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药医不死病 佛渡有缘人
2025-04-14  作者:陈文清  来源:陈文清作品集  点击:

  那股由后窗激射而出的药液,是世外三奇与藜薇子合力以激水化气之法所喷出,高达十丈,一下子弥漫到了二十丈方圆左右,将大雄宝殿之后的整座院落俱都掩盖了起来。
  在尖锐刺耳的丝丝之声中,所有淳于世家到来之人俱都被笼罩其内。
  只听淳于老夫人声如鸱枭般的怒叱道:“好大胆的孽畜,竟敢暗算老身……”
  双掌一振之间,一层厚达二尺左右的白雾立刻把周身尽皆护了起来,好像在周身筑起了一层铜墙铁壁。
  独孤雁放声大叫道:“我才没有暗算您,这不是毒药,而是治疗恶性麻疯最有效的药液,只要吸入一点,病就会好……”
  淳于二夫人则应声大叫道:“婆母休听他的胡言乱语,咱们快退吧……”
  原来她也同样的挥出了护身玄雾,并未被那激出的药液沾及一丝寸缕,不待话落,纵身向第二重大殿之中跃去。
  淳于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双肩晃处,竟而后发先至,先一步射入了第二重大殿之内!
  但大夫人,三夫人,五夫人以及三名少女,意志还没有二夫人那样坚决,独孤雁之言,使他们多少有些动心,以致护身玄雾一松,都被弥漫庭院中的药雾或多或少的醺袭了一下。
  那药液果是极为灵验之物,大夫人首先觉得鼻孔一痒,不自觉的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须知不论正邪功力,全凭丹田所提的一口真气,真气一散,功力自失,必须再行重新提聚。
  咳嗽喷嚏,为武家交手时最为禁忌之事,大夫人因一个喷嚏打散了丹田所提的一口真气,功力顿时消散无遗。
  她大惊之余,连忙再度提起一口真气,欲图相随老夫人之后跃入殿中。
  可惜此刻正是千钧一发之际,岂容她从容换气聚力。
  因为在她功力一失之际,护身玄雾立散,弥漫的药液像潮水一般把她弄得满头满脸,衣履尽湿。
  同时,一股清凉气息由口鼻之中不停吸入内腑。
  耳际间只听二夫人在殿中大叫道:“大嫂……快带人退了回来……”
  大夫人心头清醒无比,但双腿却有千斤之重,回头转看时,三夫人、五夫人以及自己的两个女儿与三夫人所生的一个女儿,早已倒于地下,人事不醒。
  她愕然失色,不由心头一惨!
  大殿中又传来了淳于老夫人的声音道:“大媳妇,快……快……你受了他们的暗算了……”
  声调凄厉颤抖,既悲且怒!
  大夫人想要开口答话,无奈牙关发抖,喉咙无声,四肢知觉渐失,一阵天旋地转,蓬然一声摔了下去。
  院中药物渐消,除开淳于老夫人与二夫人之外,其他之人都已被药雾所沾,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慧凡禅师,世外三奇,藜薇子,天南毒圣,四不和尚,以及河洛钓叟申公常等十余位老侠士俱都相继拥入院中。
  这次无名叟的白骨阵,天南毒圣的毒阵,虽然俱未派上用场,但一举之下仅使淳于老夫人与二夫人漏网,已经是一件大为不易之事。
  独孤雁目光四转,急道:“快些将第二重大殿的前后门窗包围,准备药液……”
  原来淳于老夫人与二夫人并未即刻离去,显然欲等院中弥漫的药雾消散之后,再救回大夫人等人。
  慧凡禅师等闻言不稍迟疑,相继飘身同起,立刻将淳于老夫人与二夫人藏身的大殿秘密包围了起来。
  留在当地的是世外三奇、藜薇子与四不和尚。
  独孤雁沉声道:“为什么还不把药液快些移来!……”
  无名叟摇头一笑,暗以传音入密道:“娃儿!休要这样喝叱,那药液方才已经用完了!”
  “用光了……”
  独孤雁也以传音入密惊叫道:“那……染患这种怪病之人不知多少,岂不……”
  “药液虽已用光,配药的药材尚有不少,只不过眼下已来不及供给令祖母与二伯母两人用了!”
  “啊!……你们已听到了?”
  “你们那样大呼小叫,连在客舍中的群雄大约都会听得清清楚楚,岂止老夫等人……”
  独孤雁叹道:“这样说来他们对我岂不……”
  无名叟一笑接道:“他们大多都已对你谅解,而且尊之敬之,对你在日月山连坑九十三名高手,北邙山将武夷掌门化为一滩粉屑之事也都抛到脑后了……”
  说话之间,只见四名少林天字辈的古稀老僧已将大雄宝殿中的那口大锅抬了出来,如飞而至,摆于独孤雁等人面前,合什而退。
  摆设之处,距淳于老夫人等匿身的大殿不过十余丈远,如以激水气之法,不难将整座大殿包围其内。
  独孤雁注目看时,只见锅中尚有半锅药液。
  无名叟道:“这些只是清水,毫无用处……”
  独孤雁皱眉道:“倘若淳于老夫人愿意服用这药,又该如何?”
  无名叟苦笑道:“倘若她老人家要服,也只有请她等上个把时辰,让咱们的老伙计再帮忙煮上一锅,不过……”
  微微一顿,道:“依老朽看来,只怕她不会服用,因为她心头的恨意太深了,一时之间还没有办法消除,连你这亲孙子她都不认,可知她恨到了什么程度!……”
  独孤雁皱眉道:“那么这锅摆在此处又有什么作用?”
  无名叟凝重地道:“什么作用?……吓吓令祖母,免得她横施毒手,咱们倒霉!”
  独孤雁讶然道:“她……当真这么厉害么?以眼下在场的群雄之能,何不把她与二夫人擒住,强迫她们把药服下!”
  无名叟连连摇头道:“不行,眼下炼药既来不及,倘若被她看出这药是假,只怕在场人中,至少要死上一半,方才老夫已经看到了她的身手,老夫……自愧望尘不及!”
  独孤雁急道:“如此说来,就不该再包围她们,如果……”
  “不,那样更易于启动了她们的疑念……”
  “前辈是说要她们由……”
  无名叟道:“逃走的地方很多,说不定要走门窗!”
  独孤雁苦笑道:“但她们这一走,又是后患无穷!”
  无名叟摇头一笑道:“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事,……跟踪疾追,赶到雁荡,再……”
  忽然——
  殿中传出了淳于老夫人的厉叱之声:“独孤雁,如果你所言属实,那你实在是禽兽不如!……老身迟早要把你弄到括苍山淳于世家故址,万刀凌迟,祭奠百年前惨死的祖宗家人……”
  独孤雁闻言不禁为之怔了一怔。
  由无名叟之言中,他已知道群雄均已看穿了他的秘密,如今淳于老夫人又直呼他的姓名,已经无法再行隐瞒下去。
  当下索性面纱一扯,露出了本来面目,疾奔两步,赶至大殿之前叫道:“这是为了淳于世家将来的前途着想,我不得不出此下策,为了淳于世家,为了整个的江湖武林,我必须把这种恶疾彻底根治,永绝于世……”
  不待他说完,深闭的殿门之内又传出了淳于老夫人一串凄厉的长笑!
  笑声比哭声还难听,良久,方才收笑叫道:“事到如今,你还敢谎言欺骗老身,一举毒杀淳于世家老少六人,你还有胆子前来和老身说话……”
  独孤雁大叫道:“那不是毒药,而是治疗恶性麻疯的圣药,是天下第一神医藜薇子费了十数年的时光,和冒了多少凶险才炼制成的……”
  “胡说……”
  “我说的句句是实,您立刻就可明了真相……”
  淳于老夫人又是一串凄厉的惨笑,道:“独孤雁,你何不先自己看上一看,再来对老身回话!”
  独孤雁也自惶惑莫决,闻言急忙转身看时,只见大夫人等依然横七竖八的躺于地上,动也不动,恍如已然死去一般。
  三名未带面纱的少女面色苍白,四肢僵挺,看不出有无气息,但乍然看去,却像伤势极为严重。
  他心头大疑,飞身而回,一把抓住无名叟问道:“她们为何还没醒来?”
  无名叟呐呐地道:“这……按说是应该醒过来了……”
  独孤雁大急道:“按说?……这事怎么可以按说,倘若万一出了意外,这六条人命只怕要加上百倍千倍偿还,划得来么?……”
  无名叟皱着眉道:“藜薇子天下第一神医,他费上十多年的时间提炼之药,大约不致有什么意外,不过……”
  目光一转,道:“这事还是要问他自己……”
  藜薇子早已胡子翘得老高,不待独孤雁去问,重重的哼了一声,道:“老夫只管炼药,不管他要死要活……”
  独孤雁大声道:“岂有此理,倘如他们死了……”
  藜薇子也大怒道:“良药只医不死病,如果他们定然要死,也是没法!”
  独孤雁吼道:“如果你那药出了问题……你……你……”
  但他一言未毕,忽然觉得头晕目眩,恶心欲呕,心头一惊,伸手拍拍前额,断断续续的叫道:“我……我是……怎么了!”
  不待话落,咕咚一声,也摔于地上,昏了过去。
  无名叟意外的啊了一声,沉声叫道:“老伙计,这事有点不对了,这娃儿怎……”
  藜薇子面无表情的哼道:“有什么不对,除非他也沾上了恶疾的病毒……”
  天龙僧、地阙道长俱都站在一旁,见状也是双眉深蹙,天龙僧轻轻宣了一声佛号,叫道:“且莫争执这些,先对付殿中的……”
  淳于老夫人的狂笑怒吼之声又传了过来,道:“原来这娃儿也上了你们的大当,好一些武林正道侠士,老身……”
  只听堵在殿门外的慧凡禅师的声音叫道:“误会,误会……这些都是误会……”
  淳老夫人厉喝道:“老身恨不得食尔等之肉,喝尔等之血,今日……”
  无名叟急忙扬声接道:“老夫准备的药液尚有半锅,是你们两位出来,还是等把大殿击毁之时,再送给你们两位专用!”
  大殿中声音顿息,但旋即发出一阵蓬然大震,殿顶上砖瓦齐飞,已经击穿了一个大洞。
  紧接着两条人影有如幽灵突出,一下子飞起十余丈高,在空中一个转折,向正南扑去,转瞬之间,消逝无踪。
  无名叟叹了一口长气,道:“虽然未竟全功,总算渡过了一关!……”
  目光向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独孤雁、淳于大夫人等扫了一眼,最后投注到藜薇子脸上,道:“老伙计,这些人的生死,都在你的身上,如果出了意外,你这条老命只怕也难得好死……”
  藜薇子愤愤的叫道:“老夫尽力而为也就是了……”
  夜色将尽,遥远的天际,透出了一丝曙光。
  不知过了多久。
  独孤雁又悠悠的醒了过来。
  他迷茫的睁开双眼,只见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之上,房中或坐或立,世外三奇、慧凡禅师等人俱皆在场。
  藜薇子则正在按着他的一只手腕,与他把脉。
  无名叟首先发觉他已醒来,俯身轻声问道:“觉得怎么样,好了么?”
  藜薇子翻眼瞪了他一下,忽的把按在五指之下的手腕一摔,叫道:“无名老儿,老夫的责任没有了,……这娃儿以后再死,也休要再找老夫的麻烦了!……”
  无名叟噗哧一笑,道:“老伙计,七老八十的人了,怎的火气还是这样的大!”
  藜薇子哼了一声,道:“这孩子所受的先天病毒已除,不会再死于那种恶疾,但他只怕也活不了多久……”
  无名叟啊一声,道:“为什么?”
  藜薇子方欲有言,却见一旁的天南毒圣段云程疾步走了过来,笑道:“他的病在下……晓得,而且可以医治得好……”
  说着向藜薇子施了一礼,呐呐地道:“岳……岳……”
  藜薇子两眼一瞪,重重的哼了一声,把头转开去。
  众人见状都不禁为之一怔。
  但没有人继续追究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无名叟急急地道:“莫非他中了毒么?”
  天南毒圣脸色红白不定,呐呐地道:“不……不……只是一种普通的……虫毒……”
  慧凡禅师轻诵一声佛号,接口道:“段施主与独孤侠士莫非尚有一段……”
  天南毒圣苦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老衲会保证独孤侠士,四不和尚与段施主……”
  天南毒圣双手连摇道:“这件事暂时不提了……在下……”
  四不和尚龇牙裂嘴地道:“咱俩的过节就此揭过,以后莫找我和尚的麻烦了……”
  天南毒圣模模糊糊的应道:“自然,自然……”
  说话之间,右手一探,压在了独孤雁的气海穴上。
  独孤雁早已清醒了过来,但他需要想的事情极多,故而一直不曾移动,及见天南毒圣探手压来,方才挣扎着叫道:“不!不!在下……”
  但他一来刚刚苏醒,体力未复,二来天南毒圣出手快捷,加上他思绪纷乱,不及防范,故而一下子被天南毒圣制住了穴道!
  一股热流由天南毒圣掌心中透射而出,循经走脉,布达四肢,而后,那股热流又迅捷的收了回去,顷刻而尽。
  天南毒圣揩揩额头汗珠,向慧凡禅师以及无名叟等扫了一眼,道:“好了……”
  目光有些无可奈何的瞄了远远相背而立的藜薇子一眼,也把头转了开去,默默向一旁踱去。
  独孤雁默然运息一匝,只觉气血激荡,内力滚滚,当下一挺身跳下床来,拱手四面一揖,道:“有累诸位前辈了!”
  无名叟呵呵一笑道:“好说,好说!……想不到我们这群老骨头今天倒要听你这乳毛未退的娃儿呼来喝去,这……真是千古奇事!……”
  河洛钓叟也凑前一步,道:“林天雷……不……现在该叫独孤雁还是……淳于什么,老朽等受你的愚弄够了!”
  话虽如此说法,但脸上却没有丝毫愠意。
  朽木隐者也呵呵大笑道:“长江后浪催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看来咱们这几根老骨头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无为子摇摇头道:“这也不然,放目当今武林,除开淳于世家之外,大约还没有能强过咱们这些老鬼之人,……”
  目光有些钦慕地盯注在独孤雁脸上,道:“独孤侠士一代奇才,可谓武林中亘古以来的第一奇杰!”
  众人同声响应道:“这话不错,独孤侠士确然是武林中杰出的盖世奇才!”
  独孤雁受了夸奖,心中却没有受用之感,有些赧然的扫了群雄一眼,再度环拱一揖道:“诸位前辈不加罪责足矣,过誉之词,在下如何敢当!”
  河洛钓叟大笑道:“当得当得……从我老头子起,就第一个佩服你,你所做所为,如非具有大智大勇,绝难做到。”
  独孤雁尴尬地一笑道:“惭愧,惭愧,……不知……”
  无名叟接口道:“大约你是惦记着你的大伯母等人吧……”
  转向藜薇子一笑道:“现在差不多可以去看看了吧?”
  藜薇子冷冷地道:“随便……”
  无名叟微微一笑,道:“这老家伙越来越别扭了,独孤雁,咱们……”
  不待话落,举步向外走去。
  独孤雁疾步相随,一干群雄也俱皆无言随后而行。
  原来那是一座偏院,穿出院门,一连经过几处殿阁回廊,到达了一座竹影婆娑的小院之内。
  那小院只有三间正房,院门内外两列黄衣僧人分班驻守,一见无名叟等人走来,纷纷合什肃立,寂然无哗,气氛十分严肃沉重。
  独孤雁心存疑念,忐忑不安,抢先一步,赶在无名叟之前向那三间正房中奔了进去。
  房中沉静异常,一列排了六张云榻,每榻之上各躺着一人,分明正是淳于大夫人、三夫人、五夫人,以及三名少女。
  使独孤雁吃惊的是,不及踏入房门,一股臭气已经当先扑面袭至。
  那臭味十分难闻,像是数具腐烂已久的尸体所发,中人欲呕,以致独孤雁情不自禁的收步怔了一怔。
  但他略一迟疑,终于又举步走了进去。
  只见大夫人等仍然戴着面纱,所躺的床榻之上脓血浸染,被褥尽湿。
  另外三名少女的面目如常,但耳目口鼻等七窍之中也同样的脓血四溢,恶臭扑鼻,令人望而却步。
  独孤雁顺着床榻走了一转,面色大变,顿足道:“完了,完了……”
  藜薇子胡子一撅,吼道:“什么完了?”
  独孤雁叹道:“她们都死了,你那药……”
  藜薇子怒吼道:“狗屁,她们都好了!”
  独孤雁碰了一个大钉子,碰得怔了一怔,道:“好了?!……为什么?”
  藜薇子睬也不睬,转向慧凡禅师冷冷地道:“老朽要你们准备的药汤弄好了么?”
  不待慧凡禅师答话,在他身旁的两名天字辈僧人立刻趋前代答道:“早已备妥!”
  藜薇子扳着脸道:“可以带她们去洗洗了!”
  “带她们去洗?!”
  慧凡禅师愕然一怔,道:“这……她们都是女流之辈,此地……哪有能够侍候她们……洗澡之人?”
  藜薇子胡子一撅,道:“哪个说要人侍候她们洗澡?”
  慧凡禅师诵声佛号,道:“她们俱都仍在昏迷之中,如果无人服侍,又怎能……”
  藜薇子终于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蓦然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小包,小心的打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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