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2025-11-08  作者:公孙云生  来源:公孙云生作品集  点击:

  奔行了约盏茶时间,渐入山区。
  正走之间,忽然嗅到一阵异香,清幽无比,似兰如麝。
  随风吹送入鼻,感到有点飘然,心神舒适之极。
  他不由暗诧,在这山间,是什么花卉异草会有如此的香味?
  由于香味的引诱,何况他懂得医药,遂顺着风向细嗅,要寻觅香味的来源,人都有好奇心,他自不能例外。
  原来香味,是随着涧底山风吹送上来。
  一时好奇,遂向涧底走去,却见涧底只有几股细小银泉,在涧石间徘徊,显致幽雅。
  迨至涧底,那股香气更浓烈,好似就在附近发出,忙循着香味前寻,前行十数丈,只见右侧涧边石壁,向内凹进,香气即是从内中一阵阵的飘送出来。
  走近一看,原来这个凹穴并不深,约有一尺多深,在那顶上石隙中向下吊着一株已经成形的千年人参。
  方玉秋不禁大喜,他想不到自己此行,会有如此奇遇,当下更不迟疑,伸手摘下,就要吞服,突然想起,这种千年参仙,乃是天府奇珍,自己屡服异果奇珍,何必再糟塌这种宝物,珍藏起来留备行道江湖,作为救人之伤病,才算得是用之得当。
  当下,他立即用自己的小手帕,审慎的包起来,放进草囊中。
  旋即,又将根茎拔起,准备将来合药之用。
  一切弄妥,他正想离去,突闻山顶一声长啸,一条身影,如同星飞丸泻,直向涧底飘落。
  眨眼间,已至涧底,见是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
  那老人一至眼前,见人参已不翼而飞,向方玉秋看了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语道:“人各有福,强求不得,唉!只是……只是……”
  说着话,双眸红润,似是未得到千年参仙,伤心得要哭泣。
  方玉秋见老人,那凄迷的面容,知道他也发现了。但这种宝物,可遇而不可求,岂可无端的让给他,如果是好人还有情可原,倘若是江湖败类,他吞下这枚参仙,其内功造诣,会立时增加数倍,岂不是为虎添翼?
  不过,从他的话中听来,却不象恶人。
  是以,拱手说道:“老前辈,只是什么?不妨说出听听!”
  那老人闻言,双眸一睁,开阖间,神光炯炯,面色略现开朗,又是一声叹息道:“小哥儿,你有所不知,这株参仙,老朽在此看守了一年多,今早有点事情,要出山一行,想不到我竟落后了一步,谅你小哥儿适时来此,恰值成熟,得到了这株宝物,这是你的缘份。”
  方玉秋见他仍未说出“只是什么”,恐怕他故意装作,当下,灵机一动,信口说道:“这枚参仙,是被我吃掉了……”
  他的话未说完,白发老人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颓然的坐在地上,双眸洒下了两滴泪水,口中又喃喃地道:“完了!完了!”
  方玉秋立在一旁,见白发老人那副伤痛之状,心里暗笑,他的贪得之念,竟然如此之深,又见他那可怜象,却又十分不忍,于是,说道:“老前辈,对这枚参仙,在下确实不知已经有人看守,在下路过此地,适逢其成熟,因之顺手摘了下来,不知老前辈有何用途?”
  白发老人坐在地上,睁开一双失望的眼睛,对方玉秋看了一下,神情无限沮丧的道:“小哥儿,有所不知,老朽夫妇二人,膝下只有一女,在运功时,不慎被人惊扰,以致走火入魔,瘫痪在床。
  “老朽爱女心切,曾遍天访下名医求治,但由于缺乏一片千年参仙难以焙炼药材,只得遍走天下名山大川寻找,借乎这种仙品,可遇不可求。
  “于一年前,路经此地,无意中发现这株参仙,遂日夕在此看守,但又不知何日何时成熟,只有盲目的等下去!
  “但今早由于食粮用尽,只有到山外购买,恰好在此时成熟,被小哥儿得去,看来小女,将终生瘫痪床第了。”
  说完,已是泪下如雨。
  其爱女之情深,溢于言表。
  方玉秋有生以来,不知慈亲之爱如何?今见白发老人,对待女儿如此之慈爱,使他的童言心灵,大受刺激。
  他更难过的是一直到现在,自己尚不知究系何处人氏?父母又是谁?虽屡次想向万爷爷打听,可是,万爷爷似乎也是尚无所知?
  感念之间,他对老人之伤心,不由引发起他的同情,于是,说道:“老前辈,请起,这枚参仙,我并未吃掉……”
  他的话未说完,老人倏地跳起身来,伸手抓住方玉秋的手腕,须发抖动,声音也有点颤抖,道:“小哥儿,你说怎的?”
  方玉秋在未防备中,被他抓住手腕,只以为他要强抢,立即功贯双臂,预备必要时,施展禅功弹力自救。
  迨见老人那份激动神情,他才放下了心,手腕仍任紧紧握住,但他却收回了真力,变得柔若无骨,面含微笑,轻声道:“现在我的袋内装着,老前辈需要救治爱女,在下自当奉送。”
  老人闻言,立即松开手,躬身一揖到地,道:“小哥儿宅心仁厚,老朽夫妇二人及小女的性命都是小哥儿再生,谨此致谢。”
  方玉秋身躯一侧,让过老人之礼,道:“在下留着也是为了救人之用,何况这株参仙,又是老前辈所发现。”
  说着,从革囊里掏出,抖开手帕,又说:“老前辈拿去吧!”
  那老人才要伸手接住,突然又缩回手道:“这是小哥儿之福缘,老朽未便独吞,只求一片即可,何用许多!”
  方玉秋摊在手里,一再推让,要老人拿去,但老人却不肯接受。
  旋即老人由腰间掏出一把匕首,说:“这是人间难道的仙品,如果老朽双眸不瞎的话,小哥儿当不是一个柔弱的读书人,留在身边也大有用处,我只求取一片即可。”
  说着,从方玉秋的手中拿起,用匕首切下一片,又递还给方玉秋,道:“多谢小哥儿,好好保存着吧!尚未请教小哥儿贵姓大名?”
  方玉秋见老人如此的诚恳,毫无贪得之心,顿生出无比的好感,遂接在手中,说道:“在下贱姓方,草字玉秋,敢问老前辈……”
  下面“尊讳”两个字尚未出口,老人双眸神光暴射,对着方玉秋上上下下端详了好大一会工夫,道:“小哥儿,可是江湖上轰传的‘神箫书生’方玉秋?”
  方玉秋恭谨的道:“老前辈,神箫书生不敢当,在下正是方玉秋。”
  陡地——
  老人仰天“哈哈”朗笑道:“贤侄,我们说来不是外人。二年前,小女的病,万天相老先生曾经过故处,就是他为小女配制之药材,只是缺少一片参仙,我听了他的话,才行外出寻觅,当时,他曾谈及你,由于不知你存亡,曾几度唏嘘,想不到贤侄已长大成人,名传遐迩。不知你近年可曾见到他老人家?”
  方玉秋闻言,当即拱手一揖,遂毫不隐讳的,将半年前在“翠碧山庄”相遇之事,说了一遍。
  老人又喜上眉梢,道:“那是洛水钓叟邵康之居所,敢情小侠也认识?”
  方玉秋也如实的说了。
  当下,老人紧接着也说出了自己的来历。
  原来这位老人,乃是江湖上有名的“一掌开山”杨子铣,早年曾在金陵开设过“顺风镖局”。
  由于其武功高强,而且待人和蔼,是以,镖局之生意,蒸蒸日上,凡是保送之货银,从未失事过。
  他夫妇两人,都住在金陵城内,夫人李氏不懂武功,知书达礼,年届知命,膝下犹虚。
  其夫人李氏,只以为自己不能生育,遂一再劝告丈夫纳妾,接续香烟,但杨子铣由于夫妻情感浓厚,一再拒绝,准备过了五十以后,如果夫人仍不生育,再行纳妾。
  讵料,在其夫人五十一岁的那年,由于其天癸未断,突然两月余未见来潮,而且时常有呕吐的现象。
  初时,她以为是偶然的现象,不是怀孕,岂料,三个月后,不但天癸未见,且腹部也渐渐隆起。
  她这才证实自己确系蓝田种玉,心里那份高兴,就无以言宣。
  就于当晚老夫妻俩上床后,李氏附着丈夫的耳畔,轻轻说了几句话,把一个杨子铣喜得立时紧拥老妻,连连吻个不绝,而且手还轻抚着她那微微隆起的肚皮。
  李氏得到丈夫这样的爱护,心里自然感到无比的甜蜜,她虽然年逾知命,但在丈夫面前,仍然免不了发发娇嗔,秀眸一白,说道:“看你越老越轻佻,还不快睡。”
  杨子铣一声“哈哈”长笑,扳倒老妻娇躯,相互紧拥,双双含着满足的笑容,进入了梦乡。
  人在欢乐中,感到时间是飞快的,如果向遥远的时间又有一种盼望,又会感到时间太慢了,人就是在这样矛盾中生存着。
  杨子铣夫妇自不例外,十个月怀胎满足,当是瓜熟蒂落之时。
  一日,李氏突感腹痛如绞,这可忙坏了所有的环,急急奔告老爷,请产婆,准备接生之事项。
  未及产婆来临,已是生下一个白胖的女孩,夫妇两人那份愉快,自不必多言。
  女孩过岁后,取名为“娟娟”。
  她生得冰雪一样的晶莹,更加聪明伶俐。
  老夫妻俩喜得把她放在热处,恐怕烫着,把她放在冷处,又恐怕冻着,简直不知怎样才好。
  “娟娟”年甫五龄,杨子铣即传授内功心法,令其端坐练功。
  她确也灵慧异常,只要父亲指点一遍,即能心领神会,做得头头是道,依着李氏本不想其习武,但杨子铣却另有见地,他对老妻说:“女孩子学会武功,并不一定闯荡江湖,即是不能为别人服务,最低限度在紧急时,也可以防身。”
  他基于这点理由,终究说服了李氏。
  于是,娟娟一面随着母亲学识字,一面随着父亲习武,齐头并进。
  在娟娟六岁那年,杨子铣手头上,也有了不少的积蓄,同时,看穿江湖上过于风险,正想摒挡一切,携带妻女,返回故居——洛阳,颐养天年。
  讵料,其手下保了一趟名贵暗镖,送至杭州,不悉被何人走漏消息,竟被茅山二怪知晓,认为顺风镖局瞧不起他们,路过茅山未曾登山拜谒,一怒之下,暗中派人将镖劫走;复又在一个月黑星高的夜晚,派人将镖局洗劫一空,并杀死了好几个镖师。
  茅山二怪怒恨未消,誓必杀害杨子铣全家,幸好杨子铣未在镖局睡觉,迨至二怪寻到其居处,立即要放火焚烧,恰巧遇见了一个头戴黑巾,手持“阴阳旗”的高人,将“茅山二怪”惊走。
  那人用“蚊鸣如雷”的神功,告知杨子铣洗劫镖局以及劫暗镖之人,并嘱咐其立即派人前往茅山山麓等候,要代其寻回。
  当时,杨子铣只是闻声而未见其人,但他宁肯信其有,立即派人驰往茅山,恰好逢见手持“阴阳旗”之人,将丢失暗镖送到,那人也不说话,丢下暗镖,身形一晃,踪影杳然。
  镖师接到之后,遂即送往杭州。
  返回金陵,向杨子铣报告夺回暗镖之人的形态,他这才知道搭救自己之人,乃是名扬寰宇的“阴阳旗”,但他却无法知道这个人的本来面目为谁?
  他经过这一番打击,已是豪气敛尽,遂宣布停歇,并拿出自己所存的的一部份银两,抚慰死伤之镖师家属,就带着妻女悄悄返回故里,安然过着隐者生活。
  相对生活在安逸的环境里,已是年届及笄,生得冰肌玉骨,雪肌花貌,对于武功,尽得乃父真传,至于文事女红,也算得是女中之杰。
  不幸于二年前的一个夜早,她正在瞑眸端坐运功,而且又在最紧要关头,竟有一个淫贼,意图采花。
  其时,娟姐既在紧要关头,更加她红信初见,经此一吓,以致走火入魔,瘫痪在床。
  试想,一个如花美貌的少女,一旦失去了健康,变成了废人,她那心情的痛苦,就可想而知了。
  她曾几次寻死见活,但经不住双亲看守的严紧,更加舌敝唇焦的慰劝,定要设法替她治好。
  娟姐既无法达到自尽愿望,日惟涕泣,以致使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在几天的时间内显得憔悴不堪。
  这样,半年以来,老夫妇两人,曾请遍附近的名医,都是束手无策。
  当然,练武之人走火入魔,杨子铣是深知厉害的,要想治愈,除非是有意外的奇遇,否则,只有终生瘫痪,直到老死为止。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到底在他们的面前,显现了一丝的光辉,但这一线光辉,又实在太黯淡了,黯淡得简直看不见!
  就在他们夫妻俩绝望之余,竟然来了一个救星,即是“岐黄秀士”万天相路过洛阳。
  由于他与“一掌开山”杨子铣乃系旧识,遂便道登门拜访,他听说娟娟走火入魔,立即为其诊断。
  当时,他赠送一瓶特制的“舒筋丹”,令其逐日吞服,先慢慢打开阻塞的穴脉延续双腿的机能。
  他又开了一付药方,就辞别杨子铣云游去了。
  药方上开着一味千年参仙,这种药草,系属天府奇珍,无处购买得到,于是,杨子铣为了治愈爱女之疾苦,辞别妻女,不畏艰辛,遍走各大名山,寻觅千年参仙。
  他来至青海葫芦山冽泉谷,无意中发现了这株参仙,但又不知何日始能成形,只有耐下躁急的心情等候。
  一等就是年余,当日由于食粮用尽,遂到山外购买,恰好此时成熟,方玉秋嗅到异香适时而来,捷足先得。
  当下,杨子铣简略的说完往事,立即说道:“贤侄,异日路过洛阳,务请至舍下一坐,老朽急于赶回,后会有期。”
  方玉秋接住道:“老前辈,异日有机会,定必至府上拜谒。”
  杨子铣归心似箭,说了一声:“贤侄保重!”转身疾奔而去。
  方玉秋也心挂雪妹妹之伤势,带着小红向西崆峒山飞驰。
  就在他与杨子铣说话之时,在一块大石后面,有一个人窃听,那人面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在方玉秋动身之前,他已轻灵地离开。
  且说玉秋恐怕多走冤枉路,预备寻找路人探询,可是,群山纠纷,那里有什么行人,他只得与小红先吃了一点干粮,准备爬上前面的一座峰巅远眺,看看附近有无镇甸。
  他与小红就在山谷内,略事休息,立即施开绝顶轻功,向上飞纵。迨至纵上山巅,却见面临一道黑黝黝地幽壑,虽在白天,也难以看见壑底。
  远处则是群山环绕,那里有什么镇甸可寻。
  他正急得心乱如麻之时,蓦闻身后有人呼道:“你是秋儿么?”
  这缕声音,在他听来是十分熟悉的,立即转身,却见远处,如同弩箭离弦似的驰来一位老人。
  他那一双星眸,神光暴射,一阵无比的激动,迎面扑向那位老人的怀中,啼哭出声的叫唤着:“万爷爷!万爷爷!”
  可怜的孩子,他生存于世,没有一个亲人,更加行道江湖,受尽委屈,现在,乍见这唯一的亲人——“岐黄秀士”万天相,怎不令他痛哭失声呢?
  万天相用手抚摸着方玉秋的头发,止不住老泪纵横,慈爱地笑道:“别哭了,孩子,坚强起来!‘万流教’作孽人间,亟待咱们去歼灭。风闻坪坛之期,又改在‘重九’了,那时万流教教主和一干高手,必然集结一处,咱们不妨竭尽所能,来个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方玉秋这才止泪说道:“江湖上另还有人冒充你老人家啊!”
  万天相叹口气,道:“谁说不是,我这次就险些死在他手里了!”
  方玉秋又惊又怒,忙问:“如今他人呢?”
  万天相笑道:“反被我把他毁了!”
  方玉秋喜形于色,道:“那敢情好!”忽又剑眉紧皱,道:“秋儿还要赶去西崆峒山‘毒宫’寻觅‘冰果’,再赶去太岳山彩云洞替邵姑娘疗毒!”焦惶之色,溢于言表。
  万天相即刻说道:“反正我目下也无甚要紧的事,就和你一齐跑一趟吧!”
  方玉秋大喜,老少两人立刻朝西奔去。
  奔驰之间,方玉秋并把“翠华宫”的经过简略说了。
  两人脚程都极快捷,一日之间,便已赶到西崆峒的毒宫。
  毒宫主人虽然少在江湖行走,对方玉秋行侠仗义的英名却甚敬佩,一听讨取冰果,立即满口应承。
  方玉秋时间匆匆,一再称谢之后,马上告辞。
  两人再又连夜迳向太岳山扑奔而去。
  太岳山跑到西崆峒,怕不有好几千里路程,老少两人饶是脚程再快,也果然刚在七天之内赶到太岳山彩云洞,但两人已被累得精疲力尽了!
  “冰果”不愧仙丹妙药,当真是药到毒祛,再经几天调养,邵映雪非但毒气尽祛,较之以前益发有精神了!
  邵映雪银牙咬得发出声响,恨恨说道:“有朝我要碰上这个鬼幻形羽士,非把他锉骨扬灰不可!”
  万天相笑道:“作恶江湖,应该锉骨扬灰的又岂止他严元一个人!”
  方玉秋忽然心头一动,遂把如何误认彭玲玲为彭真真,及如何会晤彭靖寰,彭靖寰如何说出他们是父女,又如何请托在遇见她时,劝她改过自新的事说了一遍。
  万天相道:“彭真真虽也可恶,但究非元凶极恶,只要她确实肯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咱们又何必一味嗜杀!”
  方玉秋道:“若她仍怙恶不悛,虽然有她爹爹说项,我也不一定饶恕她!”

×      ×      ×

  九月初九重阳节——
  大积石山上牛鬼神蛇,交杂在一块。
  万天相领着方玉秋、邵映雪和小红,一迳来到大积石山下。
  这时大概是亥末子初时分,上弦月已开始向西边坠落,大地上呈现一片清辉。
  三人仰望山上,只觉静悄悄地,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这正象征着暴雨前夕的一刹那——
  万天相道:“看他们这种沉着情形,分明已经安排就绪,甚至有制我等死命的企图!对待这些江湖败类,殊无甚么江湖道义可言!一句话,只求除恶务尽,毋须再择手段!”
  两人都凛然受教,默志于心。
  行在半山腰间,眼前忽觉红影一晃,三人都看见了。邵映雪对方玉秋悄声说道:“秋哥哥,你看这红影是不是彭真真?”
  方玉秋还没答话,只听刚才红影消失的树丛里,有人用不屑口气说道:“不害臊!当着别人也‘秋哥哥’‘秋弟弟’地乱叫!”
  邵映雪羞中带恼,娇叱道:“贱人,你有本事滚出来!”
  话才说完,一道红影已如电射出!彭真真毫不示弱地回喝道:“你还凶个屁!明年今晚,就是你们的周年祭日!”
  方玉秋眉头一皱,说道:“你爹教我劝你务必改邪归正,你若再执迷不误,我便不饶你了!”
  提起她爹爹,究竟父女之情,不觉垂下头来,沉思不语……
  也许她有些意动,也许另有居心。
  方玉秋别有用心,心灵一动,蓦地电闪而至,手指伸处,连点她三处穴道。疾逾飘风,根本没有容她有喘息机会!
  他何等功力,彭真真正当心分神驰之际,岂能闪避得开?
  只见他手指到处,她登时被点摔倒!
  邵映雪似乎猜透了她秋哥哥的心意,笑道:“是不是就把她藏在这附近的隐秘地点?”
  方玉秋含笑点头。
  邵映雪立即抱起她飞身上树,将她放在虬盘错节的古树干上,然后跃下树来,继续前进。
  再走一程,万流教的房舍已经在望。
  万天相估计一下距离,吩咐停止下来,然后对方玉秋说道:“秋儿,且试试你眼下的‘飞景八曲’功夫如何?”
  这话正合方玉秋心意,忙恭谨答道:“秋儿遵命!”
  于是,他抽出洞箫,十指按穴,用嘴就箫,吹奏起来。
  顷刻间,箫声已悠悠响起……
  初时那箫声如泣如诉,凄惋悱恻;继又怒涛澎湃,猛如千军万马;旋又天籁齐鸣,交汇出一种杀伐之声……
  他吹奏之间,万天相忍不住频频含笑点头,这自然是嘉许他的成就。
  他正在聚精会神,一意贯注那根洞箫上面。
  那箫声瞬息万变,六情七欲,几乎无不包含。非但敌人听了,会因为箫声的感染,与箫声同哀乐,时间一久,使他自己也无法自拔!
  这正显示了“飞景八曲”的无上功力!
  他一遍又一遍地吹着,也不知吹了几遍……
  陡听万天相轻微的声音在耳际响起:“秋儿,该歇止了!”
  方玉秋如梦初醒,一愕之下,立即放下洞箫,怔怔望着万天相。
  他本想问点甚么,偏生心余力拙,浑身都觉困慵慵地,登时一屁股坐下地来,连口也懒得开了!
  万天相微微一笑,伸手活开邵映雪的麻穴,邵映雪回过味来,大骇道:“好厉害的箫音!”
  万天相指了指方玉秋,低声对邵映雪道:“他耗神过度,咱们先登山去看看!”
  邵映雪面露难色,万天相不觉莞尔一笑,道:“谅他们一个也难幸存,你还有甚么不放心的?”
  邵映雪羞红一笑,旋命小红护卫她秋哥哥,自与万天相一道登山。
  只见房屋内外,横七竖八,尸首累累:有的满面含笑,有的悲愤莫名,有的则愁眉苦脸。各色各样,不一而足!
  万天相不觉感触万端,道:“恶虽除尽,难免玉石不分,未免有违上天好生之德了!”
  邵映雪指着大厅中的累累尸体,一一指说他们生前的罪孽,说这个如何如何,那个又如何如何,事迹俨然,如数家珍。
  两人找遍所有屋宇,就没见半个活人。万天相叹口气,说道:“天道好还,报应不爽,看来冥冥中早已注定的了!”
  邵映雪皱起秀眉道:“这么多尸体怎办?放把火连房子也一齐烧掉吧!”
  万天相表同意,两人随即放起火来!
  霎时间,只见烈焰腾空,光照数十里!
  这干造孽世间的罪人,竟没一个逃出这场厄运!
  唯独彭真真,她在乃父彭靖寰一言请托下,侥幸保全了一命,也许她见这干人的悲惨结局生了悔意,当真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大积石山,不再是龙蛇杂处的所在,也不再是罪恶的渊薮了!
  它,经过这场劫运的洗礼,从此恢复了秀丽的景色,像长在人体的赘瘤被割去了一般。
  半圆的素魄,仍然斜斜挂在西边天空。
  它,似乎要等待这场劫运之火完全熄灭掉了,才肯安心回到山下故居。

  (全书完,Q群7649715中华武侠小说 古陌阡2025.9.12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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