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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紫天王凭舟御贼
2025-07-10  作者:白羽  来源:白羽作品集  点击:

  紫天王陆嗣清、狮子林廷扬和程金英、顾金城,男女四镖客竟在衢州店中,获得警信。那旱路剧盗奚一刀,派另一个踩盘子伙计,专程追蹑来了。这一夜,两姓官眷宿在店房,一入夜,陆嗣清等不管官弁做法怎样,他们带着趟子手、伙计,潜分为上下两班,轮流值夜。
  到下半夜,该着陆嗣清的班。略略听见一点动静,便和伙计金寿,出来查看一趟。一连两三次,忽听见店房隔壁,有人轻轻捶墙。陆嗣清急急站起,暗嘱金寿留神,自己一人提剑溜出去,循声一找,正有一个夜行人,在墙外等着,向陆嗣清一打手势,向街外一指,飞身急奔而去。陆嗣清急忙追赶,离店两箭地,那夜行人止步点手,低低叫了一声:“陆镖头!”
  陆嗣清很诧异,追至近前,一面提防着,一面低声诘问:“相好的,你是哪位?”那人轻声一笑道:“陆镖头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老。我们老板姓奚,我们伙计姓岳。”
  陆嗣清道:“哦,原来是奚舵主手下的好朋友!”努目端详了一遍,看这人瘦身长脸,颧骨高耸,虽带凶相,似无歹意。陆嗣清忙道:“朋友,你见着你们岳伙计了吧?”那人道:“不错,我先替他谢谢。你老的名片,我们老板也接着了,派我来跟你老搞搞交情。”
  紫天王听了一怔,揣不出此人来意所在。忙又表说道:“咱们都是江湖道,没有说的。不过,我太觉对不过好朋友了。在店里还有一位朋友露了相,可惜我做不了主,本家一定要往六扇门里送。我拦了一会子,白碰了一个硬钉子。”
  那人道:“陆爷别介意,那是怨杜老海自己太泄气。你老很费心计,我们头儿也知道了。我们已派人到狱里探看他去了。他也说到你老,当时给他再三的讲情。他说是叫一个莲果(女子)给镖下来的,恕我不该问,但不知这位莲果是谁?”
  陆嗣清道:“相好的,过去的事不用提了。你反正明白,我姓陆的够朋友,咱们彼此心照。你把我哨出来,就是为这句话么?”
  那人哈哈一笑,道:“陆达官,你可看错了。我这来不是为别的,乃是我们头儿得着一个信。有咱们漂字线上的朋友(水路绿林),大概要在衢州、严州一带,动手开耙。我们头儿怕你不晓得,打发我来给你透个信。为的是朋友之交,有来有往,也显得我们南路朋友,不是不懂交情。你老那两张片子没有白出。你老明白啦。在下的事交代过了,咱们再会!”转身就要走。
  紫天王陆嗣清又是一怔:“奚一刀居然还远遣同党,追出一百多里,给送这一个信,到底他是为什么?是为交情,还是故意卖一手唬人?”猜测着连忙叫住那人道:“朋友慢走!”
  那人立刻止步,就像准知道陆嗣清还要问他话似的,迎着说道:“陆达官,还有话叫我往回捎么?我们头儿叫我转达你老,最要紧是在龙游以南,船上头多多留神。不过,我们为道里的条规所限,人心只送到这样。你老再想打听别的话,恕我不便多答了。”
  这水路贼人要劫官眷的都是谁?手下有多少人?准在哪里下手?这个夜行人预先把话封住了,不容再问。陆嗣清仰面一笑,道:“多谢费心,我倒不敢强人所难,我也不再想打听什么。不过有一节,朋友,你若看得起我紫天王,请你留名。你这个朋友,我是交下了。”
  那人答道:“好说,你老。我在下姓卢,有个匪号,叫六条腿飞驴卢长顺的,便是我。”
  陆嗣清道:“好,卢大哥,青山绿水,改日补情,恕不远送了。”不但不再问,竟先抽身回店去了。六腿飞驴大睁眼看了一晌,方才举步,奔入夜影中。
  陆嗣清回转店房。这时候林廷扬加倍小心,正在那里佩剑梭巡。紫天王把详情低声告知林廷扬和手下的镖客,镖客骇然惊异。林廷扬道:“有这等事,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紫天王笑道:“他们哪里是好心好意送信关照,简直故意给咱们添堵罢了。哼,我才不怕这一套。水路上有人暗缀,他就不说,我们还窥测不出么?那衢州一带,水道上的绿林,知名的人物,不过有数的几个。他不肯告诉咱们名字,咱们蒙也蒙得出来。老侄,咱们多小心就结了。”镖客一齐称是。
  次日雇船时,紫天王陆嗣清向舅老爷特别要求不要随便雇,特给他们指出了两三家可靠的船户,解说道:“舅老爷,这可不是我给船户揽买卖,听说前途水路上不很太平,咱们雇船,须得留神船家。”舅老爷矍然道:“真会有贼船不成?你听见什么了?”
  陆嗣清道:“那倒不是,可是难免水手们跟水上小贼有勾结。我说的这两家船户,跟镖局有来往,很靠得住。舅老爷别多心,刚才我跟店家打听了,前六七天,水路上出过一桩小抢案,内中就有水手的事。固然咱们不怕,总是小心一点好。”
  舅老爷很讲面子,微微一笑,立即应允道:“陆镖头是好意,当然小心没错。”他还以为镖客想弄船家的回佣,哪知人家防患未然!陆嗣清又命林廷扬悄悄上岸,向镖行同业打听一回,并借来两位镖客,都是会水的。两姓官眷共雇妥四号大船,即时登舟启行,只走了两程,竟逢意外。
  这天黄昏时候,官船入港,大家掌灯用饭,紫天王陆嗣清,饭后出舱上岸,活动腿脚,沿码头堤岸,走来走去,纵目闲眺。江心小船往来如织,岸边行人也络绎不断。忽然间,他若有所睹,哼了一声,急忙回船,带上兵刃暗器,对镖师顾金城、趟子手赵忠辅和邀来的孙、左二位镖师,嘱咐了几句话,然后悄悄把林廷扬夫妻唤出舱来。
  这时候,一钩新月刚刚升起,照破了暗影,映得波光如镜。江上东一处,西一处,泊着大大小小许多船,船灯如豆,映流如星。遥望岸边远景,似雾笼荒村,另有一种空蒙迷离的景象。林廷扬、程金英并肩站在船窗前,顺着紫天王的手,远望前岸,江芦掩映,影影绰绰,似有小船,却看不清船上人物。夫妻二人问道:“师叔,什么事?”
  紫天王不答,点手引着二人,从大船后放下跳板,悄悄地下船登岸,绕到江边一高岗后,隐住身形,一齐凝眸注视。隐约看出江苇丛中,有两艘小船并头停泊。一艘无人,一艘船面上有数人围坐,好像聚赌。又似共饮,一个侉声侉气的男子,振吭唱起渔歌来。
  林氏夫妻看了又看,不很明白,悄问紫天王:“师叔,这有什么可疑么?”
  紫天王嘻嘻一笑道:“你们两口子的能耐呢?你再看那对岸。”对岸也停着一艘小船,船上也有一两个人,这并不足诧。程金英笑道:“师叔别再掂量我们了,我们任什么也看不出来。”林廷扬也不说话,站起来,拾起一块江石,欲往泊小船处投去。紫天王忙道:“你干什么?快别扔石头呀!惊飞了挂桩的老合,怎么办?你两口子别着急,多耐点烦,一会儿就看出动静了。”
  三个人藏在土岗后,席地而坐,延颈疑望。好在土岗距官船只七八丈,如有警讯,声息可闻,一跨可到。过了好半晌,果见小船上,走下来两个人,一直登岸,投北走去。北面许多临江的房舍。猛听数声呼哨,这两人磨过房舍,走入街里去了。也就是隔过半顿饭时,忽听街里,有马蹄奔驰之声。蹄声甫住,岸上突又现出一人,沿着江岸,急行如飞,往南奔来。
  程金英道:“不对,咱们快藏起来吧。没的看不出形迹来,倒露出形迹来了。”林廷扬道:“回船可来不及了,咱们往西进街躲吧。”
  紫天王忙道:“别动,别动,进街也来不及,这里藏着很好。你们再瞧,这人是往哪里去的?”三镖客连忙藏在岗后,俯身注视来人。
  只见这人径直趋官船停泊处,相隔尚远,止步不前。似乎略一迟疑,向四面稍作张望,便又退回,转奔江苇掩映处,上了小船。此时夜色已深,早逾二更,月色亮多了。月影下,两艘小船并泊。恍见那艘小船,站起三两个人,似乎迎接来人,跟着又全坐下。忽听砰的响了一声,似投石入水。立刻有一人驾起那另一艘小船,驶往对岸去了。对岸边另泊着一只小船,立刻发出一声轻啸,虽竭力求低,搁不住有心人正在倾听。
  紫天王陆嗣清吁了一口气,说:“姑老爷,姑奶奶,怎么样,我的老眼不花吧?你能说这是渔船、航船、小驳船么?”
  紫天王比林廷扬不过大七八岁,也正在壮年。他也和他父亲黑沙掌陆锦标一样,生得紫面虬髯,身矮面圆,外表粗粗鲁鲁,内里异常精明。平时为人懈懈怠怠,好开玩笑,每每倚老卖老,以老前辈自居。只可惜在俞剑平门下,排行居末,年岁最小,想攀大辈,也攀不起来。现跟着大师兄程黑鹰做事,在师侄们面前,也不过挣了个“老叔”的称呼罢了,不过调起皮来,他比晚辈闹得还欢。
  林廷扬夫妻都知道这位八叔好吹牛,自夸识见。两口儿忙送上一对顺心丸道:“还是八叔有眼力,招子亮。你老人家看,他们当真是冲着咱们来的么?”
  紫天王道:“那还用问么?”程金英道:“唉,但愿咱们看错了才好。当真冲咱们来的,你先看看,他们可是今夜动手么?”林廷扬也道:“咱们快回船,布置一下。若真是贼人,动手恐怕在四更左右,月亮沉下去以后。”紫天王一听这话,拍巴掌说道:“可不是,看对了,倒糟心!还是看走了眼才好。”连说了两句。心中默计来人,水陆并进,声势必不在小。一旦动手,却也很险。向林氏夫妻嘱道:“船上我已经留下话了,你们放心吧。不过他们这三艘小船究竟如何,现在还难说。咱们再看一会儿。”
  三个人伏在岗后,索性躲在土坡上,手摸兵刃,探着头端详。眼看那艘小船驶过去,从对岸接过两个人。那对岸的一艘小船便鼓起桨来,驰奔官船。
  林氏夫妻忙道:“不好,他们就要动手!”紫天王向四面一看道:“别慌!这不是,这还是探道来的。你们瞧,船上人很少。”
  林廷扬疑疑思思的,暗中把他妻程金英的手捏了一下,提着他妻的手,摸摸镖囊。程金英点头会意,还手回捏了一把。两口儿各将暗器备好,以待远攻。
  紫天王陆嗣清,明不着急,暗中作劲,把颗头摇得像货郎鼓似的,看前看后,防水防陆,不止注视前面,更提防着背后。恐怕贼人从码头掩来。
  男女三镖客眼见小船驶奔官船,果然是来踩线,不走江心,贴岸划到官船旁,一掠而去。这边小船还未划远,那边街里蹄声再起,人影又现。数了数,共三条人影,手中各持一物,映月闪光,在码头略一露形,倏复退去。那小船去而复回,人上人下,竟有四五次之多。街里蹄声也先后浮起数次。竟猜不透他们这等迟徊瞻望,有何顾虑。
  这时浮云遮月,雾露益浓,江波虽尚摇光,业已看不出远影。三镖客道:“大概今晚上许没事。”
  三人正打算往码头旱路上搜看一回,猛然听见官船舵后,波心中砰的响了一声。对岸小船蓦地如飞驶来,又掠官船而过。紫天王道:“不好,咱们快回去,船上许是有动静了。”好在土岗距江很近,男女三人蹿下土岗,分上官船。
  那来帮忙的二位镖客,一个叫孙德臣,一个叫左文升,还有本镖店的顾金城,正在船面巡视,慌忙凑过来道:“陆镖头,越等你老,越不回来,龙窝子(水里)可有动静了。”
  陆嗣清一指驶去的小船道:“难道是这小船闹鬼?还是有水鬼砸船底?”孙德臣道:“那倒不是。刚才听见有人浮水,往后船梢,偷扳船舵似的。我给了他一下子,又放了几句话,大概把他惊回去了。”
  紫天王把手一拍道:“如何?这准是刚才这只小船弄的把戏!”一回头,林廷扬恰在身边,程金英到太太、小姐那边船舱去了。紫天王便对林廷扬道:“我们赶快预备,你看吧,不出今明天,就许比画比画。”遂立刻分派,将官船并在一处。命林廷扬、程金英紧护官船,无论外面如何,不要擅出,又暗告护眷官弁,恐有水陆强人,明袭暗窃。
  王旗牌一听愕然,道:“真有大胆的贼人么?”就要号召手下兵丁,预备火枪、弓箭,又要禀知舅老爷。
  紫天王连忙拦住,说:“王老爷,您先沉住了气,您别慌!咱们暗暗地预备最好,声张出来,倒吓着太太、小姐。”把自己的布置一一说了。贼人若到,可用声东击西之计。末后又饶了一句:“王老爷,您贿好吧!”
  王旗牌听了,意似不悦。但仍依言,把兵分派开,从船舱眼探出火枪来。一共四杆火枪,分拒两面。一面指水上,一面指陆上。
  紫天王陆嗣清善开火枪,自己要了一杆,独当一面。又谆嘱官弁、镖行,最好把贼人惊走。虽有火枪,能不开才好。火枪轰击,恐其吓坏宅眷,惊动地面。
  提心吊胆,守了半夜。哪知小船情形尽管可疑,只是荡来荡去,往官船这边哨探,并没有准备动手。岸上的蹄声也没有了。一直耗到五更破晓,平安无事,那对岸的江苇后的小船也全驶去了。
  紫天王吁了一口气,坚坐在船面上,等候天明。王旗牌从船舱钻出来,问道:“陆镖头,怎么样?到底有歹人么?”紫天王道:“大概是有,不过没动。”
  王旗牌似信不信,笑了一声,又问道:“那么,前途还要紧么?”
  紫天王摇头道:“这可难说,我们总得小心。”王旗牌道:“这话太对了,小心还会有错!”
  林廷扬急急瞥了一眼,心想陆师叔好吹,得罪人了,自己还未必知道。
  转眼天色大亮,官船启碇。夜间的事闹得舅老爷晓得了,特意出舱,向紫天王打听。紫天王据情说了,舅老爷听了王旗牌的片面之词,话里话外,反疑心镖客虚惊虚诈,或者是故意居功。
  紫天王笑了笑,表面不介意,心中很恼,只密嘱自己的人,加意戒备。索性较上劲,前途再遇上事,决计瞒着官弁,自行应付。心里这样想,偏偏这日天时不利,天空阴云四布,似有雨意,风势忽又逆转,顺水船竟遇上顶风。官船的帆篷不能张挂,全都落下来。这一来只好改用纤手,走得顿然慢多了。直走到过午,才驶出三十几里路。跟着暴雨骤降,江涛汹涌,声势倍觉惊人。船家连忙开船入港避风,挨过两个时辰,雨势小住,才又攒程前进。
  船走过龙游,将到兰溪。雨势未刹,风势稍停。天色十分阴霾,才到申牌,已然暮云低垂,四处迷迷蒙蒙,天昏江暗。催船家冒雨趱程,一路行来,雨打船窗,窗板都已关上。紫天王仍存戒心,不时要开窗探头,向外看看。直走到黄昏以后。船距码头尚远。忽然一阵风过处,左岸似有一片蹄声。兰溪江江岸峻高,水面低下,人在船中,仰望两边,陡岸壁立,竟在两三丈以上。此时只能听见蹄声嘚嘚,看不见岸上的马迹人踪。
  陆嗣清倾耳良久,风过处,却已辨出蹄声利落,至少也有五六匹马。紫天王讶道:“水路上怎么又有骑马的?莫非昨夜的朋友又赶来了?”招呼林廷扬,过来仔细听听。林廷扬依言侧耳,这蹄声随着风势,忽浮忽沉,好像距江边不远。有心登岸一看,又恐打草惊蛇,反叫舅爷、王旗牌之流多心。紫天王想了想,拦住林廷扬说:“索性到码头再讲吧。反正就有线上的朋友,也不至于在这里贸然动手。”
  又往前走,天色越黑。问船家时,距严州还有三四十里,决计赶不上码头了。船家向护眷官弁请示,要赶到前面一个野渡停泊。紫天王忙抢过来说:“那不行,非赶到严州不可!”船家道:“那一来,可就在三更以后了。”
  紫天王道:“就到天亮,也得往码头上赶。那是没法子的事情,你们难道不晓得路上太紧么?”
  原来坐船也和起旱一样,当午打尖,入夜要泊码头歇宿的。并且船上也不能尽备饮食,每日两餐,总得到码头上,买米买肉,打火造饭。镖客们坚持教船家多赶一站,二姓官眷固然带着食物,却是兵弁、水手早饿了。紫天王只可迁就着,说道:“到野渡打尖做饭,咱们还是赶到严州再歇。”
  这样讲定,船仍攒行。直到二更将近,才赶到野渡。地名柴口。官船刚刚泊岸,突见一艘小船从下流驶来。细雨潇潇,小船上一个少年男子,打着雨伞,昂然站在船上。小船飘摇如叶,划行甚疾,那少年男子稳立船头,身形一点也不打晃。雨伞紧紧遮着上身,面貌不露。只看出下半身雨衣开处,似穿着长衫,脚蹬着雨靴。伞柄下系着一盏小羊角灯。光焰晕黄,风雨中闪烁不定。
  官船入港停泊,那小船也驶过来。只听那少年说了几句话,小船的船夫一面划船,一面答对,也跟着拢岸停泊了。少年一弯身,从船舱提出一个长条包裹,打着雨伞,走下船来。雨路滑泞,那伞柄小灯晃晃悠悠,那少年践行泥涂,脚步轻灵,不趋码头,竟向官船这边走来,直踱到六七丈以内,方才折回去,斜趋码头去了。
  一路密雨疾风,官船上的官衔灯笼早已撤去,只在舱门挂着数只羊角灯。仆从厨役忙着炊饭,湿柴不能燃着。在旗的官儿,起居服食讲究已惯,虽然客途遇雨,仍不能受委屈。舅老爷打发听差,到码头饭馆叫饭菜。荒江野渡,哪有什么好饭馆?就有,也早关了门。只砸门买了些大饼馒头,对付着将食盒路菜取出食用。镖客和护行官弁,也给送来食盒点心,和几瓶女贞酒,上上下下胡乱吃饱。
  紫天王仍催促开船。船夫央求道:“老爷,这大雨的天,漆黑的道,人都累乏了,明早开船吧!弄不好,还许触礁搁浅呢。”
  紫天王不允,申斥道:“你们不用蒙人,这条江没有沙滩浅水,怎会搁浅?水槽很深,怎会触礁?”
  此时风势骤起,官船才泊岸时,光有一艘小船跟踪驶来,入港避雨,这工夫陆续又有两艘小船入港。天空阴暗,狂风怒吼,野岸上草木萧萧哀啸,四面昏黑,几乎数丈外看不清景物。紫天王直觉心上惴惴不宁,也不晓得是在这里停一夜好,还是漏夜往前赶一站好。寻思一回,叫来林廷扬夫妻,又商量一晌,既没有看见踩线贼人的真形迹,还是往前赶。况且此时雨势渐微,风势转猛,走起来也并不难。遂商承舅老爷,催令船夫启碇。
  当下官船解缆离港,冒夜风攒行。刚刚走出半里地,忽闻后面马蹄声骤,前面呼哨声起。荒郊野渡,夜阑风急,官船中人听得真真切切。紫天王机灵灵打了一个寒战,忙说道:“不妙!船家,船家,快快停船!”
  船中宅眷只一少半人睡了,其余的人感觉夜雨气闷,在舱中都闹心头憋得慌,睡不着。此时闻警,全都侧耳道:“哪里吹哨子?”只有舅老爷还略懂江湖上的事,吓了一跳道:“这是哪里响?声音不对呀!”忙命人请王旗牌、镖客问话。
  那王旗牌酒喝得微醺,正和兵弁们,讲说自己行军伍、奋勇杀贼的事,外面呼哨声竟没理会。不想这呼哨声尽自吹起来。迎面波心,后面岸上,一递一声,似乎遥为呼应。风过处,哨声乍高忽低,声声不断。估计前面的响声约在半里之遥,后面的哨声隔得较远。
  紫天王与王旗牌,面见舅爷,只说了几句话道:“我们出舱看看。”便叫林廷扬、顾金城和邀来的助手,一齐持兵刃,钻出舱来,各据船头,向四面窥看。四面黑乎乎的,只隐约瞥见后面港内三艘小船的影子,似正追上来。
  紫天王冷笑一声,说道:“王老爷,你瞧!”忙先将舱门挂的羊角灯摘下去,相了相地势,辨了辨动静,恍惚听起马蹄奔驰声,似在背后西岸。他疾呼船家,把船靠东边拢岸,一来抢上风,二来免得水陆兼顾,腹背受敌。又急急地将程金英唤出来,告诉几句话,把前后情势指给她看了,取一袋弹子,一张弹弓,都交给她。程金英应命入舱,专管保护内眷。镖行、兵弁,也一一调度好了。
  陆嗣清临敌沉稳,布置井然,官弁到此方才心折。那王旗牌却有点心乱,一筹莫展,出来进去的喊,仿佛口一出声,气便沉得住了。所幸头一天业已闻警知备,此时用不着多嘱,各人预备各人的兵刃,各人钉着各人的事。
  东北风正紧,四号官船并列着拢岸,彼此互相掩护,接舷处放着跳板,进退策应,都可自如。紫天王遂率所有御贼的人来,在这四只船夹当中,分散开。各贴船舱登舷,头探出舱顶外;各准备远攻之具,分两面注视岸上和水上。四杆火枪,一船一杆。都不放在船面明处;特由船窗口探出来,两杆对着岸,两杆对着江。虽分两面,却指着四方。只费了不大工夫,便已布置停当。紫天王亲自把着一杆火枪,对准波心,如果有警,料贼人必打水面上扑过来,哪晓得他竟料错!
  江上的小船追出一段路,便即停住。也无火光,也无人声。岸上的蹄声竟疾如箭驶,奔到野渡口。紫天王在船上,急忙转身。双眸炯炯,注视对岸。对岸上马蹄嘚嘚,不闻人语,更看不出动静。那旗牌和兵卒俱都听见,也隐约看见了,便要开枪轰击,紫天王急忙拦住。隔过片刻,岸上忽然吱地响了一声,马蹄声复起,又奔来路驰去。
  王旗牌心一松,悄问紫天王:“这也许不是贼人,别是跑驿站的吧?”紫天王道:“跑驿站的哪有这些马?”这动静至少也在十匹以上。
  马蹄声越跑越远,旋又沉寂。旗牌吁了口气道:“这一定不是贼了!”紫天王微微摇头,一声不响。转脸来,手拢眼光,凝望来路。灯光下,只见他虬髯贲张,目光如电,有一种凛然难犯的神气。王旗牌看见紫天王凝视注视,忙也顺着眼光看去。岸上江心黑漆漆,任什么看不见,而且风吼波动,任什么也听不见。
  又俄延好久工夫,兵弁们忍不住七言八语讲究起来。有的说:“哪有那么大胆的贼人!”有的说:“咱们是官船,小螽贼岂敢胡闹!”紫天王眉头一皱道:“诸位老爷们别吵,贼人可是贴过来了!”
  官弁骇然道:“真的么?”紫天王道:“我看了这半天了。贼人正用小船渡马过岸,已经渡过多一半了。”
  官弁犹不尽信,也学着样,拢目望江。王旗牌道:“哪有啊?”紫天王很不耐烦道:“你只凝住神,别错眼珠,往江心看。”镖客顾金城道:“王老爷瞧那江面,不是一闪一闪的发亮么?你再看,又黑了。喂,又亮了,小船拢过来了!”
  群卒伸脖瞪眼,依旧茫然一无所睹。忽有一兵叫道:“哧,我看见了,江心有火星了。”又一兵道:“不错,是靠这边!”
  另一兵道:“哪有的事!……”
  突然,听凌空吱的一声,飞起一支响箭。扑咚,坠落江心,恰当官船后面。岸上蹄声顿起,黄光如轮,破暗连闪,逐箭声向官船照来。
  群卒哗噪,紫天王喝道:“噤声!”命群卒掉转火枪弓箭,道:“听我招呼,别乱放!”一按兵刃,嗖的攀上桅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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