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悲欢离合 亲身仇又上心头
2025-04-14  作者:陈文清  来源:陈文清作品集  点击:

  独孤雁奔出五六里路,忽然喘吁着自动停了下来。
  五六里路并不算远,实在不该把他累成这个样子,但使他疲累的是他那沉重的心。
  天南毒圣随后追了上来,横身一拦,道:“独孤雁,你就这样跑了么?”
  独孤雁摇头苦笑道:“我不会跑,我也不值得跑,我只是要躲开那位姑娘!”
  天南毒圣对独孤雁倒有些同情了起来,温和地问道:“你是因了老夫的爱女之故,才避开她的么?”
  独孤雁真想迎面唾他一口,但一想到段晓云,又使他软弱了下来,悠悠叹口气道:“不是!……”
  天南毒圣道:“那么是为了什么……有难言之隐么?”
  独孤雁扫了他一眼,忽然苦笑道:“不错,我真不愿意说它出来,但不妨告诉你……”
  他目光接触到天南毒圣的须发,血红的双眼,憔悴的面容,忽然也有些同情了起来。
  他想,这老儿也是一个世上的可怜之人,痛苦的程度,也许较自己还甚一些,于是他叹口气道:“你知道那女孩子是谁,她是我的亲妹妹!”
  “啊!……”
  天南毒圣意外地啊了一声,道:“你们是一母所生?”
  独孤雁垂首不语。
  天南毒圣忖思了一下,又道:“你们的父母还健在于世么?”
  独孤雁又再垂首,仍无话说。
  天南毒圣悠悠叹道:“老夫……误会了你,但你……为何不先向老夫说明?”
  独孤雁凄然道:“现在不谈这些了,反正我是注定了的命苦,我宁肯我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也不要有这样的父母……”
  “你说什么?……
  天南毒圣哼了一声,道:“你那父母对你不好么?”
  “他们从小丢了我,我恨他们!”
  “也许……你那父母是迫不得已,有他们的苦衷,须知天下无不爱子女的父母……”
  “无不爱子女的父母!……”
  独孤雁心头震了一震,这句话灵蛇居士也曾说过,但他们为何把他丢掉?那是无论如何也难使人谅解的过失。
  忖思之间,只听天南毒圣徐徐又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就以老夫为例,为了我那女儿……”
  慨叹一声,不禁也垂下泪来。
  独孤雁亦不禁鼻头发酸,对他的敌意完全消失。
  因为他们父女的事实在使他感动,天南毒圣为了女儿的病,不畏千山万水,艰险跋涉,而段晓云为了使他的父母破镜重圆,也不惜以垂死之身,孤伶伶地跋涉江湖,寻找她的母亲,这是多么感人的事。
  但自己的父母?
  他不愿再想下去了,他必须先把段晓云的事说个清楚,他不该再瞒着天南毒圣,于是他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有一件事在下必须先跟你说个明白!”
  天南毒圣嗯了一声道:“这事重要么?”
  “自然重要,就是关于令媛……”
  “我女儿?……”
  独孤雁恐他又打岔,以至自己没有勇气说了出来,当下连忙接道:“我遇到她了!”
  “遇到她了?……”
  天南毒圣一跳五六尺高,大叫道:“她在那里?”
  独孤雁被他激动的样子弄得吓了一跳,呐呐道:“她……失陷在雁荡山鬼愁涧淳于世家中了!”
  天南毒圣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独孤雁料不到竟会如此,连忙将他扶了起来,施以推拿之术。
  半盏茶后,他才悠悠醒了过来。
  独孤雁长叹一声道:“前辈急也无用,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天南毒圣咬牙道:“如果我那女儿有个三长两短,老夫也就不要活了!”
  眼珠一转,挺身跳了起来道:“你是如何遇到她的,她又如何失陷到淳于世家,你怎知她就是老夫的爱女,你可曾问过她……”
  他连珠炮般一连串问题,使独孤雁一时不知如何答复才好。
  终于,独孤雁把他与段晓云的一番遭遇,一字不遗地说了出来,天南毒圣听得咬牙顿足,目眦欲裂。
  最后,他冷冷地问道:“结果,你安然而出,却把我女儿留在淳于世家了!”
  独孤雁叹口气道:“这是没有办法之事,在下已经说得很详细了!”
  “没有办法?……”
  天南毒圣突然探手扣住了他的腕脉,叫道:“亏你还有脸来见老夫……”
  独孤雁未料到天南毒圣突然出手,其实他就算料到了,也无法闪避开,因为他被心中一股愧意所苦,其次就是天南毒圣的手法太高明了!
  他腕脉既入对方掌握,也就不再作挣扎之想,淡然苦笑一声,道:“前辈打算怎样?”
  天南毒圣怒叫道:“那就要看你了!老夫与你相偕,即刻赶回雁荡山,救出我那女儿,把她的痼疾医好,万事全休,否则……”
  “怎样?”
  “老夫有二十四种最厉害的毒功,不论那一种施了出来,都足以使你粉身碎骨,化为一滩脓血……”
  独孤雁苦笑道:“救出令媛,在下义不容辞,但却不能在你的胁迫之下去救!”
  天南毒圣怒道:“你想怎样去救?”
  “至少该从长计议一下!……”
  “你等得了,老夫却等不了,何况我那爱女被囚淳于世家,谁知她是否已经遇害?……”
  “在下知道不会!”
  “你怎能如此肯定?”
  独孤雁忖思了一下,“第一,有铁血秀士汪公凌匿身鬼愁涧内,他会暗中保护令媛的安全,第二,则是淳于世家舍不得杀她!”
  天南毒圣叫道:“舍不得,那些妖妇又有什么道义可言,为什么舍不得?”
  独孤雁板着脸道:“最低限度,因为她是你的女儿!”
  天南毒圣怔了一怔,道:“莫非她们想利用我那爱女来胁迫我就范?”
  独孤雁苦笑道:“老前辈思路敏捷,果然一想就通,淳于世家既存血屠江湖,横扫武林之想,自然很需要一位像你这样擅于用毒,号称毒圣之人……”
  天南毒圣大怒道:“她们想让我当做手下爪牙!”
  独孤雁从容道:“她们早就想把你网罗了去,所以她们早就动脑筋抓你的女儿,现在她们目的达到了,她们知道你深爱女儿,所以无异于已经把你抓到了一半!”
  天南毒圣叹了口气道:“这话不错……”
  恨恨地顿足道:“如果她们敢亏待我那女儿,老夫就把淳于世家荡为平地,鸡犬不留,谁也别想活命!”
  独孤雁怔了一怔道:“淳于世家个个精擅阴邪之功,又有使人畏惧退避的白癫掌,你自忖当真有这么大的能耐么?”
  他心中不禁也有着一阵忐忑不安。
  现在他的身世已弄清了,淳于老夫人是他的祖母,四夫人是他的亲生母亲,他的名字叫淳于明,他也是淳于家族之中的一分子,他当真抛开这些,继续与淳于世家为敌做对么?
  但他立刻想到了两个字,那就是正邪之分,何况他已发誓不认父母,又何必为此而感到难过?
  忖思之间,只听天南毒圣道:“老夫第一步可以和淳于世家开诚布公地一谈,与她们合作!”
  “合作?……”
  独孤雁怔了一下道:“怎样合作?”
  天南毒圣苦笑道:“为了我那女儿的安全,老夫只好答应她们的条件,帮她们把江湖武林打个七零八落也就是了……倘若我那女儿出了意外,老夫才会和她们翻脸动手,把淳于世家扫个粉碎,至于胜负成败,老夫也就顾不得!”
  独孤雁愕然一惊,道:“你这话可是衷心而发?”
  天南毒圣郑重地道:“老夫难道还故作悚人听闻之言么?”
  独孤雁沉声道:“至少还有一件事,你应该考虑一下!”
  “什么事?”
  “如果你真的决意如此,在下就要毁去对你的承诺,不再替你的宝贝女儿医治痼医了!”
  天南毒圣大笑道:“这只怕由不得你了!”
  握着独孤雁腕脉的五指突然微微一震,一股奇怪的力量逼入了经脉之中。
  独孤雁微微吃了一惊,只觉全身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麻,仿佛有无数的虫蚁一下子进入了九经八脉之内。
  他不由怒哼一声,叫道:“老匹夫,这算什么玩艺?”
  天南毒圣笑道:“只不过是老夫二十四种歹毒毒功之一的‘黑蝮虫’,这种毒虫至少已有数万进入了你的经脉穴道……”
  独孤雁恨恨叫道:“好卑鄙的手段!”
  天南毒圣摇头一笑道:“为了我那女儿,也就顾不得这些了,不过,你用不着害怕,这种毒虫虽然厉害,但只要老夫每隔三天给你贯注一次毒功,就对你没有一丝妨碍,而且等我那女儿痼疾全愈之后,老夫立刻就把这些毒虫给你悉数吸了出来!”
  独孤雁试探着道:“倘若不管它呢?”
  天南毒圣冷笑道:“三日之后溃烂而死,普天之下,除老夫之外,尚没有可以能治得了黑蝮虫之人……”
  说着伸手一拉独孤雁,道:“走吧!”
  “去哪里?”
  “雁荡山!”
  独孤雁忽而振声笑道:“我不去!”
  “不去?……”
  天南毒圣大为意外地道:“难道说你愿意死?”
  独孤雁朗笑道:“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
  不待话落陡然振腕一拂,甩掉了天南毒圣的掌握,纵身疾驰而去!
  天南毒圣怔了一怔,大叫道:“独孤雁,回来!”
  双肩一晃,追了上去。
  独孤雁头也不回,沉声答道:“三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了,在下倒要感激你的恩赐,使我有个能够恬然而死的理由!”
  天南毒圣恨声道:“独孤雁,你敢……还不快给我站住!”
  独孤雁听若无闻,顾自放步疾驰!
  他所受的刺激实在太深了,生命对他已经成了一种沉重的负担,天南毒圣使他中虫而死,倒未始不是一件使他心安理得之事,至少,他不必再对段晓云存在愧疚之情,因为他是死于她的爹爹之手!
  是以他对天南毒圣的呼喊充耳不闻,顾自狂奔飞驰,有如离弦之箭一般,忘情飞跃。
  他虽中了黑蝮虫,但这种毒虫不过寄生于全身经脉之间,不到发作之时,对人体并无丝毫妨碍。
  眨眼之间,他已奔出了十余里之遥,天南毒圣虽然尽力猛追,但一时之间也难以追赶得上。
  忽然——
  独孤雁飞奔之间,只听迎面有人大叫道:“独孤雁……”
  独孤雁闻声一怔,定神看时,只见迎面而来的竟是四不和尚。
  他无暇与他细说,急急大叫道:“快走……段云程那老儿追下来了!……”
  四不和尚摸摸秃顶,大惊道:“什么,段云程,天南毒圣……不好,我和尚大概要糟!……”
  当下顾不得多说什么,立刻身形一转,与独孤雁相偕而驰。
  段云程的身手实在太高强了,就在两人相遇微微一顿之间,已经跟踪而至,大喝一声,一掌拍向四不和尚,身形却停也不停,有如流星赶月一般,向独孤雁头前截了过去。
  独孤雁微微一惊,返身看时,只见四不和尚着着实实地挨了一掌,已经四平八稳躺于地上。
  而天南毒圣段云程也已藉机跃到了独孤雁之前,拦住去路。
  独孤雁怒气勃发地喝道:“段云程,好歹毒的手段!”
  返身向四不和尚扑了过去。
  天南毒圣哼了一声,负手立于独孤雁身旁,冷笑不语。
  独孤雁连忙伸手在他人中上试了一试,只觉气息已绝,同时四肢冰冷,显然已经死了!
  独孤雁摇头一叹道:“他已经死了……虽然这和尚有些令人讨厌,但他罪不至死……”
  霍然转头大喝道:“段云程,你为什么要下这种狠手?”
  段云程不以为意地笑道:“他真的死了么?”
  独孤雁冷哼道:“四肢僵冷,气息已绝,不是死了,难道还是活着么?”
  段云程蓦然踢出一脚,重重的踢到了四不和尚的臀部之上,踢得四不和尚翻了一个身,由仰躺变成了俯卧。
  独孤雁勃然大怒,对天南毒圣段云程的狠辣手段大为不满,就欲出手一搏,与他干上一场。
  但段云程却冷声一笑道:“这和尚是故意装死!……”
  “装死?……”
  独孤雁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道:“在下并不是三岁小儿,还能分辨得出真假!”
  段云程摇头一笑道:“这和尚大约学会了‘龟息’之法,自然会瞒得过你!”
  独孤雁喃喃地道:“龟息?……不论什么息,只要你能使他活得过来,在下才能相信!”
  段云程大笑道:“这个容易……”
  伸手向四不和尚臀部一指,道:“只要左右各重击五下,如不能击醒这贼秃,老夫甘愿替你偿命!”
  说罢身形一动,骑在了和尚的背脊之上。
  他说得郑郑重重,倒使独孤雁难以不信。
  天南毒圣又指指四不和尚的双足,道:“抓住,别叫他动弹!”
  独孤雁半信半疑,但见段云程说得很郑重,只好当真俯下身来,把四不和尚的双足抓了起来。
  段云程骑在和尚背脊之上,且不动手,微微一笑道:“老夫无意致他于死地,那一掌既无毒功,又未用力,最多不过三两成力道,以这贼秃的本领来说,顶多摔个跟头,绝不会就此而死,故而老夫知道他是施展‘龟息’之法,假装死去!”
  哈哈大笑了一阵,又道:“这贼秃是老夫所见过的最为刁顽之人,法名四不,沾辱佛门,今天老夫就代替佛爷教训上他一顿!”
  说话之间伸手遥遥一招。
  但听一声脆响,在他迥旋掌力之下,一根粗如儿臂的木枝已经到了他的手中,振腕一扬,就要打下去!
  独孤雁有些犹疑地道:“且慢,你……不会判断错误么?”
  天南毒圣段云程两眼一瞪道:“老夫已经说过,如无法使他醒了过来,老夫甘愿偿命……”
  树枝在手中扬了一扬,又微微笑道:“这秃贼是死心塌地想挨上一顿棍子,也不肯求饶的了,老夫料定他心中清清楚楚,希望十棍挨下来不吭一声!但他不知‘龟息’之法,纵然能挨住十棍,但重击臀部必会震动了丹田真气,使他的‘龟息’之法破解无遗,就算继续装死,也无法装得成了!”
  独孤雁皱眉道“果然如此,教训教训他也好,打吧!”
  天南毒圣段云程嗯了一声,狠狠一棒,打在了四不和尚的左臀之上。
  段云程笑道:“有种!”
  树枝一扬,又是一棍击在了四不和尚的左臀之上。
  四不和尚仍未出声。
  段云程胡子一噘,道:“这秃贼的‘龟息’之法已经有些成就,非重打不可……这一棍打不出声来老夫的段云程从此倒过来写!”
  不待话落,乒的一声,树枝刮起一阵尖锐的啸风之声,又实实落落地击到了左面的臀部之上。
  这一棍实在打得太重了,但听咔地一声,一条树枝,已经折为二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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