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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红娘子
2025-10-02  作者:陈青云  来源:陈青云作品集  点击:

  “黑堡”是一个神秘的江湖帮派,势力遍及大江南北,对武林同道,生杀予夺,任何人只要一闻“黑堡”之名,无不丧胆亡魂,“黑堡”究在何处?堡主是谁?十年来没有人知道。
  为首的剑手狞声道:“你知道得太晚了!”
  朱昶心念疾转,父亲再三告诫,出江湖不许招惹“黑堡”中人,否则必遭横祸,自己此刻要脱身并非难事,但身为武士,眼看一个弱女子被强梁欺凌,岂能袖手不顾……
  心念之中,豪气顿生,凝声道:“这位姑娘与各位什么过节?”那为首的道:“无人敢过问‘黑堡’的事!”
  “如果区区一定要问呢?”
  “嘿嘿,你已经死定了,还这般不自量!”
  绛衣少女再次哀声道:“公子,你如果撒手不管,奴家的下场便不堪想像了!”
  朱昶转目扫了她一眼,心中毅然作了决定,“武道”不能违,这事非管不可,倒是这女子何以会被“黑堡”追缉?在前道黑森林中,被“红娘子”所毁的“湘西八鼠”、“蜀中三虎”,原来也是“黑堡”的爪牙……
  心念之中,向绛衣女子道:“姑娘怎么回事?”
  绛衣女子愁然道:“奴家一门八口,悉数遭害,剩下奴家一个弱女子,仍不放过!”
  “为的是什么?”
  “因为‘黑堡’堡主看上奴家的姿色!”
  朱昶怒哼一声:“该杀!”
  “小子,你在放屁!”
  随着喝话之声,为首的剑手,举剑朝朱昶恶狠狠地刺去,剑术相当不俗,玄奇诡辣,同时分袭五大要害,剑气破风有声。
  朱昶轻轻一闪,避了开去。
  “好小子,原来有两手,难怪不知死活!”
  四剑手各占方位,围了上来。
  朱昶话冷如冰的道:“迫在下动手吗?”
  粗嗓子大喝一声:“要你的小命!”
  剑芒打闪,分心直刺,另三柄剑也同时攻出,势道令人咋舌。
  “呛啷啷!”一连珠震耳金鸣,寒芒顿息,四剑手各退了两三步,朱昶手中斜举着一柄黑黝黝的铁剑、拔剑、出手,快得不可思议,似乎那柄古剑原本就执在他手中。
  四剑手相顾错愕,面现惊容,可能朱昶的功力,大大出乎四人意料之外。
  但那仅是瞬间的现象,“黑堡”中人,无一不是穷凶极恶之徒,这一受挫,岂肯甘休,齐齐暴喝一声,联手再上,招式之狠,似要一下子把朱昶劈碎。
  朱昶可被激起了真正的杀机,冷哼一声,铁剑玄奇至极地一划。
  “哇!”
  惨号破空,那原先出口轻薄的剑手,栽了下去,血泉汨汨而冒。
  另三名剑手,一下子愣住了。
  朱昶寒声道:“区区是被迫杀人!”
  “呀!”一声惊呼,发自绛衣少女之口。
  三名剑手,垂首躬身,倒退了开去。
  朱昶大惊回顾,只见场中已不知在何时多了一个巨大的身影,定晴一看,不禁心里发毛,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巨大身影,月光下看来有如山魈鬼魅,绿冠绿袍,白衬皂靴,手中持着一方两尺来长的铁笏,凸眼塌鼻、阔嘴匏牙、颔下无须,说多难看有多难看,十折不扣像城隍庙中的绿判官显灵。
  碧绿的眸光,直照在朱昶面上。
  这怪物是什么来路?从他现身而不被人发觉这点看来,功力已到了骇人之境。
  朱昶硬起头皮道:“阁下何方高人?”
  怪人久久才开口道:“‘黑堡’护法绿判官!”声音如闷雷,听在耳里颇不好受。
  朱昶从没听说过“绿判官”之名,但既为名倾武林的“黑堡”护法,其功力造诣可想而知了,不期然的脱口道:“绿判官!”
  “绿判官”先不理朱昶,把慑人的目光射向绛衣少女,贪婪地望了半晌,道:“嗯,真是个可人儿!”然后目光移回到朱昶面上,狞恶地道:“娃儿,你知道你如何死法?”
  朱昶咬了咬牙,道:“如何死法?”
  “本座把你生撕活裂!”
  “怕没这么便当?”
  “本座手下例无全尸!”
  朱昶紧了紧手中铁剑,硬起头皮道:“那还要看事了!”
  “绿判官”目珠骨碌碌一连数转,阴森森地一笑道:“娃儿,本座忽然发了慈心,有些舍不得下手……”
  朱昶冷冷的道:“那是为了什么?”
  “因你根骨奇佳,是武林罕见奇材!”
  “那又怎样?”
  “如果你娃儿想活下去,只有一条路……”
  “什么路?”
  “拜本座为师!”
  朱昶忍不住失声而笑,毫不犹豫的道:“阁下想入非非!”
  “绿判官”眸中绿芒暴涨,暴怒道:“什么,你不愿意?”
  “不愿意!”
  “你敢再说一遍?”
  “不愿意!”
  “绿判官”喉头里闷哼了一声,把铁笏朝腰间一插,道:“本座活撕了你!”声落掌出,蒲扇大的手掌,五指如钩,朝朱昶抓了过去。
  朱昶明知不是对方敌手,但事逼处此,只好豁出去了,手中铁剑一划,挟毕生功力,挥了出去,剑尖颤幻,同时分袭对方一十三处穴道,这一招,可说惊人至极。
  “呀!”
  “绿判官”不知用的什么手法,朱昶只觉持剑的手一震,招式不但全被封住,人也倒退了三步,忍不住惊呼出了声。
  “绿判官”并没跟踪下杀手,一收势,似乎极感意外的道:“好娃儿,竟能接下本座一招!”
  朱昶不禁心头泛寒,他自觉身手并不弱,但这一回合若说接下,可勉强之至,而对方竟认作是稀罕事,这怪物的功力,确实不可思议,当下只好默不出声。
  一旁的绛衣女子,满脸尽是惊怖之色,娇躯在簌簌直抖。
  “绿判官”再次开口道:“娃儿,你出身何门?”
  “无可奉告!”
  “好小子,你能再接本座两招不死,本座从此退出江湖!”话声中,身形朝前一欺,双手援援抓出……
  朱昶一看来势,不由亡魂大冒,对方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抓,却含蕴了无穷奥妙,的确是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情势所迫之下,只好不计生死,以攻为守,狂叫一声,全力出剑。
  他这一招,可说是拚命之着,狠辣到了极致。
  “绿判官”倒也识货,认出朱昶手中的铁剑是柄宝刃,不敢太过托大,中途变式,改抓为拍。
  “砰!”挟以一声闷哼。
  绛衣少女尖叫出声。
  朱昶但觉全身一震,如遭雷殛,连退了四五步,张口喷出一股血箭,两眼发黑,身形摇摇欲倒,心里暗道一声:“休矣!想不到毁于此獠之手。”
  “绿判官”桀桀一阵怪笑,道:“娃儿,本座生平杀人如儿戏,但今天有些反常,最后一句,肯不肯拜门?”
  朱昶双目圆睁,惨厉的道:“办不到!”
  “绿判官”手一扬,又放了下来,怒声道:“小兔崽子,若非本座留了余地,你一招也接不下,放明白些,如能传本座衣钵,可行遍天下难找敌手。”
  “办……不到!”
  “本座把你撕碎!”
  怪喝声中,伸手便抓……
  朱昶无力举剑,连挪步都难,只有暝目待死的份儿。
  就在此刻,一个苍劲震耳的声音道:“绿判官,贫道代他接你这一招!”一个衣冠不整的老道,随声而现。
  朱昶闻声睁眼,只见来的正是道上所遇,穷缠自己要收徒的“武林三子”之一的“天玄子”,心神不由随之一振。
  “绿判官”收手回身,桀桀一笑道:“老杂毛,想不到你还敢出山,送死来了?”
  “天玄子”脱手掷了一粒丹丸与近在身旁的绛衣女子,低声急道:“要他立即服下,俟机走路,切记!”说完,前欺数步,面对“绿判官”,打了一稽首道:“久违了!”
  “绿判官”狞声道:“老杂毛,少废话,纳命来!”呼地一掌,朝“天玄子”劈了过去,“天玄子”举掌相迎,“轰!”然一声巨响,罡风匝地暴卷,走石飞砂,树折草偃,人影一触而分,竟是势均力敌。
  人影分而又合,顿时昏天黑地,星月无光。
  绛衣少女疾步走到朱昶身前,春葱似的玉指,捻住那粒丹丸,朝朱昶口内送去,朱昶开口想说什么,口一张,丹丸正好入了喉。
  那三名剑手,此际突然互打一个招呼,举剑扑了过来。
  “找死!”
  三剑手各各惨哼一声,成了滚地葫芦,出手的是“天玄子”,这老道一方面应付“绿判官”,尚能顾及到这方面,可见“武林三子”之名,并非幸致的。
  劲风余劲,震得朱昶一个踉跄,绛衣少女急忙扶住,肌肤相触,加上幽幽体香,朱心头一荡,俊面登时一热。
  绛衣少女放开了手,羞答答的道:“公子,能行动吗?”
  朱昶恍悟目前处境,试一运气,竟已恢复过半,知道“天玄子”的灵丹业已奏效,他觉得不该只顾逃命,置“天玄子”于不顾,但自己即使完全无伤,也无法为他助力,一时之间,委决不下,不知如何是好?
  绛衣少女再次催促道:“公子,我们该走了?”
  软语莺声,悦耳至极,尤其我们二字,别有一番滋味,虽然他和她在片刻之前,尚是陌路之人,遭遇的特殊情况,使他们利害相连,没有矜持没有儿女的娇羞作态,一切是那么自然。
  月光下,眸光似水,充满了感激,期待,还有几分神秘之情。
  另一边,三名剑手坐地疗伤。
  “天玄子”与“绿判官”仍作殊死之斗,但“天玄子”似略占上风。
  朱昶扫了场中一眼,期期的道:“姑娘,你先走一步如何?”
  “为什么?”
  “在下不能撇下这位道长……”
  “公子,是道长如此吩咐的?”
  “可是……身为武士……”
  “公子,奴家说句放肆的话,留下反而使道长分心,你的伤……”
  朱昶脸一红,道:“姑娘,我们也许不同一条路。”绛衣女子玉颜一惨,道:“公子,你既然义伸援手,总不希望奴家再次落入恶魔之手?”
  朱昶可为了难。
  “天玄子”怪叫一声道:“小呆子,有什么儿女情长,换个地方再谈吧,如果再来个什么判官,便怎处?”
  朱昶心头一震,暗忖,这是实情,如果真的再来几个“黑堡”高手,自己伤势未复,绛衣女子看来无甚功力,岂非吃不了兜着走?一向心高气傲的他,此时有些气馁,当下扬声道:“前辈,这笔人情容后再谢了!”说完,转向绛衣少女道:“我们走!”转身挪步,朝疏林间疾步行去。
  绛衣少女紧随着道:“公子,走回头路么?”
  朱昶脚步不停,口里道:“在下马匹在岗上!”
  “哦!”
  “姑娘练过武吗?”
  “花拳绣腿,尚不足以防身,还未请教公子上姓?”
  “在下姓朱,单名一个昶字,永日之昶。”
  “哦!奴家……奴家叫郝宫花!”
  宫花,她的姿色,真似一朵禁宫里的名花,朱昶不由脱口道:“好名字!”说完,却有些后悔不该如此轻浮。
  郝宫花却娇笑出声,道:“公子过誉了。”
  说话之间,已来到拴马之处,一看,不禁双目尽赤,恨怒交加,马儿横躺地上,马头稀烂,流了一地的血,人马之间,本有一份深情,朱昶不禁流下了泪。
  郝宫花失声道:“呀!这必是那‘绿判官’所为!”
  “何以见得?”
  “击碎马首而没有嘶鸣之声,除了那怪物,谁有此功力……”
  朱昶恨恨地道:“姑娘说得是,有一天在下照样要把老怪的头颅劈碎!”
  “朱公子,如今便怎处?”
  “只好劳动两条腿了!”
  “朱公子,你为了奴家险遭不测,又逢丧骑之痛,实在……”
  “郝姑娘,惭愧,在下习艺不精,不自量力,方有此祸……”
  “公子这么一说,益发令奴家无地自容了!”惊心动魄的搏斗声,不断传来,荒山静夜,更觉栗人。
  “我们先离开此地再说吧!”
  “悉听公子之便!”
  朱昶从马背上取出几件重要之物,揣在怀里,其余的只好丢弃了,两人绕道下岗,朝前疾奔,月夜有美同行,该是十分写意的事,然而朱昶的感受却不同,他从未这样狼狈过,也从未如此沮丧过,他那英雄自许的豪气,业已消失殆尽了。
  月落!星沉!天亮了。
  两人置身在半峰间的一条羊肠小径上,远远可望见顺山脚蜿蜒的马道。
  朱昶止住脚道:“郝姑娘,我们该分手了!”郝宫花凄楚地凝视着朱昶道:“分手吗?”
  朱昶不由一愕,道:“终不成这样一直同行下去……”
  郝宫花噗嗤一笑,道:“奴家倒真愿如此!”
  弦外之音,朱昶自能体会,他未尝不动心,只是心急思归,同时双亲因避仇而遁此隐居,居处不容外人知道,在他记忆中,父亲为了住处被人窥破,而迁居四次,岂可造次,况且此女来路不明,“见色而迷者非真武士”,这是父亲的严训,当下一正心神,正色道:“郝姑娘,后会有期!”
  绛衣少女宫花粉腮又变为哀凄之色,幽幽的道:“朱公子,奴家孤苦伶仃,无家可归,无亲可投,江湖风波厄险,将来不知是何了局,看公子气宇,必是钟鸣鼎食之家,能否予一枝之栖,侪身仆婢……”
  朱昶把头微微一摇,道:“姑娘错了,在下也是生长寒门。”
  “奴家不信?”
  “那就在于姑娘了!”
  “是公子不屑吗?”
  “郝姑娘,在下若有这等心意,又何必冒险与‘黑堡’结仇……”
  “是奴家失言了!”说完,深深一敛衽。
  朱昶急送礼道:“姑娘不可如此!”
  “公子,援手之恩,容后图报了……”
  “在下并非望报,小事不足挂齿!”
  “公子虽不望报,但奴家岂能无感恩之心。”
  “在下十分同情姑娘的处境,但心余力拙,只视吉人天相。”
  “奴家心感了。”
  “姑娘珍重!”
  “公子也珍重,愿能再见!”
  “会的!”
  朱昶微一拱手,硬下心肠,弹身飞掠而去,心头可有一种难言的滋味,下了山,登上马道,沿川鄂边境南行,第三天,到了利川城,再去便是武陵山区,离家已不远了。
  入利川城,迳自走入一家素常来往的酒店“太白居”。
  老板娘摇幌着迎了上来,堆满肥肉的胖脸,展开了真挚的的笑容,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道:“哟!哥子,整整半年不见了,请进!请进!噫!马匹呢?”
  朱昶讪讪一笑道:“我是步行!”
  “真亏你这身穿着,到后院小花厅吧!”
  “大娘,我随便吃点东西就要上路。”
  “好久不来了,怎么这样急……”
  朱昶笑笑不答,迳直走入后院。
  这是一明两暗的三合小院,院中点缀着竹石花草,十分清幽。
  朱昶步入正面的明间坐了。
  不一刻,小二沏上茶,摆上四个干果碟,打了一把热毛巾,然后哈腰道:“公子用酒?”
  “嗯!喝一点也好!”
  “配什么菜?”
  “随便拣我常吃的三五样够了!”
  “请稍坐。”
  小二退了出去,朱昶独坐闲思,回忆归途中所遇一切,“红娘子”,“绿判官”,“天玄子”,“绛衣少女郝宫花”……
  梢在马背书囊的短笺离奇失踪,这使他想起来便惴惴不安,为什么金银不动,单单取去那短笺呢?那只是情急无奈,想命大青传送的家书,对方取去何用呢?还有,大青怎会被拴在那短松岗上?……
  想来想去,意念又回到绛衣女子身上,绝世的姿容,悲惨的命运,隐约的情意。他的脸不自禁的热了起来。
  他想,那时何不救人救彻,把她安置在这酒店中?但又想到酒店是五方出入之所,而她却是“黑堡”追索的人,连累了店家也不好……
  心念之间,小二送来了酒菜,放下湘帘,又退了出去。
  朱昶自斟自饮,心里仍在想着郝宫花,她实在是“红颜女子多薄命”的写照。
  突地——
  湘帘一掀,一个青衣汉子,站在门边,冲着朱昶阴阴一笑。
  朱昶心中一动,出声喝问道:“干什么的?”那汉子一扬手,抛出一物,转身而没。
  朱昶举筷夹住来物,口里喝道:“别走!”
  人随声起,掀帘外出,人影已杳,那夹在筷子上的东西,份量不轻,一看,赫然是一长方形的黑色铁牌,中央凸出一个惊心怵目的字:“死!”
  朱昶骇然色变,脱口道了一声:“死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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