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英雄胸襟 邪怪又何足畏
2025-04-14  作者:陈文清  来源:陈文清作品集  点击:

  独孤雁双掌中的石屑已灼成了金黄之色,但当他奋身欲追之际,却被无名叟轻轻一把拉了下来。
  独孤雁望望空空的地道,颓然一叹,手中的两把金沙无力的撒了一地。
  他的傲骨壮志,又受到了一次重大的打击。
  虽然他用长剑刺伤了黄衣少女,获得小胜,但却胜得很惨,对青衣妇人之战,更是迫得把长剑掷之于地,全力出掌,与无名叟合力拒敌,方才幸免为蒙面妇人所伤。
  这实在是他以前所做梦也不曾想到之事。
  正在茫然忖思之间,只听无名叟慨然叹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现在你体验得出了吧!”
  独孤雁扳着脸道:“那‘白癫掌’究竟有多大威力,使前辈如此畏如蛇蝎!”
  “只要掌力略沾肌肤,即会使你染患上一种绝症,慢慢全身溃烂而死!”
  独孤雁怔了一怔道:“可是那恶性麻疯?”
  “一点不错,这种病目前世上尚无药可医!”
  独孤雁捡回长剑,还入鞘中黯然摇头道:“在下看来势须重回贺兰山铁血峰先师庐墓之侧,苦守三年了!”
  无名叟沉凝的一笑道:“以阁下的天赋才华,三年潜研,自可出类拔萃,堪称天下无敌。不过等到那时,只怕武林间早已变了模样……”
  微微一顿,又道:“而且,若发觉你我未死,淳于世家必会倾全力对付我俩,又岂能容你在贺兰山安居?”
  独孤雁略一忖思,道:“以她们的奇门邪功,当真一旦发动,只怕会立刻席卷江湖,使武林动摇……”
  无名叟接道:“那三名女人依老朽估计,不过是淳于世家中的二三流人物,当世之中能与你我功力相等的并不太多,发动起来。那结果自然不难想见。”·
  独孤雁双眉深蹙。忽的顿足道:“前辈珍重,在下要告辞了!”
  说着就要举步离去。
  无名叟淡然一笑道:“且慢!…:…”
  独孤雁怔了一怔道:“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无名叟苦笑道:“那青衣妇人离去之时曾说过什么?”
  独孤雁皱眉道:“她似乎曾说要一个时辰之后回来收尸,但那不过是一句恐吓之言,前辈何必要放在心上?”
  无名叟郑重地道:“那并不是恐吓之言,你我都已受了重伤!”
  独孤雁仍是不信地道:“在下并无受伤之感,前辈为何要故作耸人听闻之言?”
  无名叟轻叹道:“至邪极阴之功,往往伤人于无形之中,你何不运息一下试试?”
  独孤雁半信半疑,记起那青衣妇人闯入室中之时,曾感到一阵沏骨的寒意,难道说就是那时受了暗伤。
  忖思之间,连忙运功调息,功力一匝,并未觉出异样,但当他运行到第二匝时,却觉得“三焦”之处有一阵微微的刺痛。
  那刺痛之感愈加严重了起来,宛如刀刺剑戮一般,额际间顿时流下了一层豆大的汗珠。
  无名叟淡淡地道:“如何?”
  独孤雁喟然一叹道:“不错,这暗伤十分奇特,运功自疗,反而更加严重,想来果然是被她的至阴极邪之功所伤!”
  无名叟颔首道:“老朽对搏之际,虽然已出全力,仍然比她稍逊一筹,以致同样的受了至邪极阴之伤。”
  独孤雁苦笑道:“此种伤势前辈可知如何疗法?”
  无名叟摇头道:“阴邪之功多至十数种,既不能运功而疗,只有借重药物,但药物不能乱用,否则不但与伤势无益,还会有相反效果!”
  “那么!……”
  无名叟默然无语,却忽然慢慢转回身去,轻轻一拂,将那张巨大的虎皮坐椅推到了四五尺外。
  但听一声轻响,地面上慢慢闪出一个五尺见方的洞穴,一条倾斜的石阶向下伸展开去。
  无名叟回首一笑道:“这是老叟独自之秘,白骨洞上上下下虽然也有数十人之多,但却没有一人知道这一条秘道!”
  说话之间,缓缓走了下去。
  独孤雁亦步亦趋,相偕而下。
  下面的建筑十分简陋,只有一条可容一人俯身而行的土路,想是无名叟独力挖掘之故。
  那条土路只有两丈余长,尽头处是一间低矮窄小的窑洞般的石室。
  独孤雁不知无名叟在弄些什么把戏,定神向内看去,只见其中有一个白髯垂胸的老儿,正俯在一个小小的火炉之前,聚精会神的注视着烧煨的一只吊锅。
  锅中不知煮了一些什么东西,发散着一股股的薰人气味。
  那老者对两人进入石室之事视如不见,目光连转动也不曾转动一下,无名叟也不去惊动于他,也注视着锅中出神。
  独孤雁借机细细打量,只见室中四壁摆满了木架,木架上堆满各种各样干枯的花朵,成捆的草根树皮,还有一笼一笼的毒蛇毒虫,与数不清的瓶瓶罐罐,把一间低矮的小屋堆得满坑满谷。
  独孤雁眉头微皱,悄声道:“这位可是藜薇子?”
  无名叟也悄声道:“正是,但这是任何人都不知之事,就以跟我十年的司徒巧而论,也只知道藜薇子早在老朽初到之时,已将之杀害,殊不知我俩早已约好,实在此配炼一种药物,只可惜十多年以来……”
  独孤雁接口道:“配练一种药物,也要耗上这么多的年月么?”
  无名叟摇摇头苦笑道:“虽然耗上了十多年的时光,但现在仍没有配制成功!”
  “配制的是什么药物,要这等耗时费力!”
  “治疗恶性麻疯之药!”
  “啊!……”
  独孤雁跳起来叫道:“你们两位这等苦心孤诣,虚耗上十多年的时光,去为一个为祸武林的世家配炼疗疾之药,这……未免太过于荒唐了吧!”
  无名叟微吁一声道:“须知淳于世家原在括苍山中,扬名于百年之前,当时颇有侠名,也做过几件轰轰烈烈有益武林的大事。但武林之中本来就是一个互相猜忌攻击的世界,淳于世家成名之后,立刻遭到了无数人的嫉忌不满,于是,目标俱都指向淳于世家。不论淳于世家中人的武功如何精湛,终于在天下若干群雄之前倒了下来,淳于世家中有妇女被人奸淫,老弱被人残杀,该说是武林中的一大惨事。其后,漏网的淳于世家中人避开了强敌的追杀,逃入了雁荡山中,但更为不幸的事也相继接踵而来,那就是他们家人俱都患上了这种怪病,而且子子孙孙累代相传,百余年来几乎无一幸免。虽然淳于世家一直在不幸之中延续,但在武功方面却日新月异,有了长足的进步,于是,当他们觉得足以横扫武林,席卷江湖的今日,就不甘永远匿居在雁荡山中了……”
  独孤雁听得颇为神动,忍不住接口道:“如此说来,他们是要报复当年他们祖先的仇恨了?”
  无名叟叹口气道:“这也十分难说,若说报仇,当年行凶逞蛮的武林人物,早已先后凋谢,而且当时混乱之中,淳于世家老一辈的人物多被诛戮殆尽,也不见得后辈就会知道仇人的姓名,自然,他们心中都有一股愤恨不平之气,加上病魔的胁迫,使他们俱都有一种嫉恨人类的心理,也许他们要把江湖武林中人俱都杀光,也许他们要把这种无药可医的恶性麻疯传播给所有江湖中的武林人物,眼下他们凭恃着绝世的武功,收罗了无数的羽翼爪牙,已经遍布于天下各大门派之中,至于真正的用意企图,却是十分难以猜测之事。……”
  独孤雁吃惊地道:“淳于世家大肆蠢动,江湖中岂非立时就是一场血腥大劫!”
  无名叟皱眉道:“淳于世家中似乎至少有一个稳健老练之人在操纵着一切,因为就他们所行所为看来,一切都是缓慢渐进,非常有计划的展开行动,否则,淳于世家如果纵情盲动,只怕江湖中早已面目全非了!”
  独孤雁道:“也许那淳于世家的主人是个懂事明理之人,可以和他见面谈判……”
  无名叟频频摇头道:“须知这种计划的行动,比盲动还要可怕!”
  独孤雁道:“以前辈看来,究竟有什么较好的办法,来阻止淳于世家为祸江湖?”
  无名叟淡然伸手一指道:“炼药!”
  “给他们医病示恩?”
  “至少要使他们知道江湖武林之中并非全如他们想象的尽是坏人,有人在费十年心血为他们炼药,而且,设若药物炼成,为他们治愈了那种难治的怪病,则使他们心理恢复正常,也许能消弭一场大劫!……”
  微微一顿,又道:“试想他们之所以将魔爪伸入武林,兴风作浪,欲图造成一场亘古大劫,那是由于先代的仇恨,与他们不幸的环境遭遇所造成,其事虽不可原谅,但其情却有可怜之处,纵使能有武功高过淳于世家之人,将之完全诛杀殆尽,于心又何能安乎!”
  独孤雁嗒然良久,忽然叹口气道:“在下每以为论学问道理,以先师铁血秀士汪公凌为天下第一,但前辈的恢宏气度,远大眼光,较之先师有过之而无不及!……”
  无名叟淡然一笑,并未因独孤雁的夸奖而滋喜色。
  藜薇子仍在凝神注视着锅中的那团黑糊糊的酱糊,对两人不理不睬,只见他不住凝神忖思,似是极费脑筋。
  忽然,他双目之中放射出一股神光,额头上也流下了一片汗珠,显然他若有所获的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
  终于,他颤抖着右手,抓起了一个小瓶,将半瓶红色粉末倒入了那架在火炉上的吊锅之中。
  只见那红色粉末一经倒了下去,与那团黑糊糊的浆糊立刻相融,冒起了一片红色蒸气。
  藜薇子更是双目大睁,一瞬不瞬的凝注着锅中的变化。
  锅中的蒸气由红变黑,由黑变红,最后却发出一阵丝丝之声,由锅底下冒起了一缕白气。
  藜薇子面色大变,大叫道:“罢了,罢了……”
  猝出一拳,打到了吊锅之上。
  但听蓬乓一阵乱响,一只吊锅已被打于墙壁之上,砸得粉碎,锅中的东西也咂翻了一地。
  独孤雁此时方才注意到墙壁之下瓦片堆积如丘,显然他曾打碎了不少的锅子!
  无名叟身子震了一震,双目微瞑,长吁一声,道:“又失败了?”
  藜薇子半晌没有言语,几乎有一盏热茶之久,忽然双手重重的一拍膝盖,大声道:“正巧相反,成功了!”
  “成功了?!……”
  无名叟与独孤雁几乎都跳了起来,同声道:“既然成功了,为何却……”
  藜薇子叹口气接道:“虽是成功,也等于失败!”
  无名叟困惑的皱眉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藜薇子慢悠悠地道:“老夫穷十年岁月,埋首在这土坑之中,试验每一种药物的药性,经过四万多次的配炼,今天……终于试验出了结果,找到了治愈恶性麻疯所需的各种药物……”
  无名叟焦灼不解的接道:“既然找到了配制之方,该是一桩大喜之事,为何又说成功等于失败,这……”
  藜薇子颓然接下去道:“配制此种中药,共需四十二种药物,其他之物都不难求,只有一种金丝草,却是难以弄到之物!”
  无名叟噗哧一笑道:“难道说世上没有这种‘金丝草’么?”
  藜薇子苦笑道:“有虽有,只是不能弄到!”
  无名叟坦然笑道:“这又奇了,十年以来,只要你所开出的药物,不论山南海北,老朽无不立刻可以取来,为何这‘金丝草’就不能取到?……”
  藜薇子苦笑道:“因为它生长在雁荡山鬼愁涧中!”
  “雁荡山?!……”
  无名叟也怔了一怔,道:“那不正是淳于世家的所在么?”
  藜薇子颔首道:“老夫有此发现之后,已确定了淳于世家就是住于鬼愁涧内!”
  无名叟道:“‘金丝草’既是可以治疗恶性麻疯之药,为何你能确定淳于世家是在鬼愁涧中?”
  “金丝草虽可治疗那种可怕的怪病,但却必须与其他四十一种药物配合,始有此效!设若单独用之,却是致病之原……”
  微微一顿,又道:“金丝草,叶似春菲,背面有金丝条纹,茎长约三寸,折断之后,会有白汁溢出,这种白汁只要沾及皮肤,则最多三月之后,就会染此一无药可医的怪病,更可怕的是代代遗传,甚难绝迹,淳于世家中人不解这种毒草的可怕,想是前代之人俱都被这种草液沾及过皮肤,以致弄到这步田地。其次。鬼愁涧,顾名思义必是十分险峻低洼之处,当年淳于世家中人躲避强敌追杀,自然要找一处隐秘险绝之处……”
  无名叟接道:“这话不错,至少现在已经知道了淳于世家的确实所在之处了……”
  略一忖思,又道:“不论怎样,这事还是要烦丐帮之人冒一次风险!”
  说话之间,怀中掏出一幅绢条,在一张矮几上找到笔墨,匆匆书写起来。
  独孤雁凝重地道:“前辈意欲何为?”
  无名叟投注了他一眼,停笔道:“老朽遁居于此,虽是与世隔绝。但却有一个帮派始终与老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不论采集药物,打探消息,都是靠这班任侠重义的朋友帮忙……”
  “那么前辈要丐帮之人冒险去采集金丝草了?”
  “除此而外,老朽实在想不出更为妥善之法,只要以飞羽传书之法,通知丐帮帮主,他们必可全力而为,只要能把金丝草弄到,他们这险就冒得有了代价!”
  独孤雁摇头道:“依前辈说法,淳于世家中大多是心性失常,类如疯狂之人,他们个个武功高不可测,如何肯容虎口上捋须,只怕丐帮之人必将个个有去无回!”
  无名叟慨叹一声,道:“老朽何尝不知,只是……老朽双腿失灵,一旦进入雁荡山,必会立被淳于世家中人发觉……”
  独孤雁胸脯一拍道:“有我,在下尚可为此一尽绵薄!”
  无名叟目露奇光道:“但这是十分危险之事!”
  独孤雁几乎要跳了起来。沉声吼道:“在下岂是畏死之人,其实即使前辈没有采药之事,在下也已决定一探雁荡山淳于世家!”
  无名叟尚未回答,藜薇子却一跃而起,东翻西找。忽的从一张木架下拉出了一卷油布小包,抖手甩了过来道:“金丝草毒性极重,弄到之后,装入油布包裹之中,并且要保持湿润,免使干枯,立刻兼程而回!”
  独孤雁伸手接过,大笑道:“只要在下头颅尚在,一定可以圆满完成此事!”
  无名叟无话可说了,当下议定,仍由无名叟飞羽传书通。知丐帮之人,全力协助独孤雁,并在雁荡山周围百里内布下一道大网,独孤雁入山之后,以三日为期,三日不出,则是出了意外,仍由丐帮飞羽传报无名叟。
  独孤雁心急如火,既经议定,立刻就要上路。
  但无名叟却沉声一叹道:“设若就此而去,只怕你离不开北邙山,就要长离人世了!”
  独孤雁怔了一下道:“前辈是说方才那三名蒙面女人并未离去……须知在下……”
  无名叟苦笑道:“你忘记身受的阴邪之毒了?”
  藜薇子一旁大叫道:“什么,你受了阴邪之毒了?”
  无名叟笑接道:“不但他,老朽也是一样!”
  藜薇子大叫道:“你们已活不过一个时辰了!”
  无名叟笑道:“守着你这位天下第一名医,这点阴毒之伤大约还不至死!”
  藜薇子面带怒容,吹胡子瞪眼,但却迅快的找出了两颗白色药丸,抖手丢了出来。叫道:“拿去!”
  无名叟伸手接过,分了一颗与独孤雁道:“这是他精炼的‘白梅灵丹’,专解阴邪之毒,只是炼制不易,所以他有些痛心,难以舍得。”
  藜薇子嘟着嘴呆在一旁,一声不响。
  独孤雁也不觉笑了起来,伸手接过,吞入了肚腹之中。
  那药一经入肚,立刻有一股暖流激荡而生,循经走脉,布达四肢,独孤雁运气道引,只觉三焦之处的痛楚渐消。不消片刻,已然复原如常。
  他不由仔细的向藜薇子投注了一眼,心想,这又是一个怪之又怪的人,很显然的他把毕生的精力都用到了医药之上,否则也不会有这样高深的成就。
  他曾想把沈倩华找他之事说了出来,但最后还是压制下这份冲动,因为沈倩华也许已经远去,而且他们从来不曾见过面,又何必扰乱他平静的心湖。
  忖思之间,只见无名叟忽然走了过来,拉住他的手臂,声调激动地道:“独孤雁……”
  独孤雁怔了一怔,道:“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无名叟沉重的叹口气道:“此行任重道远,整个武林的安危存亡都寄托在你的身上!”
  独孤雁心头也感到从未有过的一种沉重之感,当下朗声道:“前辈尽管放心,在下尽力而为,绝不辱命……”
  眉头一皱,又道:“前辈此处是否安全……”
  无名叟大笑道:“老朽当年尚有一个雅称:‘老孤狸’,狡兔尚有三窟,我这老狐狸尚不需你为我担心……”
  独孤雁并不留恋,在无名叟引导下,大步向外走去,不一时就被无名叟送出了石室地道之外。
  一声珍重,无名叟发动机关,掩住了秘洞入口,于是独孤雁又到了荒草乱坟之中。
  此时仍当深夜,独孤雁像由一个恶梦之中醒来,环顾四周,但见坟冢累累,一片萧然。
  巨坟之前,十二具骷髅骨架已经变成了一滩枯骨,想来是三名淳于世家中的女人所为。
  魔冢阵已解,有几座巨坟已被掌风夷平。
  四外不见一个人影,触目一片凄然。
  正当他茫然四顾,举步欲行之际,忽听一阵啜泣之声传了过来。
  那声音悲怨凄惨,间以无比的恐怖之声,一听就知出之于一个少女之口,独孤雁略一倾听,并不迟疑,立刻晃身而起,向声音传来之处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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