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肆凶威 摧残同命鸟 闻警报 急救可怜虫
2024-07-27  作者:还珠楼主  来源:还珠楼主作品集  点击:

  这些人,裘元等三人多半初见。纪登忙即起立,引了三人去向两位师长参拜,再分向外客及诸先进同门一一通名礼见。裘元见姑父罗鹭在座,行完同门之礼,重又跪拜,行了叩见尊亲之礼。然后和南绮、灵姑一同走向榻前,正待下跪,请赐训示,朱真人将手一摆,说道:“无须,且各侍立在侧,少时还有人来。”

  话未说完,忽听前室外面庭院中有破空之声飞坠。司太虚笑道:“颠仙道友来了。数日之内往返万里,办那么难的事,所约时刻不差分毫,真信人也。”灵姑闻说恩师到来,渴念已久,心中大喜,忙即偷眼侧顾,听外间已有人接口道:“我如来迟,误了事,岂不又是贫道罪过?”随说,走进一个相貌清癯,身着一件破旧道衣的半老道姑。众中只裘元、南绮闻名未见,余者俱都相识,纷起迎接。灵姑随同一干后辈行完了礼,等颠仙在旁列石墩上落座,重又进前跪倒。

  颠仙见她满面依恋之色,伸手拉起,笑道:“我因成道在即,众弟子尚未深造,唯恐我去以后不易成就。你又数中应是青城门下,以前引度归道,便是受了朱、白二位道友之托,你那各同门师姊,已由我分向各正派引进,奉命他往。只你一人,尚未行那拜师之礼。恰值朱、姜二位道友这次应峨眉诸道友之请,往幻波池赴会观礼,为了诛戮鬼老师徒,回山一行有四五日耽延,你们三人同了胜男姊弟又都在此,特于百忙中抽空到来。

  “我南海有事未完,以前所采丹药,也还有两样灵药不曾齐备。少时等朱、姜二位道友升殿,胜男姊弟拜师领训之后;我便同在座诸道友到峨眉凝碧仙府一转,要了所缺灵药,即去南海借地炼丹。丹成之日,我当命辛青唤你前往送别,再见一面。

  “朱、姜二位道友,与峨眉诸道友一样,俱是玄门正宗。你根骨既佳,天赋尤厚,此后随着二位师长努力前修,不患不能成就仙业。你我最后一晤,尚有数年,约在竹山群妖伏诛之后。我屡世苦修,今生方得成就,乃是喜事。只要你功行精进,将来便可常见,何须思恋愁苦?

  “你父本应十五年后孽满劫尽,方获重生。但你孝思感格,上次峨眉教祖齐道友曾向我一至友谈起,意颇嘉许。明早我和诸道友前往峨眉,也许能向齐道友求说,请其大力相助,不俟芝仙成道,另谋良策。既免损人利己,又可使你和未来师弟纪异的一父一母少去数年灾难,早日回生,以遂你们二人的孝思。此事甚难,能否如愿,尚不可知。即或可成,你和纪异也须各为父母立下许多功德,才能抵补。我去以后,你仍自安心修积内外功行,不应以此悬盼,致分道心。”灵姑想起师恩深厚,感激泪流,敬谨拜命领诺,侍立于侧。

  伏魔真人姜庶笑向郑颠仙道:“南海之行如何?”朱真人笑道:“区区左道,还有多少伎俩?你颠仙准时而至,可知收拾甚易呢。”

  颠仙道:“此话不然。南海那群妖孽并非易与,我又人单势孤,本来极难应付。如非事前齐道友预示仙机,我也不敢如此轻率。我刚到不久,便被妖人发觉,斗起法来,幸而事已办完,无甚顾忌。那邪法也颇厉害,正相持间,恰值长春岭虞道友长女舜华同了紫云宫齐灵云的女弟子金萍、赵铁娘前往那岛上,救一被难好友出险,也在此时赶来,深入妖窟。刚将被陷的人救出,埋伏便已发动,将舜华等四人一起困住。

  “金萍在峨眉第三辈女弟子中,虽非米明娘、上官红之比,却也不弱。上来仗着紫云宫师传异宝,便将洞中妖徒杀死了好几个,终于仍是无效,那和我苦斗的妖人,又分了几个回去,这一来,益发不是对手。

  “舜华原因齐、秦二人见她面有晦色,恐其日内有难,留在宫中,不令回去,意欲避过。不料命中注定该有这场无妄之灾。那几日正是幻波池易静、癫姑、李英琼、余英男等峨眉第二代弟子奉命开山盛会,齐灵云、周轻云二人已由别处赶往。秦紫玲因连日正当南海群妖气数将尽,多事之秋,虽然水宫仙府禁卫森严,外人不能擅入一步,想起上次朱道友封闭紫云宫,居然有人大胆混进,结果损失了好些仙兵神铁,到底谨慎为是。

  “她本拟算准时日,到了会期正日,再行赶往。偏巧小寒山二女谢家姊妹路过往访,就约了同行。谢家姊妹力说宫中请弟子近年法力精进,何况又有那前古异宝,短短数日工夫,怎会出事?就有万一之变,传音告急,立即可以救援,也无大害。

  “舜华如若同行也好,紫玲偏又过于小心,见她面上晦纹日显,将要应验,觉着目前正邪双方势同水火,仇怨日深,极易狭路相逢。说遇上,就许途中有事,不如仍在紫云宫暂居比较安全。况且这次幻波池开府,赴会的人均有请柬,规模比昔年凝碧崖溶水铸水开建五府相差并不甚远。舜华与主人又非素识,便没带了同去。刚走,舜华便接到好友传音告急之信。如是外人法宝,紫云宫也难透进。

  “偏又那般凑巧,那传音之宝正是年前秦紫玲所赠,因舜华再三求说,并还破例传了外人互相使用之法。舜华拿去暗赠给这好友,不但一发即至,并还把地址全行说出。舜华与那人患难至交,情分深厚,接信自是情急,当时连命也不顾,便要赶往。金萍、赵铁娘见拦她不住,又以新练道法,意欲借此历练,试验自己功力,反正宫中不会有事,这才同往。

  “及至身陷妖窟,金萍机智绝伦,又恃师长钟爱,擅自离宫私出,情非得已,一见不妙,便不听赵铁娘之劝,由地道强冲出险,拼受责罚,立用飞针传音告急求救。为首妖人赶回妖窟时,飞针已先发出。紫玲和小寒山二女途中访友耽延,还未到达幻波池,接信立即赶来。到时舜华已受重伤,被金萍用法宝护住,正在危急。我又另在一处,不知此事。紫玲等稍迟片刻,便来不及了。我无形中也得了助力,内外合攻,先将妖窟扫平。紫玲等护送舜华,连她好友同返紫云宫,安置停当,自去幻波池赴会。我也转道南极。

  “夜明岛诸主人自被金蝉等七矮制伏以后,虽然不能说是完全归正,已不敢再似前时猖狂,对我也颇礼敬;这后半却毫未费事,便已成功。这前半经过,先难后易,颇经艰险。跟着又往幻波池回赶,与诸道友见面时,正值举行开山盛典。

  “这次所采集的灵药,又有两种必须当时制炼,灵效才显著。岛主人既不作梗,又肯借地方和丹炉器用,乐得就在当地先行制炼。不过附近各岛旁门左道甚多,未必都和夜明岛、不夜城诸主者一般心意,加上四十七岛余孽未尽,对于我们仇深恨重。他们与主人仍在交往,难保不暗中作祟破坏。辛青一人守在那里,主人虽力言无妨,但此辈妖邪诡诈百出,防不胜防,毕竟不可大意。观礼完毕,我连宴也未赴,便告辞而去。

  “果然我一到夜明岛,便见四十七岛几个余孽在和辛青恶斗。如非主人信义,劝解不从,群起相助,辛青一人决难抵敌。所幸四十七岛余孽只有四人。原往岛上拜访主人,巧遇辛青,怀愤挑衅,因而恶战,并不知我炼药之事。主人法力与之相等,人数却较多些,才未遭其暗算。妖人本就不支,我再一出手杀死了一个,下余三个自知不敌,相率遁去。

  “本来昨日便可回转,因三妖人中有一个最是刁猾凶顽,絮絮不休;行时咬牙切齿咒骂主人,怨毒太深。这厮又是四十七岛中为首诸孽之一,邪法高强,行踪飘忽,来去如电。如非势穷力蹙之余,以前所有几件厉害法宝已吃武夷山寒月大师和金钟岛主叶缤道友合力破去,便我也未必容易取胜。

  “我见主人似在忧虑,唯恐累他日后受害,略问了几句经过和三妖人藏伏之地,仍令辛青守护在彼。我由主人派一得力门人引导,给他一个迅雷不及掩耳,跟踪赶去。

  “他那巢穴,深居海眼之中,海底歧径甚多,密如蛛网;又设有妖阵埋伏,甚难除他。也是妖人该当伏法,潜伏海底本难被人发现;忽然静极思动,出海时又不安分,无故激动风涛。恰值东海女散仙石野仙的女弟子韦梨云路过,见海上恶浪滔天,妖氛隐隐起自水底,误认作蛟蜃水怪之类。一时好事,刚把飞剑放出,三妖人恰也飞出,只一照面,便将飞剑收去。此女法力虽浅,却有隐形飞遁之宝在身,见势不佳,立即遁走。她和叶道友门人朱红至交,立往求救。

  “朱红本奉师命,传了好些法宝,守伺这几个余孽,准备一网打尽。闻报赶到当地,妖人已去夜明岛,不曾相遇。朱红详问韦梨云经过情形,断定巢穴深藏海底,随下海底搜寻,查见所设妖阵,立用师传法宝破去。入内搜索,又杀了一个留守的徒党,知妖孽必要归来,便用法力毁了妖巢,断了他的归路。刚升出海面,待和韦梨云往夜明岛不夜城等处搜寻,三妖人刚好败回。朱红发觉较早,仍用梨云诱敌,自在一旁,暗将叶道友所炼冰魄神光宝幕张布开来,待他自投罗网。

  “梨云原是假装由南向北斜飞。三妖人由西北面逃回,以为我和夜明岛诸主人不曾穷追,只一入海,便可无碍;叶道友又自四十七岛扫平之后,便移居中土,参修佛果,未再赶尽杀绝,心颇安定。做梦也没想到,叶道友因知四妖人气数未尽,藏处隐秘,杀却不易,既恐海中生灵连带遭害,自己又急于往中土参修,不暇及此。容他苟活些年,待其数尽,方始杀他,暂时宽纵。早已暗嘱门下艺高弟子,传了诛邪法宝,在金钟岛留守,去此未来隐患。

  “朱红虽想早把此事办完,好往中土见师复命,就便与各派中至友姊妹快聚,因而不时到处搜索。无如妖人埋伏海底,轻易不出;偶往各外邦摄取妇女,或探听仇人动静,也只一二人隐形前往,得手即归,次数绝少,又不在外逗留。以致双方从未遇上,时久胆大,已不为意。归途忽又发现出时所遇美女由斜刺里飞来,见了自己,慌不迭改道往前飞逃,只当现成便宜,笼中之鸟,到手成擒,还在高兴,忙同追去,正施妖法擒拿,忽又隐身不见,三妖人不知身已入伏,方在可惜下手稍晚,又被滑脱,朱红突自高空密云之中飞坠,一声雷震,上下埋伏,一齐发动。

  “三妖人以前迭经惨败,惊弓之鸟,看出强仇到来,忙想逃走,已经无及,吃冰魄神光一齐网住,一阵绞炼,三妖人当时消灭了两个。为首妖人妖法甚高,深知此宝威力,见势不佳,一面施展妖法全力抵御,一面拼舍肉身,用身外化身之法,好容易走出罗网,元神还受了重创。飞出不远,我便迎面赶到,被我连用法宝和太乙神雷,与后面追来的朱、韦二女前后夹攻,把残魂击灭,连余气都给绞散才罢。

  “朱红闻我炼丹,言说岛上近忽发现灵石仙乳万载空青,用以和药,更增灵效,再三请我往金钟岛小坐。我情不可却,只得带了随去的人,同往她岛上盘桓了半日。那灵乳见风即化,最难保存,朱红虽发现,尚未取出。我助她将石中仙乳空青全数取出,竟得有五寸高一玉瓶。我取走的也有同样大小半瓶,还不在内。真乃亘古稀有灵奇之事。

  “我正说金钟岛玉山瑶壁乃南极灵华所萃,经此一来,只恐灵气已尽,不似往昔。忽接叶道友飞书,命朱红用法力封闭岛宫仙府,带了曩昔遣散未尽的三个女侍者,与新得的灵乳空青,速去武夷山绝顶寒月大师谢道友那里相见,附带向我致谢。并请我助朱红封住全岛,以免妖魔乘虚前往盘踞。我照她所说,将事情办完,看朱、韦二女同飞中土才回夜明岛。

  “那灵乳空青,夜明岛主人最为需要,前曾为它信使四出,穷搜宇内各地灵山,物色了数百年,一滴也未能寻到,早已死心。那年岛主闻说苦行禅师弟子笑和尚同了黑孩儿尉迟火在苗山中杀除毒虫怪物文蛛,二人先在一石洞内藏身,发现所卧青石有异,误疑有宝,用飞剑削石掘取,无意之中得到此宝。因二人当时功力识见尚浅,不知收存之法,事前又未看出,以至糟蹋了将近一半。只尉迟火因离得近,灵乳自石中冒出时用口接住,吞服了些下去。

  “岛主深知此宝来历,除灵乳外,石中还藏有千万年灵石精英孕育的青玉小牛、小羊之类奇珍,如能生得,用法力养活,固可随时取出它口中灵液应用;便是当时不知,已吃见风化成玉质,如能得到,也能设法利用,不过功效差些。并且灵乳虽然见风上腾,散入太空,看似化为乌有,实则本质尚在,不过上面没有阻隔,被风吹散罢了。分布灵空,几时被罡风吹堕,与天空雨气相会,随同下降,这类灵雨,虽然含量极微,人如无心服了,仍可明目轻身。如是花草沾润,效力更大,开花结果均异寻常,立成仙种。只是这类事千百年来未必能遇一次罢了。

  “黑孩儿吸取灵乳之处正在洞中,不是空地。那糟蹋的一小半化成灵气,向上急升,必被洞顶隔住。此宝见石即透。一入石中,日久重又凝聚为乳。二人均不知此宝灵异,断定灵乳精气,会横飞出洞,全洞皆石,并非土穴,必已透入洞顶石内,外观无迹,本质尚存,如能取来,在南极择一灵地,用法力将石脉接上,过上些年月,照样可以取用。因此岛主得信连忙赶去,准备觅取石中灵物,并用法力将那洞顶揭来。哪知石中玉牛已被黑孩儿取走;那洞顶也为别的修士捷足先登,整片揭去。

  “岛主以为自己无缘,便断了此念。一旦听说我得了这么多,又知石中青羊竟能出石游行,无须人力便能存活,已吃朱红取乳之前收去,分明年代更久。灵效更为显著,自是艳羡非常。我为报他们相助假地之德,三个主人各赠了四滴,他们自是喜出望外。我便乘机劝他们与南极那些左道旁门中人疏远,得天赋地利之益,各自清修,永保不死仙业。免得与彼辈相近,日子久了,不知不觉受其播弄,以致牵累,他们也都听了,又坚留我待了半日,这才按着约定时日赶来,并非故意如此。要是事不凑巧,休说按时而至,恐那日幻波池赴会都未必能赶到呢。”

  伏魔真人姜庶笑道:“原来南海之行,还有这些枝节。郑道友苦行三世,终于大功告成,成真不远,可喜可贺。”

  颠仙笑道:“我事已完成十之八九,朱、姜二位道友当年见托的事,也幸不辱命,吕灵姑已归贵派门下。此女与纪异均是至性可嘉,她对乃父复生之事刻不去怀。虽然难期未满,为了成全她的孝思,我打算将此事提前举办。并令于应积外功之外,另发宏愿,多修善行,为乃父乃母减消冤孽,以便情数俱可两尽。此去峨眉向齐道友求情,不必说了。死者前生孽重,救起之时难保不有阻碍,事情恐非一二人之力所能了。到时我恐不能前往,今日在座诸位道友均须请往相助,才可万全呢。”

  朱、姜二真人见颠仙说时目视麻冠道人司太虚,知道颠仙钟爱灵姑,又为孝行感动,曾在静中默运玄机,详推因果,料非司太虚相助收功不可,所以如此说法。真人未及开口,司太虚慨然答道:“这类至性纯孝儿女,人神均乐为相助,何况又是朱、姜二位道友高足,更无不顾之理。到时,贫道必效绵力便了。”侠僧轶凡却是微笑未答。众仙知他功行早完,为助聋哑僧消孽成道,又迟两纪飞升。许是证果日期将近,到时不能往助,也未询问。灵姑在侧,闻言感激涕零,忙向众仙跪谢不迭。

  司太虚道:“天已不早,起身期近,主人怎不升殿,受那两个巨灵参拜?”

  朱真人道:“还得稍等纪异。纪异先被散仙无名钓叟发现,一见惊为异质,自知所学不是玄门正宗,径去告知他好友苍须客。此人乃百禽道人公冶黄当年唯一传衣钵法力的弟子,因犯教规,在公冶道友未遭天魔之劫走火坐僵以前(事详《蜀山剑侠传》)便受师罚,禁闭云梦山中。直到公冶道友在黑谷中修炼复原,往莽苍山阴风穴中取来冰蚕,峨眉开府以来,才行释放。因见纪异天生资质,性又贤孝,曾赐灵丹,助他母亲多活了两年。

  “当纪异二次犯险,跋涉数千里,前往云梦山求取灵丹时,他正封山修道。刚巧白眉禅师命弟子宁一禅师李宁前往预示玄机,才命守洞神兽将纪异引了进去,告以乃母因他至行感格神仙,和灵姑之父吕伟一样,十二年后拜上峨眉,求来芝血,可以重生之事。

  “当时苍须客只知与纪异有师徒因缘,却不知纪异乃紫云宫金须奴转世,结局应归在我的门下。性情又和他师父公冶道友一般奇特,不愿自己徒弟向人求助,又不舍这好资质,并且本人也正闭山练法,尚须数年始能完满,欲令无名钓叟就近先传些防身的法术,等到了年限,善功已修积了不少,再照所说拜到凝碧崖,求来芝仙灵血,将乃母救转,再收到他的门下。

  “宁一禅师当时未阻他的高兴,随即别去,我自不便明言,迁延至今。上月公冶道友前往峨眉,齐道友才把这事告知。公冶道友立即飞书传谕,他始得知前因后果。此时他虽不曾正式收徒,对于纪异却极关切,自从天蚕妖女伏诛之后,除托无名钓叟就近传授而外,又赐了他一口飞剑和他本门剑法。纪异自是感恩,早已遥行拜师之礼。他接到师谕,还亲到纪家晓谕了一次。纪异坚持不肯忘本舍去前师,如今算是他本门以外另一恩师,反由记名弟子改作真弟子。

  “苍须客见他如此至性,自更期爱。纪异本具仙根,一学便会,虽只短短数月工夫,已能御空飞行。这次为了诛除竹山教妖人,本门弟子俱应来听命,日前已飞书相召,也在今晚到此。等他一到,便往前殿指示机宜,大约也快到了。请诸位道友在此少坐片刻,我两人到殿前去了。”

  正说之间,陶钧入报纪异已到。说他在途中遇见华山派妖人烈火祖师门下女徒生香娘子胡采春,各用飞剑恶斗,纪异尽管生有自来,终以修炼不久,仅凭一口飞剑,自非妖妇之敌。尚幸妖妇看出他根骨奇厚,意欲生擒回山,未下毒手,只用邪法困住。纪异又极机警,谨守乃师苍须客仙示,仗着仙剑灵异,见势不佳,立即改攻为守,一任妖妇用尽心机引诱,始终用剑光护定全身,不令有丝毫间隙,身虽被困,妖妇无虚可乘。

  纪异被妖法困了大半天,相持到了夜里,刚巧峨眉派弟子黑孩儿尉迟火由青城回去,空中飞行路过当地,遥见前侧面山野间妖气邪雾笼罩,内中隐现剑光飞跃,立即赶往,用太乙神雷震散妖雾,破了邪法,将妖妇逐走。问知纪异来历,又亲送了他一程,才行别去。为此耽搁,迟到了些时,现在前殿候命。

  朱、姜二真人闻言,立命室中诸弟子同去前殿,一同传授道法,指示机宜。随即起身,众弟子随在后面。到了殿中,二真人升座,先受阿莽、胜男、纪异三人参拜,行了拜师之礼。再向众弟子分别前后,一一指点传授,示了机宜。又将灵姑、南绮献上的含青阁陈嫣、冷青虹、桑桓三人所赠十九口宝刀,每人赐了一把。并说:“此刀乃古仙人伏魔奇珍,如以十九口同时运用,比起峨眉派七修剑的威力不在以下。不过此刀非照本门心法重行精心习练,不能发挥它们的威力。众弟子功力尚差,如归一人来保持,也难全数施为。本门刚巧十九弟子,正好一人得一把。”随传炼刀之法。十九弟子本未到齐,余刀交与纪登暂代保存,日后等人来了,再行分与,并照师门心法,各代传授。

  朱真人又向众晓谕说:“竹山教气数将终,屡遭挫败,力绌心劳,破绽时出。二次所约仍难作准,不是还要改期,便是到时借词规避。欲俟邪法练成,结好厚援,再行发难。我师徒以诛邪为任,本没视若敌体。这次因十九弟子多半新进,法力不济,诛除妖人之法宝也未炼得齐全。他因不敌,我也不能一网打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乐得容他多活两年。等二次约会时,十九弟子人数已齐,功力也非昔比,再有这十九口古人遗留的至宝与本门法宝、飞剑,必能一举成功,到时不问妖人如何,只照预定行事好了。”众弟子一同拜命起立。

  伏魔真人姜庶道:“竹山教所炼妖阵,有一座白骨坛,内有九十九名凶魂戾魄合炼的神魔镇守。非禀赋纯厚,真阳极旺盛元神,不能破他。我和大教祖要主持全局,无暇分身,众弟子中,只阿莽、胜男可以胜任。少时可由大弟子纪登将他姊弟护送到我那里,等我回山另有修为。我和大教祖去后,除纪、陶二人事完仍旧留守外,陈太真、杨翊等五弟子仍各分头行道。吕灵姑、纪异暂时与裘元、虞南绮一路,随意所之,修积善功。等往峨眉见到妙一真人夫妇,如鉴你二人孝心,格外恩怜,以回天妙法,使你二人父母能提前数年原体复生,再行传知。众弟子俟我与大教祖众仙行后,在观中小聚歇息,便各分头下山便了。”

  说完,天已大明,二位真人也就起身出殿。众弟子随去丹室外院伺立恭送。待有片刻,矮叟朱梅、伏魔真人姜庶两位教祖,陪了侠僧轶凡、郑颠仙、麻冠道人司太虚一同步出。众弟子一齐拜倒,朱真人含笑命起。跟着把手一挥,一片金光疾如闪电,破空直上,晃眼射入云空,只剩一点金星,在朝云层里流空飞渡,一瞥即隐。新来诸弟子初次见到师长遁光如此神速灵奇,俱都敬佩异常。

  纪登、陶钧乃先进师兄,又是主人,便邀众人走往前殿,备酒款待。众人知他们不往自己房中延款,是因胜男姊弟身高之故。即使前殿那么高大,阿莽尚须俯身出入,到了里面,仍不能随意走动,坐下尚可,如若站起,伸手便及殿顶,头与顶相差不过数尺。

  裘元因师父曾许自己随意行道,又是一行四人中的主体,南绮已然应允回家,足可在家住上些日,略修子职,毫无梗阻,心中高兴。见胜男神态还算从容,阿莽自惭身太高大,又与诸先进同门初见,趺坐在蒲团上面,其状甚窘,笑道:“掌教师尊仙机法力端的神奇。你看全观殿房比别处庙宇要高得多,尤其这两具蒲团也是又高又大。我前未下山时,便是这样,觉着此崖乃青城绝顶,山高风大,殿房里应矮些才好,怎倒比别处庙宇高出两倍?心还奇怪。今日一见,竟是为狄家姊弟设的。你们看莽弟坐在那里都有那么高,谁家要有高大房子,到过年打扫顶棚时,请他前往,不用架梯搭桌椅,绑竹竿,只消一块大粗布,一把大扫帚,两大缸水,由他站起身来,和擦洗鸽笼一样,一点不费事,全打扫干净了。”南绮接口道:“照你这一比方,我们都成鸽子了?”引得众同门都笑了起来。

  众中只五岳行者陈太真与座上诸人是全见过,余多初晤。适才师长尊客在座,不便多言,这时重又叙谈,互致敬慕,甚是亲切。罗鹭和裘元更是至亲,裘元便说父母家人对他渴念,每次回家俱曾询问踪迹,因不曾相遇,无可回答。难得在此重逢,又是同门,少时便要归省,务请姑父同往,小住些日。

  罗鹭答说:“我要和尤师兄同行修积外功,尚有小事未了。并且十数年来,每年清明必回扫墓,只没到你家去。此时无暇,明春回家扫墓,必去访看你父母好了。”

  裘元小时和罗鹭最是亲热,闻言便拿出小孩脾气情态,一味软磨。罗鹭正想询问尤璜是否同去,忽听南绮埋怨纪异道:“既有此事,先前你怎不说?元弟,我们快回去吧,那妖鬼大约寻到甄家去了。”众人闻言惊问。

  原来纪异天明前来时,路过环山岭左近,见一人在近山路上为两狼所困,忙上前将两狼杀死,救了那人。问他深宵夜驰,有甚急事?那人答说他乃甄家下人,因小主人为一妖鬼所困,当晚已经寻上门来,只有前村一位表亲才能救他,此人偏去金鞭崖未回。现因事更急迫,奉主人之命,前往访问归未。那至亲姓名却不肯吐。

  纪异一听金鞭崖,便料与裘元有关。当时急于见师,自知法力有限,没敢冒失,便告那人说:“我正往金鞭崖去,必将此信息代达。”那人原是初遇救时感恩,无心吐出真情,后听盘诘,便有悔意。闻言越觉天下无此巧事,随口支吾了几句,慌不迭转身走去。

  纪异到后,因初拜师,又听无名钓叟叮嘱,说朱真人平日随便,不拘形迹,伏魔真人姜庶却是礼法严谨,不可率意,言行必须恭谨,以免受罚。又见诸先进同门敬畏之状,更不敢大意。又觉村民多愚,惯喜大惊小怪,既为妖鬼所困,如何还能命人出来求援?并且环山岭相去金鞭崖不远,寻常妖鬼怎敢在教祖眼前作怪?话又不曾问明,恐怕失错,迟疑未吐。再加二位真人正向众弟子指示传授,不能妄自插口。又要留心静听训示,就此丢开。

  跟着师长起身,直到纪、陶二人二次要往前殿款叙,方始想起前事。先想和裘元说,裘元偏又和罗鹭谈笑正有兴头。此外只有南绮最熟,便转过去,说了经过,南绮一问那家地址,正是甄济家中,料定漏网妖鬼神目童子邱槐前往寻仇。甄济不知轻重,这等不分日夜命人去裘家询问,必将妖鬼引到裘家无疑。裘元便是妖鬼深仇,本人不在,妖鬼何等凶毒,必拿家人出气,翁姑家人安危大是可虑。又知为时已久,不由大吃一惊,忙向众人说了。

  裘元首先忧急。罗、甄两家也是老亲世好,罗鹭闻言也甚关切。又知裘元入门不久,恐其不敌,乃允同往。纪登却认无关紧要,否则早有师命。当下议定,除罗、尤二人与裘元夫妻、吕灵姑、纪异同往外,余人仍照预定行事。真要不济,众人现在观中,往援也来得及。裘元心念父母,方寸早乱,匆匆说了两句,一行六人便和众同门作别,往环山岭飞去。

  到家一看,全家老幼平安无事,心才一宽。家人言说甄济自从裘元刚走,便派人来问,答以未回,随即走去。由昨日黄昏起到今早,竟派了三四次人来,并命心腹下人在此守候,等裘元夫妻一回,立即请往,先未说出真情。下人多知他独子娇生,一向少爷脾气,想到甚,当时便要做到,只当他久候裘元未归,心中悬念,仍照主人的话回复。

  后见来人神情惶遽,来得频繁,才行入内禀告。时已夜间,友仁闻言,唤进甄家派来的下人盘问。下人说道:“小主人忽然发现妖鬼要寻他拼命,先还不甚惊慌。今日黄昏,妖鬼竟在附近现形,知已寻上门来,可是小主人终日守在房里静坐,步门不出,也不知如何看到的。先只发急,令小的快来访请裘大少爷,没肯说出妖鬼寻他之事。到了黄昏日落时,才把小的唤进房去,低声说了前事,命来探看大少爷归未。如值初回,不肯就去,可以告知小主人正在危急,如去迟了,就许全家丧命。”

  正说之间,下人入报,甄家又命人探看。

  友仁闻说大惊,知金鞭崖僻在深山之中,除爱子外无人去过。荒山深夜,虎狼险阻,飞行固是近便,顷刻即至,常人如何去得?来人说时又极惊惶,说:“妖鬼甚灵,说话稍不留神,被他听去,立是祸事。如非少主知机缜密,谨守密室之中,早已被他寻到。如向金鞭崖焚香跪祷,通诚求援,必被觉察,反而坏事。”

  友仁夫妻空自愁急,无计可施,侥幸挨到天明,尚未接到甄济凶信。心想大白日里,妖鬼当不至于横行,心才放定了些。正商量选派两名强壮胆大的佃仆持了弓矢器械,假借行猎为名,依照裘元平日所说方向,往寻金鞭崖所在,令将子媳追回,爱子忽然回转,竟已得信,并还同了罗、尤、吕、纪四人,均系道术之士,不由喜出望外。

  友仁夫妻因六人刚从金鞭崖赶回,内中又有久别重逢的至亲好友,以为白日无妨,意欲少留,款待叙阔。罗鹭道:“这类妖鬼不比寻常,并无日夜之分。照来人所说,必是寻仇到此,人尚未被寻见。否则甄表侄学有旁门法术,又得峨眉灵符防身,或能抵御片时,他父母家人必被波及。事不宜迟,早去为是。元儿与妖鬼仇怨更深,幸是大哥大嫂宅心仁厚,福大命大,否则早无幸理。

  “闻说妖鬼飞遁神速,行踪飘忽如电,我们人数虽多,难保不被其漏网。万一逃来此间,乘隙加害,如何是好?我们六人不能全去,拟请尤师兄在此保护,以防不测。余人隐秘前往,以防惊逃。若寻他不到,我们又不能在这里守候。必留下未来隐患,裘、甄两家俱难安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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