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衣人说这话时,双目尽盯着秋娘之脸,乍觉秋娘面有不豫之色,知当前这个小妮子有所误会了,乃忙不迭地笑道:“雪宫虽为本门先辈尊长修为之所,但年代湮远,宫门已然易主,今为九龙开山祖师修为圣地,亦即九龙延续门派之所,老夫安敢窃据为己有。秋娘你放心好了,除去恭迎前人遗躯而外,老夫决不敢妄取宫中一木一草!”
葛衣人侃侃而道,情绪有点激动,秋娘赦颜垂首,不敢仰视,眼眶里已然泛着泪珠,她已为这位武林尊长高义所感了。
半晌,才听秋娘嗫嚅道:“老前辈说那里话,紫府九龙二派,尔后将成一家,老前辈如有雅兴,即使将紫府徙至那儿开宗立柜,秋娘无不倒履相迎,安敢妄予猜忌。”
葛衣人呵呵大笑道:“大家都是武林豪侠之辈,应有豁达胸襟,这话说过便算,万望秋娘勿予介怀!”
秋娘展颜一笑道:“但愿老前辈能恕秋娘量狭之罪便好!”
嘻嘻哈哈一阵,已是欣然如昔。这时,莹儿见葛衣人与秋娘要说的话已告一个段落,便道:“老前辈,时不宜迟,我们还是早些赶上天火之处,先觅了玄玄子以应史前辈之约,再及其他吧。”
葛衣人颔首道:“莹儿说得不错,事不宜迟,咱现在登程便是。”
当下,一行五众,自雪岭迳奔天火之所而来。天火处于雪岭东极,与吉特拉山北面相衔接,距离诸人出发之地,少说也得一日左右脚程。
只因各人心中焦急,加紧脚程,是以行来倍形快速,到得日落崦嵫,万丈豪光,已然遥遥在望,惟相距还在百里以外。
到得这儿,男女五人,已然觉得有些闷热,贴身汗衣,微微湿了。一片暖烘烘,和刚才那冰天雪地,冷可砭骨的光景,截然大异其趣。
再朝前走了四五十里,各人顿觉肤烤皮灼,汗流如注,宛如置身火炉之畔,十分难受。几个人以前全曾到过这儿,不以为异,只有秋娘耳目一新。
众人忍着闷热,再向前闯,眼前天火越来越分明,身外气流也越来越酷热,到得距离天火约莫两里左右,各人已宛如走入洪炉之内一般。
葛衣人轻轻叫道:“到了,咱们就在此站住,计议停当,再闯天火。”
各人听了话,停步不前。葛衣人回顾了莹儿一下,悄声道:“莹儿,要闯天火,须晓纯阴大法,曾习这门技业者,惟你与姬儿、妞儿三人而已,也只好依靠你们闯去!”
莹儿笑道:“老前辈与秋娘姊姊且在此稍待,待晚辈与二位师妹前往便是!”
一旋首,叫道:“姬妹、妞妹,我们就上去吧!”
又道:“秋娘姊姊,请你在这儿伴着老前辈,一个时辰之后,我等回来和你厮会。”
秋娘虽到过天火附近,当日乃在百里之外,没有来得这么近,对眼前奇观不曾瞧得真切,这回可看清楚了。
但面前那片霞光,五彩缤纷,竟是一座大石山,山口喷火连连,火星激射,方圆数十丈内,全给灰烟遮没,轰隆轰隆,暴响不停,秋娘眼不转睛,已然给这奇伟无伦的大自然景象,所深深吸引住了。
此时,闻言才醒觉地一怔,笑答道:“莹妹请便,祝你马到功成!”
莹儿领下一双丑女,身形才动,已听葛衣人叹了口气,叫道:“且住!”
三人身形一顿,齐声问道:“爹,老前辈还有何吩咐?”
葛衣人欲言犹止,挥挥手道:“唉,莹儿,到得这儿,如确不可闯便返回来,千万别拿生命儿戏,走罢!”
莹儿听了前师葛衣人的吩咐,遂偕同两个小师妹,展开轻功,朝着天火扑去。
一边走路,一边还得运起纯阴大法抵御热流,果然没有阻碍,百里途程本来不近,惟以当前这三个女孩子的卓绝轻功,走来也没耽搁多少时候。约莫半个时辰过后,三人已抵天火之旁。
陡见霞光万寻,半边天际如着烈焰所焚,眼前就是一片火海,哗喇喇地响着,宛如万马奔腾,钱塘潮兴,煞是奇观。
莹儿在纯阴大法这门技业上修为较深,对于身外热浪,倒还熬煞得住,葛衣人一双丑女,功力较浅,此刻已然微沁汗水,意态烦躁。
面对这浩瀚无际的大片火海,莹儿等三个孩子,自非花妖的功力可比,说进便进,绝不犹豫。
只缘火势猛可溶山煮海,莹儿看了半晌,颇感棘手。要知以她目前功力,若力拼之下,无疑可以闯过,不过是否会因此受伤,倒难逆料。
但听姬儿叫道:“师姊啊,怎不赶紧闯进去,还呆待什么?”
莹儿咬了一下牙,回顾来路,只见站在二里外的葛衣人与秋娘,神情也十分焦急,尤其是葛衣人,剑眉不朗,面容忧戚,显在担心莹儿这番冒险。
莹儿微喟道:“火力太强,愚姊功力有限,恐难闯进!”
话才落口,已听妞儿接上道:“别怕,咱姊妹俩助你进,闯过火网,里面便不热了。”
列位看官谅也记得,花妖当年闯入天火,已知该处火势虽强,幅员虽阔,却是不厚,若闯得过去,自又别有一番天地了。
莹儿有点胆怯,惟当其想江湖道最重然诺,说得到便须做到,哪容她有所畏缩,中道弃信之理,血脉不由偾张,决心毅然而生,因微笑答道:“也罢,就让愚姊尝试一遭,你等要怎生帮我?”
姬儿妞儿齐齐叫道:“我等三人齐齐走上去,咱姊妹分站左右,师姊立于中央,合力运功,迫开一条火路,那么,师姊岂不就可走进去了吗?”
莹儿嫣然一笑,道声:“好!”
一长身已然扑到天火跟前,双掌倏翻,纯阴大法便已展出,姬儿妞儿也是不敢怠慢,果然分立左右,同时施为。
合三人之力,纯阴大法一经亮开,陡见那大片火海,宛如涛起波涌,哗喇喇地暴吼起来,显系受了三人的纯阴掌劲所迫,互相撞击发出的声音。
哗喇喇暴吼一阵,竟然火网中央给迫出一条空隙来,莹儿眼快,一瞥之下,心头狂喜,见机不可失,随着一闯,身如游鱼,已然顺利通进火海之内。
姬儿妞儿乍见师姊已钻了进去,掌劲一泄,那给隔分两旁火海,呼地一声锐响,又是合拢了上去。
且说莹儿钻到火中,一闪而过,陡然眼前一亮,但见前面烈火踪迹已灭,已剩得一片给熏烤得焦黄的土地,虽说没有烈火燃烧,只缘与火海近在咫尺,也自酷热难当,不可忍耐于须臾了。
莹儿正自庆幸无恙越过火海,忽地内脏一阵疼痛,口渴如涸,浑身宛如火烤,心中不由大吃一惊。
乃急急坐到那片焦黄土地上调元运气,怎知一调运,内脏疼痛愈剧,几乎晕厥当地。心知必是自己对纯阴大法功力太浅,克制不了烈火烤炙,虽然闯得过来,但已因热极受了内伤。
以中国医学百毒之中,有火毒之说,莹儿此刻无疑是中了火毒。她行功过后,重忧陡生,似此内脏疼痛下去,即不痛死也无法完成师尊葛衣人所托了。
如此慌乱了一阵,莹儿猛地心头一醒,寻思道:“纯阴大法既冷擅胜,即可制敌守御,难道就不可治病么?”
她这种想法委实不差,其实每种武功都具去病功能,武学前辈初创技业,乃在健体益寿着想,并无一人初衷是用来伤人,后人秉承所传,演化为斗勇伎俩而已。
一念至此,莹儿在无可奈何姑存一试之心,乃急盘膝静坐,引气归经,运起纯阴大法来。
果然不错,纯阴大法一运开,腹内如刺疼痛渐消,越行功越觉得舒服,浑身火热也退,不觉大喜过望起来。
一周天过后,身上病状霍然,乃直身站起,迳朝前面一间石室走去。
#炫#这间石室,前此花妖已然来过,得益不浅,今他的传人莹儿二度抵此,一切谨依花妖法规行事,倒无意外。怎知她才走到石室之前,腹内火毒复发,原来刚才运行的纯阴大法,不过抑毒于一时而已,并非根治。
#书#莹儿隐忧又生。要知火毒一发,腹内如万针刺戮,浑身如置火坑,当真非同小可,片刻也难忍耐,于是又坐到地上,引行纯阴驱毒。
#网#这一番可不比上次顺利,初行功时腹内竟然刺痛如旧,浑身火热并没消退迹象。
这一唬可不小,莹儿心想:“完了,若纯阴大法平抑不了火毒,势必身丧天火之中了!”
一急之下,聚元会神,把一生功力悉数运出,说也奇怪,经此大力运功之后,腹内刺痛已止,浑身火烤也逐渐消退。
莹儿心中大悟,而忧虑也加深了。
原来受了天火之毒,不比寻常火毒,非但猛烈无朋,抑且结聚成焦,若遇外界压力,隐伏内腑,压力一退,便又蠢然而动,而且一次比一次剧烈,而用以治疗火毒功力,每次运用便要加倍了。
经过运行纯阴大法之后,火毒果被暂时平抑,可是却出现怪事。
莹儿身子才稍舒,便想举步进入石室,陡然间,室里乌影晃动,飒飒连声,闯出一大群玄玄子来。
黑压压一大堆,也不知有多少数目,看样子,这些神物似受了惊扰,状极仓皇,一出屋外,更不理会莹儿,四处乱闯,大部投入天火之中,晃眼已去得无影无踪。
莹儿一瞥心中己然明白,这些神物是受了方才自己在屋门外行功侵袭所致,因此才会连群结伴闯出。
一念及此,哪容莹儿不急,她此来冒性命之险,不外为了这些畜牲,若给溜个干净,非但前功尽废,说不定自己因火毒所伤,一命登天,殊为不值了。
她旋首看了天火那边一眼,只见团火依然茫茫一片,哪里能够蹈火寻宝,何况玄玄子一入天火,通体顿变火红,要辨认也不容易。
想到这儿,不由莹儿不气馁当堂了。
猛可里,眼底陡地一亮,不由大喜起来,但见石室门内,有一条乌光闪闪的玄玄子,昂首窥伺,这条畜牲奇大无俦,倍于寻常所见。
莹儿不由失声叫道:“妙啊,即使仅剩一条,也已够了!”
语未落口,双掌一扬,已然拼力把纯阴大法亮开,骤朝那条硕果仅存的怪虫打去。
但觉二股冰焦酷寒,呼呼声响,自莹儿掌心疾射而出,展眼已到那条玄玄子之前。
那畜牲,本来昂首伏于门槛中窥探,想来对纯阴大法的厉害早已领教,才有这般畏惧,此刻冷不提防,给莹儿两股冰焦撞着,身子滚了两滚,已然抛出门外。
可是并没死去,却是受了重伤,不断在地上抽搐,蜷缩做一团。
这一来,莹儿可吃惊了,只缘她实在经验太浅,应敌没有法则,出手不知轻重,故不似花妖那般顺利,手到擒来。
莹儿忙跑近前去,只见那条畜牲在地上辗转如旧,且发出嘶嘶哀鸣,状极凄凉痛苦,莹儿皱一皱眉,心想道:“反正这畜牲已不中用了,不如再加一掌,免它痛苦!”
才举手,那畜牲不愧灵物,早明其意,啼声益哀,匐伏不动,状似乞怜。
莹儿长叹一声,把举起的手慢慢垂下,陡地手掌平伸,喝道:“若是服了,还不快快爬上姑娘掌上?”
那畜牲身子略一蜷屈,陡然便已飞起,一到莹儿掌中,蜷作一团,颤栗不已。
莹儿心知那条玄玄子,在既惊且伤之下,抖动不已,乃意料中事。
她自忖道:“好不晦意,千辛万苦却捡得一条病畜牲,不知可以治疗辛源鸣伤残之疾否?”
又一转念:“这几个畜牲都逃光啦,好歹带回去,再作道理!”
当下,乃把玄玄子藏在袖内,返身回抵天火之处,双掌一排,陡然便把纯阴大法亮开,迫出一条火路,呼地一声,穿身便过。
站在外边的姬儿妞儿早有准备,乍见天火哗喇喇地有了异动,心知藏在天火背面的师姊已将出来,也是齐齐出手使劲,帮着迫开火势。
怎知莹儿才钻出火窟,忽地颤声叫道:“师姊们快来,我不行……”
话犹未了,才跨不出两步,已经颓然倒下。
姬儿妞儿一瞥失色,急赶过去,但见师姊莹儿,状如中酒,脸色酡红,四肢软绵绵,红得发赤,鼾鼻如喘,双眸紧闭,已然去死不远。
两个孩子也不知师姊患的是什么病,不由急得泪如雨下,一抱首,一抱足,大哭哀呼:“师姊,师姊,你怎样啦,你,你醒来吧!”
叫了半晌,兀是毫无反应。这其间,远在二里外等候的葛衣人和秋娘早已瞧到了。
但听秋娘惶然对葛衣人道:“老前辈,情形不对啦,莹儿妹妹怎地一蹶不起?”
葛衣人心中一酸,泫然道:“都是我不好,明知她的功力有限,却强她进天火里觅宝,倘有差池,怎生对得起乃祖千手如来!”
秋娘含泪道:“老前辈,似此烈焰滔滔,你我不谙纯阴大法,休想越雷池半点,不如教姐妹俩扶莹儿妹妹回来,再行设法!”
葛衣人点点头,振吭大呼:“姬儿、妞儿,你等快扶师姊回来,待为父诊视救治!”
两下里虽隔二里许路程,且在天火之旁,必拍暴响,呼呼火势,宛如焦雷行空。但葛衣人的话声,在一双丑女听来,有如贴耳而叫,清晰玲珑,字字准确。可知这位紫府掌门,内力之强了。
姬儿、妞儿正自悲戚,哭得迷迷惘惘之际,陡听爹爹呼唤,俱是心中一醒。
姬儿叫道:“妹啊,爹的话不错,咱尽在这儿哭哭啼啼有何益处,赶紧把师姊扶回去给爹看觑则个。”
妞儿颔首道:“姊姊说的是!”
两人乃舁起莹儿,迳往来路走去,不一刻已然返到葛衣人跟前,葛衣人仔细给莹儿把脉,诊视一番,心里吃了一惊。自语道:“脉洪而息粗,四肢发赤,面如中酒,嗯,分明是中了火毒。”
他一转腔,先叹口气,又道:“若是普通火毒,倒不易治好,再说,普通火毒也奈何不了莹儿,只是所中乃是天火之毒,老夫曾听前辈说过,世上有火焦之物,出自天火之处,大抵莹儿所伤,乃是火焦之毒,这可棘手了!”
秋娘忽然喃喃说道:“火焦、火焦,莫非史前辈的混元一气功中那种火焦?”
葛衣人颔首答道:“不错,性质一般,只是强弱不同,史三娘发出的火焦,与天火中的天然火焦比较,不啻小巫之见大巫,若史三娘的混元火焦,如何伤得了莹儿纯阴大法中的冰焦呢!”
姬儿哀然插言道:“爹,既知师姊病源,那么中了火焦应用何种灵药解救!”
葛衣人沉吟半晌,才道:“当日为父偕花老抵此,花老入了天火之后,得到奇遇不少,除去玄玄丹之外,尚有一盒叫‘治玄灵丸’之物,此物据谓乃治玄玄子毒虫所伤妙药,这种稀世奇虫本无什么毒素,只是奇热伤人而已,既可疗治为玄玄子所伤,想来必有消火毒之类功能,若有这种妙药,一试救治莹儿无妨。”
他顿了一顿,续道:“可惜花前辈返回中土以后,因那儿没有玄玄子这类怪虫,那瓶东西倒用不着,不知藏在何方,他老人家在陷船岛义殉侠道,曾托单婵交遗物授其门人,嗣金凤来宝岛,转授给莹儿各物,我虽没有细看,在记忆中似乎没有此物,素常也没听莹儿提起过!”
姬儿、妞儿姊妹情重,听了不由涕泣道:“爹既恁地说,似此为之奈何?”
葛衣人黯然回话道:“唯今之计,只有把莹儿带回本门,然后访寻天下名医,聊尽人事!”
秋娘叹了口气接上道:“如此说来,要和解龙形与赤城两派的恩怨之谋,也成画饼了!”
葛衣人因哀前徒莹儿危笃,方寸已乱,未暇旁及其他,给秋娘这一说,不由蓦地一醒,忙叫道:“对啊,咱此来目的乃为收服几条神虫,好待回去疗治辛史二人废疾,莹儿既已受伤,玄玄子捉不到自不待言了。”
正说话之间,陡见莹儿左袖底蠕蠕而动,似藏下什么物事。
葛衣人大异,定睛注视,俄顷,一条乌光闪闪的爬虫,已然慢慢沿袖口蜿蜒移到外边来,附在莹儿袖缘间,伏着不动。
秋娘与葛衣人齐声惊叫:“玄玄子,玄玄子!”
两人身形一扳,已倒退丈许,要知玄玄子这种灵物,奇毒无比,且行动捷如电驰,若不慎给它撞着,怕要当场受了重伤。除非纯阴大法,才能把它制服。
可是那条神物,爬到袖缘,却不再动,且行动迟滞,大异寻常所见。
“这是何故?”葛衣人心中想着,口里却嚷道:“姬儿、妞儿,快快出手,把那畜牲擒了。”
姬儿、妞儿双双一扬掌,朝着莹儿袖缘那条虫儿打出,纯阴大法遽尔亮开。
却见那玄玄子状似极惧,欲待朝袖内闯入,而对方二人掌劲已到,只见它哀鸣数声,佝偻袖上,状如叩头。姬儿、妞儿一见,急切撤掌还式,不再攻袭。
一跃而前,看个究竟,姬儿暗运纯阴之气于掌上,一迳儿便把玄玄子拾起,一看不由吃惊叫道:“爹,这条畜牲伤得不轻呢!”
葛衣人乍见玄玄子,恐受所殃,急口喝令女儿把它制伏,及至姬儿已把那条畜牲擒下,心中正自大喜,忽听女儿叫喊,也自吃一惊,近前一瞥,怪而问道:“玄玄子也会受伤?”
姬儿尚未作答,陡然间,但听呻吟之声大作,那莹儿已然悠悠醒转。
原来姬儿妞儿纯阴掌力发出,本要打击玄玄子,怎料竟在无意中救醒了莹儿,只缘莹儿所中乃是火焦之毒,冰焦功能,恰能暂解中了火焦的沉疴。
众人一瞥莹儿,俱各色然以喜,争着来问长问短,莹儿不过暂时苏醒,其实沉疴未愈,她显得极其疲乏,断续对姬儿道:“有劳师妹二人,用纯阴掌劲给愚姊推按三焦之火,愚姊内伤已剧,无法自行引气调元了!”
姬儿、妞儿各含泪眼,应了声:“是!”遂分左右,各伸手儿,运用阴柔掌劲,给莹儿推按了好半天。
莹儿身上火毒稍退,内脏外刺之痛也抑,乃挥手示意,教两位师妹退下。
她长长睫毛一霎,顷刻滴下滔滔泪水,对葛衣人道:“师尊,不,老前辈,弟子恐怕不行了,只是咱受史前辈重托,将来如何了结,再说,那畜牲已受弟子阴掌所震,看来命不在久,医治辛大侠之望,已成泡影。人生修短有数,命在于天,岂容强寿?弟子心中,只悬挂着日后天姥之会而已!”
这位姑娘,果是信义兼备,临危不念己,反为别人焦急,当真武林豪杰了。
葛衣人默然,只顾挥泪,偶抬头,陡见秋娘目放异彩,叫道:“晚辈有一个法儿,可试治疗莹儿妹妹,如果天从人愿,人畜俱是有救!”
此刻当真石破天惊,这般说,人畜有救,岂非圆满无憾?葛衣人忙问原委。但听秋娘道:“依早才姬妹、妞妹二人治疗莹妹情形,不外以冷制热,以冰抑火而已,由此晚辈乃悟出一方,依晚辈所知,雪、吉二岭,以雪宫之内最寒,可谓万冷所聚,莹妹既患了火症,不如把她舁入宫里,一方面由姬、妞二妹逐日用阴劲给她推按治疗,也许可以幸免天夺其寿!”
她吞了一下涎沫,续道:“至于医治那畜牲,到得雪宫之内,晚辈自有分晓,咱还是商量救人要紧,未悉唐古前辈高明以为如何?”
葛衣人点点头,道:“秋娘所见极是,唯今之计,也只有如此!”
计议既定,众人乃不延稽,已然登程,遄赴雪宫了。莹儿身负重伤,举步维艰,由姬儿与妞儿轮替背负,幸亏这两个孩子修为不弱,是走来并无阻碍。
克夜动身以迄天曙,才到那笔直冰削所在,葛衣人到得这儿,剑眉不由微微一陡。
但见眼前陡壁笔立,既无可资攀附物事,复乏蹊径可沿,似此平如秦镜,潺滑不堪留足的千寻冰壁,如何飞渡呢?
葛衣人正琢磨间,但听得他的一双丑女,也似吃惊地叫道:“爹,这般险峻的削壁,怎生走得上去?”
要知以紫府迷踪步法,乃旷世无俦的轻功,卓绝神妙,要攀越本不是难事,叵奈诸人非徒手走路,尚有一个垂危的人,要其负荷,是以一双丑女才有冲口叫出。
葛衣人望了那削壁一下,笑道:“姬儿、妞儿,你们怎这般傻,忘了蚁蛭功?”
蚁蛭功乃紫府宫独得之秘,紫府迷踪步,轻功之俊甲天下,蚁蛭功尤为令人咋舌神妙,这种轻功,比起武林中的壁虎游墙功尤胜一筹。
一双丑女听了她们爹的话,当即大悟,但见姬儿妞儿俩,突然把莹儿挪到冰墙之畔,平放地上,姬儿在首,妞儿在脚,齐齐蹲了下去。
此时莹儿又已晕厥,浑浑沌沌,任由摆布,一旁观看的秋娘不知什么叫做“蚁蛭功”,也不明两个女孩子在弄什么玄虚,只好定神注视。
陡见姬儿蹲下以后,一张口便已紧咬莹儿的衣领,那妞儿此刻也学着她姊姊模样,露齿朝她师姊的腰带咬下,然后两人摊开手足,按着削壁,慢慢地游行而上,形状酷肖蚁蛭衔物爬在墙上,顷刻之间,已攀逾一半。秋娘看得呆了,忆起初抵此间时上壁的艰辛,不由心折。
紫府宫的轻功不愧武林独步,果是名不虚扬。秋娘叹为观止之余,不由高声喝彩起来。
葛衣人回眸一笑,说道:“小孩子玩的把戏,秋娘过誉了!”
又道:“秋娘,你也上去!”
身子一动,扑到冰壁,两掌略一按,已然揉上,身形冉冉,竟是直线上升。
秋娘不假思索,已是随在葛衣人之后,按壁拾登了。一顿饭时光迎后,五位高手已经安然抵达壁顶。
一上峰巅旷场,雪宫已了然在望,秋娘乃领下各人,进入宫中,这番经过,秋娘才知紫府果是不同凡响,无论在轻功上,耐寒方面均在自己之上,但见葛衣人父女入了宫内,浑无寒意可知。
才走得园中,怪事来了,莹儿受那天然寒意所摧,竟是悠悠醒来,非只醒来,抑且神清气明,与在天火之旁相较,大异其趣,莫非病已不药而愈?
却是不然,此间天气虽然冷可凝固血脉,只可暂抑莹儿身上火毒,绝对不能根治,使其霍然于一旦。
莹儿慨然道:“得了这个不治之症,当真万念俱灰,若得长居雪宫便好!”
雪宫寒气可以抑毒,因莹儿有此感喟。秋娘听了忙接口道:“妹妹在此长住好了,愚姊求之不得。”
莹儿苦笑道:“我不过如此说着罢了,姊姊不弃,我也不能在此久留,本门……”
语至此,忽地脸色大变,频呼口渴,痼疾似又复发,原来这种中了天火之毒的毛病,是一阵阵地,如非根治,则每次被抑下后再起时,反应总比前次强烈,莹儿初置身雪宫,骤给宫中那异常寒岚所侵,火毒自然也被平抑下去。
只是,这不过暂时而已,过了一些时候,身子适应那种气流以后,火毒自然又蠢然而动了。
大家本来满以为莹儿已可逐渐步入康复之境,怎知又生中变,不由俱吃了一惊。
莹儿摇摇欲堕,姬儿一迳儿奔前去,便待去扶着,陡然间,只见莹儿似疯如狂,拼命向一株灵芝草模样的冰卉扑了上去。其势竟如离弦之矢。
莹儿一扑到灵芝草的跟前,右手一伸,已然抓下,喀嚓一下锐响,那株芝草竟给折下,莹儿似是饥渴交煎,一塞进嘴巴里,便已大嚼起来。
宛如今人之嚼冰棒,沙沙其声,竟是吃得津津有味,十分快活。
姬儿惊叫道:“师姊,你觉得怎样啦,为什么吃起冰花来?”
莹儿边吃边答,神气已没有方才那般难过,答道:“我口渴得紧,这儿又没香茗可啜!”
话才落口,陡听秋娘骇然大呼起来,道:“莹儿妹妹使不得,那冰花吃不了,吃下肚去,肠胃凝固,血脉不畅,可不是当耍的。”
莹儿若无其事的回答道:“怕什么,我正吃得津津有味呢,反正要热死渴死,给它冻死冷死也罢!”
葛衣人此时也走近了来,听得秋娘,心中着实吃了一唬,他是个老江湖,哪会不懂雪宫冰草霜花是不可以随便下咽的,但只见莹儿宛如无事,且越吃越是神采飞扬,心念不由一动,自忖道:“莫非这儿一草一花,均可疗治火毒?”
且不去管她,只是悄然观其后变。秋娘见劝阻莹儿无效,展眼间,她已把一株尺来长的冰芝草吃得干干净净,而且意犹未足,一双手已攀向第二株冰芝草去。
秋娘年事较轻,阅历自浅,一瞥这种情形,心儿几乎给唬麻了。
只见秋娘口中大呼道:“姬妹、妞妹,快快上前,帮我阻拦莹妹吃那毒物!”
这其间,姬儿、妞儿也自惊惶不迭,听了秋娘呼唤,俱已齐齐飞身而前,与秋娘采犄角之势,包围了上来。
莹儿此刻已把另一株芝草攀折,大吃起来,见状不由秀眉一挑,叫道:“好秋娘,你说什么与咱义高云汉,原来这吝惜,我饥渴欲死,吃你雪宫两株小草也舍不得,够什么朋友?”
秋娘不答,疾然而上,和姬儿妞儿一起便来抓捉莹儿,阻拦她再吃冰花冰草。
莹儿杏目一睁,哼了一声道:“舍不得人家吃,又撒什么谎,说那东西凝固肠胃血脉,真是见鬼,我吃了怎一点也没事!”
同时吆喝一声:“姬妹、妞妹,你等当真帮着外人,来欺压师姊!”
姬儿妞儿二人正要答话,陡听一把沉浊声音嚷道:“你们休要胡来,老夫自有主意!”
扑前三个女孩子一回顾,只见葛衣人已如影附形赶了近前。姬儿哀声叫道:“爹,不好了,莹师姊竟吃那毒草自殒性命,你老人家快去阻拦她!”
葛衣人哈哈大笑道:“什么毒草?她既爱吃便由她吃个够好了,管她做甚?”
这哪里像发自一个侠义武林尊长之口,三人稍挫身形,俱是愕然面面相觑,不再迫近莹儿。
她们那里知道葛衣人心中已经放亮,这些可以冰凝普通人血脉的毒物,正是消解天火之毒的妙药呢。
葛衣人又道:“冰芝草固是寒可硬化肠胃,奇毒无俦,但看莹儿服下无事,想来必可治疗她肚里所中火毒,此也不是全无道理,医理之中,就有以毒攻毒之法。”
所谓毒物,当然不是指冰芝本身含有毒素,以我国病理传统习惯,能令人身发生病状的东西,通常以一个“毒”字称谓,是以火灼汤伤,谓之火毒,若为冰雪所侵成疾,称为寒毒,因此之故,当前这伙人乃“毒”字不离嘴巴了。
秋娘听了一怔,寻思道:“是啊!姜还是老的辣,唐古老前辈的话不错,看莹妹吃了冰草无恙,其中必有蹊跷。”
她一悟之后,色然以喜地问葛衣人道:“老前辈,你看出其中端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