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霞楼主《苍天有眼》

第四十五回 大言不惭

作者:伴霞楼主  来源:伴霞楼主全集  点击: 
  进得茅舍之内,竹杞木床,古意盎然,倒像是个高人修为之所。各人让坐之后,由哈图陀担任翻译,八卦老人再从头详问了赤炼人魔有关中原武林各节之后,慨然道:“老夫久慕中原俊杰,只因两地睽隔万里,无从获知详情,此刻得到道兄莅临,不啻天助,老夫已决定向中原各派高手讨教,务望道兄代为参详。”
  八卦老人既如此说,赤炼人魔哪有不大予挑拨之理,先把各派武功擅长相告以后,复为策划一番。这魔头这番挑拨果见收效,他所计划乃是诱致中原群雄,前来大漠送死。
  这番话听得八卦老人老兴遄飞,大加赞许,从此也就把赤炼人魔收为心腹。计划既定,赤炼人魔想起了八骏三雄与凌霄子,乃拟重出大漠,径往托托相寻,同时更期藉八卦中人的力量,一鼓把八骏三雄予以歼灭。
  于是便把这件事告诉八卦老人,恳求出山相助,八卦老人虽是漠外野人,却乃一派之尊,岂有轻易答应之理,折衷之下,遂嘱门下四弟子偕同几头金毛人猿协助赤炼人魔行事。那一天,紫府掌门葛衣人所遇的黄毛怪物,正是这拨人中的伙伴,因托托太大,是以人兽分开搜寻,这样才免去一场相遇激战,乃至群雄离开耿仲谋修为之地,那拨人才慢慢找到,但已扑了个空,只剩得一个凌乱之局,此时赤炼人魔当不知八骏三雄已死,及至在此遇上凌霄子,事情才告大白。
  赤炼人魔把话说完,和凌霄子欷嘘相对,叹息一番。两人这次相会,恍如隔世,使凌霄子疑幻疑真,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
  他们尽管畅谈前尘影事,却把八卦老人冷落了。只见八卦老人口里叽咕,赤炼人魔猛地一醒,又忙着打手势,手势才打完,已见矮林之中,又走出几个漠外人打扮的汉子来。
  这几个人正是哈图陀师兄弟四人。
  哈图陀遥遥呼道:“赤炼道长,这位可是八荒前辈凌霄子?”
  赤炼人魔也遥应道:“正是,哈图英雄与凌前辈可曾认识!”
  话才落口,哈图陀已然到了跟前,加入叙话,又把凌霄子给八卦老人引见,凌霄子依着赤炼人魔吩咐,用漠外武林习惯,以晚辈之礼谒见八卦老人,再行叙话完毕,八卦老人乃相邀入谷,到旷场茅舍中议事。
  赤炼人魔和凌霄子投靠漠外八卦派一节按下不表,且说在紫府宫中镜湖老人把自哈鲁特阿图汗那里所打探到来的消息告知各人,虽然语焉不详,但各人也已听得凛然动容了。
  葛衣人听罢,慨然道:“这般说来,凌霄子与赤炼恶魔是投入大漠八卦一派中了。”
  镜湖老人颔首道:“据在下打听,实情如此。那天我抵阿图汗家,幸好群魔已去,不然在下已然遭了毒手,别说不能把消息奉告,诚恐难于有今日相聚之缘。”
  史三娘搭腔道:“什么叫八卦派,老娘怎地全没听人说过?”
  镜湖老人摇摇头道:“在下也是头一次听过,据说八卦派乃大漠中武林之宗,八卦老人领袖大漠武林,此人不但身负绝世武功,且有驱使异兽之能,当真不可小觑。”
  史三娘忿然道:“何物八卦老鬼,我史三娘倒要亲抵漠外去见识见识他的本领!”
  葛衣人苦笑道:“史姑娘不要卤莽,你只居中土,对域外的事难免少于闻问,八卦派在漠外是极是有名,且其老巢在茫茫沙漠之中,偶有该派中人出现,也如神龙见首不见尾。
  八卦老人行事有点像令先师阴阳宫二位前辈,不过此人足不出大漠已经五十年,算来也在百岁之谱,五十年前家父到大漠去时,曾与邂逅,却是河水不犯井水,没有交谈,更无过节,但闻此人冷酷成性,杀人如蚁而已,凌老头与赤炼恶魔投奔于他,必有阴谋加害中原武林,不可不防。”
  史三娘心中仍是不服,怪叫道:“我不管他是三头还是六臂,如不直捣八卦老巢,擒回赤炼恶魔与凌老头儿,怎消心头之恨?”
  玉箫郎君搭腔道:“娘,唐古前辈的话有理,这事还是从长计议为是!”
  史三娘暴躁如雷,叫道:“你们劝我不可卤莽,但是啊!要怎生从长计议,你们又怎地不说出来!”
  朱洁馨也道:“是了,史师姐说得也对,唐古前辈,如有差遣之处,敝帮愿倾全力,以为各位之助。”
  葛衣人拱手道:“帮主美意,老夫先此言谢!”
  继而复道:“此刻敌情未明,也不知那两个恶魔头在八卦派中如何挑拨,待查清楚了,再行定夺不晚!”
  史三娘又跳了起来,指着葛衣人道:“唐古老儿,枉你是西域武林的宗主,凭地如此畏首畏尾,目中八卦中人龟伏大漠之中,人兽混杂,将如何查起?”
  葛衣人沉吟道:“这个老夫已有计较。我料自两魔头投入对方之后,八卦中人势必东来采探消息,只要我人稍为留神,若遇该派的人,好歹擒来讯问,便得一个水落石出之局子。”
  镜湖老人却不以为然,从中搭腔道:“唐古前辈,八卦派在漠外虽然声势极强,但门下却只四徒,舍此而外,便是数以万计的金毛怪物,如对方利用这些畜牲来探我们虚实,纵然捉得一头回来,未必便能济事!”
  镜湖老人的顾虑也对,葛衣人皱皱眉,忽然想起一件事,喟然道:“可惜莹儿不在,如莹儿在定有妙计破敌!”
  众人有些不悦,兀是不敢言语,史三娘辈份最高,性子急而放纵,倒不忌惮,竟然出言相讽道:“对啊!唐古老儿,你有一个这么的好徒弟,还怕什么八卦九卦!”
  葛衣人摇头苦笑道:“史三娘休要误会,老夫是说莹儿自得花前辈衣钵真传之后,对付沙漠群魔大有用处。”
  朱洁馨赔笑道:“不错,莹儿姑娘机智过人,唐古前辈所见甚是有理,但她此刻在何处却不知道,何不派人出去找找。”
  葛衣人看看剑魔夫妇一眼,道:“老夫也有此想,莹儿此刻在外,乃是帮着侦查凌老头的下落,但凌老头的下落已明,她们却不回来。”
  顿一顿,又道:“赤城门一双徒弟方洪与秦九凝,以及本门弟子秦寒梅俱各在外未返,也应一并唤回,正好了结赤城派一宗心事!”
  剑魔妻子眇目妇闻言愧形于色,低首沉吟道:“晚辈深悔前非,但凭前辈处置便是!”
  此语一出,众人俱投以奇诧目光,要知眇目妇违反师门规戒,只有史三娘与葛衣人知道而已。
  葛衣人看了心中不忍,慰道:“辛大嫂放心,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老夫相信在座武林英雄,自有公道处置!”
  这件事,连眇目妇的亲夫剑魔辛源鸣也不知底细,听了话,心事起伏,低声问道:“老乞婆,你究竟犯了什么天条。
  当日在天姥绝顶,他们医治我的残疾,就已闻得一些口风,后来我倒忘了,还道你与唐古前辈之约,乃为别故!老乞婆,你说啊!怎地不声不响?”
  眇目妇独眼孕泪,俯首不语,辛源鸣此刻性子也已大变,前此的暴戾已戢,问了几问,见妻子兀是执意不肯说出,倒也罢了,好在此事不久便可将谜揭破,也不急于一时了。
  就在此时,忽见门外一人踉跄而进,那人向葛衣人禀道:“启禀本门尊长,外面又有人求见!”
  葛衣人大惑不解道:“谁啊!”
  门人道:“不相识,似非中土与西域人物!”
  葛衣人心中一震,忙不迭抢着问:“你这话怎讲,不是中原和本土人物?”
  门人点头道:“是,依弟子看好像是大漠之外的来人,他依江湖规矩,投简求见!”
  葛衣人苍眉一挑,纵声大笑道:“咱不必去找寻人家啦,人家已然寻上门了。”
  随着吩咐道:“请他进来,要客气些,依着待客之礼,休教别人小觑。”
  门人应了声是,立刻退出,没有多久,果然带进一个汉子,在汉子身后紧随四头金毛人猿,那几头畜牲,正是葛衣人在托托山中所见的怪物。
  来人看年纪已是五旬开外,却是壮硕如牛,望之犹三十许人,一身大漠住民打扮,和颜悦色,态度从容,且彬彬有礼,全无半点傲慢神气。
  葛衣人心中暗自喝采道:“野人之域,也有如此漂亮人物,八卦老人享其盛名,良有以了。”
  那汉子先向各人施礼毕,然后应邀上坐,自道派别名号,此人并非是谁,正是八卦老人首徒哈图陀。
  他先说些仰慕的话,然后奉上八卦老人请柬。
  葛衣人展开一观,柬上写的是回文,形如蝌蚪,众人虽翘首引颔聚观,却无一人认得。
  只有葛衣人是西域人氏,总算看得懂。但听葛衣人朗朗用汉语念出:“字示中原西域武林诸小辈,老夫八卦派开山祖师八卦老人,今特会你等,限在三月以内,兼程到大漠来听候教训,违者追杀赶绝,来者或可存有生望。中原武林中有苗金凤,更不许借故规避,此嘱。”
  并无半句客套及一字客气,当真气煞人。
  当中群雄无不勃然变色,史三娘首先发难,但见她身形暴长,腰际短链哗喇喇暴响,挺得笔直,已然朝哈图陀面门点到。
  此时,群雄俱已自动起立,各站好了方位,准备迎击兜截,列成一个对来客包围的态势,只有葛衣人仍旧坐着,端然不动。
  史三娘腰链着一阵锐啸劲风已如电光石火点到,急切间哈图陀似有点手足失措,飞起一脚,踢翻了桌案,斜身扑出,那扑跳之状,一如野兽,正是八卦门所传身法。
  他这一扑倒是好极,恰好堪堪避过史三娘一点之危。史三娘一点落空,心中微微一楞,腰链续发,意随心生,抖来链招全无章法,竟是厉害无伦。
  在阵阵锐啸劲风中,只见哈图陀身法连连展扑,史三娘打得急处,他扑得更疾,看样子,他志在腾挪闪避,并无还手之意,两手招式之妙身法之怪,把当中的高手看得也呆了。
  就在此时,但听葛衣人苍沉的声音响起:“住手!”
  声到人到,竟然落到两个打斗者的中间,右袍角使劲一拂,震斜了史三娘的腰链,又是一声断喝:“史姑娘且住手,听老夫说话!”
  史三娘没奈何回步撒手,叫道:“唐古老儿,你吃里扒外不成?”
  葛衣人脸色一端,说道:“我辈武林豪杰,做事一向恩怨分明。这位兄台所带柬章,虽是出言不逊,有辱我等,但此乃八卦老人的不是,哈图兄台不过传书递柬而已。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况武林中人最重信义。再说以我辈在武林中之声誉,愿受以众暴寡,以强凌弱之讥么?史姑娘,你且细想为是?”
  他这席话非特说得史三娘哑口无言,抑且也把群雄心中阵阵怒火抑熄下去。
  史三娘心中火气仍未消散,喝道:“话虽如此,但似此鼠辈,杀了何足介怀!”
  葛衣人生怕又起战端,急忙道:“史三娘少安毋躁,老夫自有妥善应付之法!”
  语毕,放宽脸色,对哈图陀道:“适才敝同道冒昧进犯,万望兄台休怪!”
  哈图陀此人也当真胆豪,全无半点惧色,朗朗笑道:“在下此来,对生死早已置诸度外,专驾明义,这倒教人敬服!”
  聊聊数语,说得群雄脸呈愧色,尤其是史三娘,半声不响,径向座位沉重坐了下去。
  但听哈图陀又道:“在下此次下书,但望诸位中的当家好汉,给我一个回音!”
  葛衣人正要回话,忽见眼前金光璨然,哈图陀带来的四头人猿,蓦地一拥而上,分站在他左右前后,怒目瞪视,竟然给哈图陀护法。
  但看哈图陀望了四头怪物一眼,口中连称:“好,好!”
  葛衣人心中陡然一亮。他想道:“哈图陀虽说是八卦老怪物的门下,却是不可小觑,此人胆识过人,在危急之际,犹不需同伴相援,可谓少见。”
  因为四头人猿没得主人意旨,刚才是以不曾动手,哈图陀不使四猿为助,一来自忖对史三娘的攻击足以应付,二来怕四猿一参加,势必酿成不可收拾之局,足见八卦驯兽有方,也见哈图陀此人胆智过人。
  葛衣人寻思一落,笑答哈图陀道:“小老儿正是此间群雄谬举为首之人,且待我回书尊师,答谢教训之雅!”
  竟是落落大方,但见葛衣人语罢,挺笔挥毫,即回了一束,内容备尽仰慕八卦老人之意,且答应赴约之事,全篇无半句无一字不客气,这倒令下书人的哈图陀大引为奇,还道中土人物胸襟磊落,域外野人不足以匹,其实葛衣人此举内里乃是大有文章。
  哈图陀看过回书,称谢肃拜,带了四头怪物,径自走了。
  他走后,史三娘大感不服,埋怨葛衣人道:“唐古老儿,老娘不在你胸中藏着什么乾坤,纵然不杀那家伙,也该把他折辱一番,纵然放他回去,复柬何必客气,你这是何道理?”
  葛衣人笑道:“想来八卦老人中老夫之计了。”
  此语端的石破天惊,各人俱是目瞪口呆在期待着葛衣人的解释。
  史三娘耐不住又是暴叫道:“唐古老儿你的话怎讲?”
  葛衣人道:“八卦派既敢下书求战,气炎必盛,八卦老人以言辱我,不外乃在激将,老夫以卑词复他,正是骄兵之计,尔后八卦派必瞧不起我辈武林人物,戒备必懈,乘瑕而击,合兵家之法,史姑娘,老夫行事,有何不是之处?”
  这席话说得各人衷心佩服,交口称善,连史三娘这般执拗人物,也暗自点头不已。
  史三娘道:“唐古老儿,那么咱们何时上大漠,去和八卦派见个真章?”
  葛衣人笑道:“八卦老人不是柬中有期限么,咱依限期去就是。”
  他缓了一缓,又道:“不过,此事非等莹儿与及赤城门二位少年,尤其是阴阳宫新任掌门苗金凤到来计议不行,唯今之计,只有到江湖去找找他们了。”
  玉箫郎君一旁道:“唐古前辈说得是,事不宜迟,要上江湖于今就得克日动程!”
  葛衣人想了一想,点头道:“不错,但这次出门得有一个时间与联络办法,勿蹈前次覆辙!”
  他的话甚是,此刻诸人出门未返,就因事前没有妥善计议,致一经走散,就无法联络了。
  提到了这个问题,众人俱各沉默琢磨,一时之间,当中顿时寂然起来。
  半晌,方听葛衣人对朱洁馨道:“朱帮主,此番要倚仗贵帮鼎力相匡了。”
  朱洁馨心中已然明白,赔笑道:“但听前辈吩咐。”
  葛衣人点头道:“好了,有贵帮相助,联络可就没有麻烦了。”
  朱洁馨忽地移步上前,手提笔儿,在一张纸上写下许多地名人名暗标等等,然后递给葛衣人道:“纸上所列乃敝帮各地卡舵,那些人名乃是卡舵上负责的头目舵主名字,到得那儿,只要出示暗标,核对符合,敝帮自有人接待指点。”
  葛衣人耳听着话,眼看着纸,心中在琢磨调配各人工作。待得朱洁馨把话说完,忽道:“朱帮主,现在便烦你劳动一番,到最近的分舵,把咱要找的人年貌姓名告诉线上朋友,如有消息,立刻回报!”
  朱洁馨应了声是,然后道:“交代敝帮分舵之后,前辈尚有何吩咐,且一并示晓。”
  葛衣人道:“传达了后,就请前赴川陕之间的三墩口贵帮分舵上等候,以两月为期,如尚未获得消息,即行返回本门,再行计议。”
  叮嘱过朱洁馨以后,葛衣人开始分配到江湖上去访寻莹儿等人的人马,分配结果,史三娘与朱洁馨同行,到川陕边界三墩口再行分手。玉箫郎君夫妇一路,方镜湖则和紫府宫高手唐古拉猛结伴同行。只有葛衣人与剑魔夫妇留在紫府宫听候消息。
  分配既停当,葛衣人把刚才朱洁馨所开列地名人物暗标等等告诉了各人,要各人记牢心中,同时定下联络办法日期,在二月之内,到三墩龙蜃帮属下分舵由朱洁馨齐集,然后一同回返唐古紫府宫。
  各事议妥,已是夜候二鼓,各人辞归就寝,一宿无话。
  翌日天方发白,三拨人马已经纷纷离开唐古拉山,径取自己目的地前进了。
  玉箫郎君夫妇,朝着东走,镜湖老人与唐古拉猛则朝西行,这两拨人物暂且按下不表,且说中路的史三娘与朱洁馨。
  史朱结伴同行,因两人脚程快,旬日左右已越雪岭与吉特拉山,进入川滇地面,因有事在心,一路上也没情绪欣赏山光水色。
  到得昆明以后,朱洁馨先把葛衣人吩咐的话告诉了昆明分舵,也不耽搁,随即继续赶路。
  自昆明到三墩口并不太远,只有两天水路三天旱道,五天之后已然抵达,一路而来,倒没打探到什么,到得三墩分舵之后,向此处分舵舵主万天威查问莹儿等人踪迹,也无眉目。
  在三墩口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朱洁馨留下来坐镇该处等候各条线上消息,史三娘则继续攒道走路。
  史三娘这人,一向是闲云野鹤之身,要她细心查勘,她委实没有这份耐性,因此越走越远,半月以后,已全脱离了葛衣人指定她查勘范围,竟然向着东北向走去。
  过了陕西直入包头,此地乃近关外,这一带本为玉箫郎君夫妇访寻范围,但史三娘却不管这些,只顾自己高兴来走路。
  到得包头之后,她偶然走到一个所在,前面是一座古刹,见了这古刹心念陡然一动。
  当下,乃向着古刹走去。这古刹已甚破旧,外观墙壁剥落不堪,两扇大门却紧紧关闭。
  史三娘却不理会这些,上前把门便敲,不久,里面走出三个道童,史三娘告诉他道:“我是过路的,要见你们当家的,相烦过报!”
  那道童十分伶俐机警,便道:“老太太要见家师,那真不巧,他老人家刚好在昨天云游外出未返,老太太请留下名号,家师回庙之日,自当转告于他!”
  史三娘皱皱眉,急地伸手将那道童抓住,瞪目道:“你的话可有说谎!”
  道童冷不提防对方会来这一手,要躲已来不及,但他给史三娘抓着,却毫无惊怕之意,说道:“小道不敢,家师当真云游未返,小道并无虚言!”
  史三娘两指一紧,那道童痛得像杀猪地吼叫起来。
  但听史三娘冷冷道:“好小子,你敢欺诳老娘,你这儿是个甚么地方,岂有当家随便离开之理!”
  那道童又急又气,索性叫道:“你不相信我也没法,你就把我杀了,我师傅也是不在!”
  史三娘手一松,把道童放下,心中忖道:“这孩子小小年纪已是胆识过人,龙蜃帮果然名不虚传!”
  要知这间古刹正是龙蜃帮在包头的分舵,分舵主玄乙道人并没离开,只缘小童不知来客虚实,不肯吐实而已。
  那道童一获松脱,抹头往庙里便走,史三娘喋喋一笑,哗喇喇腰链一展,已然把那道童拖回来。口中叫道:“往哪里走,你还没对老娘说实话呢?”
  就在这时,庙内冉冉出现一个中年道人,那人才现身,已听道童没口大叫道:“师傅救命!”
  史三娘冷笑道:“他是你的师傅么?你不是说他不在家吗?”
  那道人向史三娘拱拱手,口里说:“前辈可是名闻武林的史三娘史前辈吗?”
  怪啊!这道人竟能一语叫出史三娘的名字来。
  史三娘定眼端相了对方一眼,却是并不相识。她大笑道:“既知老娘名字,怎地还敢无礼?”
  那道人听了话,证实是史三娘驾临,不由重行施礼,称道:“小徒无知,不知老前辈驾到,冒犯之处,万望谅宥!”
  那道童唬得呆了,似乎也听闻过史三娘的大名,忙不迭跪在地上,连连碰头。
  史三娘半眼也不去望他,指着那道人说道:“你就是龙虎帮此地分舵舵主玄乙道人么?”
  那道人谦然称是。
  史三娘又道:“老娘来时,你那徒弟为何鬼鬼祟祟,莫非瞧老娘不起!”
  此妇性子迄未改变,言语之间竟是如此强词夺理。
  玄乙道人苦笑道:“史前辈误会了,只缘此间近日发生了一件大事,因此敝帮不得不谨慎门户,实乃情非得已,务望原谅就是!”
  史三娘眉毛一挑道:“什么大事?”
  玄乙却没立刻说出,赔笑道:“老前辈远来跋涉,请到内堂坐地。喝杯茶再行奉告。”
  史三娘想了一想,忖道:“龙蜃帮分舵总算是自己人的地方啦。进去坐坐也无妨碍,站在门口说话不便!”
  当下,便随玄乙进庙中。龙蜃帮分舵这所古刹,虽然破旧,地方却甚宽敞,入内时是个外堂,堂上供奉三清,左钟右鼓,案高逾丈,帐幔低垂,案前煊炉,香烟袅袅,倒是很有气派。
  堂上早已列着许多道人,稽首迎客,史三娘野性惯了,对这般繁文褥节并不怎样重视,只是微微点头,便已走了过去,随在玄乙之后,径向内堂续进。
  内外二堂相隔只一个小小院落,不消百步已然到达,史三娘举目望去,只见画栏屏风掩映在青竹之下,十分雅致,走近些更觉地方陈设不凡,古意盎然,心中正叽咕间,陡见内堂门前人影闪动,一忽儿涌出几个男女来。
  不见犹可,一见顿使史三娘惊喜交集起来。
  眼前一共五人,二男三女,他们乃是史三娘这番迢迢万里前来中土寻访的赤城门弟子方洪与秦九凝,另两女的乃是紫府宫门人秦寒梅,自己的儿子玉箫郎君南宫化也在其中。
  这一喜可是喜出望外,史三娘不禁脱口叫道:“儿啊!你把这三个小子丫头寻到了。”
  叫声方落,史三娘察颜辨色,已觉对方几个少年的神色大不对劲。
  玉箫郎君风采依旧,但眉宇之间,却隐孕愁绪,至于方洪与秦家姊妹,脸色沉黯,竟是忧形于外,不由心中大奇。
  玉箫郎君和秋娘淡淡叫道:“娘啊!你也来了。”
  方洪三人沉重地叫道:“史老前辈!”
  就是这么简短,只史老前辈四字,但语音充满了怆凉,如此情景,焉会无故?
  史三娘口快,皱眉道:“你们在做什么啊?”
  同时她蓦然想起在庙前玄乙告诉她“发生了一件大事”的话来,心中不由微微震动。
  玉箫郎君又呼了一下:“娘啊……”
  却是没有把话说下去。只见玄乙欠身长揖,肃客入内,口里道:“史前辈有话请到内堂再说。”
  史三娘心头有点烦躁,更不打话,一长身便已飞越入堂,在一阵喇喇喇腰链暴响中已然坐上了首坐。
  她怪声怪气开口问道:“你们究竟在干什么,怎地全然不声不响!”
  话声一落,复对玄乙道:“道人,你说发生了大事,是什大事,也该告诉我吧!”
  玄乙犹未答话,却听玉箫郎君应道:“娘有所不知,我们已着了八卦老怪的道儿啦!”
  史三娘悚然一凛,双眉一挑道:“儿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箫郎君看看方洪,还没有作声,方洪已用哭的声音响着。
  方洪哀然道:“史老前辈,家母已经给八卦老人门下的掳去了。”
  史三娘一怔,问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方洪问非所答,咽噎道:“家母被掳,这一番准没命了,听说赤炼恶贼在大漠八卦派中,他是家母的死对头,家母若到那里,还会有命么?”
  史三娘给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怔住了,一时间竟找不出什么来说,她不善安慰别人,对方洪更无半句安慰。
  良久,史三娘才恨恨道:“八卦老贼,果然厉害。”
  语至此,陡然想起一事来。忖道:“是了,八卦老贼所下书柬,不是念念不忘苗金凤这个人么?以老贼在漠外地位,乃武林领袖之尊,断非轻易受赤炼人魔摆弄的了,其中必有缘故!”
  想到这儿,微微轻叹道:“你们且将底蕴说个明白,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待老娘给你们琢磨琢磨。”
  方洪拭泪颔首,勉抑悲怀,应道:“再晚自离唐古拉山,一路回抵中原,本待返赤城师门谒见本门尊长,怎知行抵两湖,江湖上传言,凌霄子赤炼恶贼出现关外,因是不敢延长时日,径取道赶去,到得关外,访寻之下,才知消息以讹传讹。就在那儿恰好碰上家母。”
  史三娘把眉心皱得紧紧道:“碰上了又怎么啦,当时与你结伴的有几个人?”
  方洪指了秦家姊妹道:“就再晚三人而已。”
  史三娘又道:“碰上你母亲后,那你们便大伙回中原啦,是不是?”
  方洪点点头,道:“正是。因为凌老头与赤炼恶贼的消息既渺不可寻。当下,咱就商量过了,本待返回紫府宫把事向唐古前辈禀告,再作定夺。”
  他稍微一停,续道:“因我娘要到长白一走,娘说既然来了,也不争再耽些时候,天池绝顶阴阳宫虽是我娘师门,但娘从来就没去过。娘这般说了,再晚做儿子的也不便阻拦,遂陪娘到天池去。”
  史三娘心中微微一震,道:“你等在天池绝顶遇到八卦派中的鼠辈?”
  方洪摇摇头道:“本来可以逃过此劫,不知我娘何以对师门如此依恋,日复一日,总是推说有事未了,不愿离去,一搁就是两月,到得半月之前,娘经不起再晚与秦家两位妹妹的催促,只好下天池,因欲取捷径回唐古拉山,乃走西北僻地,哪料到竟在这儿撞上八卦派中的那些恶魔。”
  史三娘沉吟一下,忽问道:“你怎知来人是漠外八卦一派的高手?”
  方洪一怔,指指玄乙道人说道:“什么叫八卦派,再晚本来连听也没听过,是这位道长告诉我的。”
  八卦派魔王正欲洗劫中原武林,大漠之会结果如何?苗金凤陷虎穴能否脱险?请看下集自有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