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金禅脱壳

2024-07-28  作者：伴霞楼主  来源：伴霞楼主作品集  点击：

　　柳青听胡媚娘的呼声越去越远，渐渐杳不可闻，才回过头来，向百花公主道：“公主，那两个乞儿，可是你身边婢女乔装？”
　　百花公主笑了一笑，娇嗔地说道：“看你，又公主公主的，多生分，你应该喊我表妹才对！”
　　柳青心中暗笑，表面上仍慎重地说道：“还不知我是不是你们要寻访的人呢？”
　　百花公主抿嘴一笑，道：“我想不会错的了，而且改了称呼，在路上也少些麻烦。”
　　柳青虽是心中不愿，但此行关系着自己的身世，所以恁甚事也先丢下，随着她走，只得勉强叫了一声：“表妹！”
　　“唔！”百花公主美目流盼地盯扫了他一眼，道：“这才对啊！是的，她们是我那十二剑婢中人。”
　　柳青道：“那么适才那姓毛的说她们会‘化力神功’，又说她们身上穿着千毒老儿的毒须甲，是怎么回事？”
　　百花公主瞟了他一眼，噗嗤一笑，道：“你没听说过百花谷是‘小武林’？”
　　“小武林？”柳青不解地道：“那是什么意思？”
　　百花公主笑道：“那是说天下武学，百花谷的人没有不会的！”
　　柳青听得大惊，不由脱口惊呼道：“那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百花公主淡淡地一笑，道：“当今武林六大门派，不必去说它了，素负盛名的南狐北帝东仙西鬼以及另外两谷的武学，不是我夸口，全都会一点！你信不信？”
　　柳青心说：“好大的口气，即使武圣复生，只怕也不可能，真若如此，你岂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么？”
　　心中虽然仍是不信，但不由也怔怔地看着她。
　　百花公主又嫣然一笑道：“你当然不会信的，不错，真正说起来，那是不可能的，但模仿一二成那就可能了，而且我们从不乔装会那套武功的本人，因此，虽功力不够，招式稍欠精纯，人家便会疑为是那人的门下弟子，不是么？适才你亲眼看见的，那独脚仙的徒弟与胡媚娘那贱人不是就这样认为么？”
　　柳青一听，心中不由一震，他不是惊于她竟能模仿天下名门各派的武学，而是这种居心，似是怀着一个最大的阴谋，百花公主本来是想夸耀她对天下武学的知识精博，言者无意，但柳青听者有心，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心中微一打转，道：“这么说，天狐家的武学，你也能模仿一二成了？”
　　百花公主没想到他问这句话是另有用意，笑道：“不错！天狐步，气煞剑我都会一点。”
　　柳青疑惑地看着她，又道：“这几天武林中纷纷传言，公孙筱雯仗着天狐的白骨剑到处杀人，也是你故弄玄虚？”
　　百花公主一怔，但随即淡淡一笑，道：“我百花谷的人，虽然爱模仿别人的武学，但从不冒充别人行事，你也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他们两人虽然怀疑，我那两个剑婢可没承认，是不是？”
　　百花公主恁地一说，柳青一想，心说：“是啊！”
　　只听百花公主又笑道：“关于这件事，我倒知道一些！”
　　柳青一怔道：“真是她们做的？”
　　百花公主想了一想，笑道：“难道你不知道天狐庄在武林中以嗜杀闻名？不过这也是我的猜测而已，也许真有人冒名行事，也不一定。”
　　柳青听她说得模棱两可，更难尽释心中之疑，心想：“我何必追问这些。真若是她所为，自然不会承认的，等我査明身世之后，总要将这事访个水落石出。”
　　想罢，又道：“那么你适才打落银光星雨的功夫，又是模仿谁呢？”
　　百花公主抿嘴一笑，道：“你猜猜看？”
　　柳青想了一阵，揺头道：“我猜不出！”
　　“那么我提示一下吧！那一招叫做‘飞珠溅玉’。”
　　“飞珠溅玉？”柳青啊了一声，道：“可是红唇女的‘飞珠袖’那一类功夫，只是用法不同？”
　　“唔！你对武学知道得倒很多！”百花公主笑了一笑，道：“但你却猜错了，那是我百花谷的本门武学。难道你不知我百花谷有天女散花手法，号称武林一绝，只是我今天用的不是花瓣，而是用茶罢了。但我想那位独脚仙的徒弟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柳青被她说得脸上微微一红，心中蓦又省悟过来，心说：“是了，无怪她居处四周，全种植有花，而昨天的神女庙殿中，她面前也摆了三盆玫瑰花，连殿中十二名花女，也各个手捻花枝了，原来，她们惯以花瓣当作暗器。”
　　一想到这里，心中又暗忖道：“真侥幸，那十二名花女手捻花枝，必是以花枝当武器，而交手之际，花瓣又由花枝上射出，招式与暗器同时施展，自己总算能拆得开人家的招式，但无数落英飞射之下，武功再好，也难闪躲得脱，当真是别出新裁的绝学奇招了，无怪她要自称武林一绝了。”
　　凭地一想，不由心中暗自骇然。
　　百花公主缓缓站起，笑道：“这两人好运气！”
　　柳青不知她这句话何所指，跟着站起道：“你这话的意思……？”
　　百花公主笑了一笑道：“留下活口，你懂么？”
　　“留活口？”柳青仍是茫然。
　　百花公主扫了他一眼，道：“好啦，别谈这些了，以后你自然明白。”
　　说罢，摸出一块银子丢在桌上，缓步向店外走去。
　　小店中的伙计，见两人走出店门，才畏缩缩地从柜台后面钻了出来，呆呆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出神。心说：“我的天，这些人看样子全是文质彬彬的，怎么都会一身奇怪的武功？
　　但当伙计看见桌上那块白花花银子时，立又高兴起来，连骇怕全忘了。
　　柳青随在百花公主身后走出，只见她并不向西，却反而向东走去，刚好与两乞丐的方向背道而驰，心中不免奇怪，问道：“公主……”
　　话未说出，前面的百花公主突然扭过头来，娇嗔地看了他一眼，道：“又来了，我是表妹啊！”
　　“啊！是的！”柳青心中苦笑，道：“表妹，我们怎么向东走？”
　　百花公主嫣然一笑，道：“这个么？”眼珠儿一转又道：“当然有原因，跟我走没错就是，你放心，我不会害你。”
　　说完，竟向前走去。
　　柳青心中暗自冷笑一声，若非为了自己的身世之谜，他真会扭头就走，但自己身世之谜，掌握在人家手里，只好把心一横，随着她走去。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个村姑，手中挽着一个花蓝，那村姑含笑盈盈地问百花公主，道：“姑娘，买花么？”
　　柳青仔细一看，那一身打扮，虽是一个村姑的样子，但皮肤白晰，眉目如画，一看便不像是一个农家姑娘的样子，心中便有几分明白，表面上装做不懂，但却留心着两人的动作。
　　百花公主停身问道：“可有玫瑰花？”
　　村姑笑了一笑道：“秋天啦，哪来的玫瑰花？白兰、秋菊、丹桂我这篮中全有，姑娘买几朵白兰花吧！”
　　百花公主点点头，掏出一块碎银丢在花篮中。那村姑十分欢喜，立即选了几朵含苞未放的白兰花，递给百花公主。又笑道：“谢谢姑娘啦，几朵花就赏赐我这些银子。”
　　百花公主含笑挥手道：“去吧！”
　　柳青见那百花公主向村姑使了一个眼色，村姑立即谢了—声，擦身走了。
　　两人又继续向前走去，柳青暗自留心，只见百花公主，似在偷看一点什么。不用猜，便知是那花朵中藏得有纸条一类的东西，更证实那村姑是十二名剑婢，或是十二名花女中人，那花朵中所藏，一定是什么消息。
　　百花公主似是轻轻“哼”了一声，又向前走去。
　　柳青装做不知，又走了一程，蓦听前面一声马嘶之声传来。过了不久，轮声辘辘，蹄声得得，也已传来。
　　柳青心中暗忖：“一定是她昨夜吩咐梅萍准备的马车来了。”
　　心中正自动念，前面现出一辆马车，车辕上坐着两个年轻小厮，车门开着，果然是辆空车。
　　百花公主笑道：“有车了，表哥，咱们雇了走，好不好？”
　　柳青心中暗笑，忖道：“本来就是你吩咐准备的么？有什么好不好？”
　　但口中却“唔”了一声，道：“只是这种马车走不快，岂不耽误了行程？
　　百花公主笑道：“我已想好啦，咱们白天坐车，可以在车中唾觉，晚上自己赶路，明儿再雇车，这样一来，便可丢掉那些追踪你的人了。”
　　柳青一听，这百花公主果然心思细密，这样一来，便成了昼夜兼程，等到那些人发觉追错方向，再回头来追，说什么也追不上了。
　　于是，他耸耸肩，笑了一笑，道：“这当真是好主意。”
　　只听百花公主“喂”了一声，那马车立即停了下来，百花公主问道：“载人么？”
　　车辕上一个小厮应道：“去哪里？”
　　百花公主道：“泰和！”
　　柳青一听，心说：“果然是向东行，看来她说西去巫峡之事，原来是声西去东之计，目的是使那些追踪之人扑空。”
　　只听那车辕上小厮道：“好罢！走回头路也行，只是车钱得加倍。”
　　柳青心中暗笑，忖道：“真是唱做俱佳，可惜你们的诡谋，我早已知道了。”
　　百花公主回头向柳青招手道：“表哥，上车吧！”
　　柳青存心豁出去了，怎样走？去哪里？全是一样，恁甚事他都全放下了，何必这时拆穿她的诡计？一切弄清楚自己的身世，再作计较。
　　当下含笑点头，当先跨入车中。
　　百花公主与他并肩而坐，一个小厮反手将车帘放下，车身打转，向前驰去。
　　此时，两人靠身而坐，百花公主身上那阵阵淡淡的幽香，不时向柳青鼻管中钻来，柳青不由又想起昨夜偷窥她换衣时情景，心中止不住微微一荡。
　　百花公主忽然转过头来，向他嫣然一笑，喊了一声“表哥！”
　　柳青道：“什么事？”
　　百花公主脸上突然涌上一片红霞，娇艳无比地说道：“这一趟算没白跑，终于找着你了。”
　　柳青道：“万一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呢？而且……”
　　百花公主移动了一下身子，与柳青靠得更紧一点，又道：“你是怀疑我虚构故事？还是不相信你自己是故事中的主要人物？”
　　柳青笑了一笑，道：“我觉得那故事太离奇了！”
　　“嗯！是的！”百花公主螓首轻轻倚在柳青右肩上，道：“故事是太离奇了，但武林中离奇的事本来就不少！”
　　柳青陡觉鼻中香气更浓，十分撩人，怛又不便将她推开，说道：“假若我真不是你表哥呢？”
　　百花公主突然伸手轻轻握着柳青右手，媚声道：“我想不会错的，你一定就是我表哥。”
　　柳青右手被她一握，身上微微一震，一股说不出的感觉，震撼全身，好像触电一般。
　　柳青立时心中一惊，暗自警惕自己，正心诚意地不为所动。
　　只听百花公主欲言又止的嘴角动了一阵，最后终于出声道：“我母亲说……说……”
　　柳青心中一动，早知道她要说什么。暗忖：“这女人当真毒如蛇蝎，媚似妖狐，可惜我早洞悉其奸，现在居然又想用美色相诱，可惜我柳青是铁铮铮汉子，岂能陷入你的胭脂陷阱？”
　　心中恁地在想，口中故意问道：“令堂说什么啊？”
　　百花公主“嘤咛”一声，故作怕羞之态，娇躯一软，伏在柳青怀中，扭动着身子说道：“不来啦，你明知故问。昨日你又不是没听花娘提起过。表哥，我此次离开百花谷来找你，其实并不是为要解开那金盒之谜，主要是要找着你，完了她们两位老人家的心愿，现在你懂了么？”
　　柳青故意啊了一声，此时他恨不得一掌将伏在怀中的百花公主劈死，但回头一想，又觉得这时如此做，那是非常失算之事，劈死她不打紧，自己的身世之谜，也等于断了线索，想了一想，又将怒气忍下。
　　他是存心要逗她说出来，又故意问道：“我还是不懂，两位老人家有什么心愿啊？”
　　百花公主又纤腰乱扭，嗯了几声，咯咯笑道：“你坏，你懂的，故意要逼我说。”
　　就在这时，忽听嗖嗖几声，似是有人从道旁横里窜出。
　　百花公主一惊坐起。
　　柳青也是一怔。
　　那百花公主初时虽是面现惊容，但随即恢复笑靥，迅速地从身边取出两个人皮面罩，不管柳青愿不愿意，伸手就给柳青戴上，而她自己，也跟着戴上一副，才低声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千万别出声，也别走出车厢，我会对付的。”
　　话声一落，只听车辕一个小厮惊呼道：“你们作什么？”
　　只听一个女人声音叱道：“车中坐的什么人？”
　　柳青一听，不是荷珠，也不是莺儿，更不是公孙筱雯和白芷的声音，不知拦车叱问的女人是谁？
　　一个小厮道：“是一个背剑的大娘，带了一个病汉子。”
　　柳青一听，这才发觉百花公主所戴那副人皮面罩，制造得十分精巧，若非亲眼见她戴上，根本看不出面罩的痕迹来。那副面罩一戴，已是一个平凡已极，年约四十左右的妇人，不用说，自己戴上的这一具，必然别人无法看得出，也变成一个中年病汉了。
　　只听那女人声音又叱道：“打开车帘让我看看。”
　　一个小厮又道：“看就看，谁还骗你们不成？”
　　说罢，车帘随即挑起，马车前面，现出两个眉目如画的紫衣少女来。
　　柳青吃了一惊，心说：“原来是她们追来了，难道昨日马车落河，真是她们干的？”
　　原来来的正是迷魂倩女手下的追魂五婢中的两人。那左首的紫衣女婢向车中扫了一眼，口中忽然咦了一声，转头向右边女婢道：“这是怎么回事？咱们弄错了。”
　　右首紫衣婢女也向车中注视了一阵，道：“糟糕，咱们上当了，琴声妹怎么说是向这条路上来了呢？”
　　这时，端坐在柳青身边的百花公主才出声说道：“两位找谁啊？”
　　柳青一听，百花公主连声音也变得微显苍老，与她面容配合得恰到好处。
　　左首紫衣婢女道：“你可看见一个年轻姑娘跟一个年轻男人？”
　　百花公主道：“两人都是二十上下么？”
　　右面紫衣婢女抢着说道：“是啊！他们向哪条路走了？”
　　百花公主不假思索地向北一指道：“我见他们向北去了！唔！要是两位脚程快，大约一个时辰便可追上。”
　　两个紫衣婢女一听，话也不多说一句，同时一闪身，竟向车后追了过去。
　　等到两婢走后，那百花公主向柳青微微一笑，随手又将车帘放下。
　　柳青笑了一笑，道：“真是最佳的表演。”
　　百花公主冷笑道：“我就知迷魂丫头心思比别人细密，可是遇上我，她可就差一着。要不是有顾虑，这两个鬼丫头，休想活着离去。”
　　两人低语中，马车又蹄声得得，向前奔驰。
　　到了中午，百花公主也不命令停车，仅吩咐赶车的小厮在道旁小店中，买了点包子馒头之类充饥。
　　午后，那百花公主偎着柳青睡了，星眸紧闭，香息酣沉，吹气如兰，阵阵幽香，撩得柳青心中一阵一阵地荡漾，几乎有些把持不住。
　　柳青不知她是真睡还是假睡，要想推开她，又怕露了痕迹，虽然见面才不过一天，但他对这位百花公主太了解了，心想：“以她的才貌武学，若能进入正途，必然也是一位武林奇女子，不让那位潇湘公主专美于前，聪明误用，真太可惜了。”
　　蹄声得得，车声辘辘，美人相偎，柳青又是满腔心事，照说柳青应该不睡才对，可是，事实不然，那阵阵撩人的幽香越来越浓，好像百花公主一睡着，浑身全在散发那种香味，过不了多久，柳青就有些昏淘淘地竟然跟着睡了。
　　但他才睡去，百花公主星眸乍启，笑了一笑，轻轻将身子坐正，向外吩咐道：“春兰，一切准备好了么？”
　　车辕上两个小厮之一立刻应道：“准备好啦！”
　　百花公主又道：“地点呢？”
　　一个小厮应声道：“就在前面林中！”
　　百花公主回眸看了柳青一眼，嘴角浮现一丝得意的微笑，又吩咐道：“快一点赶去。”
　　车外的两个小厮之一，手中长鞭蓦然用力一挥，拉车的马一声嘶鸣，飞驰前进。
　　不过里许路程，马车突然停止下来，道旁林边立即窜出一个背剑女婢问道：“公主来了么？”
　　车辕上一个小厮应道：“来啦！”
　　另一个小厮，反手卷起车帘，百花公主轻轻跨下车辕，那小厮立即钻入车内，将柳青抱出。
　　就在同时，两位穿着打扮与柳青和百花公主相同，而面目又极为相似的人，从林中钻出，迅速地坐入车中。
　　适才出声询问的那两个背剑女婢，从小厮手中将柳青接过，那个小厮依然回到车上，鞭丝一扬，“叭”响一声，马车又顺着官道向前走去。
　　这时，林中立即抬出两乘软轿。四个抬轿的汉子，个个虬筋栗肉，似是全有一身武功，软轿之后，又走出三个背剑女婢。
　　百花公主点点头，似是十分嘉许，吩咐道：“走吧！”
　　于是，百花公主进了一乘软轿，那抱着柳青的剑婢，将柳青放入另一乘轿中，拥簇绕林走了。
　　方向仍是向东，却是顺着一条横岭向前，与原来那条官道遥遥相望。
　　才行里许，忽听一个剑婢含着喜悦的声音惊呼道：“看！果然有人追上那辆车了。”
　　百花公主撩起轿帘，向官道上眺望了一眼，口嘴上掠起一抹轻蔑而又得意的微笑，轻声吩咐道：“别张声，走吧！迷魂丫头今番栽在我手中了。”
　　—个剑婢又道：“公主快看，前面也有人追来啦！”
　　百花公主极目看去，果然路上奔来两条人影，快如驭风，转\眼之间，已到了那车前。
　　百花公主轻轻“唔”了一声，道：“果不出我所料，老花子和那老狐狸也追来了，这一来，两个老家伙也要上当了。”说罢，又掠过一个得意而冷峻的微笑又道：“让他们追下去吧！巫山此时秋涛拍岸，丹叶飞红，去看看风景也是不错的。”
　　于是，一行人，又沿着山麓小道，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