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秋月春花未曾虚度 文鸳海燕愿慰双栖
2025-07-07  作者:冯玉奇  来源:冯玉奇作品集  点击:

  且说春燕和秋萍等五人到了大厅上,春燕让众位坐下,便向大家一点头笑道:“请各位少待,咱先进内去见了爸妈,再来奉陪。”
  说着,便急急奔向上房里面去了。这里柳诚泡上香茗,请各位用茶,大家点头。这时,忽听上房里送出一片哭声来,秋萍笑道:“你瞧妹妹在外面天也不怕,地也不怕,一到妈的怀里就要撒娇了呢!”
  说得大家都忍俊不禁。正在此时,忽见里面走出一个老者,年约五十左右,身衣蓝袍,脸虽清瘦得很,那副庄严之气,令人见了,肃然起敬。小六是认得圣望的,因站起口叫老太爷。圣望连忙答礼,一面又向云生、秋萍、海蛟道:“这三位想是小女的师兄了?”
  三人听了,连忙站起,答称不敢,口呼老伯,又请了安。圣望又一一问了姓名,心里十分喜欢,因道:“小女刚才已详细告诉咱,方知小儿是被大师赤云子收作门徒了,这正庆幸得很。内子自小女失踪后,日夜啼哭,因此身颇衰弱,不料前天小儿文卿又跟和尚出家,她便更加伤心。幸而今日小女已回,她也定能减少许多的悲伤呢!”
  云生听了,忙道:“文卿兄现在是在咱师伯拐脚僧那里,不日也定聚回家的。这师妹也已早知,怎么她不曾谈及吗?”
  圣望一听,真几乎喜欢得要舞蹈起来,因笑道:“此话果是真实的吗?”
  云生道:“在老伯前,安敢相欺?”
  圣望不觉抚须笑道:“却被咱暗暗猜中了呢!”
  说着,又向秋萍笑道:“小女在房里呢,贤侄女不妨进去玩玩儿。”
  秋萍点头答应,便笑着走向上房里去。只见春燕尚依在母亲怀中,絮絮地话着,因不觉笑道:“妹妹不怕羞,还叫妈妈抱哩!”
  春燕听了,回头见是秋萍,因忙离开了妈,来拉了秋萍的手,向妈道:“妈妈,这位就是咱的师姊秋萍姊姊呢!”
  秋萍忙又请了安。柳老太见秋萍芙蓉其颊,杨柳其腰,亭亭玉立,心中不觉喜欢得很,因叫她在身旁坐下,问她几岁了,什么地方人,爸妈在吗。秋萍道:“咱是开封府人,爸妈都已过世了,只剩兄妹两人,今年是十九岁了。”
  柳老太又笑问道:“白小姐可曾字人了没有?”
  秋萍听她问起这个,倒颇不好意思起来,因红晕了两颊,低头不语。春燕在旁,攀着她手笑道:“姊姊,你不用害羞,快说了呀!妈妈要替你做媒去呢!”
  秋萍心想:这妮子倒乖,竟被她报复去了。因抬起头来,摇
  了两摇。春燕笑道:“妈,你瞧见了没有?咱不是早和你说还不曾吗?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大嫂子?”
  柳老太笑道:“你说文卿这孩子会回来的,可是真的吗?”
  春燕道:“咱哪里会骗妈呢?”
  秋萍听她母女俩的谈话,竟要把自己当作了他家的媳妇样子,想来这一定是春燕这孩子在和她妈说,可见这孩子和自己的感情倒也不错呢!柳老太见秋萍默默无语,知道春燕说话太显明了,害得人家不好意思,因又搭讪着道:“白小姐,你的妹妹是十分赞美着你,请你在这儿要多住几个月去才是。”
  秋萍笑道:“既蒙伯母抬爱,当然遵命。”
  春燕笑道:“你不答应,咱也不允许你走呢!”
  秋萍笑道:“伯母,你瞧瞧妹妹可厉害吗?”
  柳老太笑道:“这是你姊姊太待妹妹好了,所以这孩子才成天地向姊姊淘气了。”
  春燕听了,望着秋萍憨憨地笑。秋萍抚着她纤手笑道:“你老躲在房中,也不出去陪陪你的罗家哥哥吗?”
  春燕听了,倚着秋萍不依。柳老太因问罗家哥哥是谁,秋萍笑道:“咱统统告诉伯母听了。”
  春燕顿脚急道:“你不能说,姊姊,你说我定不依你。”
  秋萍笑笑:“你知道我说什么呢?咱说大师兄罗秋岚,他有个弟弟,名叫海蛟,和妹妹误会了,便起了冲突。妹妹把剑劈他,他因一时来不及抵住,只好把一条臂膀来挡。”
  柳老太听到此,哎呀道:“你妹妹太不应该了,他那臂膀不是要被斫断了吗?”
  秋萍道:“这也不能怪妹妹的,其中又有一个缘故。”
  说着,因又把秦小官的事告诉一遍。柳老太道:“哦!原来为了这样,后来怎样了呢?”
  秋萍道:“不料妹妹宝剑斫在他的臂上,竟会弹了回来。伯母,你想,这人的功夫好不好?”
  柳老太道:“咱真不信,天下竟有这样大本领的人。”
  秋萍道:“后来幸亏大家认识了,知道是容貌相像,原来大家都是自己人。”
  柳老太道:“那么他的臂膀究竟受伤了没有?”
  秋萍道:“到底因为这柄剑太锋利了,所以稍许有些皮伤。妹妹的心中是万分担着抱歉呢!”
  柳老太道:“这倒是真的很对不起人家,不知这孩子有几岁了?”
  秋萍笑道:“今年才十七岁,和妹妹真是一对儿。现在他也在这儿,伯母不妨过去一趟去瞧瞧,不但人品好,容貌也不错呢!”
  春燕听到此,向她怀中一钻道:“咱早知姊姊早晚说不出好话,妈偏要信她胡说。”
  柳老太这才知道春燕不许她告诉的缘故了,因笑道:“你这孩子,快别胡扰姊姊了,姊姊这话倒也正经呢!”
  秋萍哧哧笑道:“妹妹听吧,伯母怎样说呀?”
  春燕见妈也这样说,因逃到后面一间房中去了。柳老太因又详细问罗海蛟家中的身世,秋萍道:“罗师兄家里,妹妹自己也早已去过了。不过那个海蛟是十年前失踪,被峨眉老人救去的,所以两人没有见面过,又是在狮子山相近的李家村上遇到呢!”
  柳老太道:“只要他们小两口子自己愿意,咱是没有不答应的呢!”
  两人谈了许久,柳老太也早已看中了秋萍。此时已上灯时分,外面已经开饭,仆人前来相请,柳老太因为要去瞧瞧海蛟,便也高兴一同去入席。秋萍高喊春燕道:“妹妹,吃饭了呢!你还躲着干吗?”
  春燕便从里房间内跳出来,秋萍挽了她手,三人笑着出去。到了饭厅上,见柳圣望和云生、海蛟、小六四人已坐在席上,见了三人,大家都又站起,春燕倒反不好意思介绍了,还是秋萍一一地替柳太太介绍,云生等三人又请了安。柳太太见海蛟生得方面大耳,唇红齿白,果然英俊非凡,心里颇觉喜欢。大家挨次入席,仆人握了酒壶筛酒。小六接过道:“这里没有外人,咱来执酒壶了。”
  春燕站起道:“这哪里敢当?哪有叫客人把盏之理!”
  小六道:“燕姑姑,你不用客气,咱是个酒鬼,叫人握了酒壶,实在有些不便当。”
  圣望笑道:“如此拿大杯来。”
  仆人因换上大杯,众人见小六直爽痛快,都觉他的可爱处。小六笑道:“咱这个人是戆骏得很,云师是晓得咱的,小的有失礼处,还须原谅。”
  圣望笑道:“说哪儿话?这是英雄本色,老夫最赞成的。”
  说时,菜都上来,又叫大家快吃,切不要客气。
  正在高兴之间,忽然海蛟从椅上跌了下来,众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云生猛可省悟,海蛟才敷上了伤药,是切忌酒的,因忙离座,将他抱起,只见他两眼紧闭,脸白如纸。柳老太早已吓得发抖,连连念佛,春燕心中更急。还是秋萍心头清,连忙说道:“这是气闭厥起,咱记得颜大哥家自制有还魂丹,还是咱速去取来吧!”
  春燕一听,忙道:“如此甚好,咱的玉兔追风骑了去吧!”
  陆小六一听,大声道:“萍姑姑,你不用忙,这事是小的去干的,因为这个去处,咱是熟路呢!”
  云生听了,便连催快去。仆人早已备马,小六一个箭步奔出院子,跨上马背,疾驰去了。这里本来备有客房,云生把海蛟抱在炕床上躺下。圣望见他脸色由白转青,也急得发抖,春燕几乎落下泪来,柳老太早已回上房去拜佛了。幸喜不多一会儿,只见小六满头大汗,急匆匆地奔了进来。众人见了小六,心里就放下了不少。春燕抢过他手中的还魂丹,秋萍早已端了开水,云生把海蛟的嘴挖开,春燕将还魂丹塞进嘴里,秋萍灌下半碗开水。一刹那间,只听海蛟的肚中咕咕地一阵怪响,接着一张口,只见他哇的一声,便吐出一大堆碧绿的水来了。这时,大家见他脸色已慢慢转红,眼睛也会开了,都放心了大半。云生回头见小六却坐在椅上,还不住地在吁气呢!因笑问道:“颜大哥怎样说?”
  小六摇头道:“他说这病还不在于吃酒关系,恐怕是内功用得太过度了,好在这还魂丹是百病都可医的。他说吃下丹后,如吐出绿的水来,那一定是里面五脏六腑都动了位。现在这还魂丹吃下去,就是把里面的五脏六腑移到原位上去,这……真危险透顶了。”
  众人一听,都大惊失色。秋萍忙问吐绿的水是不是好现象,还是危险的现象呢,小六笑道:“要是危险的现象,咱还能这样安若泰山似的坐在这儿息力吗?”
  众人见他说时,额上的汗珠像雨般地落下。云生笑道:“你怎么跑得如此急呢?”
  小六笑道:“咱一听颜老伯的话,心里早已吓得乱跳,因此拼命地飞奔了。他说过了一个时辰就难救了。你瞧瞧,现在统共也不到半个时辰呢!来回百多里的路程,咱费了半个时辰,还不能算快吗?”
  众人见他如此说着,觉得小六真是个有血性的人了。春燕这时眼皮早红,眼帘下沾了两点泪水,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难受。小六这时又站起道:“你们不要去理他,他是需要静养的。咱的肚子倒又饿了,还要吃饭呢!”
  圣望道:“不错,大家还是往饭厅去吧!”
  这里又吩咐仆人侍候,大家才回到饭厅。春燕哪里还吃得下饭?秋萍一面安慰,一面伴她到上房里去。这里云生和圣望、小六三人,也略吃些,遂各散席。大家又去瞧海蛟,见他沉沉酣睡,因也不惊动他。圣望遂陪两人到隔壁卧房住宿。小六本欲回去,因恐海蛟病情有变化,以便去请颜德公来救活,幸亏这夜相安无事。春燕进了上房,见柳老太正在向大士叩头,见了春燕、秋萍,忙问海蛟怎样。秋萍不敢实告,只说好了一些,两人遂匆匆到自己房中去了。春燕一进房中,便投在秋萍的怀里滴着泪道:“万一有了不测,这完全是咱的罪恶,叫咱怎能对得住大师兄呢?”
  秋萍因劝道:“并不是妹妹故意如此,总之吉人有天相,谅来平安无事的,妹妹也不用多忧虑了。”
  春燕道:“姊姊明天和大哥去说一声,说咱叫你在家里住上一年半载说不定,大哥要怎么样,就随便好了。因为像姊姊女流之辈,况爸妈又没有了,跟了哥哥,一块儿东一块儿西,也没什么意思,不知姊姊能答应妹妹吗?”
  秋萍道:“妹妹,你放心,姊姊答应你是了。”
  两人说了许久,方各脱衣就寝。
  次早起来,秋萍和云生说了春燕的意思,云生道:“那再好也没有了,咱既收了小六做门徒,应该教授他几路拳法,所以今天起,小六要叫咱到他家里去住三月五月,咱也已答应他了。”
  兄妹两人商量定妥,从此就安心暂时住在柳家村了。云生虽住在小六家里,两人亦常来游玩,后来不到半年工夫,小六的功夫也练得非常厉害,此是后话。
  且说罗海蛟内伤虽愈,因元气大伤,却恹恹地又病了起来。病中全仗春燕、秋萍两人日夜服侍。圣望虽觉男女有授受不亲的观念,但因为这次海蛟的病完全是为春燕剑劈而起。且他们本有师兄妹之谊,再加秋萍也在一块儿,因也不计什么了。柳老太是早已看中了海蛟的人品,她却说是理应如此的,因为当时海蛟投石通信,是救他们的,不料春囡恩将仇报,反把他手臂斫伤,这虽然是由误会而起,但这是多么地危险呢!现在海蛟内伤虽被还魂丹医好,究竟又病了起来,春囡服侍他,这叫作投我以桃、报之以李,照理是该这样的,方显他们是有真性情的热血儿女,否则,也太不近人情了。柳圣望听了,哪敢说半句不是?春燕听母亲这样说,当然更不要避什么嫌疑了。
  光阴如流水般地过去,夏去秋来,秋去冬来,匆匆之间,早又过了残冬。海蛟病体虽已痊愈,但还不曾复原。海蛟思家心切,几次要告别回家,春燕决计不允。后来又过了两三月,海蛟才完全好了。有时也到小六家里去玩儿,小六此时经云生天天教练,飞檐走壁,也无所不会了,心里非常高兴。云生天天游山玩水,或和小六试一回拳,喝一回酒,有时来柳家和海蛟、春燕、秋萍弈一回棋,舞一回剑,倒也颇觉逍遥自在。
  这天夜里,春燕乘秋萍和柳老太正在说话,她便悄悄地跑到海蛟房中来,见海蛟正在秉烛观书,春燕笑道:“蛟哥,你好用功呀!”
  海蛟一见春燕,便忙站起道:“燕妹,你还没有安置吗?”
  春燕含笑点头,慢慢走近桌边,纤手抚着桌沿,眼波瞧着他道:“你现在可全好了?”
  海蛟道:“全好了,燕妹你坐,咱也正想找你,明儿咱想走了。”
  春燕忙道:“你不能再住几天吗?”
  海蛟笑道:“咱已住了将近一年了,妹妹的深情,咱到死也不敢忘的。”春燕听了,急摇手道:“咱也知道你的心,你何苦一定说死呢?”
  海蛟笑道:“说死哪里就会真死?咱此次实在是太感激妹妹了。”
  春燕见他说话还是一味地孩气未脱,倒也被他说得忍俊不禁了。海蛟道:“上次妹妹不是告诉我,你已到咱家去过了吗?”
  春燕点头道:“是的,你爸、妈、大哥和妹妹晴鹃都说你跌下河里死了,心里都记挂得很,论理是也该回家一次了。”
  海蛟道:“那么明天咱就走了,妹妹许可了吗?”
  春燕毅然道:“咱们年纪很轻,后会的日子真多着,哪有不许可你去的道理?”
  说出了后,仔细一想,倒不觉又难为情起来,因红晕了脸,低头不语。海蛟还道自己说话造次,得罪了她,使她心里不快,因懊悔不该问这一句话,心里一急,不觉淌下一滴泪来。这时,秋萍因不见春燕,料想定在海蛟房中,因也兴冲冲地跑了来,预备取笑他们玩儿。哪知他们一个低头不语,一个对灯出神,好像是在斗嘴模样。秋萍心里一呆,不觉嘴里咦咦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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