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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重作冯妇
2025-10-07  作者:陈青云  来源:陈青云作品集  点击:

  繁星满天,夜色深浓,船靠了岸。
  陈家麟仰看星斗,已过了子夜时分,心想:“不如就在船上进些饮食,然后上床就寝。”
  上了床,两眼始终合不上,眼前老是晃动着周老爹惨死的形象,和小宝向他在要娘样子。
  这几年来的变动委实太大了,令人欲哭无泪。
  不知过了多久,才朦胧睡去,一觉醒来,已是红日满舱。
  他起身出舱,站到船头,只见傍湖而建的“花月别庄”,便在里许之外,朝阳照耀下,华丽的巨厦,尽人眼底,极是清晰。
  突地,他发现庄后湖边,泊着一条构造特殊的船,有轮廓,正是“白骨魔崔元”昨天乘坐的那艘客船,登时恨火大炽,热血沸腾起来。
  太巧了,仇家就近在咫尺,如果昨晚连夜登岸,便错过了。
  “白骨魔崔元”是在此做客,还是“鄱阳夫人”的同路人?想到“鄱阳夫人”,他便想到妻子陶玉芳。
  陶玉芳与“武林仙姬陶玉芬”是孪生姊妹,而陶玉芬是“鄱阳夫人”的女儿,她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从种种迹象判断,陶玉芳似乎不会是“花月别庄”的大千金。
  陶玉芳以前说过她是个孤女,现在她已玉殒香消,这谜底需要揭开么?
  心念之中,他回舱更换了衣服,佩上剑,把平时攒积的金银包了掖在腰间,戴上笠帽,然后摇桨荡向那艘客船。
  到了临近,看出这艘形同画舫的客船漆犹新,十分华丽,泊在别庄后门外的小码头上。
  码头形同栈桥,直达后门边,后门洞开着,不见人影。
  他靠栈桥系舟,然后一跃登上了客船,舱分三格,桌椅卧铺俱全,布置的相当考究,舱里依然不见人影。
  踌躇了片刻之后,他下船沿栈桥大步奔向“花月别庄”的后门。
  进了门,是一个花木扶疏的院子,一座内行栏杆的高台,面对着湖,是个赏玩湖景的好地方。
  陈家麟走在红砖铺砌的花径上,心想该以什么方式出声招呼。
  一声娇喝,突地传来:“喂!站住,你是什么人,如此大胆乱闯?”
  随着话声,出现了一名娇滴滴的青衣少女。
  陈家麟站住了,他这一身打扮,已表明了他的身份。
  青衣少女迫近前来,打量了他一番,扳着脸道:“你是湖里打渔的……”
  说到一半,发现他腰间的佩剑,话声便顿住了。
  陈家麟淡淡地道:“在下有要事求见你们夫人!”青衣少女皱起眉头道:“求见夫人……这里是后门,你怎么来的?”
  陈家麟道:“当然是从水上来的。”
  青衣少女道:“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陈家麟若元其事地道:“在下渔郎!”
  青衣少女一翻眼道:“我知道你是渔郎,莫不成会把你当成王孙公子……”
  远远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道:“杜鹃,你在嚷什么?”
  青衣少女大声应道:“禀总管,后门闯进了个打渔的……”
  女人的声音道:“把他撵出去不就结了!”
  “禀总管,他要求见夫人……”
  “废话,打渔的想见夫人。”
  “他不是普通打渔的,他带着兵刃!”
  “噢!什么来路?”
  “他说,他叫渔郎。”
  “什么,你再说一遍?”
  “渔郎!”
  一个花枝招展的少妇,自花荫中姗姗而现,走到近前,朝陈家麟上下一打量,立即堆下笑脸道:“少侠是姓陈么?”
  陈家麟道:“不错,在下陈家麟。”
  少妇欠身道:“难得少侠光临,我叫‘织女韦含笑’,本庄总管!”
  说完,侧身又道:“少侠请里面待茶!”
  青衣少女杜鹃却怔住了。
  她想不透一个土里土气的渔家郎,会有什么了不起的来头,使得一向眼高于顶的别庄总管,对他如此恭敬,真是人不可以貌相了。
  陈家麟抱拳道:“原来是韦总管,请带路!”
  “织女”韦含笑又是一笑嫣然,道:“如此有僭了!”
  穿门入户,不久,来到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厅里,“织女”韦含笑肃客入座,随即有小婢献上香茗。
  “织女”韦含笑道:“少侠请宽坐片刻,我去禀知夫人!”
  陈家麟脱下笠帽,颔首道:“有劳总管!”
  “织女”韦含笑入内去了,陈家麟心中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忐忑,等会见了“鄱阳夫人”,该如何措辞?
  “白骨魔崔元”是否仍在庄中?
  如果对方问起陶玉芳,又该如何答复?……
  那小婢站在厅角,好奇地望着陈家麟,可能这等装束的人,为庄中的座上客,还是破题儿第一遭。
  陈家麟啜着茶,有意无意地浏览着厅内的字画古玩。足足一盏热茶的工夫,才见“织女”韦含笑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带笑道:“累少侠久候,夫人来了!”
  话声甫落,一个半百宫妆老妇,自内款款而现,看上去一派雍容华贵,丝毫不带江湖气,俨若巨室贵妇。
  不用问,陈家麟已知进来的是谁了,忙起身作揖道:“小可陈家麟,冒昧造访,请夫人恕罪。”
  “鄱阳夫人”深深望了他一眼,才含笑还礼道:“哪里话,少侠光临,敝庄增辉,请坐!”
  说完,移步上首落座。
  陈家麟不惯客套,默然坐了回去。
  总管“织女”韦含笑站到“都阳夫人”身后,朝那小婢使了个眼色,小婢躬身退出厅外。“鄱阳夫人”开口道:“少侠光临,有何指教?”
  陈家麟略作沉吟,开门见山地道:“不敢,小可有件事要向夫人请教!”
  “鄱阳夫人”道:“请讲?”
  陈家麟面色一肃,道:“请问夫人,‘白骨魔崔元’可是在贵庄?”
  “鄱阳夫人”惊讶地道:“少侠要找‘白骨魔崔元’?”
  陈家麟尽量装得平静地:“是的,请夫人指示!”
  “鄱阳夫人”眉头微微一蹙,道:“少侠找他何事?”
  陈家麟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淡淡地道:“有件小事,要向他当面请教!”
  “鄱阳夫人”道:“少侠怎知他到了敝庄?”
  陈家麟一所话音,知道八九不离十了,故意笑了笑道:“小可发现他乘坐的船,泊在贵庄后面水门。”
  “鄱阳夫人”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那艘船是敝庄最近购置,游湖用的,是不错,昨天曾借与崔大侠游湖。”
  陈家麟暗地一咬牙,道:“小可能请他出见么?”
  “鄱阳夫人”道:“真不巧,他昨晚离开了!”
  陈家麟可就沉不住气了,面色一变,道:“请问他去了哪里?”
  “鄱阳夫人”道:“这就不得而知了!”
  陈家麟霍地站起身来,大声道:“他真的不在庄中?”
  他这态度,使“鄱阳夫人”与“织女”韦含笑为之愕然。
  “织女”韦含笑接口道:“当然是真的,难道夫人会骗少侠……”
  陈家麟激动地道:“他既与贵庄有来往,不会不知道他的去向?”
  “织女”韦含笑道:“真的不知道,这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
  陈家麟的脸色全变了,钢牙一挫道:“既然如此,打扰了,小可告辞!”
  “鄱阳夫人”一抬手道:“且慢,老身也有件事要问少侠!”
  陈家麟心中一动,他已意识到对方要问的是什么了,心想:“对方不提,自己倒忘了这件事,也好,乘机揭开谜底,省得老是耿耿在心。”
  当下镇静了一下情绪道:“夫人请问!”
  “鄱阳夫人”正色道:“听小女玉芬说,两年前少侠曾追求过她,有这事么?”
  陈家麟面上一热,讪讪地道:“夫人,那……是一场误会!”
  “鄱阳夫人”道:“据小女玉芬说,少侠真正要找的,是她姐姐玉芳?”
  陈家麟内心一阵刺痛,反问道:“陶玉芳是夫人的什么人?”
  “鄱阳夫人”的脸色突地变得十分难看,栗声道:“她是老身亲生的长女,与玉芬是一胎同胞。”
  陈家麟如中雷击似的全身一震,脑内顿时“嗡嗡”作响,想不到妻子陶玉芳竟然真的是“鄱阳夫人”的女儿。
  “鄱阳夫人”接着又道:“她与少侠之间,到底是何仇何怨?”
  陈家麟身躯晃了两晃,“砰!”然坐回椅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鄱阳夫人”似乎内心也相当激动,颤抖着声音道:“两年来,老身始终找不到她的下落,莫非……她已丧生少侠剑下。”
  说到这里,眸中闪出了厉芒,直照在陈家麟面上,象要看穿他的内心。
  陈家麟内心起了阵阵的痉挛,久久,才迸出一句话道:“玉芳辞世已经两年了!”
  “鄱阳夫人”陡地离座而起,厉声道:“是你杀了她?”
  陈家麟闭了闭眼,痛苦至极地道:“不……她……是投湖自尽的!”
  “织女”韦含笑的双眼也睁大了,隐隐可见煞光。
  “鄱阳夫人”咬牙道:“投湖自尽……为什么?”
  陈家麟的眼圈红了,他知道非说明真相不可。
  于是他哽咽着道:“三年多前,她……投湖自尽,我碰巧发现救了她,她说,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我们……结成了夫妇,而且……生了个孩子,孩子周岁后,她……突然离家出走。
  “当时,我恨极了,是想杀她,我倒处找她,结果……把玉芬误认做她……”
  “鄱阳夫人”眼角冒出了泪珠,颓然坐回椅上,失声道:“后来呢?”
  陈家麟沉痛地接下去道:“后来……我查出了真相,她……患了不治之症,所以才出此下策……”
  “鄱阳夫人”的泪水直挂下来,面色骤呈苍白,痛苦地道:“她……患了绝症?啊!苦命的孩子,娘对不起你……”
  陈家麟努力克制着自己,但却止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又道:“两年前,她忽然回来了,陪伴我们的孩子过了三天,我赶回来不及见她的面,她……留书投了湖,连……尸体都没捞到。”
  说到最后,声音低不可闻。
  “鄱阳夫人”整个地瘫痪在椅上泪水泉涌。
  “织女”韦含笑也频频以袖拭泪。
  厅里的空气,充满了悲凄,堂皇的布设,也黯然失了色。好半晌,“鄱阳夫人”才又颤抖着开口道:“孩子呢?”
  陈家麟凄切地道:“寄养在朋友家里,我们给他取名叫玉麟,三岁多了……”
  “鄱阳夫人”含着泪道:“玉芳的骨肉,我……是他的外婆。”
  这句话,等于提醒陈家麟,她是他的岳母,玉芳虽然死了,但礼不可失。
  陈家麟赶紧离座,行下大礼道:“不肖叩见岳母大人!”
  “鄱阳夫人”仰手拉他起来,道:“贤婿不必多礼,唉!玉芳命苦,连带你也受苦,坐下慢慢谈!”
  陈家麟告了座,现在,气氛便显然地改观了。
  “鄱阳夫人”似想起什么般的道:“贤婿能一述身世么?”
  陈家麟苦苦一笑道:“小婿是个孤儿,由师父带大的,根本不知进身世。”
  “鄱阳夫人”皱了皱眉,道:“令师的尊讳是什么?”
  陈家麟心念一转,歉然道:“家师早已仙逝,遗命不许提他老人家的名讳。”
  “鄱阳夫人”道:“既是如此,也就罢了,贤婿带着孩子住到别庄里来怎样?”
  陈家麟欠身道:“谢岳母大人的关怀,目前小婿有事要办,这事等以后再说吧!”
  顿了一顿,又道:“小婿想请问玉芳当年是住在别庄么?”
  “鄱阳夫人”面色一变,显出很为难的样子,象是有什么隐衷。
  好一会,才期期地道:“她……不住在此地,我们母女……意见有些不大合……”
  陈家麟察微细著,不便再追问下去,忽地想起一件事来道:“两年前,小婿在寻找她时,在南昌城外得到线索。
  “追去时,她避不见面,却见到一位双目失明的老人,老人没表明身份,岳母大人知道他是谁么?”
  “鄱阳夫人”,面色一变再变,最后摇头道:“玉芳生前十分任性,母女很少见面交谈,也许……那老人是收留她的人。”
  这又是句含糊其词,言不曲衷的话。
  陈家麟今内顿生反感,“唔”了一声之后,不再往下追问,改变了话题,道:“玉芬姨妹现在哪里?”
  “外出未归。”
  “她回来时,请岳母大人代致歉意……”
  “从前的误会,她并不怪你。”
  “如果没别的指示,小婿想告辞了。”
  “鄱阳夫人”作色道:“这是什么话,人死人情消么?玉芳死了,你总还是陶家的姑爷,那有这么匆匆来去的道理。
  “家麟,你既然无父无母,该把这里当作你的家,嗨!玉芳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患了绝症呢?
  “不然……我会不计任何代价,求医诊治,母女一场,我……深愧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这几句话,倒是说得很诚恳,陈家麟唯唯以应,当然,他无意在此逗留。
  “花月别庄”,顾名思义,决不是什么好地方,陶玉芳与母亲反目,可能便是这个原因。
  心念数转之后,道:“小婿仍希望见示‘白骨魔崔元’的行踪?”
  “鄱阳夫人”沉吟着道:“贤婿,如果你是寻仇报复的话,最好打消了这念头。”
  陈家麟剑眉一扬,道:“为什么?”
  “鄱阳夫人”语音沉重地道:“你是否记得两年前你行走江湖之时,有人曾下令不并手下人等与你为敌,而且还暗中令人维护你?”
  陈家器心中一动,道:“记得的,怎么样?”
  “鄱阳夫人”道:“白骨魔崔元便是那位发令者的手下!”
  陈家麟不由大感激动,这谜底梗在心头已经很久了,就是找不出端倪,当下脱口问道:“那位发令者是何许人物?”
  “鄱阳夫人”歉意地一笑道:“贤婿,这老身不能告诉你,不过,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陈家麟不由感到有些牙痒痒地,听口气,很可能“花月别庄”也是受那神秘门派主人所节制。
  不管“白骨魔”是什么来路,非杀他替周老爹报仇不可,但这可不能透露,以免打草惊蛇,遭受意外的阻力。
  当下故作淡漠地道:“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么说就算了。”
  “鄱阳夫人”点头道:“这样才好!”
  说着,回顾“织女”韦含笑道:“韦总管,命人内厅设宴,为姑爷接风,同时打扫内书房,给姑爷下榻!”
  “织女”韦含笑恭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陈家麟知道无法推辞,索性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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