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芝为了消除本门仇怨,救治赤城掌门人伤势,竟连自己的性命也视若等闲,可知其人天赋之厚。
她的想法,竟与史三娘如出一辙,不过史三娘濒行时托葛衣人觅玄玄子一节,当时南家兄妹不在场,没有听去,否则南芝也不致迢迢千里,空于跋涉了。
主意既定,当晚乃偷偷驾舟出海,回抵中土,再赴雪岭,寻觅宝物。
怎知她才到,葛衣人父女三人亦到,葛衣人父女所眺到的素影,正是南芝朝山上跑的时候,她使的也是紫府的迷踪步,因是之故,给妞儿一瞧便出。
当然,以她修为功力尚不及葛衣人唐古拉铁,故当被发觉时,葛衣人一追便已追到了。
话休絮烦,且说当南芝把来意告诉各人以后,莹儿肃然起敬,说道:“南姑娘菩萨心肠,我莹儿钦仰不迭。”
南芝连称不敢。葛衣人笑道:“都是自己人,别客气啦,南姑娘来这儿也好,便教见识见识天火之伟,以及那稀世之宝的玄玄子。”
姬儿搀腔道:“爹,师姊既来了,咱还是趁早到天火那儿找玄玄子去。”
葛衣人点点头,正待说话。
陡听得莹儿叫道:“老前辈休息,此间还有未了之事。”
莹儿自归花派以还,已然改口称唐古拉铁为前辈了。
葛衣人诧然看了她一眼,问道:“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莹儿犹未答话。已听得妞儿大笑道:“爹,我们刚才看见白影,原来是南姑娘;可是师妹却见一团红影,才转瞬便已踪迹杳渺,你说怪不怪?”
葛衣人吃了一惊道:“莹儿,你当真见到一团红影,难道上雪岭来的还有别人?”
莹儿不胜疑惑道:“晚辈瞧得真切,那团红影不只是个人,还应该是个女子,起初犹以为是师妹,及至咱碰头了,才知不是。”
她转一转腔,又道:“不过,如果说是个人那倒奇了,怎地会忽然不见?”
葛衣人皱皱眉,举目四顾,此人不愧一代宗主,一瞥竟然给他瞧出端倪来。
但见他手一指,指向不远处一个如塔形般的小山丘,笑道:“这个小丘有诈。”
南芝、莹儿等四个女孩子俱向葛衣人指处望去。只见那小丘,高不过三丈,横不过两人合抱,其状如塔,遍凝霜雪,光滑如镜,了无痕迹,怎地葛衣人说此丘有诈,是何道理?
几个女孩子瞧了半晌,兀是不解,莹儿笑问道:“老前辈,你老人家怎样瞧出端倪来?”
葛衣人哈哈朗笑起来,还没有说话,但见眼前那个塔形小丘,忽地自己移动起来,竟朝他们说话之处走来。
葛衣人浓眉一挑,喝道:“塔里是那条线上的朋友,还不现身厮见,躲在里面做甚?”
喝声才落,只见那塔形小丘,陡然一斜,一个穿着大红袍的妙龄少妇,慢慢地自丘内钻了来。
原来那是一座徒具其表的山丘,外坚中通,莹儿方才所以会一转山坳,便失彩影踪迹,乃是彩影躲入空丘之内的缘故,竟尔连半点痕迹也瞧它不出。
但看那少妇体态丰腴,胖而不肿,掩不了玲珑身段,众人不见犹可,一见不由惊喜交集。
只见那少妇乍瞥葛衣人一眼,也似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唐古老前辈,怎地你也来雪岭?”
此时,已听得莹儿和葛衣人一双丑女高声呼叫:“秋娘姊姊,你怎地也来了?”
葛衣人接上说:“对啊!秋娘,在宝岛上,当我等了解过节以后,离开时到处找你,老找不到,不料你会上这儿来。”
莹儿一长身已经腾近秋娘身畔,一把扯起秋娘的手,乱摇乱晃,状至亲热,说道:“是啊!秋娘姊姊,那晚你不辞而别,究竟那里去了?”
本来莹儿与秋娘并不太熟,这番雪岭相逢,过去虽不稔,却也有他乡遇故知的味道了。
秋娘愁形于色,郁郁不欢,似有极沉重心事,她沉吟半晌,才对葛衣人泣道:“老前辈请恕晚辈当晚不辞而别无礼之罪。唉,那晚上,晚辈耳闻史炎那冤家禽兽行径,又睹史三娘那疯妇暴戾行径,对这些孽债,委实厌烦极了,是以才悄然离岛,本来呢,我是不愿……”
语至此,已听葛衣人长叹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柄道:“一切已成过去了,秋娘,新岛主你的二师哥盼望你回宝岛去。”
“什么?”秋娘吃了一惊道:“我师傅把岛主之位传给了桑龙姑的大儿子南雍?”
要知南星元未死以前,秋娘已经悄然引去,以后一段惨变,她自然无法知道的了。
葛衣人又是一声叹息,低低道:“桑龙姑与你师傅俱已身归道山啦。”
此语一出,秋娘心中一哀,已然泪珠纷陈,淌泪嘶声大嚷道:“史疯妇果是如此狠毒,竟不念几十年夫妻之情,把我师傅毁了么?”
她咽噎再三,又道:“老前辈,那疯妇刻在何方,是否回抵天姥一线天,唉!不管她逃往天涯海角,我也得把她寻到,报却杀师之仇。”
葛衣人皱眉对秋娘一瞥,想道:“凭你这点能耐,要想找史三娘报仇?”
口里却解释道:“报什么师仇,又不是史三娘把你师傅打死的,是他自己想不开,自刎身亡的!”
当下,乃把秋娘所未目睹的事,详为一说,秋娘至是才知自己卤莽,才知原来场中那些过去乖谬歹毒,迷了心性的高手,全都返璞还真,弃恶从善,芳心不由又哀又慰,唏嘘半晌,喃喃叹道:“佛家说因果,果有此事,唉!这场孽障又深了。”
当晚广亭之会,群雄结局秋娘已知,葛衣人对秋娘方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要找史三娘报仇的活,困惑陡生,心念不由怦然而动,因反问她离岛后的经过。
秋娘乃为详细道出。
且说当晚,紫府门第二辈弟子,合拚史三娘,师傅南星元又当面诉说玉箫郎君那禽兽行径,秋娘听了,不由又羞又愤,一时间竟遽萌短见,哀然寻思:“听那薄幸冤家行同禽兽,这种人怎能与他长厮守过一辈子,唉,恨只恨我秋娘有眼无珠,遇人不淑,一生已经完了,生无可恋甘为鬼,我就一死了此残生也罢!”
一哀至此,死志陡兴,乃悄然离开广亭,径奔后山而去。
那宝岛既是一个孤岛,四面自然全是茫茫一片的绿波沧海,秋娘不走东面而遽履后山,只缘这儿滩浅石多,一向甚少船樯靠泊,南面那航路正道,帆樯既多,刚才方洪又在那儿投海,走他旧路,难免有给人发觉之虞,是以径奔山后,果然自始至终,并没有一人觉察。
她此时已然要身跃沧海,与波臣为伍了。怎料当她到得西山,发现一椿新奇的事,使她心念陡变,打消了死意。
时值深夜,西山一带,其黑如漆,月黑风厉,除了海涛拍岸,松声盈耳而外,便是遍山唧唧虫鸣哇啾。
此地每一距离,必有星火数点,那是西山卫戌岗哨,楼更鼓频传,三更已然来临了。
秋娘带着千缕愁绪,万种忧怀,一路踽踽而前,自东往西,展眼已到,但见她一长身便已飞上一处陡壁悬崖之上。
她略一踌躇,伫立削壁,放眼下望,只缘此处并无海滩通道,可资履足,一下去乃是茫茫浩海,在昏夜里瞧去,黑沉沉也不知有多深。
秋娘站在削壁之上,呆了半晌,把牙一咬,正待往下夺身一跃,要是果真一跃,秋娘定然一去不返,永远葬身鱼腹了。
急切之间,秋娘忽地眼底斗然一亮,但见海面忽然浮现一座小小浮丘,那浮丘映着水光,载沉载浮,因为天色太暗,秋娘瞧不清是什么东西?
她心中想道:“这一带向来没有大鲸出现,今晚上这浮丘莫非是一条鲸鱼?”
继而再定睛看,又觉不对,因为鲸鱼背上喷水,无时休止,而这堆浮丘,分明没有水柱射出。
她反覆的琢磨,兀是想不出海面上的是什么东西,秋娘此际已为这堆浮现海面的小丘转移心志了。
要知一个人寻短见,其意念端在一刹之间,若有旁念渗杂,便会很自然地消失死志。
秋娘此时不特不纵身跃下,反而自削壁之上,慢慢挪下,直堕濒水山石。
她紧紧抓着一根古藤,身形一荡,那根藤端的坚韧,竟不断折,随在一荡之势,就如打秋千般地荡到海面。
秋娘拿眼往那浮丘一看,但见这堆物事,在海中翻了一翻,已然自水里伸出一个长长的头颅来。
她不禁哑然失笑,原来一头大海龟,看那海龟的体积,其大如丘,足征其年纪已不小了。
那头海龟竟似通灵,毫不畏惧,只有昂首看觑,两只小眼,闪闪有光,十分有趣。
秋娘给它这滑稽形状逗得忘掉烦恼,破涕一笑,竟是童心大炽,要把海龟戏弄擒拿。
此时,她身子悬空,全凭一藤维系,心意一定,观准着海龟背部,两手一放,整个身形,轻飘飘地疾堕而落,不偏不倚,正正落在海龟背部中心。
那大海龟骤觉背部有人骑上,身躯不由疾往海里下潜,同时那长长脖子一翘,倒也凶得紧,张大嘴巴,露出利齿,便待来咬噬秋娘。
秋娘是何等人物,那会着它道儿,手急眼快,反臂一撩,便将海龟的脖子紧紧抓下。
海龟本待沉到水里,把背上的人弄翻,再行进击,怎料脖子一落对方掌握,缩不进去,身躯自然也难以下沉了。
经过这一番挣扎,还是徒劳无功,秋娘武功既不弱,在海岛耽的日子不浅,水性精熟,故任大海龟如何凶猛,也能应付裕如。
人龟在海面上斗了半晌,大海龟终于驯服下来,再不挣扎,秋娘右手下伸,且松掌握,左掌在龟背轻轻一拍,那海龟当真听话得紧,四足一划,便朝岸边游去。
距此毫无滩头,濒水石山的西崖,稍往南移,有一块小旷场,蜿蜒伸展,入于海心。
那小旷场并非砂地,乃是蔓草滋长之所,可谓怪极。对于这块旷场,秋娘久处宝岛,自然早已晓得的了。
大海龟所游方向,正是这一方小小旷场,海龟游行迟滞,良久才已在旷场登陆。
人龟上了岸,海龟变得极之驯良,伏地不动,这其间天乌地暗,秋娘只见眼前黑压压一堆,瞧不清海龟的样子。若是寻常畜牲,她倒不去留神,因为早间一连串举动,她心中只觉这头畜牲与别不同,似已通灵,是以才想去看它一看。
她急把囊中的火折子掏出燃着,朝那大海龟一照,心中恍然,才知海龟乃是经人放生的,已然留下一些标志。但见那大海龟凹凸不平的背纹,中央部分赫然刻着一行字。
秋娘眼看着,口中念着,心中却不禁一震。只见龟背的字写道:“此畜原产北海,居于雪岭之琉琅河,修为有年,性通神灵,任何人遇之,不得加害。”
下款署着“雪岭雪宫主人浴风子志”十个小字。这也难怪秋娘心头大震,浴风子乃昔年武林奇人,去世已垂百年,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九龙”一派祖师,似此看来,那海龟岁数,必在千载之间了。
浴风子名头之大,武林无人不知,其辈份比诸花派祖师长白阴阳的魔宫男女主人阴阳二怪还要高出两辈,以这般武林尊长放生之物,大海龟的来历也自非常了。
武林中九龙一派做书人也曾在赤炼人魔数年前上天池觅宝被困山畔石庙中略略提过,那年九龙中的高手,已然悉数死于八骏安排下的机关之中,再无遗裔,故年来九龙名存实亡,迄无见有该派人物的在江湖上漏脸。
不过,若以当日横死古刹的九龙高手来和他们的祖师比较,何异皎月之与萤虫。据武林前辈传下来的掌故,就曾说浴风子因所收徒弟不肖,不安于侠义之份,因而一气之下,把本门绝学冻结不授,只授些普通内外家数,而自己则远遁蛮荒,终至不知所踪,原来却是遁迹雪岭。
饶是浴风子不把自己绝艺传授门人,但九龙一派在江湖上却能闯出大大万儿,历代不衰,可知浴风子此人的武功,当趄可与武林其余二位至尊,较一日之短长了。
秋娘寻思半晌,心胸忽地豁然一朗,想道:“此间之事,恩恩怨怨,宛如乱丝,既死不了,留在这儿也没益处,不如上雪岭去,天如怜我秋娘,寻得浴风子前辈高人旧居,便在那儿修为,以继九龙一派,也是美事!”
当前这个苦命女孩子,见了海龟背上的字,触动灵窍,一心便想到雪岭去找寻前辈高人浴风子的遗笈,以继九龙垂绝一脉,此种用心,倒也纯正。
秋娘主意既定,乃轻轻敲着大海龟的背道:“海龟,海龟,谢谢你给我带来光明之路。此地不宜留,你就走了罢!”
那大海龟果真乖觉,头一昂,尾一摇,已然朝着海中缓缓挪步,待下到海里,犹把长长脖子往后翘盼,看看秋娘几眼,始自那茫茫的海中一沉,不知所踪了。
秋娘微微嘘了口气,便悄悄到山前之处,觅得一艘小舟,即晚便扬帆出海,迳向中土驶去。
不久,已抵东海之滨,秋娘舍舟登陆,一路西入川陕,一月之后,已抵天山,天山乃西陲域外,计算路程,距离雪岭也只有十天八日脚程而已。
一出天山,寒意骤增,秋娘虽是武林中人,也感有些难耐。
她早已预料到塞外苦寒,此次出门,已有预备,在四川时曾斥资购置重裘,但那些皮裘,抵御普通天寒倒还可以,如何能御那塞外酷冷呢。
初时倒不觉什么,十天之后,雪岭在望,秋娘功力所限,一向过惯海洋温暖气候,初履斯土,到得这儿,骤觉奇寒难当,秋娘犹强自忍耐,怎料越走寒气越浓,无奈只好边行边调息内元,行行歇歇,这样才能攀上雪岭。
一抵此处,秋娘心中忽地大感傍惶起来。方知自己此来极之冒失,似此方圆不下千里的大雪岭,层峰重叠,群峦杂拥,若大的一座冰山,到那儿去找浴风子的修为之地呢?
但见霜雪塞途,遍地银白,绵亘千里,到处尽是白皑皑,都是一般光景,别说要找浴风子的修为之地没有头绪,秋娘在山中转得几转,已然迷途不知往返了。
雪岭酷寒程度,已比寻常寒冷地带,秋娘起初调元御冷,尚还抵受得住,日子一长,干粮吃尽,空腹奔驰,又要运气调息,耗损内元过甚,已渐觉难支了。
秋娘掐指一算,抵此山中,不知不觉过了十五度天亮天黑,亦即来此已经半月之久。
这一天,秋娘在岭上漫无目标地团团乱转,到处寻觅前代高人浴风子的藏身处所,她这刻干粮已尽,饥腹有如雷鸣,岭上寒风又袭,转了大半天,陡觉身生瘩疙,心中连打寒颤,头目竟自晕眩,似已中了伤寒之疾。
秋娘不由大惊失色,要知处此域外绝境,若身子有了毛病,那便只有等死。
一想到这儿,秋娘那能不心悸起来,哀然自忖道:“唉,想不到我秋娘为了求前贤秘笈,却要命绝此境。”
无奈只好坐了下来,调息运元,以冀以气祛病,怎知一运起气来,秋娘唬得心颤胆落,已然自知不免。
但觉浑身血脉,阻结不畅,四肢木强,有瘫痪之势。要知修习内功的人,一来最怕病魔缠身,因为素来少有病痛;二来更惧血脉不畅,运气舒血,血脉不畅,岂非去死不远的征兆?
秋娘一惊之余,悲凉身世,由此感触,心中百感交集,一恸便已不支,竟尔晕厥雪地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秋娘已然悠悠醒转,只觉得处身一个极其温暖的地方。而且体内灸热难耐。
她双眼相未睁开,心中大异,想道:“我方才不是倒厥在漫天风雪的岭上,何来此处恁地温暖如春,岂不甚怪?莫非给什么前辈高人救了。”
秋娘但觉浑身倦疲极了,一张开眼皮,陡然间,强光夺目,与适才在岭上那昏昏沉沉的天色大异。初时尚以为太阳破雾漏光,怎知朝前看去,心中不由骇然。
不远处,竟有一团熊熊烈火,挥发燃烧,那团烈火,亮光万丈,大约有一座小山那般大小。身畔暖流,不消说也是拜这团烈火所赐了。
秋娘定睛对那团烈火看了又看,只见火势极强,呼呼虎吼,火色青绿,全无半点红色,可知这团火的热烈程度异乎寻常!相距却甚遥远,少说也在百里之外。
秋娘引手自抚身上,只觉浑身有如给水浸过,湿漉漉地,而身上又自汗流如注,不歇挥出。
她暗中运元调息,似觉病已不药而愈,再舒拳脚,已是曲直自如,无半点麻痹木强迹象。心中不由大喜起来。
又觉每当阵汗挥发之后,身子就舒畅许多,方知身上刚才所受寒疾所以能够痊可,皆是由发汗表邪而愈。
秋娘又引手摸一摸所躺之处,赫然竟是厚厚一叠枯草,那枯草软如茵褥。心中不禁地想道:“是什么高人救了我呢?”
如果没有人加以援救,秋娘怎会自那冰天雪地之上移卧此间,又怎有一叠厚厚枯草给她垫着?
想着,想着,她慢慢地直身坐起,虽觉倦疲不堪,但病已尽失,只是体力似未恢复。
秋娘才抬眼向四边游顾,猛可里,眼前白练一横,乍见一团白茸茸的怪物,自不远处扑到。秋娘吃了一惊,反手一摸,只听得一声龙吟,腰间利剑已绰然在手。
那扑到怪物似对她手中利剑毫无忌惮,只一幌已到跟前,身法奇快,快得连秋娘有这般武功根底的人也瞧不清楚。
秋娘大惊,手中剑猛地往上斜斜一撩,“寒潭映月”一招剑式已向那怪物戳去。
陡然间,但觉眼前—片缭乱,手中随着一轻,一把锋利无比的青钢剑已然给对方夺去。
那怪物夺过利剑,其势稍挫,只闻喀嚓一响,怪物抓着夺来的剑随手一抖,便已把利剑抖断,抛出老远,同时身形也稳了下来,出乎意料之外,竟没有向秋娘攻袭。
这其间,秋娘已一跃而起,才瞧得真切,那团白茸茸的东西,是一头似人又似兽的怪物。
那头怪物浑身长满了雪白的长毛,瞪着一对火红小眼,手舞足蹈,在秋娘面前,吱吱乱嚷乱叫,状甚愤怒。
秋娘定一定神,疾往后退,那头怪物却不追赶,叫了一阵,神态之间已缓和下来。
秋娘秀眉一皱,细看那怪物,似无恶意,心中蓦地一亮,自忖道:“当前这怪物莫非是通灵的,自雪地中救我莫非就是它?”
因为在雪岭之上,向来人踪灭绝,也不曾听过住下什么前辈高人在此修为,除了当前这头畜牲外,又有谁人来救秋娘呢?
秋娘心中越想越觉得对劲,又想道:“等我向它作作手势,若它是救了我的,自然一看便能明白!”
当下,秋娘乃自指一下,又指指遥远的雪地,再作背负人走路的形状,最后指指那叠枯草,自作了一个卧下之态。
手势才做过,只见当前那怪物吱吱叫了一阵,状似极为欢欣,鼓鼓掌,作起手势来。
秋娘一见已然明白她所蠡料的并没有半点错误,果然自己的生命是那怪物所救,心中不由感到一阵歉然。
那怪物也当真乖觉,见秋娘垂首不动,知道对方心中不安,敌意已消,不再怕自己,乃迈开一双粗大赤足,慢慢地走了上来。
秋娘虽明知怪物来意不恶,但习惯使然,又向后退了两步,那怪物一见秋娘退倒,口中又是吱吱怪叫两声,伸出臂儿朝着秋娘面前一扬。
但见怪物手中,竟是抓着一个用羊脂玉做成的极为精致的小瓶,从它的手势中,瓶似是藏下什么丹丸,要秋娘服用。
一见怪物手势,秋娘心念怦地一动,自忖道:“自己寒岚侵体的病,能够霍然而愈,莫非与那小瓶里的东西有关系么?”
心念一动过后,怪物不近来,秋娘反而迎上去,两下里已走近了,怪物果然没有恶意,一伸手便把小瓶递给秋娘。
秋娘接过一看,但见玉瓶上面刻有三个蝇头小楷,这瓶东西,竟非别物,赫然是“玄玄丹”。
秋娘大喜过望,在宝岛时,她早听师傅南星元说过玄玄丹的妙用来历。
她接过手中,呆呆沉思,反覆想道:“难怪我的病能愈得这般快,原来是那怪物给我服了玄玄丹,大抵我在晕迷之际,由他喂我吞下,所以不知不觉!”
先前,秋娘早知花妖在雪岭天火之处,也得了一瓶玄玄丹,莫非眼前那霞光万丈之处,便是天火?
不错,秋娘已给当前这怪物移到天火之旁,虽云这儿气温,热可炙肤,但距天火发出之处,相距尚在百里之外。皆缘秋娘在雪岭半月来,天天运元拒冷,耗去真元不少,体内大为亏损,终为寒岚所侵而致倒了下来。
要知医治寒岚所伤之症,首宜有温暖地方,方易治疗,如在苦寒地带,血气运行迟滞,虽有玄玄丹可服,难免事倍功半。
是以那怪物才把秋娘扛到这儿来治疗,又知这怪物不只通灵,抑且深明医理了。
秋娘慢慢地把那玉脂小瓶的瓶盖打开,立刻一阵异香扑鼻,自瓶里冒出来。她随手倾下三粒如梧桐子大,五色缤纷的玄玄丹来。
才一倾到掌,那怪物突然吱吱大叫,秋娘心下一奇,抬眼望去,只见它手比脚划,竟是教秋娘把倒在掌中的三颗东西吞下肚去。
以当前这头怪物的一片至诚,秋娘自然相信它的话,嫣然一笑,掌只向嘴巴里一覆,三颗玄玄丹便骨都骨都地滚进肚里去了。
同时,她想道:“大抵治寒岚要多服几颗玄玄丹才济事,要不然,那怪物怎会把玄玄丹拿来给我!”
寻思未定,已觉丹田中一片火热,肠脏如受火焚,暗叫一声:“不妙!”
她还以为误服丹丸,那知与其面对面站着的那怪物,已然坐到地上,打坐垂目,作运气行动之状。
这举动当然又是向秋娘示意,秋娘心头一亮,跟着坐了下去,引气行功,潜运内元,行动才开始,体内的汗液,竟如江河倒泻,直冒出来,片刻之间,已经浑身淋漓湿透。
一周天过后,汗流暂止,而体内的火焚之象也弭。至此,秋娘才明白,体内寒风,方才尚未尽驱,经此一治,想来必已根净无余。
果然,此时引气行经,畅而不滞,竟是恢复旧观,芳心大喜,也知所患之疾,霍然而至愈了。
行动过后,秋娘想起这瓶玄玄丹,心中困惑,因这种妙药灵丹,实非普通人所能有,何况是头半人半兽之怪物,它既有此,其中就不无缘故了。
于是,秋娘作了番手势,意在问那怪物住在什么地方,她要到它住处看看,也许能觅出一点线索来。
那怪物委实乖觉极了,一看手势,便已明白对方意思,裂开大嘴吧,似笑非笑地动一动,然后用手指向一处,似是说,它的巢穴便在那儿。
秋娘见怪物所指之处,乃与天火背道而驰,天火在东,指处却在西。秋娘黛眉一扬,作下手势,要怪物带她前往。
怪物似甚乐意,但又举步踌躇,忽跑前来,在秋娘的肩膊上轻轻地按了一下。秋娘已知其意,便坐了下去。那怪物忽地一跃,|炫-_-书^_^网|已失身影。
秋娘知它此去必有缘故,只好静坐等候,约莫过了半盏茶光景,怪物已然去而复来,手中竟然挟着一袭白色毛袍子。
秋娘虽未到过域外,素日里听武林前辈谈论得多,见识倒也不弱,一瞥已知是一袭用熊皮造成的袍子,这种熊皮也是世上稀有奇珍,乃是生长于吉特拉山绝顶苦寒地方的一种名叫雪熊动物身上所有。
那怪物一长身,已到秋娘身畔,双掌抓起熊皮袍朝秋娘身上一披,然后跳跳跃跃,便已在前引路。
秋娘心中大为感激,这畜牲竟知自己不惯此种苦寒天气,怕自己又为寒岚所侵,乃才弄来熊皮袍子为自己御寒,暖身躯,高义感情,胜逾于人。
那熊皮果是珍品,一经披上体暖身温,再走那风雪塞途之路,已不见举步维难,浑身打抖了。
一人一兽,相将赶路,大抵那怪物因秋娘脚程不快,故意慢慢走着,饶是慢慢,在秋娘来说,已经是展尽轻功为赶了。
怪物的巢穴,距离天火之处甚远,一路上,那怪物不知从那儿弄来一些烤热的兽肉,给秋娘吃了。
秋娘身上既有熊皮御寒,肚里又不再饿,故精神分外抖擞,当真奇遇,想不到她的一条命儿,竟是在一头畜牲手中救活。
在雪地上走着,走着,这时刻不过午前,直走到黄昏,才抵西岭之极,亦即那怪物巢穴所在的地方。
要知耿莹儿等一群人来到雪岭,能否捉到玄玄子?方洪在天池上报仇遭遇如何?下集自有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