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通情理的亲人们

2020-05-09  作者：古如风  来源：古如风作品集  点击：

　　绿林中也都知道，新近出一位青年侠士，有的知道他叫尚柳风，有的则只知道是个蒙面人，但无论知道与否，对于他们都是一个新鲜事儿。
　　唯一使葛长生感到困扰的，就是无论他行迹如何隐秘，沙丽白总是在前站为他安排食宿，但却见不着她的面，使葛长生心里的负担越来越重。
　　那黑三可算开了眼，去的地方一处比一处繁华。
　　黑三总是想：“这位少爷不定是北京的大财主呢！我跟了他，可算走了大运！”
　　尤其他看到葛长生惩治恶人时，那种超绝的身手，心中更是又惊又喜，越发的把葛长生敬如天人。
　　葛长生与黑三一路结伴而下，数日来也非常喜欢黑三的傻劲，所以有时间下来，便传他一些基本功夫入门口诀。
　　黑三别看傻呵呵的，对于别的事不在心，可是葛长生传他的功夫，却是真肯下功夫，他时常想：“如果我能有了少爷这一身功夫，我一定回到玉门关，把那些欺负我的人痛打一顿，然后我就走江湖，一直走到江南，再从江南走回来……”
　　他心中交织着这个美梦，有时睡觉也笑醒了。
　　他们来到巨鹿县时，天色不过才是午后申时，可是葛长生却不愿意向下赶了，因为越接近北京，他的心越不自然。
　　到一个陌生的家庭中，去冒充别人的儿子，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尤其对于葛长生这种海阔天空的性格，更是一种绝大的苦刑。
　　巨鹿也是河北的一个大县，相当的繁华，加上接近京城，当地的武风又盛，所以来往的商旅、镖客、侠士、以及绿林人物，可说是络绎不绝。
　　光是巨鹿城内，就有五家镖局，时常可以看到一些镖客骑着高头大马，背后插着兵刃，在大街上溜达，使黑三不胜羡慕，但他又想：“哼！你们的功夫算什么？我们少爷一跳就往天上飞了。”
　　黑三想到这里，对于那些镖客突然轻视起来，当他们对面而过的时候，那些人总是惊异的打量着葛长生，葛长生对于他们直若无睹，黑三却狠狠地盯着他们，有时心中还低骂着，希望惹点麻烦，好看葛长生打人。
　　但是这里的人都很急忙，没有人愿意理他，因此黑三心中很失望。
　　葛长生策马慢行，一面望着旅客，黑三傻傻地说：“少爷！现在还早，我们快些赶路，早到北京不好么？这里虽然不错，比起北京来……”
　　他才说到这里，便被葛长生一眼给瞪了回去，黑三吓得不敢说话，只好乖乖的随在葛长生身后，心中寻思道：“怪事！少爷怎么越来越不喜欢说话了？”
　　黑三心中纳闷，随在葛长生身后，来到一家“北安”旅店，才一入店，小二就含笑相迎，说道：“小爷，您可是姓葛？”
　　葛长生还未说话，黑三已抢着说道：“不是！我们少爷姓尚！”
　　小二满面诧异，自语道：“不会错呀！那位姑娘说，骑着黑马，带个黑小子，今天准到……”
　　葛长生不理他，径自与黑三入店而来，心中却不胜感叹，想到沙丽白沿途，这种钱不知花了多少，为的要感动自己，这种用心可谓良苦了。
　　然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可惜自己的心，她不了解，也无法向她说明，只得由着她了。
　　葛长生与黑三稍事休息，由于天色尚早，葛长生想到外面走走，遂对黑三道：“黑三，你在这里呆着，我出去瞧瞧！”
　　黑三闻言皱了一下眉头，用着很低的声音道：“我……我跟你去！”
　　葛长生不禁笑了起来，说道：“我吃饭以前就回来，你不用去了。”
　　黑三虽然不高兴，也无可奈何，只得点了点头说：“好！你早点回来，我一个人，没意思。”
　　葛长生换上了一件干净的长衫，又换上了一双布履，这才出门而去。
　　雪虽然已经停了，可是严寒依旧，街道上都冻成了冰，葛长生的布履踩在上面，像油一样的滑，好在他一身奇技，仍可毫不顾虑的迈着大步。
　　在巨鹿城，已可略为的体会到一点京华风韵，不少北京下来的人，满街都是京语，也有些沉浊的北方土语。
　　这时正是满清中叶……乾隆十一年，也正是清朝的鼎盛时期。
　　满清自世祖入关，便大肆暴虐，嘉定三屠，扬州十日，把一般爱国之士，镇慑得不敢出头，遗老之风，转为清淡，偶或有些草野侠士，风尘异人，筹着反清复明之事，由于大势已去，也是毫无作为。
　　满清统治之后，经康、雍、乾三朝，更是把清廷整顿得如铜墙铁壁一般，行使高压和怀柔政策，文事武功都是蒸蒸日上，如日方中，一般爱国志士，深知事不可为，多半隐居山野，寄情山水，不再谈复国之事了！
　　在中国的历史上，乾隆皇帝可说是一雄才大略的君主，对于明朝遗老，更是倍加笼络，除了康熙一年开放了博学鸿儒科外，乾隆更是延揽大批文士入翰林院，编选巨籍，一来消耗他们精力，再则显示他满汉不分的德政，所以不少的名士，都在这种政策下，消灭了他们图复故国的雄心壮志。
　　这时葛长生漫步街头，只见满街的人，都是头上盘着辫子……明崇祯煤山自缢，山河变色，史可法扬州殉国，天地同悲，这些凄凉悲壮的往事，都被人淡忘了！
　　葛长生心中感愤，不禁轻轻地吟首：“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故国衣冠，他虽未得见，故国之情，却隐在深心，葛长生不禁是眼角发湿，已然流下泪来。
　　他拭了一下眼角，叹了一口气，向人群中走去。
　　转过了一条大街，已然来到东门，这是巨鹿县最热闹地方，各种杂耍汇集，有唱大鼓的，有卖艺的，有展览奇珍异兽的，还有那大批叫花子，唱着悲惨的要饭歌。
　　葛长生一路把碎银布施着，参观着那些卖艺的，卖药的，唱小调的，掷骰子，心情也不禁开朗起来。
　　他站在一处卖唱处，见是一堆木台，有布帘围着，一个姑娘正拿着响牌，叮叮地敲打着，发出了清脆的声响，配合着他面前的一张小鼓，和旁边的一把弥子，交织成一片美妙的音乐。
　　那姑娘生得倒还清秀，梳着一条乌黑的大辫子，穿着蓝布为面的两截棉袄，细弱苍白的手，不停地敲打着，脸上的却是一点儿表情也无。
　　下面围着的二三十人，都是下流社会的人，他们一个个把手套在袖筒内，辫子盘在脖子上，睁着双色迷迷的眼睛，瞪着那瘦弱的姑娘。
　　葛长生才想听她唱两句，突然觉得身后有人拍自己肩膀，转身望去，只见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衣着甚是华贵，正在对自己微笑。
　　葛长生从未见过此人，心中不禁奇怪，当下颔首为礼，微笑道：“这位仁兄贵姓？莫非认识小弟么？”
　　那人不答葛长生的话，满面含笑的反问道：“老兄，你可是姓尚？由新疆来的？”
　　葛长生不禁万分诧异，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小弟正是尚柳风，兄台何以知道？”
　　那汉子又向葛长生拱了一拱手，笑道：“久仰仁兄大名了！小弟叫杜海，是有位朋友想见见仁兄，故此冒昧相请，还望不要怪罪！”
　　葛长生虽然觉得事情很突然，但见对方态度很是和善，也不好推脱，点了点头，说道：“好吧！那么就烦杜兄带路吧！”
　　杜海笑着答应了一声，转身而去，葛长生满腹狐疑地随在他身后，怎么也想不透是怎么回事。
　　杜海由这片广场，转到了西大街，沿途与葛长生指点街景，侃侃而谈，好像彼此是多年的老朋友似的。
　　葛长生摸不清对方来意，只好虚与敷衍。
　　谈话之际，已然来到一家大客店，名叫“德和居”，葛长生随他入店之后，登梯上楼，来到一间颇大的客房之外。
　　那杜海来到房门之外，却不再走。站在门外，非常恭敬地说道：“三爷！尚先生来了！”
　　房中传出一个非常爽朗的口音，笑道：“唔……我知道了，你去歇息吧！”
　　杜海答应一声，又向葛长生拱了一下手，下楼去了。
　　葛长生心中非常诧异，暗想：“这房中不知是什么人？气派倒不小呢！”
　　这时房门已然打开，走出一个年青人，笑着道：“急慢，怠慢，尚仁兄请进来坐吧！”
　　葛长生打量之下，只见他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生得眉清目秀，两片薄薄的嘴唇，一嘴白细的牙齿，温和之中又有刚劲之风。
　　葛长生向他点了点头，进房之后见这间房屋很大，那叫“三爷”的人，已然含笑让客。
　　葛长生坐下之后，摆了一下手便说：“仁兄贵姓？”
　　那年青人皱了一下眉头，迟疑了一下道：“我姓柳，叫柳青云！”
　　葛长生这才挂上一丝笑容说：“柳兄何以得知小弟姓名，又蒙相邀，不知为了何事？”
　　柳青云一派安详，微微含笑道：“你不必多疑，我因久仰吾兄大名，诚心结交，是否显得太冒昧了些？”
　　葛长生闻言心中好不怀疑，想道：“我到中原之后，才用了尚柳风之名，路上也没什么大作为，难道这几个月的功夫，声名已经传出了么？”
　　葛长生心中怀疑，只顾思索，柳青云又接着说道：“尚兄不必诧异，我闻你的大名，并非始自中原，你在大沙漠行侠仗义，我虽在河南，沙漠客三字也震耳得很呢！”
　　葛长生闻言面色一变，正色道：“柳兄！我虽然在沙漠住了些时，可是武功平庸，毫无作为，沙漠客另有其人，你不要弄错了！”
　　柳青云闻言面上似有诧异之色，随即淡淡一笑，哦了一声道：“哦……那是我弄错了……尚兄此番来到中原，莫非有什么事情不成？”
　　葛长生听他口气，一直在试探自己，弄不清他是敌是友，一时不好不答，点了点头说：“我回中原并无要事，只是离家过久，想回来住些时候。”
　　柳青云脸上挂上一丝神秘的笑容，说道：“尚三叹老爷子可好么？”
　　葛长生闻言更是一惊，紧问道：“怎么？你认识……家父么？”
　　他本来想问“你认识他么？”但还是改成“家父”二字，心中非常蹩扭。
　　柳青云似乎非常注意葛长生的脸色，他微微一笑说道：“不！我并不认识尚老先生，只不过听见父执辈的朋友，谈起过而已。”
　　葛长生心中怀疑未解，想道：“你如此盘问我，我也问问你。”
　　葛长生想到这里，立时问道：“请问仁兄宝业为何？可曾到新疆去过？”
　　柳青云一笑，用着非常惋惜的口吻说道：“我很遗憾未曾到新疆去过，不过玉门关一带是常走，几次想出关，结果都没去成，比起你老兄大漠扬威，实在悔愧得很！”
　　葛长生听他不答自己问题，反而捧起自己，不禁越发对他疑惑，并且看看他非常面熟，偏偏又是从未见过。
　　柳青云年纪虽然与葛长生差不多，可是谈吐极为老道，处处显出机智和回避，但是态度又极谦和。
　　这时他竟抛开别事不谈，与葛长生谈山论水，尤其对于新疆的情形，问得特别详细，葛长生也是聪明绝顶的人，心想：“他必定知道我就是沙漠客，但却不知他安的什么心？不过总不是一件小事就是了！”
　　但是柳青云谈风颇健，并且幽默风趣，当他谈江南风光，及江湖上一些趣事时，确实是娓娓动听，引人入胜，使人感到他是个很易相处的人。
　　葛长生七年来，便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畅谈过，这时心中对柳青云的疑念虽然未解，可是看他又不像有什么恶意，所以也就畅谈起来。
　　柳青云对葛长生非常注意，举凡他的言谈，动作，以及讲话的内容和神态，他都全神贯注，不知道他想在葛长生身上发现些什么？
　　他们一直说到傍晚，柳青云留他用饭，可是葛长生怕黑三在店中久等，加以惋拒。
　　柳青云也不再留，非常客气地送葛长生下楼，葛长生向他招手，笑着说：“今天扰乱你了，我一二日内即回北京，盼能在北京一晤。”
　　柳青云似乎对葛长生回北京之事早已知道，他点了点头，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道：“我一定要去……十日之内，我一定要去黄土坡访你一晤。”
　　葛长生心中又是一惊，但他表面绝不露出，又向他招了一下手，含笑说：“好的，欢迎你来。”
　　葛长生说罢转身而去，心中诧异已极，心知这柳青云必是个非常人物，说不定就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葛长生所料不错，他与柳青云一晤，引出了一件奇事，这是后情，暂且不述。
　　且说葛长生回到店中之后，见黑三正在与一群小二及些下流社会的人士掷骰子，他傻有傻福，居然还被他赢了些钱。
　　葛长生立时喝止，黑三那张黑脸变成了紫色，嚅嚅道：“少爷！我手气好！赢这多钱，够吃一顿饭了。”
　　葛长生故意作出微怒的神色，叱道：“你到中原来，好的没学会，倒学会了赌，以后再发现你这样，你还是回你的玉门关好了！”
　　黑三闻言吓得黑脸泛白，一个劲的告饶，葛长生也不理他，命小二上饭来。
　　葛长生吃饭之际，只是一言不发，心中思索着柳青云之事，黑三当他还在生气，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心中暗自惊惕着：“我以后再也不赌了，要是再赌就是狗！”
　　饭后葛长生命黑三早点歇息，准备明早赶路，他一人坐在斗室之中，为他即将加入一个新家庭感到困扰。
　　他正在沉思之际，听得一阵沉浊的脚步声，并有人在房外喊道：“儿子！你已经来到了么？”
　　葛长生正感到彷徨，闻言颇喜，立时推开了房门，笑着说道：“老爹！我正在想你，快些进来！”
　　尚三叹今天穿着一件暗灰色缎面皮袍，衬着他清瘦的面貌，越发显得仪态非凡，可是谁也想不到，他说话既怪异，行事尤其突然。
　　他一进门随手把门关上，双手扶着葛长生的肩膀，满面的笑容，说道：“好儿子！你干得好！这一路下来，北五省已经知道尚柳风是个人物了，你替我增光不少，哈……”
　　他说着毫无顾忌地大笑着，那神情好似满意已极并且就好像葛长生是他的亲儿子一样。
　　他们虽然是一对假父子，可是几次不平凡的相遇，彼此之间也产生了很深厚的感情，这是不足为怪的，老年人与年青人之间，往往很容易发生感情。
　　葛长生把他扶到坑边从下，笑着说：“老爹！你先别夸奖我，再见就要到你家了，我实在有些紧张，怕万一被认破……”
　　葛长生说到这里，尚三叹已连连摇手道：“唉！你放心，我老婆绝看不出来，她想儿子都想疯了，平常只要看见像你这么大的小孩子，她就叫人家儿子，弄得我倒怪不好意思的！这一次我已经安排好了，她现在高兴得要发疯，定要沿途来接你，被我死劝活劝给劝了下来，她现在忙里忙外，给你布置房子呀，买吃的呀……唉呀！这老婆子高兴过度，我真担心她见了你，一冲气，一瞪眼，那喜事可就成了丧事啦！”
　　这个白发老人，他自己也显然在极度的高兴之中，这时白发蓬松，满面红光，真可说是神采飞扬，使人真切的感觉到，他那颗返老还童之心，是多么的纯朴和天真。
　　“快乐”是能够传染的，西洋有一句谚语：“快乐好似香水，当你洒向别人时，难免也要溅到自己身上。”
　　而尚三叹把自己的快乐给予葛长生，然后再接受葛长生身上反应出来的快乐，他竟手舞足蹈起来。
　　葛长生也被他的话带入画境，脑海中是一幅幸福的天伦之图，把早先的烦恼和不安完全忘净了。
　　他笑着不住地点头，拍着尚三叹的肩膀道：“那怎么办呢？要是她问怎么办？”
　　尚三叹突然把眼一瞪，说道：“她敢？她是啥？她是咱闺女，又不是咱娘！她要敢说一句话，我不打扁了她！”
　　尚三叹说时，瞪大眼睛，扯着嗓门，就好像他的女儿就在旁边，并且还拆穿了此事似的。
　　葛长生见他自己耽心女儿，这时又一副威武状，心中好笑不已，说道：“你要是把她也打跑了，那不是又要找女儿吗？”
　　尚三叹也笑了起来，说道：“我说着玩的，我哪敢打她？……不过这个丫头对她娘还真孝顺，绝不会拆穿的，我担心的是，她可能会捉弄你。”
　　葛长生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会应付。”
　　葛长生嘴上说这句话，内心却非常悔愧，因为他想到沙丽白和青姑，这两个女孩子是他一生来初次遇到的，结果这两个女孩子，都弄得他束手无策。
　　尚三叹这才高兴地点着头，又把很多细节的事情，详细地嘱咐了一番，时间已经是二更天，可是他却坚持走，使葛长生只得在夜色茫茫中，送别了他。


　　繁雪如絮，葛长生与黑三的两匹骏马，在雪白的大地上疾驰着，快蹄如飞，葛长生挺坐马背，英姿飒爽，就连黑三也是精神奕奕，神气非常。
　　自葛长生入关之后，他就改穿长衫，那一套精美的服装被他仔细的收在革囊中，那黑三虽然做的有新装，可是他不习惯，总是穿着两截式的短皮袄，使人感觉得到他是由边疆来的。
　　这时他们已经入了北京城，时间是乾隆十一年元月份。
　　这座天子脚下的名城，经过历代帝王的兴建，确实是一片繁华，非任何地方可比，那一座座深进无底的院落，代表了古老的中国政治官员的生命，可以使人联想到钟鸣鼎食，美妇醇酒的生活意味。
　　城是四方的，街道的排列整齐归划，来往的人群，吆喝的小贩，都比别处更忙。
　　葛长生与黑三目不暇接，他们干脆下了马，缓步而行，尽情的领略这番京华风情。
　　他们是午后进的城，一直逛了两个时辰，葛长生才想到自己入京的目的，对黑三笑道：“别逛了，我们该走了。”
　　黑三似乎怔了一下，随即想明白了，笑道：“少爷！你可是说我们住店？我刚才看见那家店可真大，叫什么玉……”
　　黑三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目不识丁，但因常居玉门关口，所以这个玉字他还认识。
　　葛长生闻言摇了摇头，笑骂道：“唉！你真是个傻蛋！我告诉过你多少次，我们是回家来了，你怎么又忘了？”
　　黑三这才想起葛长生一路上告诉自己的话，点头道：“不错！你说过是回家，家里还有个老娘……”
　　葛长生也不理他，命他牵着马，径向旁边一家酒店，向店主施了一礼，含笑道：“劳驾！请问您，黄土坡怎么走？”
　　店主上下打量了葛长生几眼，笑道：“客人！您大概才到北京来吧？黄土坡是这一带最大的坟场，您瞧！田间这条小道，一直往西走，越走越荒凉，也就要到，那儿一共住了不到十户人家，您到那儿是找谁呀？”
　　葛长生料不到黄土坡竟是一片坟场，听他一问，立时说道：“我找的是一位尚老爷子，您可认识么？”
　　店主似乎非常惊奇，上下看了葛长生好几眼，嘴角挂上一丝鄙夷的笑容，说道：“啊！原来你找的是这一家子！好找！好找！你到土坡一问就知道。”
　　他说着立时扭过了脸，与别人谈起话来，葛长生见他一听尚三叹，神情立时淡漠下来，心中颇为奇怪，忍不住问道：“掌柜的！您可是认识尚老先生？”
　　店家回过了头，冷冷说道：“这一家子我可没见过，老头子不讲理，老婆子更不讲理，养个闺女也不讲理，这一带的人，哪一个不受他的气，幸亏他还丢了个儿子，要是他儿子回来，我们大伙可真得搬家了！”
　　他说罢转身而去，不再搭理葛长生。
　　葛长生心中好笑，忖道：“别说你们吃不消他，就是我也吃不消啊！”
　　葛长生远远的向他道了一声谢，与黑三跨上了马，沿着不远的那条小路，向西而去。
　　他们才走了不远，已经行人稀少，渐渐的荒凉，黑三满肚子不高兴，但也不敢出声，心中却暗骂道：“这老头子！住在北京还选个坟场，真是……”
　　葛长生正行之际，突见远处岔道之上，一匹快马极快的掠了过去。
　　他一见之下，如中急电，立时双腹一夹马腹，飞也似的追去，黑三弄得莫明其妙，口中叫道：“少爷！你干什么？”
　　葛长生已然跑出了百数十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