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云《孤剑泣残红》

第五章 蛟龙出穴

作者:陈青云  来源:陈青云全集  点击: 

  穿过暗无天日的原始莽林,眼前突然呈现两座插天巨峰,两峰相邻之处,呈一道三丈许宽的隙缝,由顶而下,宛若刀切斧削,像是一座巨峰,被居中一切为二,然后拉开三丈许,平置当地,令人不得不惊造物的神奇。
  从隙中仰视,仅见一线天光,巉岩苍苍,使人心旌摇摇,头晕目眩。
  吴刚在隙口停留了盏茶时间,最后决定入隙一探。
  隙道长里许,阴森迫人。斑剥的苔痕,给隙壁绘上了无数希奇古怪的图案。
  出了隙道,眼前豁然开朗,气势一变。
  只见峻峰环峙之中,一片波光水泡,水中央浮起一座翠绿的小岛。
  湖边怪石嵯峨,间着参天古树,不知名的山花,彩色缤纷,点缀大石之间。
  吴刚忘形地大叫道:“这真是世外桃源啊!”
  他沿着湖边走去,心想,如能到得湖中岛上,该多好!
  用“人间仙境”形容这深山中的翠湖绿岛,最恰当不过。
  突地,他发现湖边石畔,留有不少火堆残烬,暗忖,原来已有人来过了,自己并非第一个发现这仙境的人。
  如有存心避世的人,寄迹此地,岂非妙绝!
  吴刚怀着一种异样的愉快心情,继续前进。
  他想,这里会有人么?如果有人,便违背自己觅地潜修的原意了。
  绕了半个湖边,任什么也没有发现,除了受惊扑水的水鸟,眼前已无路可通,湖水紧傍岩脚,除非涉过十丈宽的一段水沿,才能接上另一边的湖缘陆地。目光四扫之下,瞥见峰壁数丈高处,似有一个洞穴,他提气轻身,附壁游上,果然是一个浅浅的洞穴,足容一个人安身有余。
  他放下炊具盐米等物,略事清扫安顿了一番,然后闭目养神。
  入夜,月上东峰,照得湖水一片清明,粼粼波光,似万千银鱼闪跃,湖心绿岛在月光下显得更加神秘诱人。
  吴刚坐在洞口,俯瞰全湖景色,不由地出了神,凡尘俗虑也被这湖光月色涤净了,无比的宁静,无比的祥和。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领略大自然之美。
  蓦地――
  一缕歌声,从静谧的空气中漾起:
  别后生死两茫茫。
  情不尽,
  意难忘。
  曾记仙府浇红烛,
  寒光照靥誓鸳鸯,
  恨悠悠,
  泣千行,
  相思泪。
  总断肠。
  歌声缠绵悱恻,幽怨之情可掬,而音韵之清脆悠越,使人在凄凉中感到神情飞越,心绪抑扬。
  吴刚不由呆了。
  是谁,在这深山秘境之中,静夜作歌?
  歌声似远又近,不知发自湖畔还是湖心?
  一遍,又一遍,吴刚已听清了歌中词意,是弃妇之吟,还是怨女心声!
  忽然,他从驰越的意境中回到现实,一个可怖的意念浮上脑海,唱歌的是人还是鬼?如是异物,这未免太可怕了。
  美妙幽怨的歌声,掩不住心头的恐怖,他觉得浑身起栗,手心冒汗。
  如果这歌声发自鬼女,这鬼女必不可怕。
  心绪在极度激动之后,又慢慢地平静下来。
  歌声不歇,使人着迷。
  月华隐入西峰之后,全湖顿被黑夜笼罩,歌声随月落而沉,接下去是死一般的寂静,静得使人不由自主的悚栗。
  吴刚彻夜未眠,坐守天明。
  天亮了,恐怖之感随黑夜的过去而消失,吴刚想离开,但又舍不得这人间仙境,如果留下,谁知会有什么事发生?
  在好奇心的驱迫下,他决定一探歌声之秘,他饱食一餐之后,沿湖边搜索,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地方,白天,在紧张的心情下逝去,又入夜了,他一无所获,回到那壁间洞穴里。
  当月光照临,歌声又起了。
  他壮起胆子,循歌声搜索,绕湖一周,仍无法判定歌声的方向,他颓然而返,最后,判定歌声发自湖心小岛,岛距湖沿最窄处也有数十丈之遥,既无桥栈,也没有舟楫,唱歌的女子如何到得岛上的?难道她是与世隔离,长栖岛上么?
  是生人?
  是幽灵?
  三天,三夜,没有任何事故发生,只是月亮一升,歌声便起,翻来覆去,总是那一段词“别后生死两茫茫!情不尽,意难忘……”
  吴刚渡过了最紧张最难耐的三日夜,全部意念,被那神秘的歌声所控制。
  他必须有所抉择,离去?抑是栖留?
  经过长时间的考虑,他决定留下来,不去理会那歌声。
  于是,从第四天开始,他定下心来,默参熟记心中的“血衣”所载神功。
  “血衣”前半是“少阳神功”。照诀参修之下,吴刚突感经脉之中,产生一股逆流,与“少阳神功”运转之途,大相径庭。这一异象的发生,使他沮丧莫名。
  自经“妖中之王”四个月的熏陶,对武功的原理,他已有了相当的认识,毫无疑问,“妖中之王”所授的武功,与“少阳神功”有冲突。
  如果放弃“血衣神功”,他是决不甘心的,他后悔当时不坚持己见,拒绝到底。
  他试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无法消除冲突之势。
  每运气一次,痛苦便加深一层,最后,仍然是“一妖”所授的功力,抵消了“血衣”口诀所产生的阳刚之劲。
  他想彻底放弃“一妖”的武功,但不可能,体内已自地凝成了一股真气,运行之势与“少阳神功”完全相反,形成了一正一反两道巨流,互不相容。
  如何使两种不同的功力,合而为一?
  他想,竭尽智慧深深地想。
  他不顾一次比一次加剧的痛苦,试了又试。
  时日在不知不觉中飞逝,他已记不起到底过了多久,只是感觉随着口诀的进度,冲突之势愈来愈烈,已到了势均力敌之境。
  从不断的磨练中,吴刚领悟一个道理,使两股极不相容的真力,合二为一,但,极可能发生的一个后果,便是走火入魔,不丧命也得成为残废。
  为这问题,他苦思了两天两夜。
  是否该冒这生命之险?
  成,可成无敌的武功?
  败,一切便结束了。
  放弃“血衣”神功吗?所学不足以应付遍及各门派的强仇,不放弃只有冒险之一途,没有别的路好走。
  他一种壮士赴死般的精神,决定了冒险。
  他以掌力击碎洞口,用那些石块,封住了洞穴,以防功败丧生,正好以这石窟作坟墓,这是一般人绝对办不到的。
  封好石穴,他跌坐洞底,运起神功。
  两股阴阳真气,交会于环腰“带脉”。前冲,后突,全身的筋肉抽紧了。骨骼像被一根根挑离躯壳之外,汗水,湿透了衣衫。
  蓦地,全身如遭雷殛似的一震,意识随之模糊,脑海中最后闪起的一念,是“我的生命结束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意识又告回复,逐渐地,逐渐地,他感觉到自己竟然还活着。天意!
  他竟然成功了,真气,充满了每一处经穴,念动之下,全身飘然若举。
  他坐了起来,傻傻地,木然地,有些不知所措。
  待意念全部回复,他跳起身来,一挥掌,扫开自封的穴口,一道月华,照进穴中。
  别后生死两茫茫!
  情不尽,
  意难忘。
  曾记仙府浇红烛,
  ……
  神秘的歌声,随着飘入耳中。
  “我没有死,我成功了……”
  他像小孩的欢叫着,手舞足蹈。

  ×      ×      ×

  秋尽了!
  冬残了!
  半年,在一般无所事事的人看来,也许很长,但在一个心有专属的人而言,只不过是一瞬的感觉而已。
  吴刚练成了“少阳神功”,也参透了那一招“参化剑法”。
  武功成就,报仇之心蠢然而动,在练武之时,他心如止水,一耽半年不觉其长,现在,他觉得多呆一天也难耐了。
  他开始作出江湖的打算,他入山时购置的短装,业已堪穿不着,取出了“幽灵地宫”带出来的儒衫,一青一白,两袭套穿在身上,白的在外,青的在里,珍珠金锞揣在怀中,这样,可免了携带包袱的麻烦。
  炊具等自然弃置洞中。
  今夕,又是月明之夜,地冻天寒,月色也有些凄冷。
  他准备明天一早离开。
  毫无例外的,当冰盘冒出峰巅,神秘的歌声又开始荡漾!
  “别后生死两茫茫,情不尽,意难忘……”
  今天,他以十分轻松的心情,来欣赏这令人回肠九曲的歌声。
  半年,他不知听了多少遍,只有今晚,他聚精会神地聆听。
  不管这歌声是出自人,或是幽灵,总是最后一次了,他无意去探究这谜底,下意识中,他对这歌声发生了一种微妙的情感,明天以后,将不再听到这神秘但诱人的歌声。想及此点,心中不期然地泛起一缕惑然的怅惆之情,这情绪无法解释,像一件用惯了的东西,突然失落一样。
  蓦地——
  他发现脚下湖滨,有几条人影在浮动,半年来,他第一次看到此地出现人踪。莫非与这歌声有关?
  好奇之念顿时狂炽起来,于是,他如幽灵似的向那几条人影飘去,无声无息,像一抹难以捉摸的淡烟。
  借树木与岩石的掩蔽,吴刚直欺来人身后。
  来的一共有九人之多,一律黑色劲装佩剑,还带了不少东西堆置湖畔。
  只听其中一人音调有些不大自然的道:“这……便是‘魔湖’。”
  另一个道:“歌声很动人,但……”
  “你害怕么?”
  “难道你不?”
  ……
  吴刚为之心头剧震,“魔湖”?这名称从未听说过,自己在此一耽半年,今晚才知道名称,湖既称魔,本身便已含恐怖意味,这些人来此何为?
  歌声仍在继续,那些黑衣人坐在湖边石畔,看样子十分不安。
  就在此刻——
  又有两条人影,疾掠而至,九名黑衣人全站起身来,垂手肃立。
  来人身形一定,吴刚胸中已冲起了杀机,后来的这两人年在半百之外,腰间的佩剑映着月光,发出灿然黄光,他在心里暗叫了一声:“金剑手!”
  自己艺成,首先以“金剑手”开刀,这倒是挺有意思的。
  为了一窥对方来意,吴刚隐忍住没有发作。
  其中那身材修长的“金剑手”,向同来的矮胖同伴道:“十五弟,你先乘皮筏一探虚实如何?”
  矮胖的迟疑了片刻,才道:“谨遵四兄之命!”
  从这互相的称呼,证明来的是“四”
  “十五”两号“金剑手”。
  个子颀长的“金剑四号”低声发令道:“架皮筏!”
  九名黑衣劲装剑手,立即动手解开三个大包,七手八脚,动作十分利落,只顷刻工夫,便架成了三个丈许长,六七尺宽的皮筏。
  歌声突在此时停了。
  四名剑手,扛一只皮筏落水,“四号剑手”沉声道:“十五弟,小心些,有情况立即施放信号!”
  “金剑五号”漫应了一声,登上皮筏,双掌虚空向后击水,皮筏缓缓向湖心绿岛荡去,盏茶工夫之后,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影,随即消失在绿岛暗影之中。
  “金剑四号”与九名剑手紧张而焦灼地望着湖心。空气趋于死寂。
  吴刚也极想知道谜底,耐心地守候下去。
  约莫一盏熟茶光景,皮筏从视线中出现,朝湖边荡来,速度比去时快了许多,剑手中一人扬声道:“回头了!”
  顾盼间,皮筏靠岸,一个矮胖的身影飞身落地。
  “金剑四号”迎上前道:“十五弟,情形如何?岛上是何方人物?”
  “金剑十五号”没有答腔,仅摇了摇头,脸色难看极了。“金剑四号”一看情形有异,栗声追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金剑十五号”苦苦一笑,突地弹身飞泻而去。
  连暗中的吴刚在内,全被这不可思议的怪事惊怔了,这是什么蹊跷呢?为什么“金剑十五号”在探湖之后,一言不发,突然奔离?
  这的确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久久,“金剑四号”才长叹了一声,像自语般的道:“又是老故事!”
  九剑手之一激动的道:“请问什么老故事?”
  “金剑四号”扫了发话的手下一眼,悠悠的道:“魔湖名传江湖,不过十年出头,凡往探湖的江湖人,结果完全相同,不露任何口风,从此退出江湖……”
  另一名剑手栗声道:“那么十五号卫座……”
  “本盟从今没有十五号了!”
  “啊!那下一步行动……”
  “盟主严令,非探出‘魔湖’歌声之秘不可,照原计划行事。”
  九剑手立刻开始行动,取出绳索及杠杆等物,就湖边树干结扎,片刻工夫,做成了三张巨弩。
  又取出数捆长及五尺的巨箭,箭头并无箭镞,黑黝黝的不知包扎了些什么东西,每三名剑手负责一张弩。
  吴刚看得莫明其妙,不知这批“武盟”爪牙,要玩什么花样。
  “金剑四号”大喝一声:“准备!”
  两名剑手合力张弩,另一名搭上箭亮起火折,把箭头引燃……
  吴刚暗叫一声:“火攻”!这种手段够毒辣,箭头上包裹的必是极厉害的引火之物,目的,自然是以火迫出岛上的人。
  无论岛上住的什么怪物,总是与人无害,半年来每逢月夕,均与歌声相伴,无形中滋生一种微妙的情感,如果这与世隔绝,与人无争的小岛被破坏,该是多煞风景的事,简直近乎残忍。另一方面,基于对“武盟”强烈的恨。
  于是——
  吴刚一闪而现。
  “金剑四号”大喝一声:“谁?”
  及至看清吴刚面目之后,跟着又道:“朋友是何来路?”
  吴刚恨意与杀机交炽的目光,一扫对方,冷冰冰的道:“命令他们停手!”
  “金剑四号”不屑地一哼道:“朋友好大的口气,何不先报来路?”
  “你不配!”
  “朋友莫非‘魔湖’中人?”
  “在下说话只说一遍!”
  “金剑四号”细细打量了吴刚几眼,突地厉声道:“你敢是那被通缉的小子?”
  吴刚一字一顿的道:“你死定了!”
  语冷如冰。而且每一个字坚定如钢,似乎决无更改。
  “金剑四号”嘿嘿一阵狞笑,道:“小子,你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说到这里,面色一变,突然顿住,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口风一转,道:“小子,你来此作甚?”
  那九名张弩待发的黑衣剑手,面露惊怖之色,未奉命令,不敢行动。
  吴刚一闪身,劈出一掌。
  这身法是传自“妖中之王”,犹如鬼魅,“金刚四号”只觉眼一花,面前人影骤失,一道如山掌力,已卷上身来。大惊之下,身形闪电般旋了开去,他的身手,可说相当不凡,但仍被偏锋震得打了两个踉跄。
  身形甫定,吴刚又已欺到身边。
  “唰”金剑出鞘,同一时间,掌影临身,金剑未及出手,口发一声闷嗥直跌出八尺之外。
  “认命了吧!”
  吴刚冷喝一声,三度出手,快,快得近于不可思议。
  “哇”的一声,“金剑四号”仆了下去,金剑掼出丈外。
  九名黑衣剑手,一个个亡魂皆冒,“金剑手”被杀,在江湖中可还是创闻,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齐齐呐喊一声,没命地逃去。
  吴刚栗喝一声:“站住!”
  顺手拣起“金剑四号”的金剑,脱手飞掷。
  “哇!哇!”惨号破空而起,九人之中的两人,被飞剑贯串,双双栽了下去,其余七人,亡魂尽冒,双腿发软,齐齐在五丈之外止住身形,吴刚一掠而前,目光一扫七名剑士,寒声道:“拔剑自卫吧!”
  七人早已唬破了胆,个个面如死灰,像发寒疟似的簌簌直抖,牙齿捉对儿厮杀,不言不动。血仇新恨,使吴刚杀机如狂,一顿之后,再次发话道:“拔剑,本人要动手了!”
  “上!”
  七名剑手之中,有一人狂呼出声,“呛”长剑出鞘,映月生寒,一人动,六人随,七枝精钢长剑,组成了一幢剑网罩向吴刚。
  从七人拔剑出手之势看来,剑术的造诣不浅。
  “哇!哇!……”
  人影飞泻剑影划空,像年节时迸飞的烟火,只眨眼工夫,一切静止了,地上,散抛着九具尸体。吴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从现在开始,流仇人的血了!”
  蓦地—―
  一个冷漠但不失娇脆的女人声音道:“多谢少侠代劳!”
  吴刚大惊回顾,只见两丈之外的石畔,婷婷站立着一个白衣妇人,看年纪当在三十开外,憔悴的面庞,在月光下显得十分苍白,眉目之间,隐着极深的幽怨,但掩不住天生丽质,仔细再看,发觉白衣妇人竟有惊人之美。
  此时,此地,出现这绝色妇人,实在出人意料之外。
  吴刚不由呆了,这白衣妇人,愈看愈美,毫无瑕疵的美,若使时光倒流十年,这妇人可当绝代尤物。
  他不期然地想起了入山前,不期而遇的那美绝尘寰的绿衣少女……
  他忘了答话。
  白衣妇人杏目圆睁,像发现了奇迹似的,直视着吴刚,略不稍瞬。
  空气呈现一片异样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白衣妇人先开了口:“少侠名姓如何称呼?”
  吴刚“唔”了一声,心里疾转,该不该说出真名实姓?自己此次出江湖索仇,是否以真正来历报名索仇?这样是否会打草惊蛇?同时“武林第一堡”惨案,论祸源是兄长“无敌美剑客吴雄”,若非他疯狂地杀人,当不致引起这酷烈的报复,而他在事后却失踪了,使堡中五百多人做了替罪羔羊……
  心念数转之后,他决定了行动的原则,当下冷冷的道:“在下没有名姓!”
  “什么?你没有名姓?”
  “是的,在下是个孤儿!”
  “哦!你……”
  “在下该如何称呼尊驾?”
  “随便如何称呼都可以!”
  吴刚吁了一口长气,道:“刚才尊驾说……”
  “谢谢你代劳!”
  “代劳!什么意思?”
  “这些人该死,你替我下了手,应该感谢你!”
  “哦!原来如此,尊驾是此间主人么?”
  “可以说是!”
  吴刚心中一震,脱口道:“那歌声莫非出自尊驾之口?”
  白衣妇人凄怨地一笑,道:“不错!”
  “那尊驾当是伤心人别有怀抱?”
  “不谈这些!”
  吴刚心头有许多结想解开?这妇人是“魔湖”主人,自己呆此已半年,对方无有不知之理,却没有任何事故发生,为什么?湖心小岛距岸甚远,这妇人如何登岸的?“金剑十五号”在探岛而返之后,为什么一言不发,疾奔而遁?这妇人有什么伤心事?歌词中包含了什么样的动人故事?
  白衣妇人幽幽地又道:“你很像一个人!”
  吴刚一震,道:“像谁?”
  “无敌美剑客吴雄!”
  吴刚骇然退了一个大步,内心顿时激荡起来,同胞手足,形貌多数有相似之处,不足为奇,但她为什么提到大哥呢?她认识他?
  “尊驾认识吴雄?”
  “嗯!你呢?”
  “在下……不认识!”
  “可是你在听到吴雄之名时神色不对?”
  “这个……在下只是听说过武林中曾有这么一个杰出的剑手!”
  白衣妇人仰头望月,喃喃地道:“不错,他是一个杰出的剑手,无敌剑手,但,他也是一个魔鬼!”
  说到最后两个字,声色俱厉,两粒晶莹的泪珠,滚落苍白的粉腮。
  吴刚心中疑云大盛,这白衣妇人与大哥之间,必有某种关系存在,这是一条意想不到的线索,也许可以探出大哥的下落,当下故作不经意的道:“他是魔鬼?”
  白衣妇人的目光,冷冷地移到吴刚面上,半晌才道:“不错,他是个可怕的恶魔!”
  “为什么?”
  “难道你没听说过‘武林第一堡’的惨案?”
  吴刚咬了咬牙,尽量抑制住狂荡的情绪,一颔首道:“是的,这惨案武林中无人不知!”
  “这不算是魔鬼么?”
  “他为何杀人?”
  “不知道,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现在何处?”
  “不知道!”
  “尊驾似乎言未尽意?”
  “也许,但你不必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尊驾与吴雄之间,是什么渊源?”
  “你不必知道!”
  “在下极想知道!”
  “为什么?”
  “好奇!”
  “不止好奇吧?”
  “在下必须要找到他!”
  “为什么?”
  “他不该死么?”
  “你要杀他?”
  “也许!”
  “哈哈哈哈……”
  “尊驾因何发笑?”
  “你……杀得了他么?”
  “在下还用剑取他性命!”
  白衣妇人苍白的粉腮,起了红晕,这显示她内心相当激动。
  “你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该杀。”
  “如果你没有机会了呢?”
  “此话怎讲?”
  “如你永远出不了此地……”
  “也许不会!”
  “你自负?”
  “不见得!”
  “你隐迹此间半年,成就非凡是么?”
  “尊驾早知在下寄迹此间?”
  “当然!”
  “为何不下逐客之令?”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吴刚窒了片刻,道:“在下准备告辞了!”
  白衣妇人纤手一抬,道:“且慢!”
  “不放在下离开么?”
  “不!……”
  “尊驾另有话说?”
  “你要找吴雄?”
  “是的!”
  “非找到不可?”
  “除非在下断了这口气,否则天涯海角,非找他出来不可!”
  “找到之后呢?”
  “杀他!”
  白衣妇人缄口不语,粉腮却起了各种不同的变化,久久,才启唇道:“你对剑术一道有自信么?”
  这话问得吴刚莫名其妙,他无法揣想白衣妇人的用心何在?当下淡淡的道:“粗通,还不太差!”
  “那是有自信了?”
  “自信并非自足!”
  “很好,我想你缺少一支趁手兵刃……”
  吴刚瞠目不知所对。
  白衣妇人一抬手,道:“剑来!”
  山石之后,现出一名白衣少女,双手捧着一柄带鞘长剑,恭恭敬敬地高举过顶,捧与白衣妇人,白衣妇人接在手中,叹了一口气,指按卡簧,“呛”地一声脆啸,剑身脱鞘而出,映着月华,一道碧芒冲空而起。
  任何外行人都可以看得出,这是一柄宝剑。
  吴刚情不自禁地脱口赞了一声:“好剑!”
  白衣少妇顺手从地上拣起一柄“武盟”弟子的青钢长剑,手中剑轻轻一刺,“锵”青钢长剑一折为二。
  吴刚不由直了眼,如果自己所习的那一招“参化剑法”,配上这柄宝剑,岂非相得益彰,但,这意念只从脑海中一闪而逝,他不屑作这非份之想。
  白衣妇人运足内力,一抖剑身,碧芒大盛,隐约中,现出一只凤影。
  吴刚一直不明白对方是在弄什么玄虚,只静静地看着。
  魔湖,歌声,美人,宝剑!
  充满了神秘,附带着一丝恐怖的意味。
  白衣妇人沉声道:“如果我把这柄剑借给你……”
  吴刚惑然道:“借?借与在下?”
  “不错,只能借给你,不能送给你!”
  “可是……为什么?”
  “因为你要找吴雄!”
  吴刚骇然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在下完全不懂!”
  “你当然不懂,此剑大有来历,你持此剑,如碰上吴雄,他决不会杀你……”
  “那又为什么?”
  “这点你不必问!”
  “然则,尊驾借剑与在下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如果我不在场,你不许杀害吴雄!”
  “这条件倒是很特别?”
  白衣妇人冷冷一笑道:“一点也不特别,如你想透其中道理。”
  虽然是冷笑,但仍然很美,很动人。
  吴刚心无杂念,倒不觉其诱惑,诧异地道:“在下很想知道?”
  白衣妇人冷凄凄的道:“很简单,吴雄号称‘无敌剑客’,剑术自有非凡造诣,你虽口口声声要杀他,是否他的敌手,还很难说,说不定反而被杀,你如持此剑,他必不杀你,如果功力比他高倒可杀,是有利而无害的事,所以我提此条件。”
  吴刚微一颔首,道:“可是尊驾认为在下一定会接受这条件么?”
  “你非接受不可!”
  “不尽然吧?”
  “你如果不接受,就别想离开此地!”
  吴刚傲然道:“既如此说,在下不考虑接受。”
  “希望你不要自误!”
  “在下言出不改!”
  白衣妇人面上现出了杀机。
  空气顿呈紧张。
  白衣少女轻声道:“公主,您要亲自动手么?”
  吴刚暗自好笑,“幽灵地府”有“幽灵公主”,这“魔湖”又是一个公主,那该是“魔湖公主”了,江湖中公主何其多?袭用贵族的封号有何意义呢。
  白衣妇人冷冷的道:“他能徒手扑杀‘金剑武士’,你等不是他对手!”
  你等两个字,证明暗中隐伏着不少高手,也说明了这“魔湖”是江湖中某一帮派的秘密门户所在地,吴刚一听便了然。
  白衣妇人“刷”地抽出宝剑,碧芒再现,森森迫人。
  “你功力虽高,却难挡宝刃!”
  吴刚仅只哼了一声,没有接口。
  白衣妇人顺手一挥,丈外的山石,扬起了一蓬石屑。
  吴刚心头一震,能以剑气削石,对方的内力修为,已到了惊人之境,徒手搏宝刃,胜负之数的确难料,但他没有畏缩的意思。
  白衣妇人熟视吴刚良久,突地一声长叹,回剑入鞘,道:“你走吧!”
  吴刚大感意外,她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主意?
  好奇是人的天性,这白衣妇人的每一动作都是耐人寻味的谜,而这些谜,与胞兄吴雄有关。
  吴刚心念数转之后,也改变了主意,自己要杀兄长,是因为他是家庭逆子,门户罪人,血淋淋的惨案,是他一手造成的,可是他并非仇人,白衣妇人的条件,未始不能答应,这样,便可发掘这些困惑人的谜,更也许,与“第一堡”被血洗的惨案有关连。
  心念及此,毅然道:“在下接受条件!”
  白衣妇人一愕,道:“你接受?”
  “是的!”
  “好,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也不想探究你来历,我们只是互相履行条件,当你找到吴雄时,可约他定期赴‘武盟’公义台决斗,这样,我必如时而至。”
  “公义台?”吴刚眼中泛出了杀机。
  “不错!凡在‘公义台’解决争端者,‘武盟’例必先期昭告武林,这样,我就可依讯而至。如果他被我先找到,也会通知你!”
  “好!”
  “这剑叫‘凤剑’,原本是‘龙凤双剑’,现在,只剩下这柄孤‘凤剑’了!”
  “‘龙剑’呢?”
  “不知流落何方,盼望这柄‘凤剑’出江湖之后,能引出那柄‘龙剑’!”
  吴刚若有所悟的道:“尊驾借剑与在下的目的在此么?”
  白衣妇人一颔首道:“可以这么说!”
  “在下不解……”
  “什么不解?”
  “尊驾何不命人,或自身持此剑出江湖,寻觅‘龙剑’下落?”
  “不行!”
  “为什么?”
  “将来你会明白的”
  吴刚吐了一口气,这又是一个谜中之谜,为什么这“魔湖公主”行事如此诡秘呢?一切说明了该多好?
  白衣妇人把剑递与吴刚。
  吴刚接了过来,接剑的手不克自制地有些颤抖,这是一件罕世珍宝,自己刚在功成之后得到它,多么意外,上乘剑术配以利器,如红粉之于佳人,绿叶之于红花,这实在是做梦也估不到的事。
  “尊驾如此相信在下么?”
  “为什么不?”
  “如果在下有心吞没此剑,尊驾不易收回吧?”
  “你能说这样的话,便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利之所在,未必尽然吧?”
  “永无此事发生!”
  “尊驾有此自信?”
  “百分之百!”
  夜月西沉,靠西峰脚一带,已被黑暗掩没,湖面剩下一半被月光斜照。
  白衣妇人翠袖一挥,道:“少侠,后会有期了!”
  说完,飞身入湖,白衣少女相随,两条白影如凌波仙子,冉冉向湖心飘去,最后,消失在湖心小岛的暗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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