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狱中人飞书求救
2025-07-08  作者:白羽  来源:白羽作品集  点击:

  果然不差,前面又过来一人,也是打着一只破灯笼,提着一根皮鞭子,打着呵欠,偶偶然走上甬路来。这人的身量没有剥皮卢高大,却是那凶相、那凌虐犯人的伎俩,和剥皮卢正不知谁劣谁优。但听他身到之处,立刻浮起叱骂,鞭挞,和犯人的呻吟之声来。
  容得查监的过去,袁振武飘身下来。恐怕鹰爪王还有甚么话说,特意溜回后窗,仍要往上攀着。不想刚到后窗,便听见这十七号监房内,铁链乱响,夹杂着嘶喘,信怒之声。袁振武骇然,急急双手攀窗,探头往内一看。吓!好一个鹰爪王王奎,竟如猛虎似的扑在同监那个犯人身上。双手双足虽带镣铐,他竟拖着链子,横身压住那犯人;双手如鹰爪,紧紧扣住犯人的咽喉,正在用力发威。那犯人身不能动,双腿乱缩,似欲断气。
  这犯人也是个剧贼,他听见鹰爪王和外面的人攀窗私谈,料想定有情弊,不由的生了觊觎的贪心,又起了惧祸的戒心。想着试向鹰爪王发出冷话,威逼他吐露实言。鹰爪王对他说:“伏窗的是这里的牢头。”这犯人哪里肯信?对鹰爪王说:“难友,趁早说实话,光棍别骗光棍。甚么牢头,放着门口不进来,巴窗眼做啥?要是有甚么活路,相好的,咱们可是一块往外挣。有祸同受,有福同享,别一个人独吃啊!”鹰爪王喝道:“呆着你的吧!”那囚犯坐起来,道;“你们别瞒我!越狱不是闹着玩的,我可不能留下给人顶缸。”鹰爪王大怒,骂道:“你少嚼嘴,骨头痒,找挨揍吗?”犯人冷笑道:“你不肯说么,我都听明白了;查监的这就过来,咱们讲讲。有好事,趁早说出来,你要蒙我,那可不成,我喊谢头啦!……”
  一言惹恼了鹰爪王,一伸鹰爪,和身压过去,直掐得这囚犯两眼翻白,眼看要绝气,这才轻轻松把。容这囚犯缓过气来,鹰爪王狞。信的骂道:“我看你喊!太爷不过一条性命,多饶上你一块臭肉,也不过是一个死!”犯人呻吟道:“王爷,你,你,你这可不对,我说喊,我可哼了一声没有?咱们都是难友,你有活路,我也喜欢。你能够携带我一步,我忘不了你的好处;你不能携带我,我也犯不上坏你们的事啊!”鹰爪王道:“你这东西还敢胡喷!甚么活路,活路在哪里?这外头的乃是别号的牢头,他和我认识,要看看我,这也算不上犯监规。就犯监规,也没犯在你小子手上。小子,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躺着,不许你多嘴,不许你乱动。”犯人喏喏连声,摸着咽喉,真个不敢言语了。———鹰爪王的手劲竟这么大!
  袁振武在外面轻轻一弹窗,鹰爪王忽然失笑,扭身回头,对袁振武说道:“你怎么还不走?快去吧。我的话已经说完,你只快着办去,我们后会有期……”袁振武还要开口,鹰爪王不高兴起来,道:“你们这些少年人,你当是在你们家里呢!现在是甚么时候,你还打算出去不?”袁振武喏喏连声,说道:“弟子去了!”忽又想起一事,忙打听鹰爪王的妻子和胞弟的年貌;问完,说声:“再见!”便一松手,轻轻落地;闪身…转,窥定房顶,嗖的蹿上去。
  大狱戒备森严,他又是乍试夜行,居然来去自如,没被人瞥见;比起愣头羊,不啻胜强几倍了。固然是他为人精干,却也是太极丁门下功夫,被他什得六、七,毕竟与众不同。当下翻出狱墙,回转店房;第二天便即登程,奔湖北省走下去。
  约走了十一天路途,被他用了九天半的工夫,便来到汉阳系马口。连歇也没歇,立刻照着鹰爪王所开的地名,一打听擒龙手王泉,居然很不难访。这擒龙手王泉也是当地有名的武师,袁振武即登门求见。想不到的竟扑了个空,应门的人说:“王六爷早不在这里了。”
  袁振武这人很精明,那应门的人也象似个会家子,只有二十多岁的年纪。袁振武忙拦住这人,先请教他的姓名,那人含含糊糊说是也姓王。袁振武立刻将鹰爪王所给的信物拿出来给少年看,又忙自承是鹰爪王新收的徒弟:“现在他老人家,不幸打了官司,困在彰德府狱。我这是不远千里,奔来送信求救。师叔不在这里,务必求你费心,引领我面见师母。”又道:“事情紧急,罪名不测,现在已经刻不容缓,我今天务必见着师叔和师母才好。要赶紧想法子,搭救他老人家。我给他老人家带来口信来了。”
  说罢,袁振武两眼盯定少年,又问少年,和鹰爪王是怎么称呼?
  那少年乍闻此言,脸神居然很镇定,一点也不带惊讶的相;直到听见“带来口信”这句话,才见他眉峰一蹙,眼睛里也露出惶惑的神情来了。忙答道:“在下也姓王,是擒龙手王六爷的徒弟,你我也算同门。你老兄且在这里等候,我进去言语一声。”袁振武忙给他喝破,道:“王师兄,这可不是我着急,事情太紧,一言难尽。我奉命而来,只怕把事情误了。王师叔如果在家,求你立刻领我见他;有许多话,不能……”眼望四面,道:“不能在这里细讲。最好请你借一步地方,咱们屋里谈。我把话对你说了,你再转达给师叔、师母知道也可以。”
  少年有点慌张,想了想,转身走入门内,回头道:“你先等一等,你把那合金镂花的钮扣给我。……可是的,你老兄有他老人家的亲笔信没有?”袁振武道:“老师陷身府狱,不便写信,是我设法子夜入……虽没有亲笔信,可是这里有他老人家亲笔写的字条。”将字条、钮扣都交给了少年。少年立刻认出来,慌忙拿进去了,袁振武站在门口等着。不一刻,出来一个金钢似的大汉,把袁振武看了又看,随即拱手道:“你这位贵姓?你甚么时候拜在鹰爪王门下的?”袁振武忙说:“弟子袁振武,我认老师时,老师已经陷入狱中,这里面很有情由。”大汉道:“哦!”又一拱手道:“请!里面说话。”
  进了院子,是小四合房。主人把袁振武让到西厢,命人献茶。外面忽然一阵木头鞋底声音,走进来一位五十多岁黄脸婆子,和二十多岁的一个姑娘。老婆子身量很高大,却很瘦,眉短眼圆,一看便令人生奇异之感;嗓子象破锣似的,衣履很华丽。那个年轻的姑娘梳抓髻,穿青宽边月白褂,曲眉大眼,脸圆唇红,不村不俏,不瘦不胖,脸上似带着怒容;看年纪象二十二、三岁,至多二十四、五。入门之后,只由那老女人说了一句话道:“客人,你辛苦了。”便在下首,一齐坐下来听话。不再置一词。四只眼睛尽管打量袁振武,倒把他看得局促起来。
  大汉开始盘问袁振武。袁振武在探监时,已向鹰爪王打听过擒龙手王泉叔嫂二人的年貌,觉得这大汉和这老女人的相貌,都不很对。心上不禁有点为难,站起来拱手说道:“在下衔命远道而来,这事情关切着王老师的安危。他老人家嘱咐我面见了师母、师叔,再倾吐一切。恕我无礼,我请问你老贵姓?和王老师是怎么称呼?”那大汉只称姓鲁,和鹰爪王是朋友;说是:“现在鹰爪王的妻子,和他的二弟王六爷都不在此,有话尽管告诉我们,也是一样。”
  袁振武怔了,欲待不讲,似乎不对;如要说出来,见不着正主,岂不是冒失一点?自己也徒劳此行,脸上不由带出难色。想了想,却将鹰爪王得罪巨室,被诬下狱的情由,先草草说了出来;自己夜探监牢的话,一时不晓得该说不该说。不意他这一犹豫,被那少年女子看破,向那老女人低低的说出几句话。那老女人点点头,突然发出尖涩的声音,很快的说道:“小伙子,你不要疑疑思思的。你不要害怕,有话尽管讲。我告诉你,鹰爪王是我的妹夫,我姓鲁,我就是鲁大娘。”指那大汉道:“这一位是我的兄弟,他叫鲁桓。我们正为了鹰爪王的官司,大远的奔到这里来。你要面见擒龙手么,他早走了……”
  那大汉鲁桓似嫌老女人的话太着实,尚想拦阻她;老女人怪笑一声,道:“老九,你不用嘀嘀咕咕,你要看谁跟谁。这个小伙子的来意,你还看不明白?人家是一片至诚。……小伙子,我们谢谢你。你有话,只管放开喉咙对我们讲。鹰爪王的老婆不是外人,那是我三妹妹,她如今没工夫见你。小伙子,你可以都告诉我。鹰爪王现在怎么样?受了官刑没有?他的腿脚没伤么?可能动弹得动?鹰爪王大远的打发你来,必有交代,他都对你讲了些什么?”
  老女人冲开话篓子,滔滔的诘问起来,一丝一毫的掩饰也没有,袁振武倒愣住了。直等到重问他一句,方才站起来,重新拜见,坚要行晚辈叩见先进之礼。老女人摆手,道:“你远来不容易,不要弄这些酸文了,咱们讲要紧的话。你且把你肚里的话都倒出来吧,然后我们自然把我们的打算告诉你。”
  袁振武侧过脸来,对鲁老婆婆说起自己跟鹰爪王遇合的缘由,和自己冒险探监,要搭救他出狱,他不肯出来的话,一点不漏都说了。鲁老婆婆和鲁桓都奇怪起来,齐问道:“他是说不愿越狱么?”袁振武道:“是的,老师说怕徒弟逃不出来,连累他们吃苦;他自己也不愿担越狱犯的罪名,怕一辈子洗不掉。”
  鲁老婆婆、鲁桓,和那少年女子面面相观,互相咨嗟。过了一会,由鲁桓站起来向袁振武道谢;便吩咐备餐,款留袁振武用饭。鲁老婆婆跟那少年女子起身入内,进了上房。由鲁桓陪着袁振武在西厢谈话,细细的盘问鹰爪王在狱中的情形。
  也就是只停得一停,上房中出来那个姓王的少年男子,对鲁桓道:“九爷,大姑和三姑请你老说话。”鲁桓向袁振武告罪,叫少年坐下相陪,退厢房,也到上房去了。跟着饭来了,请袁振武吃饭;跟着上房中听见高一声、低一声的说话,又象争执甚么。
  饭后,鲁桓重复出来,向袁振武举手,道:“袁老弟远来辛苦,太简慢了。为家姊丈这件事,多承费心,我们都感激不尽。咱们到里边谈谈吧。”立刻引领袁振武,同到上房。鲁桓亲手挑帘,谦让着,袁振武侧身进入堂屋。
  只见这三间正房,两明一暗;屋内空空荡荡,没有甚么陈设,仅只寥寥几件木器。迎面八仙桌上,放着一只茶壶,几只茶杯。却不伦不类的供着达摩像,又放着一只古铜炉,一对景泰蓝的花瓶,和几本经折。东间是暗间,垂着蓝布帘,西间壁上挂着刀、剑、弹弓、沙袋、镖囊、虎头钩、短戟,十多样的兵刃。墙上也还有一两幅字画,陈设简朴,屋内纤尘不染,饶有武士门风。
  一个三十八、九岁到四十一、二岁的妇人,正倚着茶几站着。身材细长,发光可鉴,只双眉微微上挑,一双俏眼也顾盼犀利,看出不似寻常妇女。鲁桓引见道:“这就是三家姐。”正是鹰爪王之妻,南方武林中闻名的鲁三姑,原来她并没有出外。
  袁振武抬头一看,忙抢步下拜,道:“弟子袁振武,给师母叩头。”鲁三姑侧身敛衽,拦阻道:“请起,请起!不敢当,不敢当!袁少爷请坐。我说,你甚么时候认的师父?”逊让落座之后,袁振武便要从头细说缘由。鲁三姑截住,道:“详情刚才我已经听说了。我只问问你哪天拜的师父?哪天探狱,你师父当场对你都讲了些甚么?他怎么说,你怎么答,你一字也别漏,细细学说给我听。他大远的打发你来,没告诉你教我们给他怎样想法么?”
  袁振武道:“老师没说,只催我快来送信。他说,只要把他老人家现时在狱中的情形,对师叔和师母说了,师叔、师母自然会想办法。当时只催我赶快起身,限我十一天赶到;弟子紧赶了几天,是九天半赶到的。”鲁三姑道:“噢,那就是了。他还有什么话没有?”眼望鲁桓道:“你姐夫就是这个脾气,你得替他猜闷。”鲁桓道:“这倒不尽然,狱里本来不易说话。”鲁三姑道:“好在袁少爷刚才说,已经将一把小钢锉,给他带进狱里去了,这就好多了。”袁振武陡然醒悟过来,哦了一声,忙道:“不错,他老人家催的我很紧,限我立刻离开彰德。他老人家说,常入公门没好处,叫我少来。临别又再三叮咛我,叫我送信之后,千万别再返回彰德,我现在这才明白过来,他老人家是怕连累上我……”
  鲁三姑扶茶几立起来,却又坐下,道:“是不是,他一定是这个打算!袁少爷,你这番义气,我们实在感激不尽。道隆(鹰爪王的号)他一生脾气暴,很吃亏。他又吃吃喝喝,享受惯了;一入狱,哪里受得来?苦倒不怕,只是他一生嘴馋,没酒没肉,一天也受不了。你一个年轻人,又在局外,竟冒着险,担着墨落,肯这么照拂他,我们心上有数,决不能忘了你。刚才我已经听我们九兄弟念道了,你的意思是为求学绝艺。这可真难为你,下这么大的苦心!我们决不能辜负了你!他出了狱,一定对得起你;不但他,我们也得想法子,成全你的志愿。不过,不瞒你说,我们现在正忙着搭救他,好歹把他弄出狱来,连他那三个笨徒弟,既是吃连累了,我们也得一包总想法儿,把他们都鼓捣出来。你呢,我也想透了。不过,现在……”
  说到这里,陷入深思之境,尽翻着皂白分明的一对俏眼,仰望屋梁,筹划安置袁振武的办法:他可靠呢,不可靠呢?留下他呢?不留他呢?现在留呢,日后再说呢?……可惜愣头羊屈励才奔回求救,现在已经打发他出去请人去了;他若在此,也可以对一对。鲁三姑为此踌躇,那鲁桓却怕三姐姐为了一时感激之情,造次轻诺,又怕她说出别的话来,就立刻插言道:“三姊,咱们总得过了这一场……”
  袁振武实在机警,听话听音,已知他们必有搭救鹰爪王的秘计阴谋。立刻自告奋勇,站起来说:“师母、师叔,你老容禀。弟子年轻,没能耐,却有一片血心。王老师十分看重我;我固然是新拜门墙的后进,可是报答师恩,无分早晚,都该效劳。师母、师叔哪一天上彰德府去?弟子我情愿追随。别的不行,跑跑腿,探探监,总还不致误事。那些狱吏狱卒,都跟我不错,被我买嘱好了。那狱中的情形,经我一番夜探,出入路线,我都很熟。……”
  鲁桓、鲁三姑都笑了。鲁桓闭眼摇头道:“袁少爷,你好大胆量!你这意思,难道说光天化日之下,谁还敢劫牢夺狱,做这砍头不带疤的事么?我们武林中,也有得是亲朋故旧,有窗户、有门子的。我们大家凑在这里,也不过盘算一条好道;打算人上托人,钱上花钱,把我们人保救出来。真个的,单刀一摆,越墙而过,把犯人背出来么?背出来又往哪里放?那是闹玩的事么?”说着,鲁桓两眼盯住鲁三姑,接着道:“袁少爷,我们三姐丈不是嘱咐你送信之后,叫你回家等候吗?他说一句,自然算一句。老弟,我们现在忙着救人。……是的,我们扒裤子当袄,正在筹办钱……我们忙得很,满处都得奔走,想法子,找保,托人情,实在没工夫顾别的。你的热肠,我们决不能忘,可是眼下实在没有工夫。你就先请回家,半年之后,我们一定找到你家;把我们鲁家门中,和他王家门中的那点玩艺,一点不剩,都传给你。就是我们不去,我们三姐丈出来之后,他也一定要亲身找你去的。……”他又转脸道:“我说三姐,这话对不对?”又对袁振武道:“你大远的辛苦来到,我们已经预备了一点路费,是二百两银子……”
  袁振武一听,话越说越远了。奔波千里,来求绝艺,怎么再回坐等,谁知道人家准来不来?眼珠一转,把利害筹算了一下,立刻说道:“师叔误会了!弟子求学,早晚都可以,那一点也没什么。现在顶顶要紧的是救王老师;弟子既然预闻,焉能落后?”坚求要跟着他们奔走效劳。他本意是希望自己有所归着,最好住在鹰爪王家内,只是苦于不好开口。正在踌躇,不想鲁老婆婆掀帘子,闯然出来。对鲁桓、鲁三姑发话道:“你们打算的倒好,可没给人家孩子想想!千里迢迢的,人家奔来给你们送信;怎么大远奔来,再大远折回去么?好徒弟最难得,就凭他这份苦心,我就喜爱他。况且他又这么热心肠,萍水相逢,就给三妹夫帮这大忙,又冒着好大的险。固然人家一步来迟,咱们早得着信了,人家可不知道啊!人家可是连夜赶来的呀!你们还瞒个甚么劲!凭人家这份好心眼,咱们也该实话实说,难道还怕闪了舌头?人家是为甚么来的,你们总得对得住人家才行。”又哼了一声道:“这样好徒弟,还推托!”
  鲁老婆子的话,并剪哀梨,痛快无匹,把两方的意思都道破了。袁振武睁着感激的眼,向鲁老婆子一瞥。老婆子笑扶桌子,往前一探道:“我说是不是,小伙子,说对了你的心思了吧!喹?”
  那边鲁三姑沉吟起来,半晌,换了一种腔调,对袁振武说道:“我们大姐姐说话最干脆。可是,袁少爷,你不用多疑,我们决忘不了你。这里的事,你也多少总知道了,索性我也不必瞒你。这次你师父陷身在彰德府,遭这种冤枉官司;就是一个平常老百姓,无缘无故受了这种气,也不能硬咽下去。小孩子看,挨过来,拍肩拉手的说道:“我先给你拾掇一个倒着的地方,千里迢迢的奔了来,一定很累,是不是?你先躺躺歇歇,不用管他们;你就冲着我,我老婆子一定对得起你。回头鹰爪王出来,我教他传给你掏心窝子的本事;他不掏,我就不答应他。小伙子,人要是有热心肠,处处占便宜;别学他们嘀嘀咕咕,一点也不象江湖人物。我这三妹妹、九兄弟最胆小怕事。丢死个人!”鲁桓等都笑了,道:“大姐姐又发脾气了!”鲁老婆子道:“不是我发脾气,你们,哼,对不起人了!”
  老婆子还叫着少年女子,引领着袁振武到了小南屋。进了小南屋,回头看了看,方才说道:“他们姐俩嘀咕到一块了;你在那里,他们闷闷绌绌的,更商量不出所以然来。你躲开他们,我回头追问他们去。你的意思,是愿跟了我们去!老实话,这不行。救一个人好办,救四、五人,可就热闹了;你一个好人家儿女,犯不上跟我们蹚浑水。我看你还是留在这里等我们,你想对不对?”袁振武道:“老人家待小侄如此热诚,你老看着办吧。弟子的一番苦心,你老已然知道了。你老既是王老师的内姊,你老如不嫌弃,我愿意拜在你老膝下,做个义子。”
  老婆子看了那少女一眼,薄唇一抿,嗤然笑了,说道:“我可不好认干儿子,我的干儿子足够三十六罡了;我的干女儿也足够八抬轿抬不完。小伙子,这个姑娘就是我们最小的干女儿,跟我学本领的;她叫高红锦,她的父亲是……”那少女道:“干妈,少说吧。”老婆子道:“那怕什么?瞒外人,还瞒自己人做啥?”
  袁振武果然伏在地上,就磕头,认义母;被老婆子只一伸手就架住,袁振武竟跪不下去了。惹得那红锦姑娘立在一旁,掩口而笑。
  当日,袁振武留宿在擒龙手王泉家,实在也就是鹰爪王王奎的家。饮食起居,由鲁老婆子招呼着高红锦,帮忙照应,款待一如家人父子样。
  到次日早晨,袁振武心想,鲁三姑和鲁桓必未见自己。既经隔夜,安插自己的办法一定商量停当,该抵面说出来了;不意鲁桓从这天便没再见面。看这王家,似乎并没有仆妇、丫鬟;宅中本有两三个壮年男子,此时也都不见。所有端茶送饭,只由那少年女子叫高红锦的亲手送来。却是宅内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到下晚,连鲁老婆子、鲁三姑这姐俩也不见了,竟把袁振武一个生客,孤零零丢在小南屋,没人看顾。
  袁振武惟恐给人不好的印象,毕恭毕敬,坚坐在小南屋。乍到人家,又不好到院中随便走动,也不肯伸头探脑,向外窥看;只可侧耳倾听室外的动静罢了。有时候外面脚步声杂沓,有时候人声忽起。男女老少语音各别,旋又寂静下去。由早晨到晌午,只不过两、三个时辰,把袁振武扃得六神浮躁,抓耳搔腮;站起来,在屋内走来走去。偶尔听院中有人走来,就试着咳嗽一声;渴盼惊动一个人进来,理他一理,也好趁便问,到底把自己怎处。却是外面的人又隔得远,惊动不过来。
  到午饭时,鲁家三姊妹还不见出头,袁振武再也沉不住气了。他是机警人,不由又起了疑虑;莫非他们已经走下去了,把自己抛在这里?胡思乱想,忍不住伏门缝,破窗孔,往外偷瞧。忽然听莲步细碎,似由正院,正往这边走。袁振武巴窗缝注目一看,正是那高红锦姑娘提着小食盒,往南屋这边走来。
  袁振武慌忙归坐。刚刚坐下,那女子一阵风似的已来到门前,也轻轻咳了一声,方才挑帘入室。两只大眼把袁振武看了看,侧着头又看到纸窗。这却是袁振武的错,若把窗纸戳破一个大洞,也就罢了。他却不,他竟是用指爪蘸唾津,只点破了小小的一个月牙孔。高红锦不顾起身迎立的袁振武,只凝眸看这窗纸上的月牙小孔。看罢,双眸一转,脸冲袁振武微微一笑。袁振武自己怎能不明白,不由羞得脸起红晕,十分磨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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