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节 逢魔十字路
2024-07-30  作者:柴田炼三郎  来源:柴田炼三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啪……啪……黑兵卫双膝并拢跪地,弓着背,已有半个时辰之久,他百无聊赖,只好拔起下巴的胡子,一根根放在置于膝盖的手背上,排成一排,已经排了十几根……他不时抬眼往烛台对面偷瞄,但静悄悄坐在那里的人,就像成了一尊佛像般,纹风不动。伤脑筋……到底是怎么了。
  黑兵卫摇了摇头。他心想,我这个人就是太好心了。实在没必要像个忠仆似的,这么恭顺地守在这里,而且主人也没命令他这么做。不过,主人在危难时,她挺身相救的这份恩情,黑兵卫觉得自己非得代替主人回报不可。广姬正在发怒,怒不可抑。黑兵卫认为平息她的怒火,送她回去,是自己的责任。但广姬丝毫没有离开竹芝寺房间的打算。就这样,过了约摸半小时之久……
  “黑兵卫——”广姬侧脸面向他,朗声叫唤。
  “在。”黑兵卫急忙挥除手背上的胡须,跪着转身。
  “源四郎先生解救的那名女子,叫什么名字?”
  “这个……”黑兵卫颇感不耐,他心想,为什么年轻姑娘疑心病都这么重?
  “在下已多次告诉过您。只知道对方好像与春日局大人有仇。料想是某位被撤藩的大名家千金……”
  “黑兵卫,你没吐实吧?”
  “在下岂敢。像在下这般诚实的人,可说是绝无仅有了。这是在下惟一自豪的事。”
  “不,你有事瞒着我!”广姬摇头道。她那近乎疯狂的专注目光,看得黑兵卫全身发毛。
  “在下绝无隐瞒。”广姬不信。
  “休想骗我!”
  “在下不敢。”
  “黑兵卫!那名女子是否与源四郎先生订有婚约关系?”
  “您别开玩笑了。哪有这种事……”
  “不,我很清楚。就算没有婚约,至少也是情投意合吧!”
  “对方和主人并不认识。”
  “别瞒我……如果不是情人,为什么源四郎会拖着病躯骑马赶赴驹场野呢?”
  “那是因为主人到那里有事要办……”
  “你想骗我,我才不会上当呢!”语毕,广姬难忍激动情绪,突然抓起桌上的香炉,抛向黑兵卫。黑兵卫双手探出,一把接住,心中大喊——既然这样,那就随你去吧!但他终究还是没起身离去。若不是这位大小姐现身,主人现在想必已曝尸爱宕山上了。不,我要忍耐!忍耐!
  “小姐,有件事,我能向您发誓。我家主人还没有情人。在下身为他惟一的家臣,可以向您发誓保证。”尽管黑兵卫如此断言,但脑中却掠过美音的面容。
  “既然这样,那源四郎先生为何要救那名女子?”
  “这个嘛……古人不是说过吗,见义不为,无勇也。”
  “对方想刺杀春日局,也算是义吗?”
  “在下觉得很英勇……”
  “我不要!”广姬发出这声刺耳的尖叫,双手握拳,敲打自己的膝盖:“源四郎是我一个人的!”哎呀呀,简直跟疯子没两样。黑兵卫就像害怕被她的疯狂给吞没般,举起硕大的手掌朝脸上摸了一下。
  “黑兵卫!”经历漫长的沉默后,广姬这次改为沉稳的口吻叫唤,但这样反而让人感到阴森可怕。
  “您有何吩咐?”黑兵卫刻意以憨傻的语气应道。
  “我爱源四郎先生。爱他入骨!”广姬远望闪烁的灯影,如此说道。黑兵卫第一次听她如此坦诚的告白,心中暗呼一声“噢”,视线转向广姬。这位好胜的大小姐,没想到也会流露如此哀伤的神情。
  “小姐,在下晓得。”
  “可是……源四郎先生一点都不了解我的心意。我说得没错吧,黑兵卫?”
  “关、关于这点,像在下这种下人,真的不知道……”
  “他完全不懂我的心意。就算懂,源四郎先生也讨厌像我这样的女人吧。”黑兵卫双臂盘胸。至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黑兵卫!”广姬的叫唤声再度变得尖锐。
  “在。”黑兵卫急忙松开交盘的双手。
  “就算他讨厌我也无妨!我还是爱他!爱得无法自拔!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源四郎先生!”
  “在下一定会代为传达您的心意。”
  “我想和他见面,亲口告诉他。带我去见他。”
  “在下也想让您见主人一面,可是主人不知去了何方……这一阵子,想必外头盘查得甚紧……”
  “他和那个女人一起躲起来了是吧?”广姬光是想像,便已流露出坐立不安的神情。
  “关于这点,请您放心。主人告诉在下,他们会在途中分道扬镇。”广姬凝望空中,若有所思,半晌后低语道:“我要回去了。”
  当天夜里。每当昏暗的烛台灯火闪烁,家具映在墙上的巨大黑影便会随之摇曳。源四郎躺在床上,睁大眼睛凝望这幕景象,接着缓缓起身。虽然高烧已退,但还是微感晕眩。他整装完毕,左手提起爱刀,就此走向客厅。丝耶独自一人静坐在火炉旁。
  “啊……”她投以惊讶的目光。源四郎就地坐下,微微向她行了一礼,说道:“这些时日,谢谢你的关照。我想就此告辞。”
  “可是……您的身子应该尚未完全康复……”丝耶神色不安地说道。她的担心的确没错,不过,之前丝耶完全处在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中,直到源四郎前来道别,这才感到错愕。换言之,丝耶在照料源四郎时,认定两人目前皆受官府搜捕,处境相同,离开这里时,应该也会一起同行。在这样的心境下,她对源四郎的爱慕之情已孕育而生,只是丝耶自己不知是否已清楚明白。总之,源四郎前来告别后,丝耶女人的哀愁油然而生,不自主地感到惊惶。
  “我不能老是在这里叨扰,况且,我自己也有事要办。”源四郎望着炉火,语气平静地说道。
  “您如果不喜欢这里,我可以替您另寻住处。请您再静养些时日,好吗?”丝耶听出自己的声音中带着哀求,这才清楚晓悟自己的孤寂。我不想孤零零一人!那是突然自心底涌现的请求。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还是必须与你告别。”他的语气极为坚决。
  “空斋先生说,近来官府正严密四处盘查呢。”丝耶近乎呐喊地说道。源四郎望着丝耶那刚强的眼神。他冷静的表情,令丝耶心中激动不已:我不想就这样与他分离!我想跟他走!丝耶在心中呐喊。源四郎向她行了一礼道:“告辞了。”就此起身。丝耶的心跳变得像警钟般,又响又急。然而,“我不想和你分离”这句话,她始终喊不出口。源四郎来到土间后,丝耶弹跳而起,但此刻她双眸燃烧着爱慕之情,除了定睛凝望外,不知该如何是好。当源四郎伸手搭向大门时,丝耶猛然想到某事。
  “请留步。”她出声唤住源四郎,赤脚走下土间,递出白珠道:“这个……请您带在身边。”源四郎避开丝耶炽热的目光,略显踌躇,但最后还是接过白珠说道:“那我就收下了。”我会再和他重逢!一定会的!丝耶不禁暗自在心中立誓。源四郎就此离去,回到炉边,丝耶像虚脱般,茫然望着柴火,不知过了多久。
  “你怎么了?”幕地,土间传来这声询问,丝耶猛然回神。空斋不知何时已返家,站在她面前。她告诉空斋,“神子上先生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空斋眉头微蹙,“以他现在的情况,要是被柳生的门人发现,肯定无法逃脱。”丝耶感到胸口一阵刺痛:我留过他了!我已全力挽留他了!
  “丝耶小姐。”空斋朝她的侧脸投注冷漠的视线,脸上泛着讽刺的冷笑:“你喜欢那个男人对吧?不过,你命中与他无缘。劝你还是死心吧。依我看,那个男人命不久矣。”
  厚云布满天空,夜已深。在这个动荡的时代,此等暗夜会随着红轮西坠而增添夜色。护城河旁的大路已悄无人踪,只有鱼儿跃离水面的声响不时响起。城门开启,走出一小队人马,提在前头的灯笼,朦胧的红光渗进黑暗中,让人想到狐火。黑暗中仿佛有迷雾飘动。那是画有总莳绘的华丽轿子,窗上印有葵纹[注]。
  轿夫四人,轿子两旁各有两名像是伊贺忍者的武士,而后头约两公尺处,还紧跟着三名蒙面的武士。虽然来到大名官邸区的小路,却不见轿子走进任何一间宅邸,反而在宽敞的大路中央快步前进。两侧树木茂密高大的海鼠墙一路绵延,途中不会与人错身,队伍顺着缓坡而下,来到外濠边。
  “停轿!”轿内传来一声命令,轿夫们静静地将轿子放在地上。一名伊贺忍者在轿前摆好草鞋,开启轿门。轿内走出的人物,以白绢蒙脸,身上的外罩同样印有葵纹。一名武士从后面朝他走近,这位人物对武士说道:“但马,今晚我一个人走。”
  “万万不可。”出声拒绝者,是柳生宗矩。
  “不,今天我一定要一个人走。”将军家光以任性的刚强语气说道。
  “将军。”但马守悄声道,“如今此事已在市内传开,难以掩盖,属下明白您为了试新刀非这么做不可。但属下担任随从,绝不能离开您寸步。”
  “你就这么信不过我的剑术吗?”
  “您误会了。因为有不少前途茫然的浪人,结党聚群四处游荡,您千金之躯绝不能稍有闪失。”
  “有意思!你不是教过我一次对付多人的狮子乱刀吗?”
  “将军!”但马守语气严厉,欲责备家光的任性。家光不予理会,已快步向前走去。一切纯属偶然。但日后回想,这可说是上天巧妙的安排。借着外濠水面上那称不上光线的荡漾波光,源四郎沿着这条大路而行。一旁大名官邸的海鼠墙一路绵延到尽头,转而是一片树林。这时,源四郎本能察觉有异:咦?他并非借由眼耳察觉异状。他超乎常人的感觉,之所以能在瞬间准确查知潜藏于黑暗中的杀气,全是拜他过去多次出生人死的经验所赐。
  那是他全身经过千锤百炼的经历,下意识的反应,就连源四郎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来了!在他领略的刹那,全身的神经也已做好准备,但他的姿势、步伐、速度依旧保持原样。只不过,此刻的源四郎面对强敌,已无体力散发惊人剑气。是什么人?这是问题所在。如果只是一般的斩人试刀,要躲开攻击,不需要多利落的身手。不太对劲。这道杀气非比寻常!这念头从他脑中闪过。
  源四郎常是借由敌人的杀气,于电光火石之际全身涌现应战的力量,但此刻却觉得力量不够,表示这名潜藏的敌人,杀气非比寻常。他缓缓走了数步。森然死寂的漆黑森林中,一切静悄。是我多心了吗?正当他认为是自己病体初愈,出现错觉时,前方三米远的路上,一道黑影从林中蹿出。此人腰间寒光一闪,已拔剑握在手中。原来如此!源四郎这才恍然大悟。眼前出现的敌人,并非什么剑术高手。真正可怕的,是藏身林中的人。
  “浪人!”家光朗声叫唤,“你这条命我要了!觉悟吧!”源四郎已经适应黑暗的双眼看出对手并非普通的旗本后,立即鼓起全身之力。
  “我要出招啰!”家光剑持青眼,步步逼近。源四郎从他的青眼剑势中,看出柳生流特有的缓慢浮沉动作。江户市内的传言果然不假!源四郎也已听闻将军在路上斩人试刀的传闻。如果此人是将军,那么,藏身背后林中的人肯定是柳生但马守。难怪他从树下暗处投射出的杀气,会如此与众不同。可恨!源四郎咒骂自己的病躯。要是此刻保有平日健康的身体,这可是和但马守一较高下的绝佳时机啊。
  和但马守交手,源四郎自信不会落败。今晚此地会是我的葬身之所吗?没落入官府搜捕的天罗地网,却成了将军试刀的冤死鬼,源四郎深感宿命的讽刺,不禁苦笑。不过!源四郎丹田运劲,坚决地告诉自己。绝不能轻易死在但马守剑下!家光拉近距离后,发出“喝”的一声威吓叫喊,举剑持大上段架式。源四郎依旧双手垂放,不动如岳。他感觉到背后但马守已从林中来到路上,朝他投以高昂斗志。但马守见源四郎的背影不显一丝破绽,为之咋舌,心中暗自低吟:是名高手!
  喝!家光不知天高地厚,正欲一剑砍下时,但马守也看准机会,朝源四郎背后发出威猛的一喝。源四郎未被他这一喝所震慑,他向前踏出一步,拔剑一挥,将家光的剑震飞。紧接着下个瞬间,源四郎清瘦的身躯一转,与但马守对峙,剑持八双。从家光手中飞出的长剑,在夜空中飞舞,落人远处的护城河里,传来噗通一声。
  “喂,但马守!”源四郎将病躯涌现的精气全贯注于这声喝斥中。但马守这时已拔出爱刀,剑持青眼。净现在黑暗中源四郎的身影,以及鬼气逼人的剑气如烈焰般冉冉而升。但马守见状,为之战栗。犹如夙敌小野忠明复生,前来与他决斗一般。源四郎这八双的架式,确实是从小野忠明师父一刀斋那里继承的“一刀流水月秘法”。
  八双原本是守势,但源四郎此刻剑尖直立,比向天际的静止动作,不为防御,也没有难以突破的稳定态势,而是预告将舍命击出石破天惊的一剑。因为八双一般是将右肘收于腋下,但源四郎却是左肩向后收,右臂绕至胸前,左肘贴向腋下。换言之,他完全露出右半身的破绽,诱敌出剑攻击。敌方疾砍而下的一阵刀风,与我方扫向右侧的一道白光,这电光石火的快慢之分,是胜负关键。
  然而,源四郎要使出这招,前提是自己得先踏入但马守的刀圈内。这便是人称不要命的一刀流骇人之处,也是讲求剑禅如一的柳生流最忌讳之举。源四郎的每一步都不显踌躇,如同于地面滑行般,缓缓朝但马守逼近。同一时间,源四郎手中的长剑,也开始缓缓改为横持。一面前进,一面倒放长剑,这一连串动作,在黑暗中画出美丽流畅的景象。
  但马守如同脚下生根,在原地定住不动。不知何时,空中的厚云已退散,露出斑斓星光。倘若源四郎能很自然地以此精妙的动作进入但马守的刀圈内,或许这一剑便能扫中但马守的身躯。他的五官就不必提了,就连头发、指甲,全身的一切,都为了这场战斗而逐步动员。尽管源四郎历经超乎常人的锻炼,但他的病体终究还是无法负荷。他要主动攻击,实在过于勉强。滑出五步后,源四郎陡然感到一股犹如冷水淋身的寒意。
  唔!源四郎瞪大双眼,全力抵抗寒意,但面对敌人逐渐加大动作的浮沉剑尖,他有种几欲被吸人刀圈的错觉。他咬紧牙关,屏住呼吸,努力挥除这种感觉。之前平静如水的动作,因此而露出一丝破绽。但马守见到岂会放过,若非这时家光大喊一声,“但马,杀了他!”但马守肯定会以疾风之势袭向源四郎,将他斩成两半。家光的叫喊,反而令但马守踌躇。相反地,源四郎因此猛然使出舍命一击。
  无言的斗气贯穿黑暗,源四郎在仅差一步的距离下蹬地一跃。若是一般剑客,面对如此刚猛的横扫,绝对无法招架或闪躲。然而,但马守已从容地看出源四郎的破绽,告知他向后跃离较为有利。源四郎一剑挥空,斩向夜气,旋即回剑重新摆出青眼,动作快得骇人,不给但马守丝毫反击的机会。然而,当源四郎剑持青眼,大喊一声“来吧”时,他的身心就像被一把巨槌敲碎,陡然崩毁。但马守冷眼望着源四郎在他面前踉跄前倾。
  “但马!”家光见对手已蹲在地上,可是但马守仍摆出下段架式,动也不动,令他感到不耐烦。
  “怎么了?”
  “无法继续决斗了。”
  “什么?”
  “此人似乎有病在身。”家光快步来到但马守身边时,源四郎好不容易将快要坠入深渊的意识拉回,以颤抖的手将长剑置于膝前。
  “杀吧!”但马守见他态度从容,再次觉得此人绝非等闲!
  “报上名来。”源四郎左手按在膝上,撑住身子,不假思索地应道:“神子上源四郎。”
  “呃……”但马守发出一声惊呼:他就是神子上源四郎!早在数年前,他便已得知这名青年的存在。道场派出的密探陆续在骏府遭人斩杀,这项报告传回后,他才了解此人是柳生一门的可怕对手。当他听闻小野道场投靠的四名剑客在驹场野遭杀害时,他原以为是小野场道的主人小野忠常所为,心中已做好心理准备。两家门派的争执,终于引发喋血事件了!然而,当他确认神子上源四郎返回江户的传闻无误后,他便有个直觉:也许是这名年轻人所为!
  从骏府归来的左马介宪严一行人回报,他们偶然发现源四郎的行踪,在爱宕山上袭击,最后未能得手。但马守知悉后,更是对源四郎的超凡剑技深感震惊。左马介率领的七名剑客,个个都是足以在道场内担任代理师父的高手。据说神子上源四郎被这七名剑士包围,毫无惧色,甚至出其不意使出攻击,令其中一人在完全来不及防御的情况下,俯卧血沫之下。尽管源四郎在这之前,已先和同门的高垣弥九郎决斗,耗费不少体力。最后却还是全身而退……
  “神子上源四郎……我听过这个名字。”家光道。就在这一瞬间,但马守心中有个强烈的念头:我实在不想杀这名青年!身为剑客,这是很微妙的复杂心理。他心里没半点施恩求报的念头,只是欣赏这名天赋异禀,并将剑术才能磨炼得炉火纯青的青年,舍不得就此让他从世上消失。
  “将军。”但马守就像是要保护源四郎般,绕到家光面前行礼道:“此人是小野忠明的爱徒。”
  “嗯……”
  “在下推测,他可能是忠明一刀流水月秘法的惟一传人。”
  “是吗?”
  “若真是如此,不如眼下先放他一马,他日再唤至将军跟前,表演水月秘法,肯定对剑道发展有莫大贡献。”
  “这样也不错。”家光爽快允诺。这时,颓然垂首的源四郎缓缓抬起头拒绝道:“我神子上源四郎不接受柳生但马守的假慈悲!”
  “这不是慈悲,只是将这场胜负延至日后再战。”但马守如同训斥般,以严厉的口吻说道。此时,持灯笼的随从已走近。柳生道场的高徒在灯笼的亮光照耀下,紧盯着源四郎看,“啊”地发出一声惊呼:“师父!您知道此人是谁吗?前些日子在鹰野,解救袭击春日局大人的那名姑娘,和她一起逃脱的歹徒,就是他!”
  这名高徒不知他就是神子上源四郎,但他在驹场野担任春日局的护卫,目睹源四郎救丝耶脱险。这时,正好有两道黑影走在通往外濠大路的林中小径上,朝这里接近。灯笼照向脚下的灯光,之所以如波浪般上下起伏,是因为提灯笼者每走一步,身体便严重往单边倾斜,此人乃是黑兵卫。跟在他后头的人,不消多说,自然是广姬。
  “啊!”黑兵卫突然停步,透过树林间的幽暗,望向大路上的光景。他发现某人在灯光下浮现的身影,心中陡然兴起一个直觉:那个人是……约摸两年前,将军家光曾在隅田川的浮桥上,命一群血气方刚的旗本在寒天下游泳,当时黑兵卫曾在河畔上俯看过家光。那时隅田川上仍未架桥,因为阁老认为架桥有损这处天险,反对架设。只有将军家举办活动,才会架设浮桥。
  一直到日后万治三年,才架设第一座大桥(两国桥)。明历的一场大火,因为当时没有桥梁,城下的百姓无处可逃,不是葬身火窟,便是溺水而死,成了活生生的人间炼狱,幕府这才决定架桥。不过,虽然没有桥,但住在市内的百姓行动相当自由,也能就近欣赏将军家举行的活动。黑兵卫清楚记得家光的长相。不会有错,是将军。
  “怎么了,黑兵卫?”广姬在背后问道。
  “现在暂时不能往前走。”黑兵卫摇着头说道。广姬也定睛远望。两人发现一名全身受缚,被人从地上架起的男子。啊!黑兵卫暗叫不妙。
  “啊!”广姬也在同一时间轻声惊呼。灯笼的红光清楚映照出那人的侧脸。
  “黑兵卫!”广姬不禁一把抓住黑兵卫的肩头。
  “小姐,现在不能轻举妄动!柳生但马守也在场!”黑兵卫犹如变了个人似的,严厉制止。

  注:德川家的家纹,幕府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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