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三回 远行学绝技 探穴雪疑冤
2023-05-04   作者:梁羽生   来源:梁羽生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原来娄无畏离开柳家时,柳梦蝶不过五、六岁,所以那天娄无畏为他们解围时,她虽然似曾相识,但却怎样也记不起来。而左含英是在娄无畏离开柳家几年之后,才带艺投师的,因此更不认得娄无畏了。

  当下师兄、师妹等重新行过见面礼,只乐得柳大娘呵呵大笑:“俺有了你这个徒弟,家虽被毁,也值得了!哎,孩子!这次的事可全亏了你!”

  娄无畏正待谦逊,不料柳大娘笑声未停,语音方歇,竟突地一跤跌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原来柳大娘在柳林中和强敌打斗了半夜,又鼓着余勇回到家中和罗二虎、罗四虎拼斗了如许时辰,早已筋疲力竭!而且她又被罗大虎以小花枪点了穴,虽未正中穴位,但却也受了内伤,当时她仗着功夫精纯,为了要救女儿,强逞余劲,才能支持到完全扫荡强人,脱离险境。现在苦斗已过,猛的松懈下来,这一笑,立刻觉得百骸欲散、地转天旋,眼前景物如梦如幻,便再也支持不住了。

  柳大娘这一仆地不起,可吓坏了在场的人,柳梦蝶急忙扑过去扶起母亲,见柳大娘已双眼紧闭,无法言语,不禁放声大哭。其余的人也都围上前来,满怀焦虑。娄无畏仔细端详了一下柳大娘的面色,安慰众人道:“大家放心,师妹,你也不必这样哀痛,师娘这是过劳所致,休息一会就会好的。”他可还不知道柳大娘已受了内伤。

  当下大家商议决定先将柳大娘送到刘希宏处救护。刘家就在邻村,顺水撑舟,半个时辰,就可赶到。至于救火以及善后,则交由杨振刚办理。

  金鸡村的人和柳家的感情一向很好,当晚起火时,原本有许多乡民出来准备救援,却受强徒恐吓而未敢出手,但这晚乡民却也提心吊胆没有熟睡,如今杨振刚一喊,自然都出来帮忙,因此救火善后倒也不难。

  柳大娘的事,可就没这样容易了。扶她上了小舟,仍然不醒,尽管娄无畏教柳梦蝶给她推血过宫,还是没有起色。但她还有呼吸和脉搏,大家也就稍稍放心,索性让她休息一阵再说。

  小舟中本就狭窄,现在坐了刘希宏、娄无畏、左含英和柳梦蝶四人,还要安置柳大娘,已感相当拥挤。偏偏娄无畏还要把那瘦长老者也安置进来。柳梦蝶不禁叽咕道:“师兄,还带这个累赘干吗?一脚把他踢下泊心去吧!”娄无畏睨她一眼道:“这如何使得,这人关系老师极大呢!我就是冲着他来的……”

  当下众人都露出惊讶之色,纷纷向娄无畏探明原委。

  这娄无畏,本是保定近郊一个佃农的孩子,六、七岁时就被柳剑吟带在身边学技,后来跟着柳剑吟来到高鸡泊里的金鸡村。从此柳剑吟闭门封剑,一心传授娄无畏丁派太极的三绝技。到了娄无畏二十岁时,已经在柳家学了十三、四年,不但太极门本门武功,得了柳剑吟真传的十之八九,就是万胜门的武功,也从师娘刘云玉处学了许多。因此他虽年纪轻轻,已兼擅两家之长,就算江湖中成名人物,也少有人能及了。

  柳剑吟虽隐居水泊,却尚有雄心。他自己因师弟的关系,满怀凄怆,不愿到江湖上闯荡;却愿自己的徒弟继承衣钵,到外面去闯闯万儿,好叫人知道柳剑吟还能调教出这样一个徒弟。因此在娄无畏二十五岁那年,柳剑吟特选了一个吉日良辰,郑重的把娄无畏叫到跟前,把以前太极丁吩咐自己的话,照样吩咐娄无畏,要他不替满洲人做事;并谨记除暴安良的明训。末了还吩咐他,有机会的话,不妨到保定去见见师叔丁剑鸣。

  对于恩师的吩咐,这十年来,娄无畏有所依从,也有所不从。他依从了恩师的吩咐,绝不做满洲统治者的奴才,并在江湖上行侠仗义;但十年来,他并没有依从恩师的吩咐,去找过师叔丁剑鸣。因为他从未忘怀过自己悲痛的身世,他痛恨索善余害得他家破人亡,却还顶个善人的称号。对于“索善人”的痛恨,也就连带不满自己师叔和索家来往,自然不愿去找丁剑鸣。

  但娄无畏到底是愤愤不平,对伤心身世,无日或忘。他把一腔愤怒,满怀抑郁,都发泄在满清朝廷乃为虎作伥的官吏上;他认为满清的统治是树根,索善余等不过是凭借大树的藤蔓。

  于是,娄无畏出了师门不久,就被专门暗杀贪官污吏的秘密团体“匕首会”吸收。在太平天国起义时,匕首会也曾是影响过太平天国的外围组织,曾在太平军围攻上海时,起来响应过,后来太平天国失败,匕首会人物就被清廷通辑。可是,匕首会仍坚持暗杀的手段。京戏里“铁公鸡”所演的“汶祥刺马”中,刺杀山东马巡抚的张汶祥就是匕首会的人,后来在四川做盐枭,最后又以匕首刺杀了仇人。

  娄无畏满心以为凭自己一身功夫,总可以杀一、两个贪官污吏出出气,甚或可以达到令胡虏寒心,激发民众反抗满清的目的。

  谁知事与愿违,用激烈的暗杀手段,非但不能成功,反而困难重重!那些贪官污吏,警戒得非常严密,他们不仅设置了弓箭手,还从外洋买来火器,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挡?加以贪官污吏的府第官衙,又都是曲径幽深,重堂垒户,就算有飞行绝迹的功夫,也不容易找到目标;更何况轻功再厉害也不能到飞行绝迹的地步!如果等贪官污吏出巡时再行刺,光天化日之下,警戒森严之中,要下手更是难上加难。

  偶尔也有趁着适当的机会行刺成功,可是结果却只有更糟!娄无畏参加了几次暗杀都没有成功,反而几乎丢了性命。有一次他和几个同党在闹市之中,侥幸刺杀了一个知府,但也赔了两个同党的性命。娄无畏仗着武功精纯,人又机警,虽然逃脱了,但是随后传来的消息令他捶胸痛哭,痛不欲生!

  就在知府被刺后的第二天,官府便立刻大搜疑犯,匕首党人当然早已闻风远避,可是无辜被捕的老百姓竟达百多人。而且不到三天,新知府上任,却比旧知府还要毒辣,被捕的百姓许多被无辜的处决,统治的手段比旧知府更严密厉害。没想到杀了一个贪官的结果竟是给民众带来了更深的苦难!

  从此,娄无畏等人给追捕得更紧了,官府之中,也有武林叛节之徒,精通技击之士,以一个秘密会党之力,如何斗得过整个满清朝廷?因而娄无畏等只得亡命江湖,席不暇暖,终日凄凄惶惶,提心吊胆,使得娄无畏健硕的身躯,也渐渐消瘦了。

  一天晚上,娄无畏已远避至热河西北,借宿在燕山山脚的一家小户人家。那人家也是匕首会中的一个秘密党人,专门收容亡命的同党。那晚,娄无畏在燕山下听着燕山的野兽嘶鸣,松涛过耳,不觉绕室而行,思潮起伏,不是“为谁风露立中宵”,而是想着自己的身世和今后的出处,想着,想着,不觉对匕首会所采的暗杀手段起了怀疑,但又不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方法?正在彷徨无计之际,猛听得有人轻敲窗户,娄无畏急忙一跃而起,正待穿出窗户,忽听得窗外有一个苍劲低沉的声音道:“红花绿叶是一家。”

  娄无畏怔了一怔,便即接声问道:“什么时候结的果?什么时候开的花?”那苍劲声音又悠然而起:“八月十五结的果,正月十五开的花。红花绿叶相辉映,志士仁人是一家!”娄无畏将手一拍,哈哈一笑,只见一个白须老者,纵入室来。原来刚才那几句问答,便是匕首会中人相认的切口。

  娄无畏定睛注视那老者,只见他穿着一件蓝布大褂,还披襟迎风。其时已是初冬十月,北方苦寒,看他一把苍白的须子,怕不有六旬以上年纪?却还能这样耐冷,其人必有精纯功夫。可是娄无畏左思右想,却总想不起匕首会中有这样一个老前辈。

  那白须老者看娄无畏的神情,微笑问道:“你是‘复’字辈?”娄无畏垂手答道:“正是‘复’字辈。敢问前辈如何知道?”那老者笑道:“你不知道我,我却知道你。你可知道匕首会中当年开山三老之中,有一个叫做云中奇的?”

  娄无畏微微一震道:“莫非您老就是云中奇老前辈?”原来匕首会中以“金甄复固,汉族重光”八字,排列班辈。云中奇是“金”字辈的人,据说当年因暗杀了一个贝勒,被四处搜捕,曾一夜之中,连斗四个清宫卫士,而且杀了其中三人,之后就飘然远行,不知踪迹。会中传说纷纭,大多数认定他不知流落何方死了。想不到今晚却在此露面。

  当下娄无畏再重新施礼,并问明来意,才知云中奇的确是冲着自己来的。云中奇说,他当年被清廷搜捕,偶因机缘,认识了一位关外的朋友,跟他逃亡到了辽东。那位朋友原是个奇人,他并不赞成匕首会的暗杀作法,云中奇和他谈了一天一晚,为他折服,不禁嗒然而废,因此索性就不再回到匕首会。可是他和那位朋友,并不是无所作为,他们雄心尚在,还待伺机而起。这几年来,云中奇听说匕首会出现一位少年俊杰,而且是太极名家的嫡传弟子,武功甚为了得,气度也很不凡,在匕首会中担任多次危险的任务,心中很不以为然,觉得匕首会的做法,很可能牺牲了一个杰出的少年。后来又听得娄无畏因暗杀失败,为了逃避官方搜捕,亡命四方,走上自己的老路,心中更是可惜,因此便立心找他,邀他同赴关外。

  娄无畏听了,半晌沉吟不语,忽然抬起头来,眼中闪闪生光,问云中奇道:“老前辈可否将那位奇人的话说给弟子听听吗?不行刺,又能如何呢?”

  云中奇又哈哈笑道:“我知道老弟必然有此一问,也该有此一问!”于是云中奇迭着手指,对娄无畏说道:“我见着他的时候,是在小兴安岭,他教我看了一幕奇景:小蚂蚁和大白狼打架。”娄无畏不禁问道:“蚂蚁怎能和白狼打架?”

  云中奇笑道:“就是!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我也不相信。那天只见小兴安岭中,满山都是黑蚂蚁,有几只大白狼,大约是离群走散走得疲倦了,就随便在林荫之下稍作休憩,哪料到就只是一会儿工夫,便给蚂蚁群包围起来,黑压压的一大片,像黑色的波涛,直把那几只狼都淹没了。那几只狼给咬得满地打滚,蚂蚁固然死了不少,那几只狼可也逃不了,‘黑色的波涛’如影随形,直卷过去,不过片刻,就只见黑色的地上只剩下一大堆白色的狼骨头。”

  娄无畏不禁咋舌道:“小蚂蚁也这样厉害?”

  云中奇道:“就是!幸亏那天,我们是在蚁阵之外,在离它们打斗之处很远的一棵大树上观看,但饶是这样,可比隔山观虎斗,还要触目惊心!”

  云中奇歇了一歇又说:“我的朋友教我看了这幕奇景后就道:‘一只蚂蚁只消一只指头,稍微用一点力就可捺死。但一大群蚂蚁,就有这么大的威胁,蚂蚁合群起来,就已有这么厉害,何况万物之灵的人?’”

  云中奇说到这里,便切入正题,答复娄无畏道:“老弟,那位奇人就是这样对我说:凭几个人的武功本领,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推翻一个根深柢固的皇朝。杀了一个贪官,还有无数贪官,何况未必能得手,试看历史上,哪一件轰轰烈烈的事,不是一大群人才能干得出来的?远的不说,近的如明末的李闯王,以及我年轻时候经历过的太平天国,一大群农民也就像黑色的波涛一样淹没了大地。他们虽没能成功,但到底是摇动了清廷统治的根基。这岂不比我们东躲西闪的暗杀来得强。”

  娄无畏听了,半晌不语,眼睛凝望夜空,思索了好久好久,忽然直视云中奇道:“那么你是教我脱离匕首会了!”

  云中奇捋捋苍白的胡子道:“老弟,我正是这个意思!”他满以为娄无畏听了他的话,会改变主张。

  谁知娄无畏在亡命生涯中,早已养成凡事提高警觉的习性。他心想,云中奇虽然是匕首会的开山三老之一,但到底是离开匕首会这么多年了,他如果觉得匕首会做法不对,为什么这些年来,不向匕首会提出?况且关外正是满人的老家,如果是在关内存身不易,又怎能在关外立足?他仔细一想,反而怀疑云中奇可能已与满人联手,哄骗自己了。谁知他这一想,却辜负了云中奇的好意。娄无畏冷冷地注视着他,突然朗然发声道:“多谢老前辈好意!关外我不去!”

  云中奇怔了一怔,也冷冷地注视着娄无畏,突然微喟一声:“老弟,既然这样,那我只好走了!若有一天老弟想得通透,到关外依兰三姓的黄沙围来找我吧,如果找不到我,你就说是找‘百爪神鹰’独孤老英雄来的,一定找得到,见了他,你道我的字号就可以了。老弟,你再考虑考虑吧!”话声一完,只见云中奇早悄然无声地跃出墙外,墙外风声怒号,伴着猿啼虎啸之声。娄无畏兀立如僵石,眼睛似定珠,哪管夜寒霜重,他竟如此在庭中站了大半个时辰!

  第二天娄无畏便发起高热,敢情是受了风露之欺。幸好那匕首会党人郑三夫妻,殷勤服侍,过了两天热竟退了一大半,只是身子还有点虚弱。这两天中,娄无畏既思索白须老者云中奇的话,又担心着官差的搜捕,只想等病体稍愈,再继续亡命生涯。那一晚热退了许多,正盘算第二天动身,谁知当天晚上就出了事!

  当天晚上,娄无畏吃了药后,因为想着明天又要亡命的事情,一时无法入睡,直过了午夜,方才觉得神思困倦,睡意朦胧。正在迷迷糊糊的当儿,猛听得屋顶上微微一响。娄无畏是太极门名师的徒弟,一听就知这不是风吹落叶之声,而是夜行人出没的声响,而且来人的轻功,虽没有炉火纯青,可也有了七、八成火候。

  娄无畏正想起身,冷不防窗外飒然风响,一条白练也似的东西,直向自己床上飞来。娄无畏惊恐之中,可没忘了太极门的手法。立刻让镖头,撮镖尾,以单鞭之势,左掌微张,右手一撮,便把一枝小银镖撮在手中。当下一个鲤鱼打挺,直自床上跳下地面,一面随手将银镖发出,口里嚷道:“好朋友,原件奉还!”

  一镖打出,只听得外面铮然一声,似并没有打中人,落在地面去了。镖打出后,又见窗外人影闪了两闪,然后哈哈大笑道:“是正点了,在这儿!”在笑声中,窜进了两条人影!

  娄无畏情知必然是官府派来搜捕自己的人,他因身子带病,又顾虑连累朋友,急得出了一身冷汗。可这一急在他脑中只是电光石火般的闪过,跟着却是痛恨清廷的逼人太甚,如今,也不容他不作殊死的拼斗。

  人影一闪,娄无畏早狂吼一声,从身后拔出寸步不离的长剑,凝神望去,只见对方两人都是五短身材,相貌也有点相似,敢情是一对兄弟。这两个人一个拿根铁尺,一个拿着单刀,这是捕快们最常使的武器。

  年长的那人说道:“朋友,你落了眼了,还是卖个江湖义气,跟我们回去交差吧,别难为我们这些苦哈哈的兄弟!”

  娄无畏圆睁双目,一声怒骂:“你们当官府鹰犬的也配说义气。大爷在这里,有本事你就拿去。”说着便一步步缓缓迎上前去,双睛注视对方,形状很是可怖。

  那两人又笑道:“朋友,既是这样,那可怪不得我们严家兄弟动粗了。”他们这一报字号,娄无畏可也突然缓了一下脚步。

  娄无畏按剑道:“哦,原来你们就是北京的名捕头严家兄弟,我失眼了!两位名捕头千里迢迢,跟踪到这里,也太辛苦了,不才区区,不敢教朋友们失望,真想跟随两位朋友回去交差,好使你们升官进爵!但,哼……”娄无畏一拍长剑,狞笑道:“我这位伙计可不答应!”原来严家兄弟,大的叫严振山,小的叫严振海,手底下着实有些真功夫,在京城里颇有一些名望,曾捕获过好几个江洋大盗。娄无畏一听得他们自报字号,便从心底里憎恨起来,他最恼的便是替官衙做鹰犬的捕快。他顾不了自己病还未痊,人还虚软,挺着剑便要硬斗这两位名捕。

  严家兄弟也一同狞笑:“好兄弟,有你的!你有伙计,我们也有伙计,兄弟,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周年忌了。”

  话一僵,双方马上亮式开招,娄无畏一抖剑,刷的带着劲风,“白蛇吐信”向严振山胸前便扎。严振山一举铁尺,“横架金梁”直碰娄无畏的长剑,这一碰两人都斜斜地退后几步。严振山心想:看不出这小子面带病容,腕力竟还这样沉雄。娄无畏也心想,这家伙果然有两下子。

  双方退后,又复进前,这番交手,两下都不敢轻敌,各自拿出全身功夫。这一动手,倒是旗鼓相当,严振山的铁尺,压、劈、砸、盖,虎虎生风;那严振海的刀法可又忒是邪门,他使的是左臂刀。江湖上使左臂刀的,必有一些独门的刀法,只见他这左臂刀使开,崩、扎、窝、挑、删、斫、劈、剁,全是反着的招数。

  但娄无畏也非等闲,他长剑一领,使出以柔克刚的功夫,引开左臂刀,横截镔铁尺,绵绵不绝,势如抽丝,当下各自展开精熟的招数,吞吐撒放,抽式拆式,战势正酣。

  若论本领,严家兄弟虽是北京名捕,颇有些实功夫,尽可对付江湖好汉,但拿来对付太极门的名家弟子,到底还是略逊一筹。若在平时,娄无畏足可轻易打败他们二人联手。

  可是现在娄无畏正在病中,还幸刚才出了一身冷汗,精神才好转过来,但身体还是虚弱,对方又是以二打一,挡了铁尺,还要顾着左臂刀,娄无畏眼看两人的武功,原不是自己的对手,却给他们迫得无可奈何,不禁越杀越气,越气越觉晕眩,越递不进招去。

  片刻时辰,双方又走了三、五十招,娄无畏的剑几乎几次都被严振山的铁尺砸着。娄无畏越斗越烦躁,心一急便使出险招,故意卖个破绽,往前一个“反臂剑”,右手剑却又未向前吐出,只斜斜地伸展开去,门户大开,把胸膛卖给敌人。严振山更不放松,立刻“怪蟒翻身”,铁尺径向娄无畏胸前便点,娄无畏却并不救招,沉肩提步,使出回马剑往后一斜,转用“玉女投针”,剑光如练,直向严振山的心口扎去。

  而严振山招数已经用老,无法撤回铁尺招架,急右滑步,斜转身,踉踉跄跄的直退出去,饶是他退得快,右臂还是给娄无畏的长剑撩了一道口子,鲜血如注,只痛得像滚地葫芦,直滚到门边。

  娄无畏还待前迫,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严振海的左臂刀也疾如闪电的施展了“连环进步三刀”,向娄无畏的身后劈来。金刀挟风,飕飕劈到,娄无畏不转脚步,“回马剑”反转一撩,刚好搭上兵刃,两人立刻又拼斗起来。娄无畏刚才使出险招,紧张过度,此刻再斗,竟觉得脚步虚浮,有点不稳了。而那边严振山竟然“鲤鱼打挺”,负痛而起,举起铁尺,又踉跄奔来。

  娄无畏正在心急,忽地只见严振山刚一前奔突又后倒;同时严振海也狂叫一声,跳出圈外。原来在他们打斗时,郑三夫妇也已惊醒,严家兄弟不知他们也是匕首会的党人,只道他们是平常百姓,因而没有防备,不料便着了道儿。

  那郑三夫妇见他们打斗正酣,自知武功有限,本不敢出手。这时见严振山打得滚到门边,不禁大喜,于是双双一跃而出,郑三妻子的匕首掷中了严振山的后心,郑三腕力较强,也用匕首遥遥掷中了严振海的右臂,划出了一道很长的口子。

  不料严振山身负重伤,还有余勇,他竟狂吼一声,拼命跃起,转身便去取郑三夫妇的性命。郑三夫妇原本只会几手粗浅架式,哪里抵挡得了严振山的拼死一击,只听得几声惨叫,敢情是遭铁尺重击。

  这边郑三夫妇是惨叫连声,那边娄无畏是声声入耳。他怕的就是连累人家,不料而今真的连累了。他一急,也顾不得力倦筋疲,鼓起一口气,挥剑如风,没头没脑的向严振海劈去。严振海臂中匕首,剧痛攻心,自然抵挡不住,给娄无畏连劈几剑,倒卧在血泊中了。

  待娄无畏赶到郑三跟前时,只见三个人都已倒在血泊之中呻吟。想是严振山打倒了郑三夫妇之后已精神涣散,支持不住了。

  娄无畏上前验看,只见严振山眼皮微张,断断续续地说道:“好朋友,你赢了!但可别得意,你们在江南的巢穴早给挑了!你也亮了相,逃不出去了!”说完,一伸腿就没了气,面上可还带着狞笑。

  娄无畏又去摸郑三,只见郑三张口嘶叫道:“我不中用了,你快走……走吧!我没敢告诉你,昨天得来的消息,山东的老窑已给他们毁了。你赶快走,最好是到辽东去!”说完,也伸腿跟着严振山去了。而他的妻子,更是早就断了气。

  娄无畏看着一屋的死尸,不禁虎目滴泪,他虽逃了性命,却害了朋友,而且自己再也不能在关内立足了。此时,云中奇的话又像闪电般掠过脑际。他突然动念,且试到辽东去看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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