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不为身谋 只留肝胆如月明 本如萍寄 好从村市识潜龙
2024-08-28  作者:百剑堂主  来源:百剑堂主作品集  点击:

  洞神道人见他如此,心里觉得好笑,大喝声,作势去了一掌,那崇保在僧榻上滚了两转,害怕得号叫起来,李红霜见他这样窝囊,禁不住嗤的一笑,将飞刀在他头上一刮,把头发剃去了一块,并道:“让你见识见识本小姐的厉害!”
  洞神道人道:“我们暂时不要宰他,先问问他要死还是要活。”说罢又在崇保身上一捏,解了他的穴道,崇保却仍然赖在僧榻上,不敢起来。
  洞神道人喝道:“你还想不想留命?
  崇保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点头,洞神道人又道:“你若想留命,可得听话点,若不听话可别再想出去!”
  祟保又拼命点头。
  洞神道人喝他起来,把他拖到一张桌子旁边,在桌子上摊开一张白纸,并对崇保道:“你听着!”
  等崇保提起了笔,洞神道人道:“我说甚么你写甚么,否则我便不客气了!”
  说罢将“迷魂扇”在他肩上一搭,崇保突觉有百斤重量压在肩头,更知对方武技过人,哪敢不依。
  于是洞神道人说一句,他写一句,只见他在那纸上写道:“本人于某年某月某日夜,在东昌府庆云寺僧房内调戏良家妇女,适为泰山洞神道人瞥见,”听到洞神道人数字,崇保不觉手颤,停了一停,才继续写道:“双方苦战一场,本人仍欲以力欺人,翼遂恶念。奈因技不如敌,终于无计脱身。幸得洞神道人宽容,免我一死。惟本人答应自翌日起,立即离出开东昌。如一刻尚在东昌,白愿约束亲随,不得与反清义侠为敌。本人亦知此事有辱官箴,且纵容反清之人,亦无异共谋叛逆,但迫于藏羞畏死,不得不尔,但求洞神道人严守秘密,感同再造。崇保亲书。”
  崇保写完,洞神再又摊开张纸,对崇保道:“请你把山东提督李文郁约出方丈室里去。”
  崇保道:“这为甚么?”
  洞神道人道:“只许写,不许问!”
  崇保只好造个理由,也把字条写了。
  随见洞神道人再没有吩咐,起身欲走,洞神道人“迷魂扇”一举,他又赶紧在僧榻上坐下来。
  洞神道人把崇保所写的两张字条,一起交李红霜,又依声吩咐了一番,李红霜一推暗门,便出去了。
  洞神道人对崇保道:“除非她平安回头,你暂时还不能出去。”
  崇保一听,只好重头丧气,一声不作。
  且说李红霜一出僧房,使给崇保的两名亲随抓住。因为他们刚才施计把洞神道人和李红霜弄进僧房之后,便在外面守洞,见崇保久久不出,心中奇怪,但又不敢闯进去,这时见李红霜一人出来,祟保却仍不见,更其起疑,立刻抓住她问个究竟。
  幸得李红霜为人乖巧,知道此时如果使硬,便会暴露身份,只哎唷哎唷地叫了几声,且道:“崇大人叫小的出来传话,你们要阻挡么?”那两人听说崇保有话,赶紧松了手,问她有何吩咐,李红霜便将崇保写给李文郁的字条交给他们,他们一看,果是崇保的字,不敢细问情由,匆匆便去。
  他们一走,李红霜赶快找到了弘广,将崇保写与洞神道人的字条交给他。且把洞神道人吩咐的话一一传与。然后两人约定,立刻分头把话传与“摄青剑”何槁木、“碎金掌夺魂剑”萧干云及黄滔三人,叫大家依计行事。
  等她转回大堂,寺里的法事又已重新做起来,在一片钟磬声中,只见崇保的座位空着,山东提督李文郁,此时正带了数人,离座而去。
  随着山东提督李义郁离座的数人,都是督署里的高手。其中叫李同谷的,是李文郁的同乡,自小膂力过人,以大擒拿手和虎头刀见长,他是李文郁的心腹,二人关系之深,和邹人鹤与谭廷襄差不多。
  因为李文郁和谭廷襄面和心不和,因此李同谷与邹人鹤两人也互相忌恨。
  其余两人,一个叫关忠祥,一个叫关孝祥,是两兄弟,他们的姐姐也就是李文郁的爱妾关文姬。
  这两兄弟学的都是梅花双剑,出手很是毒辣,更因恃势而骄,气焰不可一世,人称“关家双煞”。李文郁一向信亲不信疏,所以只有李同谷和关忠祥、关孝祥这一亲两戚,最为他所宠信。此行东昌之行,也由他们护从。
  李文郁带着这三人走到方丈室前,只见一个和尚对他合十一拜,并道:“崇大人在里边等李大人。”李同谷等三人正想随入,只听那和尚道:“崇大人吩咐只请李大人进去。”
  李文郁听了,心里虽然不舒服,但因实际上要巴结崇保,就不能不让他三分。听那和尚这样说,只好叫三人留在门外。那和尚把门关上,自已站在门外,暗中盯着李同谷等三人,寸步不移。
  李文郁进了方丈室半枝香工夫,那把门的和尚忽被人叫了入内,不多一会,再拿了一张字条出来,交与李同谷,李同谷打开一看,面色突变!他又拿给“关家双煞”看,那二人也立刻眼露凶光。
  他们相顾有顷,忽的抽出身上兵器,怒冲冲地向大堂奔去。
  李同谷等一同冲进大堂,向左边位上一看,见邹人鹤坐在谭延襄的旁边,正对中莲花座上的法师看得入神。
  李同谷大喝道:“邹人鹤!出来讲理!”李同谷这突如其来的怒喝,不但邹人鹤极感意外,即谭廷襄等也大惑不解。
  邹人鹤平时已与李同谷有恨,这时给他当面乱喝,立刻怒形于色,只见他双目如火,冷冷地答李同谷道:“李同谷!你说说,同牛还能讲什么理么?”
  李同谷一听,知道邹人鹤是在骂他,自知凭嘴巴绝说不过对方,此时有火无处出,整个脸胀得通红。虎头刀一抡,便去取邹人鹤。邹人鹤一声冷笑,从人丛中一飘而出,顺势从一个诵经和尚手中夺过一个铜磬,呼的一声,便向李同谷面门掷去!李同谷赶快矮一矮身,那铜磬打在柱上,一半陷了进去。
  李同谷急一个转身,“妈的”骂了一声,伸手向柱上一抓,即把铜磬取了出来,五指用力一捏,那铜磬竟凹陷了一角。
  李同谷有意在众人面前炫一下自己的擒拿指力,然后狞笑一声,迅将铜磐向邹人鹤掷去!
  邹人鹤见李同谷将铜磐掷了回来,又猛又疾,举“阎王扇”一削,呼的一声,这铜磬飞去一半,另一半当场坠地,邹人鹤提足一踏,已经没入地中,他同时道:“李同谷!你还有什么理要讲?”
  李同谷一个粗人,这时再说不出话,臭骂了两声,一个“饿虎下山”,虎头刀腕底生风,卷了过去。邹人鹤心中虽笑他只会使一身蛮劲,但见他那奔雷滚狼之势,也只能避实击虚,不敢硬接。伺李同谷虎头将尽,欲尽之时,“阎王扇”一个一引,使对方落了一个空。
  李同谷给他戏逗了一招,气得火上加油。仗着气力过人,有恃无恐,虎头刀轮翻电闪,银光如咒,又扑了过去。邹人鹤轻身一跃,登上莲花宝座,从半空掀下佛幡一块,运用铁布衫功夫,从高处当头劈下。
  李同谷突觉利风罩下,举刀一圈,“雪花盖顶”,立将佛幡掠断,一腾六七尺,欲与邹人鹤来个硬拚,但邹人鹤早已一飘而下,随手在韱筒上抓了一把韱,仗着内功精湛,向着李同谷如毒箭一般发射过去。李同谷此时骂了一声“小家功夫!”向右偏身,将刀翻了几翻,韱箭即纷纷折坠。
  李同谷和邹人鹤两人突然交上了手,大堂上的法事立时停顿了下来,看热闹的人更纷纷走避。至于他们两人为甚么起衅,大家都摸不着头脑。就算邹人鹤本人,也只听到李同谷喝他“出来讲理”,究竟对方要他讲的甚么理,还是没有明白,只因平时双方忌恨,在众人面前更不显示弱,才立刻接了下来。他们都不知道,原来李文郁接崇保的字后,依约到了方丈室中,才发现候在里面的并不是崇保,而是“碎金掌夺魂剑”萧干云,但他连剑还未拔出来,已给萧干云制住。当时守在门口的和尚,不是别人,正是弘广。就在萧干云挟制之下,李文郁写了一张字条,由弘广传与李同谷和“关家双煞”三人,说邹人鹤借庆云寺做法事的机会,已经预伏人手,决将李同谷等人一网打尽,因此命李同谷等先发制人,即时击杀邹人鹤。李同谷等人奉命之后,立刻动手,双方即恶斗起来。
  再说邹人鹤与李同谷战了十数回合,只是有意戏弄他,意欲要他出丑,并未认真使出毒手。这时候,他见李同谷仍无缓手之意,看看谭廷襄,已经满脸怒容,暗想此时若仍不狠攻,不但自己丢脸,亦将丢谭廷襄的脸,立即深深吸了一口气,怒目一扬,喝道:“李同谷,请你提起精神,邹人鹤再不儿戏了!”
  李同谷一听邹人鹤的话,心中更其激恨,喝道:“他妈的!邹人鹤,你吹甚么牛,有本事的不要逃,试来接你老子两招,看是你硬还是我硬。”
  邹人鹤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并道:“李同谷!你尽管‘牛’,可是要在我面前逞强,还是不自量力!来吧,算你是牛,今天看我拆你的骨,脱你的角!”
  李同谷不待他说完,虎头刀已兜胸撇上,欲把邹人鹤剖为两半。邹人鹤轻身一抹,已到了他的右边,“阎王扇”一伸,即向李同谷的“曲池穴”点下。李同谷就势一拖,阴阳互变,刀口一翻,已掠入邹人鹤的右腋,看着邹人鹤的右臂即要被切瓜似的割下,怎料他临危反定,“阎王扇”一横,把李同谷的虎头刀一压,决定攻其必救之处,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一伸,“毒螯出洞”,嘶的一声,直取李同谷的双瞳。要知论轻快狠毒,李同谷究竟逊邹人鹤一筹,这时他见险临眉睫,虎头刀赶快“叶底穿梭”,一抽便退。
  邹人鹤见对方已经示怯,知道“攻心为上”,以扇连指,以指带扇,缠着李同谷不放,又连续进了数招。此时两人身贴着身,李同谷的手中刀伸展不开,但心神一定,却想起了自己的大擒拿手的功力,绝非邹人鹤所能企及,左手一缴,便去抓对方的右腕。邹人鹤心中一悚,不能再缠,立刻侧退一步,一个“仙鹤振翼”,出左掌,救右腕,蓬的一声,李同谷左手立被震歪!邹人鹤一掌得手,一个回旋,右手“阎王扇”阴手斜出,又向李同谷“脊心穴”点去,同时喝一声“仆下!”以为这一点准把对方点倒。
  怎料不喝犹可,邹人鹤一喝,反点不中李同谷的脊心,倒点醒了李同谷的心眼,李同谷当时果然一仆卧地,避过了邹人鹤的“阎王扇”,同时左掌拄地,右手刀一伸,一个风车急摆,有如卷地狂飙,几乎把邹人鹤的双足扫断!
  邹人鹤一向以为李同谷只会以力胜人,刚才见他这危中一变,不禁大感意外,赶收轻慢之心,再图措敌之计。其时李同谷以刀裹身,深海腾蛟,一跃而起,喝道:“邹人鹤!你说脱老子的角,先来吃老子的刀!”声到刀到,一刻不松,一点不放,人在刀中,只见一团黑影,刀在人外,织成一片雪光,把虎头刀法的绝招都使了出来,迫得邹人鹤无法喘息。但邹人鹤那愿跟李同谷硬拚,“阎王扇”一张,把前身要害一封,于是绕柱而走,李同谷攻得快,他也绕得快。斗到紧处,忽听“关家双煞”喊道:“邹人鹤休走!”
  邹人鹤猛一回头,见关忠祥、关孝祥兄弟梅花双剑一震,一同扑了出来。忽又听另一人喝道:“关忠祥关孝祥!要知恃众欺人,不是好汉。你们要想想,在这大堂之上,也不止你们手中有剑!”
  那人话刚说罢,飕的一声,长剑立刻出鞘。另一人与他站在一起,手把“鳄鱼钯”也一跃而出。这两人就是邹人鹤的“两翼”:武鹏和武雁。他们看见“关家双煞”已扑入阵中,立刻也冲了进去。
  “关家双煞”两人四剑,正待扑杀邹人鹤,岂料李同谷猛喝一声,却挡住他们的去路。因为李同谷觉得自己一人尽可斗下邹人鹤,用不着关忠祥、关孝祥兄弟前来抢功。那两人给他一挡,心中也自不快,暗想道:“不请自来你不要,等一会请也不来,看你如何!”
  邹人鹤看在眼里,举眼向武鹏和武雁一瞪,他们会了意,只仗着兵器站在一旁,与关忠祥、关孝祥二人八目互投,严阵相对。邹人鹤何等机诡,此时见李同谷稍一分神,凌厉之势已泄,一声“接招!”“阎王扇”银光一霎,即向李同谷咽喉割去,李同谷心底一凉,赶紧挺刀去挡,怎料邹人鹤这一招志在掩眼,此时喊一声“中!”突然提起撩阴腿,一个“苍鹰击殿”,踢了过去。李同谷虎头刀一沉,“藏龙现爪”,刀锋一翻,即去截邹人鹤的脚。邹人鹤偷袭不成,腿风一转,转向李同谷刀把踢去。同时收扇一拨,把对方的左掌一撩。双方这数招均狠极险极,但因各无所获,立刻分开。
  李同谷久未得手,此时再也沉不住气,双目向大堂一扫,见天井上有两只铁鼎,自恃一身蛮力,把刀向腰间一插,一蹲一举,即将一只铁鼎举起,吼声如虎,立向邹人鹤掷了过去,邹人鹤见李同谷愈来愈狂,心中愈是窃喜,立将精气内敛,待得那铁鼎掷到,吐气运掌,将它顺势一拨,那铁鼎即向“关家双煞”罩了下来。那关忠祥、关孝祥的梅花双剑尽管厉害,但究乏扛鼎功力,这时不敢迟慢,身形一闪,以燕子掠波之势,从鼎下飞窜出来。铁鼎跌在地上,轰然一声,打得碎石如雨,四处飞溅!
  此处铁鼎坠下,彼处铁鼎又已被李同谷举起,向邹人鹤追了过来,一心要使邹人鹤粉身碎骨!邹人鹤见他如此,不但不慌,心里且笑他愚蠢。引他在天井上追了两转,突然一跃逾丈,从高处跳入鼎中,双手紧抓鼎边,大喝一声:“下!”运足全身之力,将铁鼎向李同谷头顶压了下去。那铁鼎本来已重数百斤,再兼邹人鹤也运了数百斤的力,重上加重,更如泰山压顶!
  邹人鹤将铁鼎使劲压下,以为可把李同谷压死,但李同谷力大无朋,虎吼一声,连鼎带人向武鹏、武雁抛去!那两人大吃一惊,不待铁鼎抛到,已经冲了出去。邹人鹤亦乘机耸身飘下,脚刚着地,只听隆然巨响,那铁鼎已撞向墙上,当场撞死了一个和尚,并撞穿了一个六七尺宽的洞口,立时砖石横飞!
  众人见李同谷力大如此,正在惊异,那边“关家双煞”与武鹏、武雁已经交上了手。关忠祥在左,关孝祥在右,梅花双剑如雾如罩,如电如瀑,把武鹏、武雁两人包在里边。武鹏一剑敌关忠祥双剑,打得霍霍生光;武雁则用鳄鱼钯敌关孝祥的利剑,钯走重,剑走轻,一轻一重,也拚得惨烈异常。“关家双煞”的梅花剑以茂密见长,金木水火土,东西南北中,一招之中藏有五变。虽因年纪关系,火候尚未精纯,但以年富力强,极具狠辣之气。武鹏的剑则由邹人鹤点化,实则以“阎王扇”法御剑,点劈撇削之间,本来诡谲异常,只因济南抚署一战,曾受重伤,此时创痛初愈,功力大损,对着关忠祥的双剑,只是频频招架,攻手竟使不出去。此时关孝祥双剑控着武雁,又枭又骄,一边斗,一边要与哥哥关忠祥赌谁先把对方杀死。武鹏、武雁听了愤怒之极,武雁鳄鱼钯一挺,立向关孝祥胸口戳去,关孝祥右剑一削,利器相撞,火花飞迸,武雁猛喝一声,鳄鱼钯一进不收,关孝祥想不到他竟如此舍命,左剑一伸,立刻刺进他的右肋,但武雁的鳄鱼钯也插入了他的心胸,关孝祥惨叫一声,正欲回身,怎料武鹏迅速摆脱关忠祥,从后边补他一剑,关孝祥立刻倒地!武雁右肋中剑,也随着仆了下去!
  关孝祥一倒,关忠祥不禁寒心;武雁在关孝祥剑下丧了命,武鹏却更其激恨,所谓气壮则武,一枝剑龙翔凤舞,缠着关忠祥不放。缠斗了几个回合,忽觉眼前一幌,李同谷利刀一翻,挡住了武鹏的去路。那边邹人鹤亦以牙还牙,“阎王扇”一劈,也从关忠祥后脑杀下。双方均择弱而噬,瞬息之间,武鹏肩头中了李同谷一刀,右手离身,晕死地上。关忠祥亦被邹人鹤点中,断喉而死!
  此时双方均三人折损两人,未死的也衣衫浴血。李同谷双眼红筋凸现,狰狞可怕,向邹人鹤怒吼道:“我来拚你!”跟着虎头刀一圈,左手伸指如戟,立向邹人鹤杀去!邹人鹤跃开丈许,检起武鹏坠地的剑,手一运,那剑疾如强弩,向李同谷飞去!
  李同谷见邹人鹤一剑飞来,其疾如矢,有意显露一下自己的胆色,喝一声:“来得好!”只略偏左半步,魔头刀当胸一挺,那利剑已经飞到,刷的一声,在刀边擦过,方向一偏,竟插到韦陀神像的肚中,因为震力太猛,那神像立即断为两截!李同谷正感得意,随听啸声起处,邹人鹤毒手一扬,一道寒光又向自己窜来,李同谷举刀一挑,怎料那剑未听使唤,嘶的一声竟从额际擦过,几乎把他的额皮削去。这时候,他邹人鹤的掷剑功夫,一招厉害过一招,不敢再有丝毫疏慢大意。回头再去看邹人鹤时,是“关家双煞”和武鹏、武雁四人的兵刃,一共五剑一钯,全都被他检在手中,除了刚才掷了两剑,手中上有一钯三剑。此时又听邹人鹤傲然道:“李同谷!赶快丢刀吧,要不就要准备吃这些家伙!”说的时候,有意把手中的兵刃当众亮亮。李同谷怒道:“邹人鹤!我李同谷若是怕你,这几年还能在济南城里逛来逛去吗?老子认得你,你也应该认得老子!有本事你快动手,放甚么屁!”
  邹人鹤冷笑数声,又道:“李同谷你说得好。可今天你得记住,有你回济南,就没有我回济南;有我回济南,再没有你回济南!”
  李同谷怒道:“邹人鹤!若是你回得了济南,我李同谷也准能回济南;若是我李同谷回不了济南,你也休想回得了济南!”
  邹人鹤的话是说今天一定要与李同谷斗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李同谷却表示宁可与邹人鹤同归于尽,也绝不让他讨得便宜。
  邹人鹤听罢,将鳄鱼钯在左手三指间一夹,辟的一声,把它断为两截。右手三指又将梅花剑一夹,那剑也立刻折断。邹人鹤这两下,运用的全是内家功夫,因为他知道李同谷很以他的大擒拿手自骄,这时特意运一下指力,也炫炫自己的斤两。然后右腕一扬,将一把剑抛给李同谷,李同谷赶快一接。此时邹人鹤双手举起,一手执着“阎王扇”,一手执着梅花剑,朗声对李同谷道:“李同谷!你看明白,你手中是两件,我手中也是两件。我的剑要穿你的胸,我的扇要断你的喉,先给你一点行情,别怨我下手下得狠。”
  李同谷经他一说,看看手中的梅花剑,又看看死在地上的“关家双煞”,恨上加恨,沉重地吸了一口气,突然猛喊一声,震动屋瓦,怒发如戟,目红如血,左剑右刀,以决堤之势,向邹人鹤卷了过去!
  邹人鹤以剑接剑,向李同谷的剑一缴,两剑立刻黏在一起。李同谷右手利刀急落,邹人鹤用“迷魂扇”一撩,也立刻缠得紧极。这时李同谷外家功猛,邹人鹤内家功韧,双方谁也不敢松,谁也不敢放,形势极之险恶!
  正当邹人鹤与李同谷相持不下的时候,忽听吃的一声,头上黑影一掠,一条怪兵器如金龙现爪,从头上抓了下来。邹人鹤与李同谷赶紧将对方一震,双方均弹退丈许,随见那怪兵器一抓到地,在地面上打开了五条裂痕!
  原来使那怪兵器是崇保的一个亲随,名叫阿多萨。这个满洲人极恨汉人,崇保看中了这点,所以把他和他的两个弟弟阿多满、阿多达三人都收在门下,极之信任,进进出出都由他们护卫。他们自幼生长在宁古塔附近,四季以打猎为生,所用的怪兵器都用黑龙江软钢铸成,钢鞭的两端都分成五条小鞭,打起来时,就像金龙的五爪。他们猎狼打虎都只靠这又简单又厉害的兵器,他们把这兵器叫做“沙沙朗”,旁人也不晓得这是甚么意思。宁古塔一带有三宝,那就是人参、貂皮和乌拉草,那乌拉草用来制鞋,走在冰雪中也足不知寒,他们却拿来织成了背心,穿在身上,碰到虎豹扑来时,便可齿爪不入。这时阿多萨用“沙沙朗”一击邹人鹤和李同谷不中,将头一仰,口中叽咕了几句,众人均不知其意何居,随听有人从上面发出了声音,众人也听不清说的是甚么,只见那阿多萨随即矮一矮身,把“沙沙朗”一扬,伸展有二丈多长,煞像一条两头的毒蛇,一头向邹人鹤抓去,另一头向李同谷抓去。
  邹人鹤赶快避过阿多萨的“沙沙朗”,心知有鬼,一跃丈许,向左廊的瓦顶一瞥,原来那上面伏着三个人影,一瞬之间,他只看见伏在前边的竟是崇保,其余二人的面目却未看清。始知刚才阿多萨仰头叽叽咕咕,原来是用满洲语与崇保说话。暗想道:“李同谷与‘关家双煞’与我素有积恨,他们想杀我一点不奇,但我与崇保及他的手下人一向素昧平生,更无甚么仇怨,他们为甚么也想杀我?”想想仍是不解,阿多萨的兵器又已扫到,他本欲举剑去劈“沙沙朗”,但又想到:“谭大人与李文郁都在崇保面前争宠,我如得罪了崇保手下的人,岂不是替谭大人增添麻烦?”所以当阿多萨的兵器扫来时,又只好一跃避过。
  怎料这边避过了,那边阿多满也抢了出来,手中的“沙沙朗”一伸,也向邹人鹤扫到。一看李同谷那一面,阿多达的怪兵器也同时杀了出来。这时阿多萨三兄弟全都出了场,三条“沙沙朗”把邹人鹤和李同谷两人夹在里面。邹人鹤避无可避,举剑一撩,当的一声,不但不能将“沙沙朗”劈断分毫,手中剑被它一扫,火花迸射,虎口反而被震得剧痛。正在暗叫“不妙!”大堂屋顶忽然穿了一洞,一个人跌了下来!
  众人见突有一人跌了下来,无不一惊,随见这人竟是山东提督李文郁,一剑由背穿胸,已经气绝,更是全场骚动!李同谷一看,即向邹人鹤喝道:“黑里刀邹人鹤,你今天不但谋杀我们弟兄,还斗胆谋杀上官,该当何罪?”立向所有李文郁的护从一招,喊道:“我们为李大人报仇!”即率众向邹人鹤杀去!
  邹人鹤待欲分辩,已经没有时间,在这生死立判之际,突从身边抓住一人,运掌如雷,对着正面冲来的李同谷打去。李同谷此时恨火盖眼,左手剑一戳,立把那人刺死,邹人鹤趁着这人未倒,迅即举剑从他背上戳去,那剑穿胸而出,因为剑刃颇长,竟连带刺入李同谷的胸中!邹人鹤是个心毒手毒的人,他知道若是明枪明刀,李同谷看得清楚,反而不易伤他,反不如就隔着这被他刺死的人,更易将其掩杀,结果李同谷果然中剑,当下血如泉涌,抚胸再战,不到三个回合,终于倒了下去!
  督署的其余护从武师,见“关家双煞”及李同谷均已溅血堂前,觉邹人鹤确有过人的枭狠,不禁心胆俱寒。且觉主子李文郁既已丧生,以后依谁亦成疑问,又何必再去拚命?因之斗志瓦解,纷纷后退,不敢再与邹人鹤纠缠。
  邹人鹤见督署的武师不敢迫来,缓一缓气,一瞥山东巡抚谭廷襄,见他已吓到面色如死。暗想此番厮杀,起因虽仍不明,但山东提督李文郁竟也在混乱中丧生,自己就算用黄河的水,恐亦不易将干系洗净。若主子谭廷襄也遭不测,更无人会替他说话,一定杀头有份。这样一想,立即飞步抢到谭廷襄身边,将他一挟,便欲逃走。
  怎料此时又有人声发自左廊的屋顶,本已停了手的阿多萨三人,此时听了崇保的话,又挥动“沙沙朗”,去追邹人鹤。邹人鹤一边闪避,一边问那三人道:“我邹人鹤与三位素不相识,也无仇怨,为何紧紧相迫?”怎奈阿多萨三人根本不懂汉语,他们相互叽咕了几句,邹人鹤又不懂满语,所以也一点听不清。此时谭廷襄从惊惧中醒了过来,邹人鹤告诉他崇保伏在左廊的屋顶上发号施令,忖计四处已有包围,除非挟持着崇保,恐怕无法冲出庆云寺去。谭廷襄不听犹可,一听更其惊骇,但也觉得只有用邹人鹤的办法才能脱险。邹人鹤见他点一点头,身子一腾,即跃上左廊的屋顶去。
  邹人鹤跃登屋顶,手中一剑一扇,欲向崇保处扑去。但其时屋顶之上,忽已阗寂无人!暗想:“他们怎闪避得如此之快?”利眼四周一扫,仍然鬼影不见,不禁疑心更大,警戒加深。正欲转身跃下,忽觉背后一凉,一掌已经打到,邹人鹤刚回了半个身,左肩已中了萧干云一记“碎金掌”,只觉由肩及臂,十分麻辣,赶紧以气使血,贯通脉络,同时右手扇一张,迅将门户封好,喝道:“你是何方杀手?怎不光明磊落,只敢在暗处攻人?”
  萧干云哈哈笑道:“邹人鹤,你少发狂言!只怕闻我名,丧你胆!你已多行不义,今天你碰到了碎金掌夺魂剑萧干云,还有甚么话要说么?”
  邹人鹤一听,真的大吃一惊!“迷魂扇”一亮,作了一个虚招,立将左手的剑向萧干云掷了过去,萧干云一掌把剑震开,随听嘶嘶数声,邹人鹤的暗器“百步金钱”又已发出,萧干云长剑一卷,暗器纷纷坠落,但邹人鹤也已乘机跃下,萧干云正欲追下,见洞神道人扬手示意,乃即止步。其时俯视大堂之上,阿多萨又挥起“沙沙朗”,向邹人鹤追了过去。邹人鹤不敢再缠,狡如脱兔,护着谭廷襄穿出大堂,往外便走。
  走出大堂便是一条曼长的甬道,由低而高,有数百级的石阶,一直透到最高的藏经楼。邹人鹤走到半途,黄滔抡着双钩夺当面戳来,邹人鹤避无可避,只好硬接。黄滔由高仆下,势如巨鹏掠地,但邹人鹤一个“穿山取宝”,从下一翻,反手扇掌齐施,竟把黄滔震出两丈之外,刚巧阿多萨挥着“沙沙朗”追到,双方一撞,黄滔竟被撞到墙边,裂脑而死。
  邹人鹤过了黄滔的一关,继续上奔,将到藏经阁门口,一个和尚横撞出来,那是弘广。弘广见邹人鹤势如暴虎,偏身一让,苍虬索飕的一声,从后向邹人鹤劈去,邹人鹤猛一回头,弘广的苍虬索已到了眉睫,眼看回旋无地,赶紧以攻为守,由上向下一扑,用“阎王扇”直戳弘广心胸。
  弘广立即收索护胸,手一缓,邹人鹤再不贪战,先将谭廷襄推上藏经阁去,他自己随着一跃而入,反身举脚一踢,把甬道口与藏经阁相连的梯子踢翻,弘广进路被断,徒呼荷荷。
  弘广看着藏经阁,正感苦恼,忽听阁内惨叫一声,李红霜从上飘下,弘广速将苍虬索一伸,李红霜赶快抓住,弘广顺势一带,她已安全着地。这时候,他看看李红霜手上的飞刀,竟然染着鲜血。上下打量她一下,深恐她也受伤,见她安全无恙,急问道:“你把邹人鹤刺倒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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