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岭之西,为全山最高之处,巅峰拔海达万尺,其地苦寒,自非其余三个方向所在可比。幸而秋娘内服玄玄丹,外披雪熊皮,差堪煞它得住。
一路攀登,越走越是陡险,直抵西岭之极,通赴巅峰之处,简直是一块大削壁。削壁不堪留足,难以走路当是不言而喻,况那削壁乃凝冰雪,益是潺滑莫名了。
到得这儿,秋娘但觉眼前白皓皓一片,笔立千寻,高不可仰,不由身形一缓熬住了脚,朝上指指点点,向那怪物道:“喂,你的宿处,就在上面么?”
那怪物似笑非笑地裂了一下嘴巴,引手遥指顶上,吱吱叫着,那意思是表示秋娘问的不错。秋娘皱眉搓手,自语喃喃地道:“这般峭险,如何能上得去呢?”
不错,眼前只有光滑削壁一片,布满霜雪,既无缺隙可攀,又无藤索可附,平步如何得上?
正沉吟间,那怪物已然一晃,朝着削壁飞去,腾身便是数丈。但见它双足倏地往冰壁一按,那冰壁哗喇喇裂开,呈出一道长长的裂痕,其形宛如梯级。
那怪物两足一稳,身子忽地倒悬下来,右手长长伸出,手掌不住价地乱摇乱摆,意思在叫秋娘跟着上去。秋娘一瞥已经会意,双足陡点,便已跃上,右手陡长,紧紧搭到那怪物伸手的指爪,身子悬荡。
那怪物又是裂嘴一笑,陡然间,疾朝顶上揉升,双足连连向冰壁抓去,每抓一下,就留下一道如梯级形的裂痕。秋娘一面借着怪物手牵之力往上爬,一面双足踏到怪物抓下裂痕,竟是稳步而上,毫不费劲。
就这般朝上攀爬,约过半顿饭工夫,人畜已然安抵绝顶。
一到顶上,秋娘才举目心中已觉一异。但见西峰之巅是块旷地,平方达千亩之谱。旷地之中,赫然有一所宛如宫殿的高楼崇厦矗立当道。
再看那座大楼宇,心中不由大惊,原来是用冰雪凝成的。门外围墙门宅,白闪闪,光秃秃,暴寒生烟,不是冰雪所造还有什么来呢?
正困惑间,已见那怪物跳跳蹦蹦地向着大门走去,秋娘无奈,只好跟着跑,到得门前,秋娘举目一瞥,又是不禁啧啧称奇。
原来那大门竟是徒具其形,实在并没有可资进入孔道,门槛门环,一切都是刻上的,所谓门,不过是一片冰壁而已。
一抬头,秋娘朝门顶望去,但见门楣之上,浮现两个斗大的栋书,写着:“雪宫”字样。
这儿就是“雪宫”?秋娘心中大喜,因为根据大海龟背上所示,浴风子不是住在这儿么?他不是自号“雪宫主人”么?如此看来,这怪物与浴风子前辈是大有渊源了。
然而门虽设而徒虚,没有孔道,怎生走得进去呢?秋娘游目四览,只见那四边的围墙却甚矮短,不过一丈左右,心中寻思:“何不自围墙外跳进去?”
除了此也是无法,秋娘想了一想,身形暴长,已然腾空拔起丈除,便待朝雪宫内闯进去。
陡然间,但觉眼前白练横空,秋娘快,那怪物比她更快,已然横拦在她的前头,毛茸茸的手臂一扬,蒲扇般的手掌猛地向她的肩膊推到。
秋娘冷不提防那怪物有此一着,要闪已来不及,但觉对方力大无穷,给它这一按,已然轻飘飘的跌回地上。
秋娘心中骇然,那怪物何以一改常态,倘它当真翻起脸来,不仅前此一段恩情付诸东流,自己性命恐有危在旦夕之虞。
然而,转念一忖,当前怪物虽然阻拦自己,不让闯进雪宫,不过似无恶意,如存心不善,方才出手重些,自己恐怕已经不起,莫非雪宫里面藏下什么秘密,不可为外人所知?
思思想想,只见那白毛怪物,似无恼怒之色,裂口依然,慢慢地走近秋娘之旁,手比脚划,作了好多手势,秋娘一看,心中恍然,又怪错了这位救命思公了。
原来那白毛怪物,对秋娘表示,要进雪宫之内,必需先服了玄玄丹,然后再打坐运气,才可进去。
秋娘不由地想道:“嗯,这般看来,雪宫里面必比外边倍形酷寒。”
当下,乃依怪物的意思,倾出三颗五色缤纷的玄玄丹来,纳入口中吞下,打坐运气调元了好半晌,只觉浑身如火,热不可当。
就在此时,但听那怪物,吱地一声呼啸,向秋娘招招手,一长身已跃进雪宫之内。
秋娘怔了一怔,缀尾跟进,一人一畜到得雪宫之内,秋娘耳目为之一新。
只见围墙之内,乃是一个花园,所谓花园不过以形喻意,并非真个栽植花卉芳草,似此冰天雪地,植物哪能生长?
一路而行,到处尽是银树琼花,一草一木,栩栩如生,历历若真,原来那些奇花异卉,茂林丰草,赫然是冰凝雪固的形态。
秋娘不由啧啧称怪。园中除去花木之外,更有假山广亭,烟桥水榭,极尽园林之致,不过全是霜雪凝固而成。
一人一畜走过一条曲折的吊桥,秋娘眼前又是一亮,但是高楼崇厦,直干云霄,广阁重叠,房舍毗节。这些楼宇,自然也是披满霜雪的了。
“这就是雪宫了么?”秋娘心中嘀咕:“浴风子前辈可谓武林奇人,住着这个所在,当真是琼楼玉宇!”
迳入正中大屋,里边厅房纷陈,井然有序,那怪物对这座雪宫道路极熟,举步如飞,顷刻之际已然穿过许多华丽厅堂,到得一间极为宽敞的房间。
房里的气温似比外边温暖得多,秋娘踏步进去不久,已觉身上渐渐水湿,秋娘不由吃了一惊,自己又没流过汗,怎地会有水湿,随手抓起袍角一瞧,不料才抓下便听霍地一响,那袍角竟如油炸,已然断了。
秋娘心中更是一震,才知身上所穿衣服,因寒气所聚,不知不觉已成薄冰之片,所以才会应手而断。
她不禁想道:“无怪那畜牲要我先预服玄玄丹和运元调气,才让我进来,倒有道理!”
同时也知身上水湿,乃是因为室内温度较高,将在外边聚来寒气挥发所致。一悟之余,秋娘索性暗自调运内元,行起功来,不一刻,已然遍体湿透了。
她再看披在外边的雪熊皮袍,竟然不受冷流影响,没有半点水湿,而且柔软如旧,不由暗自叹道:“素常听人说雪熊皮袍乃世上稀宝,价值连城,看来此语不虚。”
秋娘又细细地端相了房中一下,但见石床石几,一尘不染,拾掇得干干净净。四边之墙壁,也是用花岗石砌成,平滑无痕,只有在房底一角,有一个用石琢成似箱非箱的东西。
这其间,那怪物一声不响,跳跳蹦蹦地扑到那石箱模样的东西旁边,陡地伸出毛茸茸的巨掌,朝那石箱发力一拍,但听得一声震天价响过后,那巨大石箱竟然裂而为二,暴露当场。
秋娘着实吃了一唬,自顾想道:“那畜牲当真不是凡物,竟然会使武功,内力之厚,自愧不如了!”
怪石箱一裂开,那怪物手一引,便朝箱内掏去,竟然掏出一册册的小书来。
秋娘一瞥,大喜过望,情不自禁振嗓大呼道:“雪宫主人浴风子的秘笈?”
不错,这几册小书,正是浴风子的绝学秘传。那畜牲掏出了小册,并不交给秋娘,只在手中把弄不休。
那白毛怪物虽是通灵,毕竟不是人类,秋娘心中大急,生怕怪物万一不懂事,把那几本小册撕毁,一长身已然扑上,口中直嚷道:“别毁了它,别毁了它!”
那怪物一怔,倒退两步,一手拿着秘笈,一手频频乱摇,待得秋娘步近石箱,那怪物已然退到房底,睁目蓄势,状甚愤怒,似不欲秋娘走近它手中宝物。
秋娘秀眉一蹙,寻思道:“秘笈既已露面,但有这畜牲护着,可望不可即奈何!”
她心中有数,畜牲乃属神物,深谙武事,若要力夺,万万不能,除非智取。
偶然朝那断为二截,坍倒一边的石箱望去,隐约之间,但见箱面上似刻有文字般的痕迹。
秋娘且慢理会夺取秘笈,俯下身去,拾起那截坍下的残石,与另一截凑合起来,先看清楚刻的是什么再说。
但见箱面上所刻的痕迹,深陷达半寸左右,分明是内功极精深的人,用金刚大力指法,削石而成。果然是一些文字。
秋娘读道:“石橱藏秘笈,留待有缘人,忠义孝悌辈,得之可安心。”
聊聊四句之外,另有二行小字。一行写道:入得雪宫,决非等闲之辈,如属忠义之子,可为本门隔世传人;倘系无义之徒,得之必天地不容。另一行则是:雪宫主人浴风子遗嘱,箱暂由本门义畜白毛神猿掌管等语。
秋娘一瞥之下,已然明白,不由肃然下跪,端端正正地向浴风子的遗书叩了三个叩头。
抬头之际,陡见那白毛神猿,已经走近了自己身畔,裂开大嘴,轻轻拍着她的肩膊,似有所表示。
秋娘以为神猿要把浴风子秘笈相授,心中又是一喜,双手一举,便朝着神猿拿书的手递到,谁知神猿赶忙一缩,已把秘笈缩藏背后,一面摇摇手。
这举动大出意料,秋娘无奈直身站了起来,皱眉开口问道:“弟子秋娘,既得入雪宫,亲仰先师遗嘱,神猿怎地吝把秘笈相授,还有什么吩咐,但请赐示!”
语才已,神猿忽地吱吱怪叫起来,指指一处墙壁,扯着秋娘的袍带,示意前行。
当前这只通灵畜牲,不仅知手势,似也明白人语,秋娘见状,望望那神猿所指的一片墙壁,平滑如镜,并无半点痕迹,要走前去干么?
此时,神猿已开始挪步走前,秋娘不敢违拗,只好随着走去。到得那儿,神猿又是吱吱叫了一阵,指爪一挂,便向那面平壁抓去,只听得呀的一声响,平壁倏地洞开,原来是一扇石门。赫然房中有房,里面竟是一个暗室。
神猿身形一晃,已然闪了进去,秋娘也不假思索尾随而入。里面空荡荡,别无家具什物,秋娘怔了一怔,平视过去,心中不由一跳。
但见正中之处,赫然有一个枯如行尸的老人在打坐,那老人骨瘦如柴,肤如黄蜡,白发垂肩,低眉阖目,端端正正地肃坐其中,动也不动一下。
秋娘一惊过后,寻思道:“莫非此人便是祖师浴风子,武林传说,浴风子已然物化百年以上,怎地还活在这儿!”
寻思未已,只见那神猿猛地把她向前一扯,扯到那位打坐的老人前面,指指点点,又叫又嚷,示意秋娘跪下礼拜。
秋娘这时才瞧真切了,原来当前这位枯瘦老人,并非活着,乃是一个死人,想来必是坐化登天的了。
这位坐化老人,除浴风子外还有谁来,秋娘不假思索,倏地双膝一软,便已跪下,连连叩头,口中喃喃祷告道:“再传弟子秋娘,恭参本门祖师!”
这时,神猿已经把几册小书放置在浴凤子面前的一座石案之上。秋娘祷告参谒既毕,眼看着石案上的几本小册,心中很想去拿,却是不敢,她心中困惑,委实不知神猿还要她再做些什么。
忽听神猿吱地一声锐叫,毛茸茸地的手指指向石案上的秘笈,示意秋娘受下,秋娘这才敢挪手过去取了。
拿过秘笈,秋娘又向浴风子叩了几个头,正待直身站起,忽觉两肩如负千斤重担,怎样发劲也站不起来。
旋首一顾,才知两肩已给白毛神猿按住,不由秀眉一挑,叫道:“神猿还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神猿按在秋娘肩上的双掌一松,倏地向石案指去,吱地锐喊一声。秋娘着指处望去,心中不由恍然,原来石案上,也是刻有文字之属。才知白毛神猿不给她站起来的原因,乃是要她一读案上所书内容。
适才,她实在太欢喜了,又只顾跪拜叩头,没有留神,这时才看清楚案上文字,一读之下,才知乃是九龙派的门规戒律。
秋娘朗声念了一遍,再拜而祷,肃然说道:“师门戒律,弟子凛遵!”
神猿见她拜过祖师,授徒之典已成,才让她站了起来。
这一番竟是仆人代主收授门人了。
拜在浴风子门下之事一了,秋娘乃负秘笈,由神猿引领,回返刚才的石室,就在石室里清修起来。
神猿也自外出,怎知它这一去,竟是永不回来,永不知它下落,大抵是代主授徒已经完成,它也自奔前程,不再株守雪宫了。
神猿走后,秋娘在石室里,果然专心一意,展阅秘笈,修习九龙门的武学技业了。
那三册秘笈,其中两册是九龙门人在江湖上炫露过的技业,另一册竟是从未在武林中露过脸的武学,“风震神诀”。
秋娘把那秘笈一再琢磨,风震神诀,不只见所未见,抑且闻所未闻,既非掌法,又非剑谱,究竟是什么技业呢?
一睹名目,秋娘好奇之心陡生,细看内容,原来也是一种内家心法,只是与江湖上一般正宗内功不同。
以秋娘见识,不算贫弱,例如混元一气,纯阴大法这两种武林不传之学,她也知道,独有此风震神诀,乃武林所无。
秋娘心急得传这位武林巨人的内功心法,也便不管江湖中有与没有,反正是武林绝学,习之必有大用。
她足足在石室里琢磨了两个昼夜,才能把这种心法修习成功,乃有不可言传之妙。风震神诀这门内功,如果修成,乃是运用内元,震荡外界空气,霎时成为暴风,炫3ǔω ω.сom书这种由内元迫发而成的暴风,不只力可拔树摧山,使江湖倒流,抑且能散能聚,聚时风坚如铁,可击人身任何一个部分,这种风力,九龙派谓之“风焦”,与混元一气功的“火焦”,纯阴大法的“冰焦”,鼎足而立,不分伯仲。
秋娘既悟,心中大喜欲狂,自忖道:“当真妙啊!风震神诀以风取胜,纯阴大法以冷专长,混元功则以火为基,各擅胜场,当真神妙!”
若给秋娘修为成功,她岂不平空成为武林三派卓绝武学之一么,哪能教她不欣喜欲狂呢!
尔后,她果真心无旁惊,便在石室中修为起来,不过要修风震神诀也非等闲,本身内功得有深厚根底,否则有害无益,极易走火入魔,轻则身体偏枯,变成废人,重则一命断丧。
因是之故,秋娘自知功力尚浅,乃先习浴风子所遗其余两种武功,然后再窥风震神诀之秘。
要知其余两种武功虽无风震神诀之妙,也是当世卓绝的武学,所以,九龙一派门人,才得赖以在江湖闯出嘹亮万儿,垂数十年而不衰。
光阴荏苒,展眼又渡过一个月光景,秋娘自专心致志修习以还,自觉功力猛进,已非吴下阿蒙,同时,对雪宫中的一切已然习惯,不再如过去之怕冷,直到浴风子所遗下的玄玄丹服用行将完罄,秋娘已自产生了对此大自然苦寒气流的抵抗力了。她把羊脂小瓶倾倒,玄玄丹竟然只剩下一颗,这最后一颗,秋娘倒舍不得服用留下。
有一天,秋娘例课行动完毕,坐在房中,油然作其遐思,屈指一算,已过了一个月零两天,心中寻思道:“月来只困房中,最多是到宫中取用粮食充饥,从未到外边去,神猿又一去不返,好不寂寞,不如到花园走走,解解闷慌也好!”
当下,秋娘乃信步而行,迳奔花园而来。穿过了鳞列栉比的楼台宫阁,已然到了一个月前初抵时那花园之处。
她此刻信步而行,并没有披上那笨厚的雪熊皮袍,到得这儿,身上虽微感寒意,却没有初到时那般难受。
秋娘暗里一运功,身上暖流骤增,竟复常态,心中不由大喜,已知经过月来修炼,功力又精进不少了。
一路缓行,一路细细浏览园中那种俗世所无的雪景,但见银花依旧,琼树无恙,对于雪宫之内的一木一草,何以会由冰雪结成的疑念,秋娘是一向不曾去怀的,这时触景生应,困惑不期又爬上心扉。
她走近一株牡丹形的银花之前,看了半晌,偶然用手向那株牡丹花摸去,只觉冷可砭肤,她心下微微一震,突发力一毁,但听喀嚓一响,一朵牡丹花儿竟然应手而折,秋娘急拿近前来一瞥,心中一亮,不由哑然失笑起来。
那牡丹花徒虚冰表,其实乃是化石之物,只因久受霜降雪布,外表凝成坚固冰壳,当初秋娘误为冰凝而成,其实不然。
提起这个雪宫,原来大有来历,此间一石一瓦,一花一木,连霄楼台,纵横第宅,看去似全由冰雪凝成,其实乃是石头筑砌。
大抵这地方在若干百年前是座王宫,忽经大自然变动,气流所摧,因是之故,整座宫宅,不论死物生物,俱化石而留其形状,再经日累月积的霜雪,不知不觉变为冰形雪状而已。
秋娘一经细心琢磨,已然明白过来,她怔怔地想:“这所在如说是前代古人遗下宫殿,经过大气变化成了石头,但怎地没有遗下人体,莫非人体不可化石?”
她这想法也有道理,花木既可化石,人体何独不然,莫非所有化石人体都给浴风子弃了?
秋娘边想边走,穿过一座假山,陡然间眼底一亮,但见假山之外,有一间如神庙形状的小冰屋,屋前龙雕凤砌,十分精致,庙门楣顶刻着一行大字。
她走近些一瞧,那行字写道:“雪宫前贤真容祠宇”,看下鉴,也知是浴风子所题。
秋娘一悟,肚里说道:“怪不得到处瞧不见有化石遗骸,原来给祖师爷搬到这儿奉侍。”
她已然称呼浴风子为祖师爷了。
才踏步进“真容祠”,不由大吃一惊,但见里边果然陈列了十来个化石遗骸,但都面目狰狞,有者握拳眦目,有者全身蜷缩,竟似十分痛苦。神态却是栩栩如真。
那些石人全是一式夷装打扮,秋娘一看便知乃与紫府宫唐古拉铁同族同种,一琢磨也知这些人所以会狰狞着面目者,必是死前十分痛苦所致。
她默然地在诸石人前跪拜叩头,祷告一番,然后悄悄退出,又到别处浏览,不知不觉已履围墙之缘。
一出围墙便是雪岭西极之所,秋娘一动兴竟然飞身而出,到得外边,气流似较宫内温暖,秋娘精神益觉抖擞了。
不久,秋娘已走到那片笔直冰壁,初来时因有神猿之助,故攀越并不困难,此刻只是孑然单身,怎生下去,但秋娘有心试一试自己功力进境,毫不畏缩。
她蹲到削冰边沿往下细看,当日给神猿所抓裂的痕迹,经月来霜披冰结,已了无存留,恢复去日滑如晶镜的旧观了。
若是在一月以前,她必望而生畏,退志遽萌,此刻却忒大胆,但见她双掌倏地拍出,朝削冰上一按,飞身便已堕下。
一个月来的修为没有白费,秋娘但觉触手处毫不费劲便已抓牢削冰,身形直线下泻,在连翻换掌之间,展眼已安抵壁下。
秋娘微微吐了口气,身如野鹤,便向东走去,这其间,她竟动了游兴,要赶上天火之处瞧瞧,就在半途,她那身彩影,给上岭来的紫府宫掌门葛衣人一双女儿瞧见追来。
秋娘正奔跑间,偶回首一顾,只见遥远处有两朵彩云,冉冉而飞,心中一异,想道:“是什么人到雪岭来?”
她万料不到这两朵彩影,乃是葛衣人的一双丑女。
秋娘频频回顾,但看两朵彩影竟然朝着自己方向追逐而来,一时童心大动,脚下加紧,滴溜溜地往前猛赶,不料她快,后追的人更快,不由大急,陡然间想起在西路衔接北山一处山坳,有一座塔形空峰,心念怦地一动,寻思道:“我且躲到那空峰里去,瞧瞧追来的是江湖上何等人物!”
一打好主意,身形陡转,顷刻之间便转到山坳转弯之处,把那空峰抱起,移行数丈,朝头一罩,已然躲在空峰之中去了。
待得紫府宫两丑女追到,寻不到彩影踪迹,果真诧异起来。没有多久,葛衣人偕南芝也已到来,怎料他听了女儿们的禀告,只向四周一瞥,便已一语道破。
且说藏身空峰里的秋娘,初时不知来者是友是敌,及后听得外边人的说话,认得是紫府门中人的声音,葛衣人吆喝之声才过,她已慢慢掀起空峰,现身露脸出来。
待得秋娘把话说完,众人才知她此次因祸得福,竟得武林奇遇。过了半晌,只听得葛衣人的大女儿姬儿问道:“爹,你刚才怎知秋娘姊姊藏身空峰之内?”
葛衣人大笑答道:“姬儿,你来往雪岭也不下数十次啦,就这么粗心大意,对身外景物全不在意,为父与你不同,每事留神,这个空峰,原来是在山坳之右,多年以来,都没更变,此刻却移至左边,难道山峰会自己走路,是以为父一猜便猜到必是一座空峰,人必藏在其中,所以才会移动,在唐古、吉特、雪岭三处连绵峰峦之中,像这种怪山头,当真恒河沙数,为父早也见惯啦。果然不差,秋娘藏身便在其中。”
这席话,说得在场几个后辈为之钦佩不已。
秋娘笑道:“唐古前辈明察秋毫,教人折服!”
葛衣人沉吟道:“秋娘,你的奇遇中有令人不解之处!”
秋娘怔了一怔,问道:“有何不解之处,但请前辈明见示晓!”
葛衣人紧皱双眉,说道:“依你所言,能在雪宫耽下去者,全靠玄玄丹,虽然前辈高人浴风子的玄玄丹已给你服完,但以我所知,花前辈过去在天火之中,也找到这般灵药,浴风子找得玄玄丹不怪,怪在他怎地不全取去,却留有余给后人去取?”
这疑问也不难解答,要知浴风子为人,性极耿介,从来不贪余利,即玄玄丹这般天下稀宝,也不能移易秉性,因只取其一半,留下一半留给后者。
秋娘笑道:“后辈也不知道,只是照实禀知前辈而己。”
葛衣人想了想,忽地叫道:“嗯,还有话问你,在雪宫之中,那前贤真容祠中,你所见的前辈遗体,当真和我族人一般装束?”
秋娘不悦道:“晚辈怎敢随便撒谎欺诳前辈?”
葛衣人自知情急,说话有些不妥,不由笑道:“秋娘休要认真,老夫不过你在无意中发现本门前辈金体,是以情不自禁而已!”
秋娘吃惊自语:“本门前辈,老前辈此语何来?”
葛衣人脸色一黯,答道:“正是,本门第二三代祖师,所居修为之地,也正是雪宫,听说有一年天火焚山,随着地形大变,从第二三代祖师以及雪宫俱已失踪,不料竟在雪岭之中。”
他顿了一顿又道:“枉老夫经过雪岭几十年,近在咫尺,兀是未曾发见,这番秋娘倒是我紫府宫的大恩人了。”
秋娘连声:“不敢!”
葛衣人又道:“这样也好,待我等办好了史三娘所托之事,便返回唐古拉山,再集门人,前往雪宫,恭迎先师遗体返回紫府宫永远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