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真诚尊崇 铁汉低头
2025-08-21  作者:傅红雪  来源:傅红雪作品集  点击:

  “妳赢了,我们滚。”这句话只有六个字,六个大家都听得懂的字——但却不是大家都愿意说、或是轻易说得出口的字。
  树要皮、人要脸。
  特别是在江湖上打滚而又已具有知名度的江湖人物来说,往往把“面子”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吊死鬼搽粉,老祖宗早已说过这句话。
  牛下居然面不改容,甚至还咀角含笑的说了那句“妳赢了,我们滚。”
  莫非他不爱面子?
  ——当年韩信忍受了你我都无法忍受的“胯下之辱”;越王勾践更忍受了旷古绝今的“尝粪之辱”,结果,他们不都成了万人莫及之不世豪雄?
  大丈夫威武不屈?
  你是否相信那句话?
  牛下不相信。
  所以他坦然“认输”而走——其实他根本没有输,他的目的是想除去眼中钉红七刀,他走了南宫雪和钱来爷肯放过红七刀吗?
  换句话说:红七刀横竖都不免一死!
  既然如此,又何必赖在这里跟“敌人的敌人”——南宫雪与钱来爷冲突?
  最重要的是,万一冲突起来雪山七狐的胜算有多少?牛下当然盘算过,而且是一分一厘的精打细算过——南宫雪的武功他们早已领教过,或许他们有把握可以制服她,但却也不是百分之百可以做到,毕竟那妮子最近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又狠、又劲、又辣的女人,特别是她的脑筋更胜过她的胆识与武艺,这种女人当然不是省油之灯,任何人面对她都会感到头痛的。再者,那个钱来爷,看起来蠢蠢钝钝像头“笨猪”的钱来爷,他们虽不了解他的武功究竟有多深,但是他们已见过他竟能徒手接下红七刀四把飞刀而面不改容,这已说明了钱来爷绝不是“笨猪”,只怕是个深藏不露的大恶虎!
  面对那个一男一女、一老一少,雪山七狐实在没有太大的胜算。
  而且,真干起来的时候,红七刀必也不会闲着——他当然会作垂死之挣扎,他虽已无飞刀,但他还有铁拳,那双睥睨江湖的铁沙掌啊!不是吗?
  ——做生意当然要精打细算,杀人又何尝不是如此?何况杀人比做生意的风险来得更大。
  其实,做生意失算了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杀人,未必就有了。
  ——现在的江湖,非到不得已,也尽量做到“君子动口不动手”,但一旦动起手来,必然是“搏到尽”,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那时你便会明白世上根本没有“君子”。
  对敌人慈悲便是自挖坟墓——你可以不相信,但千万别去反驳它,因为一万次当中,只要有一次灵验,你便永无机会后悔了。
  这就是江湖——一亿万年以前的江湖,以及一亿万年以后的江湖,永远都是表面“正义公理”,骨子里却是“胜者为王”!
  因此,你不必太惊讶雪山七狐竟肯忍气吞声的说“妳赢了,我们滚”——只因为他们是“老江湖”。
  然而,他们却没有“滚”。
  就在他们转身欲离去时,那个像僵尸般兀立不语的红七刀却忽然开口了,声音依然又尖又难听,但大家却因为他那句话而吓了一大跳,他说:“一个都不准走,除非把命留下来!”

×      ×      ×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他。
  南宫雪那双美眸充满着惊诧、迷惑、不解。
  钱来爷则微瞇著那对猪泡眼,看不出他眼里的神情,不过从他从容里带着几分冷漠的神态看来,仿佛存有“看戏”的意味。
  雪山七狐就不一样了,他们当然有诧异之色,但却也有更多的讥嘲,甚至还有一缕掩不住的喜悦!牛下望了望红七刀,然后淡淡睨住南宫雪:“看来,他不愿死在你们手里,要不然便是太看扁我们兄弟几个了!南宫雪,妳可听到了?是他不准我们走的哪!”
  南宫雪苦笑。
  这种情况下,她除了苦笑还能做什么?既然红七刀不知死活的要留下雪山七狐,她如果再横插一手的话,恐怕连白痴都要笑她了。
  不过她还是说话了,苦笑着说:“其实,红七刀,你的处境并非完全绝望,如果你肯供出雇主是谁,我或许会放你一条生路,你又何必一定要死在雪山七狐手里?这样做值得吗?”
  红七刀目光怪异的瞪住南宫雪:“一个好杀手是永不会对任何人供出雇主的身份的。”
  南宫雪沉默。
  她知道他说的话是事实,而且也知道他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好杀手。
  ——任何行业有佼佼者,杀手也不例外,虽然那是一门令人憎厌的“行业”。
  南宫雪看不起为钱而杀人的杀手,但是她尊敬有“职业道德”的人,即使是杀手。
  红七刀无疑是个有“职业道德”的杀手,所以南宫雪的目光里——在望住红七刀的目光里,并不全都是轻视鄙夷之色。
  甚至,竟有“尊敬”之色!
  ——“好人”也有被憎恶的一面;“壊人”也有值得被尊敬的地方。
  世上本无十全十美之“好人”,也没有大奸大恶之“坏人”,有吗?
  南宫雪认为没有,所以她的眸光里对红七刀既有厌恶之色,也有尊敬之色。
  虽然,那尊敬之色有如惊鸿一瞥,倏显即逝,但是红七刀却已非常真确而强烈的感受到了!
  ——他是个冷酷无情的杀手,即使不是,就凭他那副阴阳怪气,令人根本就愉快不起来的外表,别说是尊敬,不对他露出憎恶之眼光已算非常有修养了。
  从他懂事以后,在他的记忆里,他一直活在被憎厌、被轻视、被讥嘲的眼光里!
  或许,间中会有悲悯而同情的眼光,但绝对不曾有过任何人给予他一点一滴的尊敬目光。
  因此,南宫雪那眼瞳里的尊敬目光,虽只昙花一现,快如白驹过隙,但红七刀却一滴不漏,完完全全、实实在在、真真确确的感受到了——就像是一个被久困于沙漠中奄奄待毙之人,忽然给了他一滴清水,那种感受难道不强烈?
  红七刀那苍白无血色的平板面孔忽然泛起了一层油然红光!
  他瞇着眼望住南宫雪,尖尖的腔调竟带着几分激动:“其实妳犯不着帮我的,我只是个人见人憎的冷酷杀手,杀人者,人恒杀之,虽然雪山七狐以多欺少、乘人之危,那也没有什么,现在的江湖早就没有什么规矩、义气的了,妳为何要护着我?”
  南宫雪没有回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她吃过太多以多欺少的苦头,所以潜意识里最恨以多吃少的人;也许她曾答应过柳花花,对已无抵抗力之敌人不可赶尽杀绝;也许她认为他是个有“职业道德”的杀手,不忍见到他被敌人折磨而死——从雪山七狐的神态看来,他们并不想让红七刀立刻就死去,他们像极已捉到了老鼠的狡猫。
  她轻叹了一口气,转首对牛下冷声道:“既然他选择要死在你们手下,我也没话说,但是我要提醒你,我杀人一向是干净俐落,绝不拖泥带水,更不会婆婆妈妈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牛下是个精明已极的老江湖,焉有不懂之意,当下哈哈一笑,大声道:“好吧,我就做个顺水人情,卖个面子给妳南宫雪,我们会尽可能的让那像家伙死得舒舒服服的,请放心!”
  语音一顿,单手一扬,沈声喝道:“弟兄们,送红七刀红大爷上路!”
  话声中,腰间长剑已赫然而出!
  其余六狐当然也已一剑在手,而且配合著牛下的手势展开了名震江湖的“七左剑阵”!
  红七刀也忽然动了!
  红七刀那瘦瘦高高的身子,幽灵般的飘飞于半空中时,雪山七狐飘忽怪异的身子正好堵住了红七刀的所有出路与退路——马前在他前面、凤后在他后面、龙左在他左侧、鱼右在他右侧、羊上在他上方、熊中对准他正中、牛下扫着他下盘而来。
  七个空间,七个方位,前、后、左、右、上、中、下,都被雪山七狐占满了,无论红七刀想往那个方向逃走都是不可能之事——他一刹那便已陷进了雪山七狐傲笑江湖的“七左剑阵”里!
  七支利锐闪闪的剑锋,在月光的掩映下,亮得像恶魔的利爪,眼看便要将孤零零的红七刀撕成碎片,从此消失于丑陋的江湖中!
  南宫雪想转过头去。
  她深信红七刀的铁沙掌再厉害也逃不过雪山七狐的七把利剑!
  她不想看到红七刀惨死的样子。
  她已经微侧过脸去……
  但,她却突然又以非常快速的速度转过头来,而且一双弯月也似的美眸倏然大睁,即连她那张又小又巧的红滟小咀也难以自制的微[?][?],因为她看到了一幕令她吃惊而又令她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的诡绝景象——
  但只见红七刀眼看便要血溅五步之际,突地于空中一个怪异旋转,然后便见一片耀人刺眼之冷光自他两袖、两鞋间暴然疾射而出!
  飞刀!
  他竟然还有飞刀!
  而且,不只一把——一时间,看不清也算不出,唯一能看清的便是:每一把飞刀都不落空,准准的射入了雪山七狐的身躯!
  雪山七狐,有人中了一把,也有人中了两把,好像也有人竟一口气中了三把之多!而每个人射中的地方也不同,有人被射中脑袋、有人被射中咽喉、有人被射中心脏……甚至有人还被射中了下阴!但,尽管他们每人中刀的数量与中刀的部位不同,却有一点是绝对相同的——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再活下去!
  就在那一刹间——从红七刀射出飞刀,到刺入雪山七狐身躯里那一刹间——雪山七狐个个都没有哀哩惨叫,他们那充满着惊惧、骇然、恐怖、绝望……而且还渗入一丝极为明显的悔恨之色的眼球,竟仿佛忍不住要跳出眼眶来似的——他们似乎想在临死前大声说一句:“我上当了!”
  没有,一直到他们偌大的身躯像中箭苍鹰般的坠到地面时,他们都没有哼一声,即连抽搐一下嘴角表示痛苦挣扎的意味也没有做出,只是那两颗,不,总共是十四颗的眼珠子像死鱼眼般的瞠睁着——他们死不瞑目。
  然而,却有一个人拼着最后一口气也不肯立刻死去,那就是牛下,他努力的仰首望住站立他身旁,而又以冷冷的讥屑眼神瞪着他的红七刀,艰辛的扯动了一下喉结,十分吃力的说了他这生人当中的最后一句话:“原来……你……才是真正的……老狐狸!”
  红七刀没有说话,似乎在这地步他仍然不屑与他说话只是以极其冷漠与轻蔑的眼光瞪视着他,一直到牛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      ×      ×

  战斗结束了。
  战果却完全出人意表。
  南宫雪依然未把她那圆睁的美眸,与微张的樱唇回复正常,一直到钱来爷轻轻搂住她的香肩时,她才忍不住打了一个冷噤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句:“如果,方才我们两人扑上去,是否能活?”
  “不能,”钱来爷虽显得十分镇定,但眸中隐约仍有吃惊之色,他沉声道:“任何人扑上去都不能活,因为大家都以为他已身无寸铁,在那种情况下,有谁会再去防备他的飞刀?”
  南宫雪叹息:“老狐狸……这个江湖、这个世界永远是老狐狸的世界!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的‘古圣先贤’老是只教我们‘刚毅正直,守正不阿’呢?碰到这样的老狐狸岂非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啦,”钱来爷的叹息更沉:“妳现在总算可以明白,为什么咱们有‘悠久历史与优良文化’的‘大中原上国’,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沦亡于被我们称为‘番、蛮、夷、狄’的‘番邦小国’了吧?”
  ——以生存理论的“自然法则”来看,咱们老祖宗所遗留下来的“教条”是否“永远伟大”、“永远优良”、“永远高人一等”?甚至是否“永远放诸四海皆准而顚扑不破”呢?
  ——教条害人!教条误国!“伟大的炎黄子孙”、“伟大的龙的传人”,什么时候才能醒醒呢?
  南宫雪醒了!
  她终于知道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无论是谁,如果完全依昭“古圣先贤”的“酱缸教条”去做人处世,去“齐家治国平天下”,肯定在家未齐、国未治天下未平以前便已一命呜呼连尸骨都不知道被那条野狗吞进肚子里去了!
  她也终于知道了一件事——若只懂得奉承遵行老祖宗的教条意旨去办事,而不思突破进步的人,其实是世上最不争气而又最不孝之子孙!
  她同时也深深领悟到钱来爷为什么只肯传授柳花花一半武功了——他不愿意以“师道”、“师尊”、“师严”、“师规”、“师范”……去困死、陷死、僵死、冻死、绑死他!
  ——成功的师父,不是终日告诉徒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更不是要求徒弟“照着这个做,依著那个干”。而是如何启发、引导、循诱徒弟别创一格,甚至是如何逼使他超越自己,做到“青出于蓝,冰寒于水”的境界,才能算是一个好的师父!
  如果,每个做学生的与做师父的,都抱有“我要超越老师,我要胜过师父”的学习心态,那么,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怎会一代不如一代,一天天的衰弱下去?甚至怎会有被“亡国灭种”之虞?
  ——尊师重道的最好方法,绝不是行礼如仪毕恭毕敬,或是在“孔子圣诞”之时猛拔“牛毛”便可以了,那其实是最没有出息而又最可悲之行为!
  这一刹间,南宫雪明白了很多事,她觉得自己忽然长多了十来廿岁不止!
  但是,有一点她却不明白——红七刀,那个老狐狸,他身上究竟还有多少把飞刀?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      ×      ×

  红七刀身上究竟还有没有飞刀?
  南宫雪不知道。
  钱来爷显然也不知道,否则他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忽然轻揽住南宫雪的香肩——他这个动作,当然是深怕红七刀会猝然出击,一种出于本能的警戒防备,使他环过手去保护南宫雪。
  南宫雪当然能体会他的用意她的心底深处不期然的泛起一股被“溺爱”的温馨。
  尽管如此,她那双美眸始终不敢离开红七刀——带着极高度的警戒。
  红七刀没有看他们。
  当牛下极不甘心的吞下了他此生中最后一口气之时,红七刀忽像是非常寂寞的轻叹一口气,喃喃自语道:“世人为什么总喜欢听信江湖传言呢?难道他们不知道传言往往是不实在的?”
  他目光一转,望住南宫雪,忽然缓缓又说道:“我本不叫红七刀,我也从没有说过我身上只有七把飞刀,是那些无聊而又无知的人这么叫我的,偏就是有那么多无聊而又无知的人相信……红七刀,我几时承认过我身上只有七把飞刀?”
  忽然,他快速的解下衣扣,脱下那袭又长又重的黑衫!
  南宫雪吸了一口气。
  钱来爷也面色微变。
  他们看到了红七刀的黑袍下竟然挂满了交叉横缠的小羊皮刀套,淡黄色的刀套前后左右,由胸前开始,一直披挂到裤管,无一不插著冷光闪闪的飞刀——虽然他已经射出了几十支飞刀,但挂在他身上的飞刀绝不少于他已经射出去的!
  他还有作战能力!
  非常充沛而又可怕的作战能力!
  南宫雪紧握着手中的剑。
  钱来爷面色冷沉。
  南宫雪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穿着那么一件厚重的黑袍了,别人根本无法看出他身上竟能披挂著如此之多的飞刀。
  但,有一点她却不明白——他为何要显示身上的飞刀?
  他把自己的秘密显露出来,岂非蠢得很?
  他的用意在那里?
  莫非,他在示威?
  或是,展开攻心计?
  然后,趁南宫雪与钱来爷惊楞忡怔之际,猝然射出所有飞刀,一举击溃敌人?
  南宫雪整个心房已提到了口腔——她实在没有把握能闪得过他那神乎其技的夺命飞刀。
  钱来爷搂得南宫雪更紧了,另外一只手则紧握住所接的四柄飞刀——能徒手接飞刀的人,必也能发出飞刀——他的模样,似乎只要红七刀的手指头一接触刀套,或是双脚一移动,便会抢先射出手中之刀。
  ——钱来爷手中的飞刀本是红七刀的,他射飞刀的本领能快过红七刀?
  气氛十分肃杀而怪异。
  但,红七刀看起来不像想动手的样子,他低着头,右手执著袍衫,左手伸了进去,从内里口袋掏出了一只拳头大小的锦绒黄丝袋子,并解开了袋口,往地下倒出了十几颗亮光刺眼、夺人心魄的金刚钻!
  金刚续有大有小,在月光照耀下,反射着令人心花怒放、眼花撩乱的艳丽光芒——此时此境,他亮出金刚钻干什么?莫非在炫耀他的财富?难道他不知道钱来爷是当今天下十大富翁之一,他有可能富有过他吗?
  真是奇怪的举动。
  南宫雪与钱来爷不禁相视一眼,他们真被红七刀搞糊涂了。
  很快的,他们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红七刀在绿茵的草地下留下了整整十颗龙眼大小的金刚宝石,然后忽扬声对着那幢屋子道:“朋友,这宗买卖红七刀不干了!地下的十颗宝石,五颗是退还你给的酬劳,另外五颗是我依江湖规矩,作为毁约食言的赔偿!”
  原来,他竟中途打退堂鼓,不做这桩生意——杀钱来爷的生意。
  为什么?
  他为什么改变主意?
  是否因为钱来爷徒手接了他四把飞刀,而令他心生畏惧?
  南宫雪与钱来爷着实大感惊诧。
  不过他们仍然全神戒备着,丝毫不敢松懈——红七刀是个十足的大老奸、老狐狸,焉知这不是他的鬼域技俩?
  红七刀说完那句话,也没等那屋子里的人回答——那屋子究竟有没有人,为何始终不见有人出来——便开始俯身去抽回插在在雪山七狐尸体上的飞刀
  南宫雪与钱来爷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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