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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天伦梦断
2025-09-30  作者:陈青云  来源:陈青云作品集  点击:

  “恶鬼珠牌”反面所镶嵌的那粒宝珠,在内力催迫之下,能发射霞光,使对手在刹那之间,丧失神智,内力愈强,威力愈大,对方非在霞光收敛之后,不能恢复神智。
  当然,这并不是值得称道的行为,“魔中之魔”毕生未曾用过,韩尚志本想以真功实力相搏,但事实非常明显,他已濒临生死边缘,所以他用了。
  最主要的原因,是对方可能就是自己的血海仇人,他不能放过对方,他急于要揭开这个谜。
  韩尚志收起本门传派之宝“恶鬼珠牌”,目蕴杀机,一不稍瞬盯视着躺在地上的假“血骷髅”。
  假“血骷髅”这时已苏醒过来,虽然他伤势不轻,但仍挣扎着站起身形,蒙面青巾和前胸一片濡湿殷红,那是他吐的血。
  “冷面人,你准备把老夫怎样?”
  韩尚志冷漠阴寒地道:“我证实一件事之后,可以决定你的生死,不过……”
  “不过怎么样?”
  “你死有余辜,但如我证实那事不是你所为的话,今天我暂时放过你,下次见面时,再取你狗命!”
  假“血骷髅”向后退了两步,阴声道:“你要在老夫身上证实什么事?”
  韩尚志面上杀机浮掠,沉声道:“十五年前……”
  蓦然——
  数缕锐风,从韩尚志身后疾袭而至。
  他可真估不到此时此地,会有人潜伏在侧猝施袭击,听声辨器,袭来的必是极厉害的暗器,而且是高手所为。
  心头一震之下,疾向横里电闪飘移六尺,锐风擦衣而过。
  “擦!擦!”连声,数点黑星嵌在丈外的树身上。韩尚志目光瞥扫之下,更是吃惊不小,这袭来的并非什么暗器,而是几片树叶。
  来人既具有摘叶伤人的功力,绝非等闲人物。
  转身回顾之下,登时脑内“嗡!”地一声响,全身起了一阵痉挛。
  这暗袭他的不是别人,竟然是他的母亲“赛嫦娥”王翠英。
  “赛嫦娥”王翠英面无表情,矗立在三丈之外,冷冷地注目韩尚志。
  韩尚志突然之间,宛如利簇穿心,俊面扭曲成了一副怪形。
  他木然呆立,在忍受着锥心裂肝的痛楚。
  他的母亲,竟然三番两次向他下毒手,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假“血骷髅”厉啸一声,飞凤般朝林深处射去,转眼无踪。
  “赛嫦娥”王翠英娇躯一弹,也向同一方向射去。
  韩尚志有如一尊雕像,一动也不动。
  微风拂动了他的衣衫,旭日,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长长的,是那么的孤独,无依。
  日影上移,他的影子渐渐缩短,他仍一动不动地怔立当地。
  他在想,深深地想——
  他的母亲偷袭他的目的,显然是让假“血骷髅”脱身,为什么?
  假“血骷髅”不惜以“佛手宝笈”为饵,希望从自己口中套出“鬼堡”的情况,为什么?
  假“血骷髅”的武功身手,与真的“鬼堡主人”如出一源,仅是火候上的差异,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存在?
  “天齐教”少教主余少坤,曾对自己施展过使人真力无法提聚的怪功,与“鬼堡”武功路数极为相似,自己的母亲改嫁“天齐教主”,而现在她又出手救了假“血骷髅”,看情形这复杂的关系,似乎牵连到“天齐教”……
  他越想愈感迷惘,困惑。
  如果假“血骷髅”是韩家仇人的话,母亲出手救了他,这简直不可思议,这种行为几近丧心病狂!
  可是一个做母亲的,竟然三番两次对亲生骨肉下毒手,这在世间,找不到解释,人和禽兽,到底如何区别?人!有时的作为,残毒远超过冥顽不灵的禽兽。
  久久之后,他迸出了一句:“杀!”
  一个慈祥而略带微凄的声音,倏告传来:“孩子,你要杀谁?”
  韩尚志全身一颤,听声音知道发话的是神秘莫测的“失魂人”,他不曾回头,他明白“失魂人”不会现出身形的。
  “您是失魂人?”
  “是的,孩子!”
  又是一声慈祥的呼唤“孩子”!这使韩尚志想起刚刚离开的毒逾枭獍的母亲,心里不禁一阵剧痛,身形晃了两晃。
  “失魂人”的声音又道:“孩子,你很恨你的母亲?”
  韩尚志咬紧钢牙道:“不错,恨之入骨!”
  “你方才说的‘杀’字,是指她而言?”
  韩尚志面上的肌肉,一阵抽搐,恨恨地道:“不错!”
  “失魂人”的声音颤抖了,而且充满着激诧:“你要杀你的母亲?”
  “是的!”
  “天下有做儿女的杀父母的道理吗?”
  韩尚志嘶哑着声音反问道:“难道天下又有母亲向儿子下毒手的道理?”
  两行痛泪,挂下了他铁青的面庞。
  “失魂人”沉默了半晌,才道:“可是你并没有遭毒手,你好端端地活着。”
  “前辈,这句话不能抹掉她那近于疯狂的行为!”
  “也许,可是天下事往往不能以常情推断!”
  “为什么?”
  “也许你母亲有难言之隐?也许她不得不如此做?也许她有极重要的打算?”
  “前辈能举出事实吗?”
  “有一天会的,现在不是时候!”
  “前辈佛口婆心,在安慰我?”
  “你错了,我既非佛口,也没有婆心,我只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人!”
  “晚辈不相信命运!”
  “你从小到现在的遭遇不是命运?”
  “不,那是人为的!”
  “孩子,你太倔强了,不过,我再郑重地告诉你,消除对你母亲的怨恨,一切让将来的事实来说明!”
  韩尚志惨然一笑道:“晚辈没有母亲!”
  “如果这话让你母亲听到,她会悲痛欲死!”
  “她会吗?她时刻想置我于死地,哈哈哈哈……”
  韩尚志歇斯底里的狂笑起来,那笑,其实是一种哭,一种不同方式的哭,他满腹恨,怨,愤,怒,悲,苦……
  笑声久久始停。
  “孩子,这不能怪你,因为这是命运!”
  “这是活生生的事实!”
  “你不相信命运?”
  “不相信!”
  “有一天你会相信的!”
  “永不!”
  “不要太倔强,我所说的命运,是一种既定的事实,人力无法挽回,或是加以改变,你只能顺应事实的发展,即使是死,也不能逃避,那就是命运!”
  韩尚志仍然冷傲地道:“前辈说的是至理名言,但晚辈却认定命运就在自己的手中,天下没有一件事是既定而又决然的!”
  “你不能稍改对你母亲的看法?”
  “她不以我为子,我自不能以她为母!”
  “这话有失人子之道!”
  韩尚志悲声道:“十五年前,晚辈年仅三岁,全家惨遭血洗,二百多具枯骨,现在尚未入土,而她,以侥幸不死之身,改嫁他人,置血仇幼子于不顾,更甚要置晚辈于死地……”
  “失魂人”以一种异常的声音道:“你忽略了一点。”
  “什么?”
  “你可曾想到令堂何以会侥幸不死。”
  韩尚志不由一呆,不错,这是一个谜,他曾想过,但无法索解的谜,在全家上下人等悉数被杀的情况下,她何以能独自得脱?
  师叔“毒龙手”张霖自绝之前,仅只告诉自己母亲已失节改嫁,并曾欲置叔侄俩于死地,此外,连血案的经过详情,都不曾吐露,还嘱自己不必报仇?
  谜!
  令人难以置信的谜!
  一阵思忖之后,激颤地道:“难道前辈知道其中原因?”
  “知道!所以我才对你说这样的话!”
  “前辈何不明白见示?”
  “时间不到,说出来有害无益!”
  韩尚志咬牙哼了一声,缄口不语。
  “孩子,我要你再访鬼堡。”
  “晚辈已记在心里。”
  “为何不立即去做?”
  “晚辈目前尚有本门要事待理,无法分身,总之鬼堡之行,是晚辈此生大事,前辈不说,晚辈也会去的!”
  “我的用意是要你向鬼堡主人道明身世!”
  “这个……当然!”
  韩尚志下意识地一摸怀中的“佛手宝笈”,暗忖自己得先赴“勾漏山”,寻到“阴煞”莫秀英,告诉他“阳煞”高士奇的下落,双笈合璧,练成“须弥神功”,再赴“鬼堡”报名索仇……
  心念未已,只听“失魂人”又道:“孩子,你与天齐教已成了生死对头……”
  “这点晚辈清楚!”
  “你要谨防暗算。”
  “谨谢忠告!”
  “你可以离开了。”
  “晚辈还有两件事请教!”
  “你说说看?”
  “第一件,武林之中,有几个血骷髅?”
  “你说十八年前还是十八年后?”
  “十八年前?”
  “一个!”
  “十八年后?”
  “两个!”
  “鬼堡主人能容忍别人冒其名号?”
  “这自有原因!”
  “请问?”
  “我不能告诉你!”
  韩尚志心里一凉,又道:“真假血骷髅武功似同出一源,这其中……”
  “孩子,你将来会明白的,现在我不能告诉你,说第二件吧?”
  “第二,天齐教与鬼堡有何渊源?”
  “你为何有此一问?”
  “天齐教少教主余少坤曾施展过一种鬼堡怪功!”
  “很抱歉,我无法答复你这个问题!”
  韩尚志不由沮丧万分,谜,仍然是谜,他想不出对方何以要如此神秘!
  他忽然想起自己被“鬼堡主人”以独门手法,点了自己的数处大穴,使真气无法凝聚运行,失魂人为了替自己解穴而断了一只玉掌,并且嘱咐自己在见“鬼堡主人”之时,拿出这只断掌,这更是匪夷所思的事。
  心念及此,不禁脱口道:“如后辈猜想不错,前辈与鬼堡定有什么关系存在。”
  “失魂人”以激动惊愕的声调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前辈能解鬼堡主人以独门手法所点的穴道!”
  “天下武术同源,万流归海,这不足为奇!”
  “还有,前辈为晚辈自断手掌,而且明示交与鬼堡主人……”
  “孩子,够了,你可以走了!”
  韩尚志茫然地摇了摇头,道:“前辈大恩,粉身难报,晚辈告辞!”
  说着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深深一揖,转身扑上官道。
  他母亲“赛嫦娥”王翠英的影子,仍在他脑际徘徊,天伦梦断,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剧,他不幸做了这悲剧的主角。
  “失魂人”何以一再为自己的母亲辩护,使他迷茫不解。
  他想,也许她是基于一种道德观念,不忍见别人骨肉之间发生不幸。
  他想起先他而去的五位长老。
  于是——
  他把身法加快,像一抹轻烟,顺着官道飘掠。
  两个时辰不到,他奔出了三百来里,但五长老却踪迹不见。
  正行之间,十几条人影,迎面疾奔而来。
  韩尚志正待偏身而过,突然他发现这十多条人影全是丐帮人物,为首的一个白发老丐,正是老哥哥“南丐”。
  于是,他陡然刹住身形,站在道中。
  “南丐”一行,见有人停身道中,也同时刹住身形。
  “老哥哥!”
  韩尚志忙施一礼,喜滋滋地叫了一声。
  “南丐”咧嘴哈哈一阵狂笑道:“小兄弟,我们又相见了!”
  “老哥哥别来无恙?”
  “哈哈哈哈,我老叫花两肩一口,有什么好不好!”
  随“南丐”而来的十二个老丐,一个个怒目横眉,瞪视着韩尚志。
  韩尚志当然知道对方敌视自己的原因,但他成竹在胸,毫不为意,淡淡地扫了众丐一眼之后,又向“南丐”道:“老哥哥风尘仆仆,意欲何往?”
  “南丐”脸色微变之后,又恢复嬉笑之容,道:“小兄弟,愿不愿陪我老花子一醉?”
  “这个……”
  “你不愿?”
  “小兄弟我要事在身,能否改日再……”
  “小兄弟,老哥哥我这一杯酒意义重大!”
  韩尚志略微一想之后,慨然道:“如此小兄弟我从命就是!”
  “南丐”回头向随行十二丐一摆手道:“灵官庙酒席侍候!”
  十二老丐齐齐躬身一礼,又复向韩尚志一瞥,方才转身疾奔而去。
  韩尚志目送十二丐帮高手离去之后,才向“南丐”道:“老哥哥,为什么想起要请小兄弟我喝酒?”
  “南丐”白眉一掀,道:“意义重大!”
  “小兄弟不解?”
  “现在且不谈这件事,老哥哥替你惋惜!”
  “替我惋惜,为什么?”
  “你可能一生从此毁去?!”
  “老哥哥的话,小兄弟实在不解……”
  “病神就是你的化身?”
  韩尚志剑眉一扬道:“不错!”
  “南丐”笑容一敛,白眉紧蹙,沉声道:“你真的是魔中之魔的传人?”
  “不错,这有何不妥?”
  “魔中之魔,阴残狠毒,杀人如草,武林同道遭害者不计其数……”
  韩尚志不经意地一笑道:“老哥哥因此而代小兄弟我惋惜?”
  “小兄弟,你变了!”
  “何以见得?”
  “从你说话的口吻!”
  “不!我没有变,也许老哥哥心中有事,所以才有这种看法。”
  “小兄弟,如果我老花子现在问你令师的行踪,你说是不说?”
  “当然!”
  “令师现在落身何处?”
  “他老人家业已作古。”
  “什么,他死了?”
  “是的!”
  “南丐”老脸一连数变,道:“我老花子以为传言失实,原来却是真的,小兄弟,魔中之魔仇人满天下,他这一死……”
  “师债徒还!”
  “南丐”身躯微微一震,道:“小兄弟,你我结交在前,总是有缘,现在,我俩仍是朋友,煞风景的话,暂且不谈,三里之外便是灵官庙,你我痛饮一番……”
  韩尚志若有深意地道:“老哥哥说这一饮意义重大?”
  “嗯!”
  “可否称之为绝缘酒?”
  “南丐”面色大变,惨然一笑道:“此话怎讲?”
  “老哥哥明知故问,先师昔年与丐帮曾有一段过节,老哥哥是丐帮长老,而小兄弟我却是魔中之魔的传人,老哥哥相邀之意,当然是一了往日结交之情,言罢之后,也许是兵戎相见,岂不是绝缘酒!”
  “南丐”微颔首,两滴老泪,夺眶而出,这泪,是至性至情的表露。
  韩尚志忍不住鼻头一酸,忖道:“老哥哥真是性情中人。”
  “南丐”黯然神伤地道:“小兄弟,老花子本要待到酒后,才告诉你,想不到你一语把它道破,不错,现在我们仍是朋友,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将是生死之敌,老花子身为丐帮首席长老,如不过问,上无以对祖师,下无以对各代弟子……”
  韩尚志胸有成竹,毫不在意,师父所遗的“魔魔尊者恩仇录”之上,每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下一转话题道:“老哥哥,丐帮耳目遍天下,对于假血骷髅的来龙去脉,有否端倪?”
  “南丐”颓然一叹道:“毫无蛛丝马迹可寻!”
  “依老哥哥看来,会不会是第二代的血骷髅?”
  “小兄弟说这话可有所指?”
  “第一,假血骷髅与真血骷髅武功路数同出一源,仅是功候上的差别而已,第二,以真血骷髅的功力而言,恐怕不会容人冒名瓜代!”
  “小兄弟这一说很近情理,但假血骷髅的功力,在目前江湖中,恐怕已难找出对手,仍然是无法证明的疑案!同时,除了你我之外,恐怕也没有人知道血骷髅竟然有真假两个!”
  韩尚志想起假血骷髅已变作了自己掌下游魂,眼看真相即可大白,却不料被那枭獍不如的母亲“赛嫦娥”王翠英救走,不由暗地咬了咬牙……
  “南丐”慨然一叹又道:“平静了十多年的武林,又重临末日的恐怖!”
  韩尚志倏地目射奇光,沉凝十分地道:“真假血骷髅之谜,不久定可揭穿!”
  “也许会的!小兄弟,我们该走了。”
  “好,请老哥哥带路!”
  两人同时弹身顺官道驰去。
  顾盼之间,来在一个山环之内。
  “南丐”朝右侧的丛林一指道:“就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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