛声一变,顿时声浪澎湃,狂涛疾卷,如同断崖飞瀑,冰山乍解,轰隆疾卷而来。
  那暗中偷袭的两名江湖人物,不但攻出的的招式全被笛声逼回,并且气血激荡五内如焚,心神一凛再也立足不稳,惨号一声,如同射星般摔了出去。
  江雨舟眼看就可参透般若凤笛之秘奥,突然被这两声惨号惊醒,神情一愣,笛声嘎然而止。
  双目过处,但见遍地残枝,满山落叶,就在那残枝落叶之中匍伏着两条人影;幽暗的月色里,人影蠕动了一下,但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号。
  左边那人双足一蹬,哇地喷出一滩黑血,当即气绝而亡;右边那人勉强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踉跄而去。
  江雨舟神情一怔,突然醒悟,这两人定是被自己笛声激起的劲气所伤。
  可是,笛声虽然狂猛绝伦,但这两个匍伏之处的树木依然完整如初,怎会……
  哼!可见先前在自己潜心吹奏之际,这两人曾经欺进身来,而且至少接近到五步之内。
  这两人为何要偷偷地接近自己?
  江雨舟心念及此,就知道这两人定是想夺那支凤笛而来,顿时冷哼一声,霍然站起身形。
  他本想追上此人,加上一掌,但身形立起之后,突见缺月高悬,早已爬上东山,顿时想起了蒙面人之约。
  蒙面人为何此时还不来?难道他真已借机逃去了么?
  江雨舟一想蒙面人借机逃去,顿时怒火上升,冷笑中转过身来,穿林越岩,飞驰而去。
  那人死里逃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目视江雨舟消逝于苍凉夜色之中,那脱壳灵魂这才重新入窍。
  经过半盏茶工夫,江雨舟内力似乎又进一层,身形起落,健步如飞,转眼登上左侧山头,正待仔细搜寻之际,突然耳畔传来一声冷笑:“你既非贪生怕死,那就存心觊觎龙符重宝了?”
  这声音冷厉中隐含怒火,江雨舟入耳就知是出于蒙面人之口。
  这话音一歇,另一个熟悉的声音立即说道:“三弟不要误会,当年之事,实在是因为贼党太强!”
  江雨舟只觉这声音入耳惊心,尚未会过意来,就闻蒙面人的声音嘿嘿冷笑道:“嘿嘿,贼党虽强,但若我二人联手力拼,至少也可以多杀几名仇家!”
  “三弟你身负重创,愚兄也恰于前一日因为钓取松江火鲤而真力耗去大半,纵然拼死一战,顶多也只能多杀几名贼党而已,到终了还不是同归于尽么?”
  这人声调苍凉,语音忧伤,江雨舟听完之后,立即辨出正是自幼相依为命的叔叔松花钓叟江心月,正待纵身而出,那蒙面人之声又复传来:“呸,亏你还有脸说出这种话来,宁为玉碎,不作瓦全,你把大哥遗孤拱手献贼,纵然多活几年有何益?”
  江雨舟听至此处,再把日来所见之事略加衡量,立时醒悟这蒙面人定是三叔钢肠侠士慕容烈,他二人所谈之事,也就是十六年前那宗武林疑案,当下略一迟疑,又把刚要扑出的身形停了下来。就在此时,那蒙面人话音一转,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论你而行,纵然千刀万剐,也不足报偿大哥待你之情,但大哥在世之时,一向宽厚仁慈,我若过份迫你,生恐大哥泉下难安,也罢,看在当年结义之情,你自己动手吧!”
  江雨舟知道自己身世之谜,眼前即可揭开,当下身形微抬,悄悄地看了过去。
  此明月色正高,但见疏林空隙处有两条人影,一立一坐,相距约有八步左右。满地残枝败叶,碗口粗细的松柏折断数十余株,显见出两人曾经作过一番激战。
  那坐在地上的人影,衣衫破败,胸前血渍殷殷,似乎已负重伤,虽然面目瞧不甚清,但江雨舟已可辨出正是松花钓叟江心月。
  至于站在对面之人,衣衫上也染满了血渍,此时面纱已落,日光照射下,轮廓分明,气豪豪迈,与潜隐古墓中的人间活死人十分相象。
  江雨舟身世之谜。
  松花钓叟忠奸之辨。
  这两宗武林悬案,全待松江钓叟自己来作交待,江雨舟心头怦怦乱跳,两眼紧盯着场中,似乎大气也不敢透!
  果然,钢肠侠士话音一落,松花钓叟突然爆出一声朗笑:“哈哈,三弟,愚兄虽然挨你一掌,但能有你这样侠心义胆的兄弟,实在足慰此生了!”
  钢肠侠士冷冷一笑:“你当日若能冒死一战,我兄弟未尝不可上追古人,只可惜……
  你若再不自裁,可不要怨小弟手下无情了!”
  “三弟,难道你真把愚兄看得如此无情无义么?”
  “小弟纵然不信,怎奈事实俱在!”
  松花钓叟惨然一笑:“三弟,你当我十六年前献给贼党之婴儿,真是大哥遗孤么?”
  江雨舟听得心头一震!
  钢肠侠士也愕然叱喝道:“难道不是么?”
  松花钓叟露出一丝得意的苦笑:“三弟,愚兄实对你说,当年献予贼党之人,实是愚兄犬子……”
  江雨舟闻言只觉轰地一声,心头猛震,懵懵懂懂几疑此身是梦。
  钢肠侠士慕容烈惊怔不已,陡地蹲下身形喝道:“二哥,你这话可是当真么?”
  “愚兄岂是口是心非之人?”
  “那你怎不早说?”
  “当时强敌当前,愚兄怎敢泄露,可是你急怒攻心,不顾重伤之体,冒死力战,终被贼党击下松花江滔滔洪流之中,十六年来,愚兄隐迹潜踪,只当人天永隔,却不料今日还有重逢之时!”
  钢肠侠士闻言,两眶热泪如江河倒泻,顺腮而下,终于大吼一声,那蹲着的身形一下仆倒在松花钓叟的脚前,声嘶力竭地叫道:“慕容烈自负肚胆照人,若与二哥相较,实如细流与江海,差一点儿变成个千古罪人,叫我九泉之下如何去见大哥的英灵?”
  松花钓叟淡淡一笑:“三弟,自己手足,何必介意?倒是……”
  钢肠侠士未等他把话说完,突然站起身形,沉声说道:“大哥血海之仇未报,小弟不敢以死相殉,此时先断一臂,以消这十六年来心中对二哥不敬之罪!”
  钢肠侠士话音一落,陡然举起右掌,闪电般向自己左臂上斩去。
  松花钓叟知他心性耿直,说到必做,眼看救援无及,不禁心头凛骇,厉声大喝道:“三弟,你发疯了!”
  可是他话声出口,钢肠侠士掌臂业已相接,眼看这侠胆照人的慕容烈,一条左臂就要断送在自己手下。
  突然,身后一声惊呼,一股刚烈无比的劲气猛向钢肠侠士撞来。
  钢肠侠士慕容烈觉出来人功力极强,身形一转,招式倏变,两掌快如闪电,齐向来人推去。
  但闻一声轰然巨响,钢肠侠士被震得身形摇晃,肢下连退三步,惊愕中抬头一看,只见月光下站着个冷漠的少年。正是先前与己相约之人,顿时双目一睁,连声冷笑道:“你真想为死去的那几名老贼报仇么?”
  他认定这少年是我自己践约而来,谁知话音一落,少年突然“嗖”的一声摘下了脸上面具,双膝一跪悲声说道:“舟儿参见二位叔叔!”
  钢肠侠士闻言一愕;松花钓叟霍地站起身形,向前连行数步,微微一叹道:“三弟,这就是你当年舍命相救的大哥遗孤,你不认识了么?”
  钢肠侠士双目闪动,满面惊诧道:“他……怎……”
  江雨舟面上两道血痕,显得丑恶无比,难怪钢肠侠士不敢相认!
  松花钓叟长叹一声:“这全是愚兄失算,一心想重觅龙符,寻求至宝,好让他继承大哥英名,是以十六年来未敢轻易传其一招武学,不想就在我返故居搜寻那失落的龙符之际,他竟……”话声至此一顿,突然沉声说道:“舟儿,你三叔当年甘冒奇险,舍死相救,赶快谢过救命之恩!”
  江雨舟尚未答言,钢肠侠士业已沉声说道:“三叔匹夫之勇,差点儿误了大事,若非二叔以亲子相救,此时哪有你的命在?赶快谢过你二叔才是!”
  , 江雨舟见这两位叔叔义薄云天,俱都不肯以恩惠自居,不由感激涕零道:“两位叔叔对舟儿俱有天高地厚之恩,舟儿纵然粉身碎骨,也觉难偿万一,舟儿决心走遍江湖,杀尽当年毁家之仇,找寻那为我替死的兄长,然后奉养两位叔叔以终天年!”
  钢肠侠士叹息一声:“我慕容烈百死余生,巧入人间活死人之墓,十六年埋首苦修,终靠杏林医隐之功,得复本来功力,只可恨人海沧桑,往事如烟,当年那些仇家业已无法记清了。”
  江雨舟站起身形,闻言沉声道:“侄儿不久之前巧遇中条双杰,蒙他相赠一本海天冤仇录,敢请两位叔叔过目!”
  钢肠侠士把那本海天冤仇录翻阅一遍,不禁连声唏嘘道:“想不到他们两个倒全是有心之人,不过当日夜袭海天山庄者为数逾百,这其中难免挂一漏万,尤其是那几名功力绝高的蒙面人,不知究竟是哪路人物!”
  松花钓叟闻言接过海天冤仇录,飞快地翻阅一遍,也不禁双眉紧皱道:“这些人虽然都是江湖一流人物,但却无法力抗大哥那超神入化的剑法,看来其中委实另有主谋之人!”
  钢肠侠士双眉一皱,沉声说道:“据小弟推想,群贼夜袭海天山庄,无非是为了那块龙符,江湖传言,冷残老魔把那方龙符截为四段,分送红尘四绝,看来……”
  “三弟说得不错,抱残守缺谁肯甘心,这主谋之人定是红尘四绝之一!”
  “哼!苍穹书贤被焚在前,大哥遭难于后,看来那主谋之人若非南王,就是北霸。”
  “愚兄混迹韦家,十年刺探,不得线索,似乎北霸成份甚小,南王嫌疑较大!”
  “武林之中,能与大哥一较高低者,除去红尘四绝之外,还有西域轮回寺的班达喇嘛,也不可忽略了他!”
  江雨舟听得目迷神驰,半晌之后,才闻松花钓叟长叹一声道:“今日重逢,本当小聚数日,怎奈重仇未雪,寝食难安,由此时起,三弟即往南荒刺探南王行踪,贤侄可赴西域轮回寺密查,老朽重赴松花江畔,设法取回那沉入江心的龙符,顺便查访北霸动静!”
  钢肠侠士轻应一声:“二哥说得极是,小弟这就先走一步!”
  他说走即走,话音一落,人影电射而去,倏忽之间已至八丈开外。
  松花钓叟遥呼一声:“此去旨在暗查,若非万不得已,慎忽显露本来面目,三月之后在此重聚,千万不要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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