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草庵停柩戴天仇必报 禅宫藏艳人妖迹可疑
2025-07-07  作者:冯玉奇  来源:冯玉奇作品集  点击:

  话说爱卿忽听爸爸已死于牢狱之中,心里顿时一阵剧痛,只觉两眼晕花,身子早已向后跌了下去。幸而玉蓝站在她的身旁,连忙将她抱住,给她扶到炕榻上坐下。过了好一会儿,爱卿方才悠悠醒转,哭了一声:“爸爸,你真死得好冤枉啊!”说罢,泪下如雨。
  玉蓝眼皮儿一红,也淌下一滴泪来,拍着她的身子,柔声叫道:“妹妹,人死不能复生,徒然伤心,也是没有用的。为今之计,且先将老伯的灵柩,设法运回,然后再向屠贼报仇,以慰老伯在天之灵。”
  这时志飞亲自端上一杯茶来,交给爱卿,也温和地说道:“妹妹这话不错,爱卿千万不要太以伤心。留有用之身,将来还得替老伯报仇雪恨哩!至于灵柩运回,咱可包在身上,准定设法给爱妹办去是了,爱妹这个可以放心的了。”
  爱卿听两人这样安慰自己,心里十分感激,一面接过茶杯,一面收束泪痕,频频点头说道:“多谢姐姐、哥哥这样爱护妹妹,衷心感激,没齿不忘。只是将来妹妹报仇之日,还请两位助妹子一臂之力吧!”
  玉蓝、志飞听了,同声说道:“这个理所当然,妹妹哪用说得。”
  这时小英拧上面巾,给她拭泪,爱卿连忙道了谢。德林夫妇也在一旁劝道:“花小姐,凡事都有定数,你自己身子保重,你爸爸虽然含冤而死,将来自有明白一天的,那时仇人已死,想你爸在天之灵,亦定安慰的了。”
  爱卿含泪点头,虽然无限悲痛,陡上心头,但这儿究竟是别人的家里,岂能给自己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呢?因此也只好竭力忍住悲哀,但那明眸里的泪水,却再也止不往滚滚地又沾上了满颊。
  这时室内已上了灯火,仆妇开上晚饭。玉蓝道:“爱妹,你别伤心了,事到如此,也只得想开一些了。咱们用饭吧!对于老伯灵柩之事,今天来不及,明天哥哥准定设法去运回来是了。”
  爱卿含泪称谢,一面说道:“妹子吃不下饭,老伯和伯母、姐姐请自己用吧!”
  玉蓝拉着她手说道:“饭怎能不吃,回头饿出病来,那可怎么办呢!”
  志飞亦说道:“妹妹的话正是,爱妹多少终得吃一些的。”
  爱卿粉脸上勉强装出笑容,摇头说道:“咱有胃痛的病根,心中不受用,若吃了东西,便要发作,所以还是不吃的好,请你们大家先用吧!”
  何太太道:“花小姐既这样说,那也不要硬劝她吃了。还是玉儿伴她到房中去躺会儿,万事都想开一些,千万不要太伤心了。”
  爱卿点头答应,玉蓝遂伴她同到卧室里去了。两人到了卧房,爱卿到此,再也忍耐不住,不觉掩着脸儿,呜咽起来。
  玉蓝把她扶到床上,急道:“妹妹,你这……”
  爱卿不待她说完,便泪眼模糊地凝望着她脸儿,哭道:“姐姐,恕妹妹冒昧,不管一切地就在你府上哭了,因为咱若不哭一场,妹妹心头实在难受得厉害呢。”
  玉蓝听她这样说,不免也伤心泪落,说道:“妹妹这是什么话,姐姐劝你别伤心,原是叫你保重身体,今妹妹若心头难受,那你只管哭吧!哭了出一出气也好,闷在肚里也是不好的。”
  爱卿听了,便伏在枕儿上,呜咽不止。玉蓝陪在床边,也是扑簌簌地淌眼泪。
  爱卿哭了一会儿,忽然从床上坐起,回眸见玉蓝犹呆坐着陪眼泪,心里既感动又觉过意不去,遂停止了自己的呜咽,对她说道:“妹子真也糊涂了,姐姐怎么不去用饭呀?”
  玉蓝拿帕儿给她拭了泪,说道:“那么妹妹也别哭了吧!”
  爱卿频频点了一下头,忽然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咱原是好好一份人家,这次妹妹和姐姐一同下山,满望回家探望双亲,同聚天伦之乐,谁料到竟遭这样的惨变。如今爸爸是含冤而死了,妈妈又存亡不知。妹妹这样的不幸,姐姐,你想,怎不要叫妹子心痛肠断呢!”说到这里,那满眶子的悲泪,早又滚滚而下。
  玉蓝听了这话,回想自己的幸福,这就更衬爱卿遭遇的不幸,心中一阵酸楚,拉着爱卿的手儿,忍不住也伤心地哭了。爱卿见她也哭,芳心感无可感,情不自禁地抱住玉蓝的脖子,叫道:“姐姐,你快不要伤心了,咱怎能对得住你呀!”
  玉蓝因也偎着她的粉颊儿,亲热地叫道:“妹妹,那么你也千万别再伤心了,姐姐才放心呢!”
  爱卿点头道:“妹子绝不再哭了,姐姐就请你用饭去吧!”
  玉蓝遂又好好安慰了几句,方才回身到上房里去。爱卿待玉蓝走后,想起自己的身世,暗暗又泣了一回。方欲脱衣就寝,只见志飞悄悄地进来,向爱卿叫了一声妹妹,爱卿连忙站起相迎。
  志飞道:“你坐着,别客气。咱想妹妹不吃饭也是不好,饿出病来那可不是玩的,所以咱已吩咐仆妇煮一些燕窝粥,回头妹妹千万要吃一些的。”
  爱卿听他这样多情,芳心自然万分感激,秋波脉脉地向他瞟了一眼,无限温柔地说道:“为了咱的事情,累志哥东奔西跑,咱心中已万分不安。今志哥为咱又这样操心,那真不知叫咱如何报答才好哩!”
  志飞听她这样说,便走上一步,和她距离只有一尺模样站住,两眼含了无限诚恳的目光,向她玫瑰花儿般的两颊,凝望了一会儿,低声地说道:“爱妹,说什么‘报答’两字,你的爸爸就是咱的爸爸一样,咱只不过尽一些义务,请你千万别说这些话吧!”
  爱卿见他这样说,芳心愈加感动,对他只微微地点了一下头,却是默默地说不出一句话来。两人相对站了一会儿,彼此虽然都有无限情意欲倾吐,但喉间终好像有什么东西塞住似的,到底一句话也不曾说出。
  正在这个时候,忽听有人笑道:“啊呀!你们为什么不坐下来说啦?这样站着不腿儿酸吗?两人听了,连忙抬头回眸望去,只见玉蓝满脸含笑地掀着酒窝儿走进来。志飞忙道:“妹妹已用好饭了吗?你的饭真也吃得快了。”
  玉蓝听说,哧哧笑道:“快吗?其实咱饭是没有吃得快,都是为了彼此说话得情投意合,所以竟忘记了时间哩!”玉蓝说完了这话,把盈盈秋波,向两人瞟了一眼,露出雪白的牙齿,只是望着爱卿抿了嘴儿憨憨地笑。
  爱卿听她话中有了骨子,而且她的笑,至少带有些神秘的意思,一时把两颊涨得绯红,秋波恨恨地白了一眼,垂了蜂首,自退到床边去坐下了。
  志飞见了她这样不胜娇羞的意态,心里不免荡漾了一下,笑向玉蓝道:“妹妹别胡说吧,咱进来也不多一会儿呢!”
  玉蓝哧哧笑道:“这样说来咱可错怪你们了。”
  爱卿听志飞说明了,这就愈加感到难为情了,便只好也向玉蓝搭讪笑道:“那么姐姐为什么也不坐呀?”
  玉蓝听了,含笑挨近爱卿的身边坐下,抚着她纤手道:“你们两人这样客气地都不肯坐,咱怎好意思坐呢?现在妹妹坐了,咱才敢坐呢!”
  爱卿听她兀是向自己取笑,便轻轻地打她一下手儿,噘了小嘴,瞅她一眼,嗔道:“姐姐再欺侮妹子,妹子可不依你哩!咱告诉伯母去,叫伯母捶你一顿哩!”
  玉蓝哧地笑道:“妹妹这话真是天晓得的,姐姐怎么敢欺侮妹妹呢!你倒问问咱哥哥吧,咱可曾欺侮你?”
  志飞听了,并不回答,只是抿了嘴儿笑。爱卿偷眼望了志飞一眼,见了志飞这个神气,芳心不免也又喜又羞,那颊上的笑窝儿这就始终不曾平复了。
  这时小英端着一碗燕窝粥进来,放在桌上,说道:“花小姐,多少请用些,太太说,饿着也不好的。”
  爱卿忙道:“这可真累坏你们了,叫伯母为咱这样费心,咱真感到不安呢!”
  玉蓝拉着她手站起,到桌旁坐下,说道:“闹什么客套,妈妈不是早说咱们像一家人一样了吗?”
  爱卿听她在志飞面前,一味地取笑,一颗芳心,真是爱也不是,恨也不是,白她一眼,笑道:“伯母待咱这样好,那真像咱的妈妈一样了。”
  玉蓝摇头笑道:“不像娘儿俩。”
  爱卿听了一怔,忙问为什么。玉蓝却不回答,只管憨憨地笑,连志飞也扑哧的一声笑出来。爱卿眸珠一转,这才理会了,心中这一羞涩,真个连耳根子都红了,暗自想道:咱这人真也老实得可怜,怎么还会去问她为什么呢,那不是上了玉蓝这妮子的当了吗?爱卿愈想愈不好意思,愈不好意思,那碗燕窝粥也就更加吃不下去了。
  玉蓝见她那两颊娇艳得可爱,纤手拿了银羹匙,只管呆呆地出神,因笑道:“为什么不吃呀,敢是怕难为情吗?对了,哥哥别站着了,你再站着,咱的爱妹是更加要害羞哩!”
  志飞听妹妹这样说,生恐爱卿着恼,自己站着不便,遂悄悄地真个退出去了。爱卿待志飞走后,就伸手向玉蓝肩胛恨恨地打了一下,娇嗔道:“姐姐,你也打趣得够了,咱现在可要和你结总账了。”
  玉蓝连忙站起身子,逃到窗边站着,弯了腰儿,咯咯地笑个不了。爱卿瞧她这个样儿,真弄得没了法子,也只好厚着脸皮,故作赌气似的不理睬她,自管低头吃粥了。玉蓝见她生气似的,便又悄悄地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下。爱卿只吃了半碗,也就停住。玉蓝一本正经地搭讪道:“爱妹为什么不吃了,你胃儿这样弱吗?”
  爱卿遂也装作没有事儿一般,摇头说道:“不知怎的,腹中却一些不饿呢!”
  正说时,志飞又匆匆进来,说道:“咱明天把老伯的灵柩运回,妈妈说爱妹身上还全是荤衣服哩!所以回头叫爱妹到上房去量一量尺寸,叫裁缝赶紧地制起来吧!”
  玉蓝一听,忙说道:“果然不错,到底老人家想得周到哩!”
  爱卿听何太太这样关心自己,心里真是感激到极顶,不免又淌下一滴泪来。
  于是三人又到上房,裁衣匠早已候在房中。
  只见何太太从橱里拿出一匹白绫,放到桌上,见了爱卿,便说道:“花小姐,快来量衣。”于是裁衣匠遂把爱卿衣服尺寸大小量了去,说今晚开夜工,明天午前到,说着,便自去了。
  爱卿这时便向何太太盈盈跪了下来,亲热地叫道:“老伯母为小侄女这样操心,小侄女实在感到心头,真不知叫咱如何报答呢?”
  何太太连忙把她抱起,抚着她的纤手,慈祥地说道:“花小姐和咱玉儿是个师姐妹,老身说句不怕花小姐见笑的话,咱们原像娘俩儿一般,你还用客气吗?”
  爱卿淌泪道:“伯母说哪儿话来,若蒙不厌侄女丑陋,就收侄女做了义女吧!”
  何太太笑道:“只要咱们亲热些,何必一定要有一个名义呢?”玉蓝听妈妈不肯承认,这就知道妈妈心中另有作用,芳心暗喜。
  回眸瞧志飞,他也正在哧哧地得意笑哩!爱卿心中似乎也有一些理会,遂也不说什么了。大家静了一会儿,爱卿说道:“侄女心想,爸爸灵柩暂时且先寄放在就近庵堂里,且待将来带回乡去下葬,这样不是很好吗?”
  何太太想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很好,离此三里,有一个小庵,当家妙贞咱是认识的,明儿玉儿只说是咱介绍去的,她一定会招待你们哩!”玉蓝听了点头答应。大家又谈了一会儿,劝了一会儿,方才各道晚安,回房就寝。
  次日,志飞别了众人,先往京城而去。这里将近午时,裁衣匠把衣服送到。爱卿含泪换了一身素服,和玉蓝叩别德林夫妇,动身到小庵里。妙贞师太接见,一听是何太太的小姐和侄小姐,便满脸含笑地殷勤招待。玉蓝说明来意,妙贞师太连说答应,当下就在庵里素斋。斋毕,又在各处佛殿上闲逛了一会儿。
  时已申刻将近,忽听外面放了三个高声,爱卿、玉蓝知道灵柩已到,两人急急赶出。只见四个脚夫抬一具桐棺在前,后面跟着志飞,很快地走来。爱卿到此,已是泪水夺眶而出。
  妙贞领他们到一间空屋子里,脚夫把棺安放停妥,志飞便到外面去打发酒资。爱卿早已抱住灵柩,放声大哭,无限地伤心,激起了爱卿心头的怨愤,泣血的沉痛,似江潮般地澎湃。她伏在棺上,乱撞乱颠地哭了许久,直哭得声嘶力竭,竟哭倒在地上。玉蓝站在旁边,瞧此凄惨的情景,又听此哀哀欲绝的啼声,直好像巫峡啼猿,杜鹃悲鸣,令人酸鼻,不忍卒听,心中无限悲酸,忍不住那满眶子里的热泪,也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这时志飞也走了进来,见爱卿哭得这个模样,因含泪向玉蓝说道:“妹妹,你怎么也尽管陪着哭呀!快劝劝她吧!”
  玉蓝听了,方才走近爱卿的身边,劝着叫道:“妹妹,快不要哭了,你自己身子可要紧哩!”爱卿哪里听见,自管直声哀号。
  那时妙贞已叫庵中仆役端了一张桌子进来,放在灵柩面前,点起香烛,并将预先备好的祭礼供上。爱卿遂拜了下去,一面哭道:“爸爸,爸爸,你老人家死得好苦啊!女儿离家十年,想不到从此竟永远瞧不见你的脸儿了。但女儿活在世上一日,终得替你老人家报仇的。凭你英魂不远,定能保佑女儿成功,达到了愿望。到那日手刃仇人的头颅,再向爸爸的灵前供祭。爸爸魂而有知,亦当安心是了。”说罢,号哭不已。既拜了下去,却再也爬不起来,大痛无休。
  志飞、玉蓝听了,也挥泪不止。玉蓝见她哭个不停,遂把她扶起,哭着叫道:“妹妹,你且停停儿,别太伤心了,咱的心也被你哭碎了。”
  爱卿到此,也自觉无泪可哭,唯有抽噎而已。志飞那时也走了上去,跪倒在地,拜了四拜,含泪说道:“老伯在天之灵,听小侄禀告。仇人屠自强父子两人,咱们如在人世一日,必替老伯报仇雪恨的。”说完,只觉一股心酸,冲上鼻端,忍不住也落了无数悲泪。
  志飞拜罢,玉蓝也拜祭过了。爱卿此刻坐在椅上,尤是呜咽而泣。志飞遂代为焚帛奠酒,默默地又祝祷一会儿。仆役送上了手巾,玉蓝亲自拿给爱卿拭泪。
  这时室中早已上灯,妙贞请三人到禅房宽坐,于是三人便到禅室坐下。妙贞端出干点心来,并又泡上香茗。玉蓝见时不早,遂取出十两银子,作为酬劳,便即告别。妙贞尚欲留饭,玉蓝婉言谢绝。临走,三人又到廷豪的灵前叩别。爱卿在灵柩面前,痴立多时,长叹一声,泪下如雨。玉蓝拉着她手说道:“妹妹,咱们走吧,怕爸妈老人家心中要记挂哩!”爱卿无奈,于万分依恋不舍之下,只得跟随玉蓝、志飞出了草庵,妙贞送到门口方回。
  这时天色早黑,三人抬头见碧天如洗,万里无云,第见一轮皓月,当空而挂。爱卿因月圆而人未圆,心中倍觉悲伤。当夜风吹在三人的脸上,彼此都感到了一阵说不出的凄凉。到了家里,德林夫妇正等三人吃夜饭。爱卿哪里吃得下,推说头疼。玉蓝、志飞苦苦相劝,爱卿因情意难却,只好略用一口,应个景儿。
  何太太说道:“花小姐今天定已够疲劳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玉蓝点头说好,于是大家各道晚安回房。谁知到了次日,爱卿身上发热,竟真的病了起来,一颗芳心,自然万分焦急。玉蓝、志飞却劝她不要忧愁,好好地静养,一面请医诊治,一面吃药调理。何太太和德林也常来安慰,爱卿感到心头,在枕边连连颔首。
  光阴匆匆,不知不觉爱卿的患病,已有两个月了。虽然病已痊愈,但两颊瘦削,两眼凹进,身体竟大不如前了。玉蓝叫她不要性急,终得身子完全复原了,再去报仇未迟,爱卿没法,也只好静静地在何家庄上养息了。
  不说爱卿在玉蓝家里养病,再说皇觉寺里的山野僧既得不到爱卿的好处,只好把潘莲贞作为代表。那夜两人在藏春室中参了欢喜禅,莲贞大卖其力,山野僧格外巴结,拼命奉承。两人整整乐了一夜,心满意足,都非常高兴。从此以后,你贪我爱,两人又玩了一个多月,方才有些厌了起来,莲贞便告别要走。山野僧见她要走了,心里倒有些恋恋不舍起来,便问她说道:“你预备到什么地方去?”
  莲贞笑道:“姑娘到处为家,哪里有一定的地方吗?”
  山野僧抱住她的身子,捧过她脸儿,吻了一下,笑道:“咱和尚吃十方,姑娘倒要吃十一方哩!”
  莲贞听了,不禁咯咯笑道:“大师父这话真不错,姑娘连大师父都要吃进在内哩!”
  山野僧笑道:“那么姑娘今晚且再宿一宵,大师父临别再要给你大吃而特吃,作为纪念可好?”莲贞听了这话,笑得弯了腰肢,几乎透不过气来。于是莲贞在皇觉寺里又住了一宵,到了次日,方才握手分别而去。
  且说莲贞一路且行且宿,心里暗暗盘算:咱的师姐马梨影比咱早下山半年,她当时曾对咱说,咱下山后,叫咱到她那里去玩,现在咱反正左右无事,何妨到她那里去走走呢。莲贞打定主意,遂一路向广西进发。
  这天到了山东省长山县地界,经过一座山岭,时已近晚,莲贞因要紧赶路,错过宿头,心中颇为焦急。忽然瞥见那半山之上,在树梢蓬中露出一角黄墙头来。莲贞知道上面有了寺院,心中大喜,遂加快步伐,走上山去。此刻一钩新月,已从云堆里掩映而出。
  莲贞到了半山,抬头见山门已闭,上书“道清庵”三字,心中暗想:原来不是寺院,却是庵堂哩!因此满肚的希望,又淡了下来。但为了没处借宿,也只好伸手敲门。不多一会儿,只见一个老媪出来开门,问道:“姑娘可是进香吗?”
  莲贞摇头说道:“姑娘乃是路过这儿,因天色已夜,恳情借宿一宵,明儿多谢你们香金是了。”
  老媪点头道:“姑娘且进来里面坐一会儿,待咱和当家去说一声吧!”
  于是莲贞跟她进内,关了庵门,走到佛堂上,只见里面走出一个师太。老媪上前说知缘由,那师太听了,把眼儿向莲贞瞟了一眼,便满脸含笑地答应。老媪见当家答应,遂自管走开。莲贞上前说道:“这位想是当家师太了,咱因路过宝庵,所以特来借宿,多承师太允许,感激得很。请问师太法号叫作什么?”
  那师太含笑说道:“咱叫子贞,请问姑娘贵姓大名?”
  莲贞笑道:“咱姓潘名叫莲贞。”
  子贞师太一听,便笑盈盈说道:“这样说来,咱们竟是姊妹了,快请里面坐。”说着,便伸出纤手,携了莲贞的手儿,向禅房里走去。
  莲贞见她显出这样亲热的神情,芳心好生奇怪。不免向她细细打量一下,只见她年约二十,头顶虽然是光秃秃的,但那两条细长弯弯的眉毛,却是十分翠淡。柳眉下又覆着两只灵活的眸珠,显出十足风流的样子。殷红的嘴唇,也娇小得可爱。莲贞心中暗想:倒是一个挺好的模样儿,虽然彼此都是女身,但也不免惺惺相惜地爱怜起来。
  两人到了禅房,子贞请她坐下。小尼上来倒茶,莲贞含笑道谢。子贞师太也细细向莲贞凝望一会儿,脸上浮着笑容,问道:“姑娘是哪儿人?怎么一个人在道路上走?不知有没有同伴呢?”
  莲贞笑道:“姑娘原是河南人,一个人走路那要什么紧,不是姑娘夸口,土匪强盗见了姑娘,都要喊老祖宗呢!”
  子贞师太听了这话,心中暗想:这位姑娘可不得了,定是有本领的人了,因笑着说道:“原来姑娘有如此厉害,那贫尼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莲贞原是个喜欢人奉承的姑娘,见她很会说话,芳心颇觉喜欢,便抿着嘴儿哧哧地笑。这时小尼又来说道:“里面已舒齐了,请姑娘里面坐。”
  子贞师太听了,便又携着莲贞说道:“潘姑娘想还不曾用过饭,贫尼略备一杯淡酒,请你不要客气吧!”
  莲贞听她这样客气,便亦含笑随她进内,穿过了一重院子,到了一个卧房,子贞师太掀起门帘,请她进去。莲贞一脚跨进,只觉细香扑鼻,里面用具,一切都富丽堂皇。只见上首铺着一张紫檀木的牙床、印花的纱帐、雪白的被单、绣花的锦被、鸳鸯的枕儿。哪里像是姑子的卧室,竟像贵族小姐的闺房一般了。正中桌上已摆了酒菜,两副银杯筷。莲贞心中暗想:这个师太定是风流种子,但咱又不是一个年轻男子,她却为什么如此殷勤相待,莫非今夜要和咱研究同性恋爱吗?这个姑娘倒从来不曾玩过,今夜不妨试试,定是别有风味哩!
  莲贞这样想着,子贞师太早把手儿一摆,拉她并肩坐下,亲自替莲贞筛了一杯酒,微微笑道:“姑娘别客气,没有什么好的菜,只不过咱待姑娘一些心罢了。”说着,举起杯来,两人碰了一碰,便一饮而干。两人喝了一会儿,都略有醉意。子贞师太把纤手搭在莲贞的肩胛上,斜乜她一眼,笑道:“不是贫尼奉承姑娘,姑娘的容貌,真可谓天上有人间少了,不知今年多少青春了?”
  莲贞趁势把她手儿握来,也望着她笑道:“咱今年二十一岁了。师太的脸蛋儿可也不错呀!”
  子贞师太嫣然一笑,说道:“不见得吧!咱们倒比一比看,究竟谁美呢?”说着,彼此伸出纤手,只觉子贞师太的手儿,真个是十指尖尖,比较莲贞更要纤嫩三分哩!莲贞又要比手臂,比腰身儿,比金莲。只见子贞师太的金莲,实在窄小得可爱,莲贞握在手里,真是爱不忍释,秋波望着她红润润的脸颊儿,笑道:“子贞师太,你生得这一副好模样儿,干什么要出家呀?”
  子贞师太笑道:“不瞒姑娘说,咱本是好人家的女儿,不料丈夫死了,所以咱万念俱灰,便出家为尼了。”
  莲贞说道:“死了丈夫那要什么紧,不好再嫁人吗?你若终身遁入空门,不是人生毫没趣味了吗?”
  子贞听她这样说,心中不觉大喜,便笑道:“但是现在咱已觅到了一件宝物,所以虽然没有男人陪伴,咱每天也万分快活呢!”
  莲贞听了,芳心一动,慌忙问道:“你这话可真的吗?这件宝物到底是怎么样的东西,你可否拿给姑娘瞧一瞧吗?”
  子贞师太摇头笑道:“这件宝物只能够使用,却不能瞧的,使用的时候,也非熄灭了灯火不可哩!否则是没有效验的了。”
  莲贞凝眸沉思半晌,似信不信地问道:“但是怎么样使用呢?”
  子贞师太道:“使用的时候,却也要两个人哩!所以咱每夜终叫一个小尼陪伴睡的。”
  莲贞笑道:“哪有这种好宝贝,姑娘可有些不相信哩!”
  子贞师太望着她憨憨笑道:“姑娘不相信吗?你可要试验一下?”
  莲贞听她这样说,红晕了两颊,秋波瞟她一眼,忍不住嫣然一笑。子贞师太瞧她这样不胜娇媚的意态,便伸手搂着她脖子,偎着她的粉颊儿,悄声儿笑道:“彼此都是女孩儿家,哪怕什么难为情呢!潘姑娘,咱告诉你,这宝物和男子的味儿有些差不多,姑娘回头尝着了滋味,一定会点头称妙哩!”
  莲贞被她说得心里痒痒的,一时欲火高燃,情不自禁地也紧搂着子贞脸儿,狂吻了一阵。子贞见她也是一个风骚的姑娘,心中大喜,便和她携手到床上。大家脱了衣裤,莲贞见她皮肤细腻白嫩,两股之间,芳草鲜美,有小峰略略凸起。尤其那双小脚儿俏丽十分,细细把玩,实在令人意销。可惜咱不是一个男子,不然真可以乐而销魂哩!莲贞正在暗暗打量,子贞扑哧笑道:“大家都是女身,你怎么老瞧着咱呀?姑娘自己不是也有的吗?”
  莲贞听了,哧地一笑,忽然瞥见到子贞师太的胸前,心中这就暗暗称奇,想道:子贞师太什么都具有肉感的美丽,怎么两乳却是平坦大道,一些也不见高峰呢!心中正在纳闷,子贞师太早把灯火吹熄,将莲贞身子紧紧搂住,一起一伏地便大干起来。莲贞觉得这个宝物,竟完全和男人家一样滋味,一时芳心,又惊又奇,急忙伸手到下面去一摸,不料子贞师太竟生着和男子一样的东西。心中暗想:刚才咱亲眼瞧见,明明是芳草鲜美的一个桃花源,怎么此刻竟变化了呢?那宝物倒实在是美妙无此。想到这里,心中终觉十分狐疑,遂又再去一摸,不料这个宝物完全是生根在子贞师太的胯间。莲贞到此,大吃一惊,娇声喝道:“你这女人,快点亮了灯火,待姑娘瞧个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只听子贞师太哀求着道:“姑娘快不要发怒,咱实在是一个男身呀!”
  莲贞一听,骇异非常,因说道:“你且快亮了灯,姑娘绝不加害你的,你放心是了。”
  子贞师太只好起来,仍又点亮了灯火。莲贞急忙低头向她胯间一望,顿时目瞪口呆,竟果然是男身哩!不禁咦咦起来说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若不说个明白,休怪姑娘翻脸无情。”
  诸位阅者,您怕也要不明白了吧!原来子贞师太原是一个男身,和明贞师太是个好友,两人吃了化身的药粉,他们的阳物便会缩了进去。两人因为生得模样儿好,便异想天开,把脚缠小,故意削发为尼,在道清庵里出家。凡有官府太太、富家小姐来进香的时候,子贞师太和明贞师太便殷勤招待,留饭留宿。爱美乃是人之天性,太太小姐们见两人生得如此俏丽,个个都喜欢和她们亲近。到了晚上,也是彼此比头比脚,花言巧语,到后来没有一个不失身在他们的手中。贞节的太太小姐,从此便绝迹不来了;爱风流的太太小姐姐,遂把两人当作了男妓,借进香为名,实则来庵中幽会,因为这样鬼不知神不觉的,实在是非常的神秘。这种不男不女的尤物,有的称之为人妖。
  且说子贞师太当时经莲贞喝问,便只好从实告诉。莲贞听了,方才恍然明白,但是这种事情,到底世上罕有,不料今日给姑娘遭遇,那真是给姑娘多了一种见识。可知天下之大,真所谓无奇不有了。想到这里,忍不住扑哧的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捏着他的三寸金莲,一面又到他胯间去摸索,咯咯地笑道:“你这人不男不女,真是世间上的人妖了。”
  子贞师太一骨碌翻身覆了上去,吻着莲贞的脸颊笑道:“咱来奉敬姑娘吧!”说着,两人哧哧地浪笑了一阵。不料正在这个当儿,忽然砰的一声,房门外踢进一个少年来,手执宝剑,直奔到床上。见了两人情景,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是一剑挥了下去。只听嚓的一声,飞溅起了无数血花,只见子贞师太的头儿,早已掉了下来。莲贞大吃一惊,慌忙纵身跃起,猛可向那少年扑了过去。因为是骤然之间,那少年猝不及防,身儿竟被莲贞压倒在地上了。
  未知这个少年是谁了,且待下回再行分解。

相关热词搜索:龙虎剑侠缘

下一章:第十二回 如花美眷洞房春无价 似梦姻缘歧途泣奈何

上一章:第十回 皇觉寺中大破藏春室 何家庄上共庆和乐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