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恩仇了了
2023-04-23   作者:梁羽生   来源:梁羽生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张丹枫自知不久人世

  风鸣玉道:“师祖只是见一见我们也没空暇么?”
  于承珠道:“这门剑法要兼练上乘内功,他老人家目前正在练到紧要关头,这次当我拜别他老人家的时候,他告诉我,我一走他就要进行闭关练功的。”
  霍天云吃一惊道:“师祖独自隐居石林,闭关练功,没人护持,万一有甚意外,可是危险得很啊。”
  于承珠道:“他已经请来了两位老朋友,在他闭关练功的石林‘剑峰’之下把守。你们料也知道,闭关练功,是切忌骚扰的,那两个人和我师父的关系,介乎仆友之间,他们只知道尽忠于我的师父,奉命把关,即使是我要见师父,他们也不会放我进去的。”
  霍天云心道:“怪不得师叔说,我们纵然到了石林。也未必见得着师祖了。不过闭关练功总有个期限,待他老人家开关之后,我们去拜谒他那也不迟。”
  他正想问于承珠,师祖究竟要闭关多久,于承珠已在继续说道:“有一件事,我本来想见了天都师兄才说的,如今你们问起,我告诉你们也不妨。”
  霍天云见她面色沉重,心头一跳,说道:“是有关师祖的事么?”
  于承珠点了点头,说道:“师父精于太素脉,这次他把我召去,为的是要和我见最后一面!”
  霍天云和风鸣玉不禁都是大吃一惊,齐声问道:“什么?你说师祖他老人家……”
  于承珠道:“不错,他老人家自知不久人世,恐怕未必过得了今年,故此急于创立无名剑法。同时也是因此,他要我到天山去告诉天都师兄。我只盼他老人家的太素脉这次自诊不灵了。不过要是当真有甚不测,他老人家已是年近九旬,也算得福寿全归了。”
  霍风二人知道了师祖的近况,不敢再提去石林拜谒之事。
  于承珠继续说道:“我是上个月廿四日来到金刀寨主那里的,天都师兄和云凤姐姐收你们为徒之事,金刀寨主早已告诉我了。他说可惜我来迟三天,否则就可以和你们一起走了。所以我刚才见着你们,便即想到你们十九就是我的师侄了。不过我却还有怀疑,因为你们早来三天,按说似乎不应该反而迟我一天才到,是以我必须试你们一试。”

  于承珠详究病因

  风鸣玉道:“我们的坐骑中途跑了。”
  于承珠莫名其妙,说道:“坐骑怎么会跑?你们的坐骑不是金刀寨主送的么?”心想若是金刀寨主所赠,当然是训练有素的良驹,怎会抛下主人逃跑?再说以他们的武功,纵然是劣马也能制服,何况良驹?
  风鸣玉道:“师哥就是因为怪病突然发作把坐骑吓走的,连带我的坐骑也跟着逃了。对啦,师叔,我正想向你请教,霍师哥这个怪病,来得这样突然,究竟是何因而致?”
  霍天云把那天突然得到怪病的经过和病状说出来之后,于承珠沉吟半晌说道:“如此说来,似乎是因为练功不得其法所致。”
  风鸣玉喜道:“对啦,师哥自己也是这样怀疑。”
  于承珠道:“不过,我还是想不通,刚才我用内力助你导气归元,察觉你对本门的内功心法造诣甚深,并没练错。”
  霍天云道:“禀师叔,弟子最近曾练了一门天竺的内功。”
  于承珠诧道:“天竺内功,是谁传给你的?”
  霍天云道:“是从一部般若真经上得来的。”当下将上官英杰等人从灵鹫峰上取得“般若真经”,后来上官英杰又把这部真经送了给他的种种事情,一一说给于承珠知道。
  于承珠更感诧异,说道:“这部真经,我也曾经听得师父说过,师父说它是极其高深的内功心法,决非邪派内功可比,怎的会引起这种怪病?”
  霍天云道:“我这里有一段译文,请师叔一阅。”
  于承珠看了之后,赞道:“真经的内功心法果然是精微奥妙,怪不得有人说它还在少林寺现藏的易筋、洗髓二经之上了。它和你的师祖所著的玄功要诀,有许多互通的地方,足以后先辉映。按说你有本门武学作根基,更不至于练气会练得走歪真气的,这是什么原故呢?”
  她想了一会,说道:“你得到的译文尚未完全吧?”
  霍天云道:“不错,只是真经上的一段。据上官英杰说,他当时为了急于求成,请那个懂得梵文的若波法师,将其中可以增进内力的练气法门先译出来的。后来若波法师死了,由于找不到懂得梵文的人,其馀部份,尚未译出来。”
  于承珠道:“那部‘般若真经’在你的身上吗?”

  于承珠懂梵文

  霍天云道:“上官大哥已经送了给我。弟子正想拿回去请教师父。”
  于承珠道:“好,你把原经拿给我看。”
  风鸣玉大喜道:“于师叔,你懂得梵文?”
  于承珠微笑道:“稍微懂得一些。刚才我不是说过,我的师父有两个介乎仆友之间的老朋友吗,他们本来是天竺来的武学高手。”
  霍天云道:“啊,于师叔,你说的这两个人敢情是黑白摩诃?”
  于承珠道:“你的师父曾经和你提过他们?”
  霍天云道:“正是。师父虽然没有和他们见过面,却也是知道他们的。”
  风鸣玉道:“黑白摩诃,这名字好怪,他们是什么来历?”
  于承珠道:“他们是一对孪生兄弟,一黑一白,哥哥叫黑摩诃,弟弟叫白摩诃,故此合称黑白摩诃,他们是做非法的珠宝生意的,收买贼赃,偷坟挖墓,无所不为。后来给我的师父收服,这才改邪归正。不过,他们以前虽然行为不端,对天竺的武学源流却是了如指掌,而且精通梵文。师父和我的梵文就是跟他们学的。”
  于承珠接过霍天云给她的“般若真经”,仔细翻阅一遍,冥思默索了约莫一枝香时刻,说道:“呵,我懂了。”
  风鸣玉连忙问道:“是否译文和原文不符?”
  于承珠道:“这倒不是,不过那人却漏了最重要的‘散功法门’一段不译。”
  风鸣玉道:“什么叫做散功法门?”
  于承珠道:“我给你们打个比喻,内力如水,武功如舟。原有的内功基础如江河或池塘。水弱难负巨舟,但水量蓄积过巨,超于江河池塘的容量,那就要泛滥成灾了。天云的内功造诣虽然不弱,练般若真经的上乘心法,究竟还嫌不足。散功法门,就是疏导‘洪水’的法门,而且它的疏导并非弃而不用,是导入四肢百骸,全身三百多个穴道,用于增强内力基础的。”
  风鸣玉恍然大悟,说道:“我也懂了。”
  霍天云道:“你懂了什么?”
  风鸣玉道:“那若波法师并非不懂这个散功法门的重要,而是他存心害上官大哥。”
  霍天云道:“但上官大哥却没这个怪病。”
  风鸣玉道:“你忘记上官大哥曾服朱果么?他得遇奇缘,内力突增。等于从池塘变作江河,可负巨舟了。”

  于承珠译书

  于承珠道:“好在本门的内功心法和这般若真经上的内功心法颇有相通之处,以天云贤侄现有的内功底子,练那般若真经上的‘散功法门’,也并不难。”
  当下于承珠便把那“散功法门”详加讲解,加上她从张丹枫得到的“玄功要诀”的心法,把两种上乘武学贯串起来,让霍风二人更可以事半功倍。
  这么一来,不但霍天云听得心领神会,连功力较弱的风鸣玉也听得懂其中奥妙了。于承珠讲解完毕,风鸣玉道:“师叔,我学了这散功法门,可不可以练真经上的心法。”
  于承珠道:“只要循序渐进,是可以的。”
  风鸣玉喜道:“师兄,咱们练好真经上的内功心法,可就不用害怕西门化这老贼了。”
  于承珠道:“西门化是什么人?”
  风鸣玉把西门化所作的几件奸恶之事说给她听,于承珠道:“我僻处南疆二十年,想不到中原又出了许多邪派魔头。不过好在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侠义道的后起之秀出现更多。”
  说至此处,她回过头问风鸣玉道:“你是不是要将你父母合葬。”
  风鸣玉道:“弟子刚才就是要给家父筑坟。”
  于承珠道:“好,那么咱们就在这里多住一天吧。我把那般若真经,全部译成汉文留给你们。”
  风鸣玉喜出望外,说道:“这是最好也不过了。我也想重回故居一看,今晚咱们可以在师父以前居住的那间石屋过夜。”
  霍天云与她合力挖土,本来已经做了一半的功夫不需多久就全部完成了。风鸣玉请于承珠题上墓碑:“风大侠从龙,韩女侠紫香夫妻之墓”。于承珠以金刚指力在石碑上刻出字来,入石三分,胜于斧凿。
  风鸣玉带领他们回到故居,打扫干净,那间简陋的石屋一切还是像从前的样子,临走那天,她埋在灶中的几只山药蛋还未腐烂,只是少了一个师父。风鸣玉想起与师父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不禁感慨万分。
  这晚风鸣玉和于承珠住在她从前和师父同住的那间卧房。霍天云则住在她们从前那间用来堆放柴草的屋内。“柴房”早已没有柴草,霍天云坐在地上,练那刚刚得到于承珠传授的内功心法。
  卧房内那盏油灯,风鸣玉临走那天还是装满油的,没人动过,仍然可用。于承珠换了灯芯,点燃油灯,她随身带有纸笔墨砚,便在黯淡的灯光之下译书,准备穷一晚之力,译成全书。风鸣玉本来要陪她的,却被她催促早睡。

  往事重现?

  风鸣玉回到旧居,百感交集,不知不觉入了梦中。
  梦里有鲜花也有欢笑,她回到了童年。父亲母亲给她点燃了七枝红烛,为她庆祝七岁生辰。邻家的小朋友也应邀而来,做她的宾客。
  她是的确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快乐生辰”的,那也是她和父母最后一次共同度过的生辰,如今又在梦中重现。
  是幻是真?似梦非梦!邻家的小朋友忽然变成了上官英杰和霍天云。他们争着献花给她,她接受了霍天云的,上官英杰和霍天云打起来,忽然这两个人都不见了!
  景色突变,没有了鲜花,没有了欢笑。温暖如春的小屋子变成了白雪皑皑的荒林。
  荒林里有人厮杀,一大羣强盗围攻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倒下去了,她的师父还在挥剑狠斗,啊呀,不妙,她的师父也中了暗器,摇摇欲坠了。母亲的鲜血,师父的鲜血染红了皑皑的雪地!
  她大哭大叫,向师父跑去!
  也还是往事又在梦中重现,她在梦中哭醒了!
  真的是醒了么?刚才见到的只是梦境么?
  她揉揉眼睛,只听得厮杀的吆喝声、兵器的碰击声竟是比梦中听得更加清楚了。
  床前一灯如豆,她叫道:“师父,师父,你在那里?”
  猛地醒起,师父早已死了。她记起来了,昨晚陪她在这里的是她的师叔于承珠。
  但于承珠也不见了!
  难道都是梦境?她咬了咬手指,很痛,分明不是梦了。
  她拿起油灯,跑入柴房,只见她的师兄霍天云盘膝坐在地上,对她的来到,恍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师哥,你听见外面的厮杀么?”霍天云没有回答。她这才蓦地想起,霍天云是在练那般若真经的内功心法。她如今已经恢复了清醒,知道不能骚扰她的师兄了。
  她定了定神,拿起宝剑,跑出门去。
  果然真的是往事重现,只见她的师叔于承珠正被困在剑阵之中。包围她的是一个魁梧老者和五个番僧。
  但有一点和她曾经目睹的惨痛往事大不相同的是,于承珠并没受伤,雪地也无血迹,一片银白!

  五个番僧,一个老者

  围攻于承珠那五个番僧,一式打扮,用的兵器,也都是一根九环铁杖。五人进则同进,退则同退,有如潮水一般。五根铁杖,四十五个铜环,摇动起来,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震耳欲聋。风鸣玉听得心情烦躁,撕开一方手帕,塞着耳朵。
  那五个番僧,气力甚是惊人,碗口大的禅杖在他们手中挥舞,便似孩子玩弄竹杖一样,挥洒自如。禅杖触及之处,石头碎裂,树枝折断,站在数十步开外的风鸣玉也感到扑面的劲风。
  于承珠虽然被困核心,但却是不慌不忙的从容应战。只见她衣袂飘飘,一柄长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那五个番僧潮水般的上落,随着她的剑尖一忽儿向东,一忽儿向西,忙个不停。风鸣玉看了一会,渐渐看得出来,表面上是于承珠受到围攻,实际却是羣僧被她带动。稳握先手攻势的是她而不是那五个番僧。
  那魁梧的老者虽然也随着羣僧移动,但转来转去,总是不离正中的方位。他使的厚背阔边双股剑,剑势缓慢,挥动之际,也没风声,但风鸣玉已是看得出来,那五个番僧布成的阵势,全是仗他当中策应,这才能够勉强稳住阵脚的,否则早已给于承珠破了。
  不过风鸣玉还有点害怕自己看得不准,心里想道:“他们六个打师叔一个,师叔纵然能够战胜,恐怕也得耗费许多气力!万一失手,那更不是当耍的。不如我上去助师叔一臂之力,让师叔可以早点打发他们。”
  她主意打定,脚尖点地,一个“黄鹄冲霄”的身法,立即平地掠起,投入阵中。
  呼的一根镔铁禅杖向她拦腰扫去,她的脚尖尚未着地,迅即点着杖头,说时迟,那时快,另一个番僧的禅杖又已是一招“举火撩天”,戳向她的胸口,镔铁禅杖一丈多长,她的脚尖点在另一个番僧的杖头,用力一踩,禅杖并未下沉。侧翼攻来那个番僧的禅杖,使的是上撩招数,刚好与她平胸。
  风鸣玉一剑刺出,使的是借力打力的剑法,意欲把对方的禅杖拨转方向,让他反打自己这边的人,那知这个番僧的功力只有在她之上,决不在她之下。这一带竟是未能带动。被她踏着禅杖的那个番僧振臂一挥,喝道:“去!”风鸣玉也够机灵,未待他发力,便即身形再度腾起,一招“鹰击长空”,又朝那个魁梧老者的左肩刺下。

  上一辈的四大剑客之一

  那老者哼了一声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厚背阔边双股剑一招“金鹏展翅”,迎击风鸣玉凌空刺下的宝剑,只听得“当”的一声,风鸣玉虎口发热,宝剑脱手而飞,她的身子也急坠下来,眼看就要碰上那个魁梧老者明晃晃的剑尖。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风鸣玉忽地感觉一股柔和的力道将她托起,似是腾云驾雾一般,她在半空一个鹞子翻身,平平稳稳的落到地面,已是在数丈开外了。
  原来她是得于承珠之助,于承珠早已知道风鸣玉不是那老者的对手,老者出剑之际,她亦同时出手,挥袖轻轻一拂,以一股“巧力”把风鸣玉“送”出险境,同时拂开了那老者的双股剑。
  于承珠冷笑道:“阳宗海,不见三十年,原来你别的功夫没有长进,吹牛的本领倒是大大长进了!嘿嘿,你说人家是米粒之珠,依我看来,你也不过是萤火之光!我这师侄目前和你相比或许稍逊一筹,但用不了三年,一定能够胜过你!”
  风鸣玉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原来这个老者乃是三十年前曾和师祖并列为天下四大剑客之一的阳宗海,怪不得武功这么了得!师叔的本领虽然在他之上,但他有五个番僧相助,时间一长,只怕师叔也有可能给他们累得两败俱伤。可惜我本领不济,想帮师叔的忙,也插不进手。”
  风鸣玉对武林掌故,所知甚少。还是近几个月来,她与霍天云朝夕相处,才知道较多一些的。据霍天云告诉她,三四十年之前,张丹枫、乌蒙夫、石惊涛、阳宗海被人称为四大剑客,阳宗海虽然名列榜末,论剑术,其实也和上面三个人相差甚远,但既然能够“名附骥尾”,那亦已经是非同小可了。
  阳宗海大怒道:“我和你的师辈乃是同辈,你竟敢对我如此无礼!”
  于承珠冷笑道:“当年你巴结权贵,钓誉沽名,妄自高攀,把自己吹嘘成四大剑客之一,我的师父因此对你薄施小惩,你曾经对他磕过了头,发誓从今之后,不敢再出来招摇的,你忘记了么?”
  阳宗海气得哇哇大叫:“张丹枫若然未死,我还要找他算账呢。你这狂妄小辈,胆敢轻视于我,那就替代张丹枫受我一剑吧!”原来他误听传言,以为张丹枫已死,这才敢重现江湖的。这次他也正是因为打听到于承珠的行踪,特地纠合番僧,想把当年吃了张丹枫大亏的这口气,报复在于承珠身上的。

  霍天云拿强敌试招

  于承珠笑道:“凭你也配和我的师父相比?真是可笑啊可笑!我听你吹牛吹了半天,只有一句话说得还稍微有点道理。”
  阳宗海怔了一怔,说道:“哦,你也不能不承认我的话有点道理了吗?是那一句?”
  于承珠笑道:“你说我这师侄是米粒之珠,米粒之珠,也还是珍珠!你不是萤火之光,腐草化为萤,你比腐草更臭!如何能与珍珠相比?嘿嘿,你多少还算得有点自知之明!”她把阳宗海比作萤火之光,当作了阳宗海自己亦已承认。
  阳宗海大怒喝道:“气死我也!我非把你化骨扬灰不可,杀了你再杀那小丫头!”倒转阵势,发动强攻。
  于承珠笑道:“可惜你没有这样本领,当心吹牛吹破肚皮!”她在五个番僧与阳宗海的强攻之下,衣袂飘飘,剑随身走,挥洒自如,端的有流水行云之妙。风鸣玉在旁边看得心旷神怡,如痴如醉。
  忽听得有人赞道:“原来大须弥剑式还有这许多变化,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风鸣玉如梦初醒,回头一看,在她身边的可不正是霍天云是谁?
  风鸣玉大喜道:“师哥,你已经练功完毕,恢复如常了么?”
  霍天云道:“我得到师叔的指点,重新练那真经上的内功心法,果然是和从前大不相同了。但师叔的剑法,更是精妙无比,玉妹,你快仔细瞧瞧,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眼福呀!”
  风鸣玉道:“可惜我有许多还看不懂。”
  霍天云道:“能看得懂多少就是多少。待会儿我和你一起练。”
  风鸣玉有点莫名其妙,心里想道:“师叔目前虽然似乎稍占上风,但要取胜只怕还不容易。师兄怎能过一会儿就和我练剑?”
  霍天云凝神观看,过了一会,于承珠的一套大须弥剑式已经使了一遍,正在从头再来。
  霍天云忽道:“师叔,请你暂歇一歇,让弟子试一试学会了多少,好吗?”
  于承珠笑道:“好,我也知道你心痒难熬了,你新练的内功也该试一试啦,就让你试吧!”
  风鸣玉这才懂得师兄刚才所说的意思,忙道:“师叔,我和师哥一起练行吗?”她刚才一个人冲入阵中,几乎吃了大亏,生怕师叔不许。
  于承珠笑道:“你和天云双剑合璧,大概是可以无须我替你担忧了。好吧,你高兴一试,那也无妨。”说话之际,一招“三转法轮”,荡开两根铁杖,冲破了一个缺口,立即飘身而出。

  双剑合璧闯敌阵

  说时迟,那时快,霍天云和风鸣玉已是抢入阵中。
  两个番僧的铁杖当头打下,霍风二人双剑齐出,只听得一阵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铁片的碎屑纷飞,两根镔铁禅杖都是“伤痕”斑驳,荡过一边。风鸣玉感到禅杖的力道比起她刚才所受好像轻了许多,情知这是师兄的化解之功,心中暗暗欢喜:“师哥的功力果然不但已经恢复,而且更胜从前了!”
  阳宗海喝道:“让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丫头进来!”阵势一转,登时把他们卷进核心。
  阳宗海居中策应,五个番僧潮水般的同进同退,风鸣玉觉得压力越来越重了。
  霍天云看出这个阵势是按着五行八卦方位,叫道:“转干方,走巽位,白鹤展翅!”风鸣玉依照他的指点,一招“白鹤展翅”,剑势斜飞,果然刚好迎上侧翼向她袭来的番僧。风鸣玉剑走轻灵,这一招“白鹤展翅”几乎削断那个番僧的手臂。幸亏他们这个阵势呼应得快,另外两个番僧迅即拥上,架开他们的双剑。
  阳宗海冷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好,叫你这两个小子丫头知道我的厉害!”号令一发,倒转阵势,从“正五行”变为“反五行”,霍天云尚未深悉阵法的奥妙,登时又被困住。阳宗海抓着有利的时机,立下杀手!厚背阔边双股剑一招“雷电交轰”,向着霍天云的天灵盖劈下。
  霍风二人心意相通,风鸣玉不待师兄指点,青钢剑已是划了一道弧形反削出去,她这一招“玄鸟划砂”和霍天云使的那招“举火撩天”,配合得正是妙到毫巅!
  只听得断金戛玉之声震得耳鼓嗡嗡作响,火星蓬飞,阳宗海的厚背阔边双股剑损了一个缺口。
  于承珠袖手旁观,看得眉飞色舞,哈哈笑道:“阳宗海,你连我师父的徒孙都打不过,还敢以前辈自居?”
  阳宗海沉住了气,指挥五个番僧,把圈子越缩越小。他的剑虽然损了一个缺口,但那是因为他的这把剑,剑质不如对方的宝剑之故,若论本身功力,他还是在霍天云之上的。不过,霍风二人双剑合璧,却也足以抵御他了。
  番僧杖上的铜环也是一种扰乱敌人心神的武器,风鸣玉刚才在阵外旁观,还不觉得怎样,此时陷在阵中,四十五个铜环在她的耳边摇得震天价响,她可是不觉心情烦躁了。

  发挥威力

  霍天云在震耳欲聋的铃声之中轻轻说道:“咱们试演新学来的大须弥剑式!”那五个番僧不知他说什么,阳宗海却听见了,哈哈笑道:“临渴掘井,有何用处?”
  话犹未了,只见霍天云已是唰一剑向一个番僧刺去。正是于承珠刚才所使的大须弥剑式的一招。
  天山派的大须弥剑式,风鸣玉都还未曾练得纯熟,于承珠变化出来的招式,是渗杂了张丹枫晚年所创的无名剑法的,“剑理”虽然相通,变化则更奇奥,风鸣玉刚才虽曾凝神观看,对她自创的新招还在半知半解之间。但好在她与霍天云配合有素,心意相通,一见霍天云使出新照,也不管自己用得对与不对,便即依据“剑理”,使出了从于承珠那里新学来的另一招大须弥剑式。
  那五个番僧虽然是潮水般的同进同退,但正面接战的也只是两个人,另外两个从侧翼进袭的等于后备部队,要待正面这两个人出了一招之后,方始补上他们的空缺。如此循环回复,周而复始。动作虽然极其迅速,但在换人之际,毕竟还是有一丝间隙。
  风鸣玉闪电般的出招,正好是抓住这丝间隙,攻向另一个番僧,令他不能与同伴呼应。
  霍天云剑直如矢,向正面那个番僧刺去,那个番僧横杖一挡。不料霍天云的剑势中途突变,从直刺改为斜削,剑光一闪,禅杖上挂的九枚铜铃全都削落,哑然无声!要不是这番僧退得快,五根指头,险些也给削掉。
  说时迟,那时快,居中策应的阳宗海已是一剑向他拦腰斩来!
  风鸣玉逼退那个番僧,反手一刺,也是刚好和霍天云配合得天衣无缝。
  “当”的一声响过,阳宗海的厚背阔边双股剑又损了一个缺口。而且这次不仅只是兵刃“受伤”而已,他竟然给双剑合璧的压力,不由自主的逼退两步,胸中气血翻涌,虽然身体还未受伤,但显然在内力的比较上,已是输了对方一筹了。
  阳宗海运气三转,方始消了胸中如受重压之感,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了。心里想道:“奇怪,这小子怎的越战越强,内力也好像比初交手时强了许多!”
  原来霍天云新练成的内功心法,初时尚未能运用自如,在激战中豁然贯通,此际方始能够发挥威力。

  铜铃削落哑然无声

  五行阵势,首尾相衔,此去彼来,阳宗海刚给他们逼退,另外两个番僧又已从两翼攻上。
  风鸣玉道:“师哥,这次咱们对掉一个位置。”霍天云道:“好!”长剑一圈,剑势罩着一个番僧,风鸣玉手起剑落,使出霍天云刚才那招“沿杖削铃”的大须弥剑式,抓着那瞬息的间隙,剑光一闪,果然那根禅杖上挂着的九杖铜铃全都给她削落。
  刚才是由风鸣玉掩护霍天云削铃,如今则是颠倒过来,由霍天云掩护风鸣玉削铃,效果更佳。不仅风鸣玉削落了九枚铜铃,打掩护的霍天云剑势一圈复展,也迅速的削落了另一个番僧禅杖上的九枚铜铃。
  说时迟,那时快,又一对番僧攻上来了。霍风二人重施故技,但这一次的结果却又不同。
  阳宗海在五行阵中,本是担当居中策应的,此时他把阵势略略改变,一对番僧两翼包抄,他也同时出手,唰的一剑,在霍天云背后突施袭击。
  虽然不能算是“偷袭”,但他以高出霍天云两辈的身份,在背后攻击,也可算是大失身份了!
  他吃惊于霍天云的越打越强,这一击是全力施为,力透剑尖的。
  霍天云无暇攻敌,反手一剑,独自硬接了阳宗海这招。阳宗海身形一晃,霍天云退了两步。不错,他的功力已是胜过从前,但单打独斗,比之阳宗海仍然稍有不如。
  结果,这一次只是风鸣玉削落了一根禅杖上的九枚铜铃。
  双方动作都快,第二对番僧攻上,风鸣玉亦已和霍天云会合,双剑合璧,刚好与阳宗海与那两个番僧工力悉敌。这一招双方顽拚,霍风以二敌三,阳宗海这边仍然占不到丝毫便宜,阳宗海心里更加吃惊了。
  但这五行阵势,正反并用,攻守相连,法度谨严,霍风二人想要破阵,也还是谈何容易?
  霍天云看出一个窍门,说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风鸣玉心领神会,与他双剑齐出,紧紧追逼阳宗海。阳宗海的位置是阵势的枢纽,如此一来,不管用的是“正五行阵法”或“反五行阵法”,这个阵势都只能跟随他们转动了。
  剧战中他们又削落了最后一个番僧禅杖上挂着的九枚铜铃,至此铜铃全部削落,哑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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