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疑惧参半,芳踪突渺;嫉仇交集,孤剑施欺
2019-07-05   作者:古龙   版权:古龙著作管理委员会   点击:

  武汉三镇不但是鄂中重镇,也是两湖的首善之区,长江水运的集散地。
  正是所谓市面繁华,人物风流。
  天方正午,常漫天征求夏芸的意见:“要不要在这里玩一天,明天凌晨再动身到鄂城。”
  夏芸何尝不想在这个文采风流的地方玩上一天,但是离鄂城越近,她对熊倜的思念也越渴切,恨不得立刻便到鄂城。
  “你们先到鄂城去好不好,从鄂城回来,我们再在这里多玩几天。”夏芸轻轻地说,虽然她对这地方是有些依依不舍的。
  “是呀,”田敏敏笑着说:“找到我们那位熊老弟才玩,不是更有意思得多吗。”她笑嘻嘻地望着夏芸:“芸妹妹,你说是不是呀。”
  夏芸红着脸不依,田敏敏依旧打趣,常漫天笑道:“这样也好,我们此刻动身,天一入黑,大概就可以赶到鄂城了。”
  三人一船,由汉口乘船渡江,入武昌,望黄鹤楼,出城东去。
  马不停蹄,但是夏芸却丝毫不觉得累,每往前走一步,她的心情也就随着更紧张了些。
  “倜哥哥在不在那个什么叶家兄弟的店里呢。”夏芸暗忖:“但愿他是在那里的。”
  入鄂城,仗着心思的灵巧和奇佳的记忆力,不一会,夏芸就找着了那间店招上画着古钱的估衣铺,道:“就是这里了。”
  常漫天目光掠过店招,也望见那古钱标记,微微一笑。
  夏芸下了马,店里的伙计走过来招呼:“你家可是要买衣服。”
  “不是的,”夏芸直截地说:“你们店里的叶老板可在吗。”
  店伙上上下下打量了夏芸几眼,摇头道:“我们大掌柜,二掌柜,三掌柜此时都不在店里,你家有什么吩咐,小的转告也是一样。”
  失望的感觉,由于这店伙的一句话,极快的便占据了夏芸的心房。
  她本想问:“你可知道有位熊公子可在此处。”转念一想:“既然那叶家兄弟全不在,倜哥哥又怎么会在这里呢。”
  于是她失望地转身,落寞地上了马。
  那店伙暗地奇怪:“这婆娘怎地找不着我家掌柜的,就露出这么难看的神色来,好像是找丈夫没有找着似的。”
  “不在吗?”田敏敏关切地问道。这些天来,她对夏芸已有了一份姐妹般的情感。
  别离,是这个初次尝到爱情滋味的少女所不能忍受的。
  夏芸意兴萧索,田敏敏极力安慰,常漫天道:“我们反正也没有什么事,不如就四下溜溜,也许会碰到熊老弟也未可知。”
  夏芸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田敏敏道:“当然这样了,难道还有什么办法不成。”她一只纤细玉手,几乎戳到常漫天的头上:“我看你呀,简直太笨了,还问什么呢。”
  常漫天只有苦笑,面对着刁蛮的娇妻,除了苦笑,他还有什么别的方法。
  他本想问夏芸一些事情,但见她心情落寞的神色,又将口中的话咽下了。
  万家灯火已上,叶家兄弟的店铺所在的那条街,本是鄂城最繁盛的一条,常漫天四顾道:“我们该找家酒楼吃些东西了吧。”
  “当然啦,”田敏敏道:“又是废话。”
  夏芸噗嗤一笑,道:“姐姐怎么老是拿常大哥出气。”
  “男人呀,哼……”田敏敏侧着笑脸望着常漫天道:“所以我说芸妹妹,你别老是为那位‘倜哥哥’关心。”
  夏芸嗯了一声,常漫天笑着向田敏敏说道:“你别以为别人也像你那么样……”
  “我怎么样了。”田敏敏娇笑,不依,伸手去打常漫天。
  他夫妇俩人打情骂俏,夏芸见了,又是一股难言的惆怅。
  在鄂城歇了一晚,出城西去,再回到武汉。
  微风轻拂,带起田敏敏鬓边的丝丝乱发,常漫天不觉忘情,伸过手去替她轻轻整理着。
  田敏敏甜甜一笑,两匹马缓缓并行,两个人并肩低语。
  夏芸索性跑在前面,她怕看到他们夫妇俩亲热的样子。
  “我才不碍他们的眼呢。”她暗忖着,微微觉得有些寂寞,放开马,跑出老远,将田敏敏,常漫天远远抛在后面。
  “哎呀,芸妹妹跑到哪里去了呀。”田敏敏一惊,自甜蜜的迷惘中醒来。
  常漫天一眼望去,路,笔直地伸向远方,微微有些尘土被风扬起。
  “大概是跑到前面去了。”常漫天道:“不妨事的,反正路只有一条,她一定会在前面等我们的,你担什么心呀。”
  “都是你。”田敏敏娇笑,轻骂,忖道:“芸妹妹看见我和他亲热,才避得远远的。”少女的心事,也只有少女才猜得中。
  于是他们两个也将马行加速,但常漫天所骑的是后买的劣马,总是跑不快。
  盏茶功夫,还没有看到夏芸的影子,田敏敏不禁着急:“她人呢。”
  话方说完,突然听到前面有嗤咤的声音,她心急之下,将马加紧打了几鞭,赶到前边,见路旁有个树林子,嗤咤的声音,就是从这个树林子里发出来的,遂勒转马头,转了进去。
  可是就在她勒转马头的那一刹那……
  树林里突然完全静然了,她更急,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无声更远比有声可怕。
  于是她平平地从马鞍上掠了起来,身形一晃,便进了树林。
  常漫天也施开身法,从他那匹劣马上飞身而起,到了树林子一看,风声簌然,哪里有半条人影。
  田敏敏着急地将目光在四周搜索着,忽然看到地上有些发亮的东西。她拾起一看,不由惊地叫出声来,脚尖一动,闪电似的穿出树林的另一端,常漫天跟出去一看,四野茫茫,田里的稻子,被阳光映成一片金黄,却也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田敏敏急得面目变色,这这说:“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你看。”田敏敏摊开手掌,常漫天见了她掌上的东西,也自变色。
  突地,树林中又隐隐似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玉面神剑,散花仙子,不约而同地施展出绝顶轻功,掠向树林。
  哪知树林中也有两条人影电射而出,田敏敏毫不考虑,低喝:“躺下。”随手一挥,掌中发出一片银星,风强力劲,再加上这双方都是绝快的身法,那些银星眼看就要击在那两人的身上。
  哪知其中一人“咦”了一声,拉着旁边的人向左猛退,就像鱼在水中一样,身躯由急进变为左退时那种为意的运转,几是匪夷所思的。
  田敏敏再也想不到暗器居然会落空,见了这人这种玄之又玄的轻功,心中黯然一动。
  她猛动身形,也是那么曼妙地顿住了前冲的力道。
  常漫天突然飘飘而起,乘势抽出长剑,剑气如虹,身形如燕。
  即自树林中掠出的两条人影,突然叫了起来:“常大哥。”
  常漫天一愕,田敏敏已高兴地叫着:“呀,果然是你。”
  那两人一掠而前,四人面面相对,竟都高兴得说不出话。
  原来两人一个就是常氏夫妇苦苦寻访夏芸梦魂难忘的熊倜。
  另一人自是尚未明了。
  原来熊倜当日以绝顶轻功,自天阴教和武当道人的环伺中,拉出尚未明后,消失在山阴里。
  他对武当山的路途本不甚熟,再加上是在慌乱之中,更不曾辨清方向。
  是以在一阵奔雷闪电般的奔驰之后,他顿住身形,略一打量,只见群山寂寂,四周仿佛都是一样的,根本无法分辨出方向。
  尚未明身不由主,被熊倜拉着急驰了一段,停下来后,竟愕了半晌,猛眼一望熊倜,见他正四下打量着,问道:“怎地,难道又……”
  熊倜搓了搓头,苦笑着接口道:“又迷失方向了。”
  想起上一次迷路时的经验,两人不禁相视苦笑。
  但这一次毕竟要好办得多了,因为这是白天,武当山山势又不甚大,以他两人的轻功,自不难找出一条出山的途径。
  速度往往能缩短距离,数十里山路在普通人看来,自然是一段艰难的路途。
  但是熊倜和尚未明的看法,却是迥然而异了。
  他们由入山的的道路又下了山,经过那山麓边的磨豆浆小铺时,他们两个谁也没有想到,在那间小屋里会有他们渴思一见的人。
  熊倜“贯日剑”虽然失而复得,但是“倚天剑”的下落却更渺茫。
  须知毒心神魔给了熊倜一年的期限,要他在此期限内,夺回“倚天剑”,但今日熊倜看了天阴教的声势,知道要想从这些人手里夺回“倚天剑”,困难的程度是可以想象的。
  当然,他还不知道连焦异行自己,此刻也不知道“倚天剑”的下落,若然他知道了焦异行失剑,恐怕会更着急了。
  两人下山后,尚未明问道:“大哥,现在我们到哪里去……”
  这问题也只熊倜自己心中在问着自己的。
  他沉吟了半晌,说道:“我们先在附近一带走走好不好……”
  “我知道大哥的意思。”尚未明笑着说,含蓄地保留了下面他想继续说下去的。
  熊倜一笑,此刻他心目最不能忘怀的,自然还是夏芸。他也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情感,因为他认为自己的这一份情感,是无比的纯洁和无比的崇高的。
  他们细心地沿路探访,但是没有一个人看到他们嘴中的描述的单身女子,皆因那时夏芸已和常漫天夫妇走做一路,已不再是单身的了。
  熊倜更为心焦,更为忧虑,尚未明突然想起夏芸可能到鄂城去找熊倜了。
  于是他将他心中的意思告诉了熊倜。
  熊倜突然笑道:“我真是糊涂,怎地没有想到这一点。”
  尚未明心中暗笑:“你现在什么都想不到了,这真叫当局者迷。”
  人们对某一件事关怀太过的时候,往往会失去自己原有的机智,而旁观者却能看到他自己所不能看到的事。
  他们取道武汉,直奔鄂城。
  因为是白天,他们并不能走得太快,在通往鄂城的路途上,他们看到两匹马孤零地停在道旁,路侧的树林里,隐隐有人声传来,熊倜心念微动,暗忖:“也许能在此处看到芸妹妹也未可知。”
  他不肯放过每一个可能找到夏芸的机会,朝尚未明微一示意,道:“我们进去看看。”
  哪知出乎他们意料之外,他们居然碰到了玉面神剑常漫天和散花仙子田敏敏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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