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如果还有明天
吴用已走。
浪子忽然淡淡地笑了。
“这位吴先生是一位非常有趣的人。”
“的确很有趣!”
“有趣的人,通常也做有趣的事。”
“你要去陈家大院?”
“不错!”
“你若真想助段八方,就应用另一种方式。”
“其实我并不是为了助段八方,我只不过是为了自己。”
阎铁心不解。
浪子道:“人人只知我救了那个丫头,却不知,她同时也救了我。”
浪子淡淡道:“若不是碰到落难的冰冰,我又怎能走出那个沙漠?你说,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唯一的亲人倒下去?”
浪子问这句话,并不要阎铁心回答,他问这句话,更多的是在问自已。他说完,毅然走出小巷。
走出小巷,便是长街。浪子却忽然又站住。
夜已深。
万家重檐,茫茫长街,没有一个人,哪里是他该去的地方?
“你可知,如今的陈府已是鹊巢鸠占?”
“那又如何?”
“难道你不知那里已是另一个杀人陷井?”
“我当然知道!”
“为何明知故犯?”
“我跳进陷井,只因我准备去捕猎人。”
阎铁心叹息。
“看来,你也是一个狂人,一个可怕的狂人,不过,能为你这种狂人引路却是我的荣幸。”
浪子一字一字道:“你不能去!”
“为什么我就不能去?”
“因为无剑山庄需要你,你早就应该回去。”
“难道没有人需要你?难道你就可以死?”
“我只是一个浪子,死不足惜,而你……”
阎铁心忽然打断他的话,冷冷道:“你又错了!无剑山庄需要我,但无剑山庄更需要道义。何况,能与浪子共生死,何偿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浪子不说话了,他还能说什么?
在知已面前,有时千言不累,有时,多言就赘。
浪子与阎铁心相识还不足半日,可他们彼此的心中,早已把对方当作朋友。
朋友是一种缘份,惺惺惜惺惺的朋友更是缘。
惺惺惜惺惺的朋友,从相识、相交到相知本就不需要时间,因为他们有共同的语言,相同的思想,一样的灵魂!
陈家大院。
一重深宅,昔日的喧哗已远去,取代的是秋虫低诉,冬日的寂寥。
有心人会发现,从中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大院的主人——陈五。
有人说:昔日的仇家找上了门;也有人说:陈五去了中原定居;甚至有人危言耸听:古宅凶邪,陈五已不在人世。
但不知出于何种因由,这位在银川开了七家赌场,五家酒楼的大老板,忽然弃置所有产业,连着家人一夜间就消失了。
这件事离奇诡异,即使白天,也无人轻意涉足,若在晚上,更不会有人敢踏入院内一步。昔日住了百十号人的大宅院,忽然只剩下一个老头,一个没有去处,且又聋又哑的糟老头。
可是今夜,这里却有了灯光。
昏暗的灯光从厅内散发出来,看来更显的阴森可怖,厅门外却站着一个人,郝然是吴用。
他看见浪子他们到来,满脸灿笑,看起来却没有一丝做作,没有一点勉强,就象是恭候贵客光临的好客主人。
“请!”
“你算准我们会来?”
“我没有去算,我只知道你们绝不会让我失望。”
浪子叹息。
一个人的行为,总是在别人的意料中,的确是一件既可怕又无奈的事情。
吴用又道:“两位请。”
浪子的眼晴忽然闪过一丝笑意,道:“此处不知称之陈府,还是吴府,异或是宫府?”
吴用道:“既可称陈府,也可称宫府,还可称浪子府。”
浪子笑道:“在下一介浪子,穷的衣不遮体,食不裹腹,却也绝不会要倘来之物、不义之才。”
“此言差矣!”吴用悠悠道:“一百八十年前,王福楼建此宅。二十五年后卖给沈万山,沈家经历了四代,共一百二十年,终因子孙不消,以一把牌,输给苇驼子;苇驼子也只住了二十五年,便拿来抵债,抵给沈万山。如今,沈万山弃之而去,我们有幸在此一聚,明天我们却也各奔前程。对于此宅,所有人都只是过客,既是过客,又哪来你我之物之分?”
浪子忍不住大笑。
吴用也笑。
阎铁心冷冷道:“依阁下之言,天下之物皆无主,能者据之?”
“此言也不对。”吴用道:“天下之物皆无主,有缘者据之。”
缘!
世间的一切何偿不是缘?得到,是因为缘来;失去,是因为缘尽。相聚,是因为缘起;分离,是因为缘灭。
世事无常,人生万象,缘来缘去、缘尽缘散。缘顾,本应珍惜;缘去,却莫叹息,更莫强求!
每个人都生活在缘中,每个人都逃不出这个缘,可是又有几人肯随缘处世?
大厅内有四张桌,五个人。这五个人也一点不懂得惜缘,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有缘在此相聚,却彼此冷漠的象冬日的寒冰。
靠门囗的那张桌,有两个人,一个配圆月湾刀,另一个手握狼牙棒。江湖中使这种怪异兵刃的人本就不多,使这种怪异兵刃的人,通常武功也很高,招式更是诡异离奇。
靠近后堂的那张桌,光线最暗,位置也最偏,座中是一位外表冷酷异常的黑衣剑客。他的剑在桌上,手在剑上。他手中的黑铁寒剑,坚硬挺直,泛着寒芒,是一柄难得的利器,可他的人却比这柄剑还要有冷酷。
浪子看到他,不禁皱了皱眉。
第三张桌的人,赦然是段八方与冯贞。
段八方此时在喝酒,小巧精致的酒杯,沉稳有力的大手,他似乎只对手中杯,杯中酒感兴趣,甚至连浪子与阎铁心到来,也未瞧上一眼。冯贞垂首肃立在他身后,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第四张桌还未有客,似乎特意为浪子阎铁心准备。
浪子坐下,笑道:“看来我们是最后一批客人。”
阎铁心冷笑。
吴用道:“正是。”
浪子道:“既然所有的客人都已到,为何还不开席?”
吴用道:“在下正要为各位上第一道菜。”
吴用清了清嗓子道:“二十年前,伍家庄失窃,上万两白银被盗,此贼随后在洛阳、开封大肆出手,盗的富户惶惶不得终日……。”
浪子道:“江湖毛贼、屑小之徒的鸡鸣狗盗的勾当,我已听的太多,第一道菜不合囗胃。”
吴用又道:“十九年前,威震河朔的震远镖局,保了一趟巨额黄货,在太行山被劫,居说是一个劫匪所为,总剽头当场被杀,副总剽头回到石家庄,解散了剽局,变卖了所有财产,才赔了失主……”
浪子道:“绿林故事,多如牛毛,少听一回也罢。”
吴用道:“你若知道他是谁,就不会不愿意听了,”
浪子不禁道:“此人是谁?”
吴用道:“常笑将军!”
浪子动容道:“二十年前那个绰号‘常笑将军’的大盗?”
吴用道:“不错!”
浪子道:“听说此人的武功已高的骇人听闻。”
吴用道:“‘常笑将军’出道三年,所做的大案,比两河道所有大盗加起来还要多,可是,除了他得手后的大笑三声外,竟然没有一个人见识过他的庐山真面目,所以这个常笑将军又有个‘不败之神’的外号。”
浪子道:“你无故谈起这个人,难道你已知道他是谁?”
吴用道:“不错!”
浪子道:“他是谁?”
吴用道:“段八方!”
浪子一怔,随后笑道:“你怎么可以诬良为盗?要知道,诬人行窃,罪过盗贼。”
吴用道:“并不是在下信囗雌黄。”
浪子道:“此话是谁说的?”
吴用道:“冯贞。”
浪子又是一怔,更令他奇怪的是,冯贞居然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吴用道:“若说还有人了解段八方,那个人必定是冯贞,他说段八方是常笑将军,段八方只怕就是常笑将军,何况,段八方根本就不否认。”
段八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的果然不准备否认,他甚至不想说话,他只是不停地喝酒。除了酒,似乎无论什么人,无论什么事,也钩不起他的注意。
浪子道:“冯贞为什么要出卖段八方?”
吴用叹道:“因为段八方救过他。”
浪子道:“就是这个理由?”
吴用道:“这一个理由就已足够!”
浪子也叹道:“看来施恩于人的确是万万的不该!”
吴用道:“施恩于人本就不该,施恩望报更不该,施恩于人,却又想别人一生忠诚的服膺,那样就已该死!”
吴用淡淡又道:“冯先生此举可以理解,因为段八方不死,他就只有做一辈子下人。”
浪子道:“所以冯贞找上你,而你又找上我们?”
吴用道:“不错!常笑将军武功盖世,若不找到在坐几位大侠,只怕还制服不了他。”
浪子淡淡道:“在下可要让吴先生失望了。”
吴用道:“难道阁下不准备助我们除去这个武林祸害?”
浪子叹息道:“自古便是成王败寇、豺狼互噬,无所谓正与邪,也无所谓盗与侠。江湖中的事,还是你们江湖中人自己去解决的好!”
吴用道:“今日贺兰,刀光剑影,难道阁下就已忘了?”
浪子道:“有些人总是把仇怨背在身上,也有些人总是把恩情压在心头,而我却把什么都放开了。”
吴用叹道:“俗话说,有仇不报非君子,有冤不伸枉为人,看来,阁下果然不是大侠!”
浪子笑了,笑的似乎很乐。
若是两个傻瓜,彼此自作聪明地吹嘘,那是很可笑的事情。但两个明眼人,却互说瞎话,就变得有趣了。
吴用又道:“阎少侠总不会袖手不管吧?”
阎铁心冷冷道:“你明知浪子不会出手,你也明知若是浪子不出手,就没有人能制得住段八方,你为何还要多此一问?”
阎铁心的人,就象是一柄利剑,冷冷冰冰,仿佛不可向尔,他的话,更是带着机锋。可是,对吴用一点用处也没有,就象是尖针洒进大海,消失无形。
吴用长长叹息道:“世风不怙,人心日下,江湖中已没有正义可言!”他接着又道:“我吴某虽不才,却也懂得‘有所必为’的道理,即使诸位全都明哲保身,即使在下是以卵击石,在下也要舍生取义。”
浪子微笑,阎铁心冷笑,均不语。
圆月弯刀与狼牙棒霍然长身,朗声道:“我们兄弟可不是贪生怕死之徒,纵然常笑将军真是不败之神,我们也要斗上一斗。”
吴用也朗声道:“好!两位不愧是我辈的英雄!匡扶人间正义的大侠!”
圆月弯刀道:“好说!好说!”
吴用道:“有两位英雄出手,再加上冯先生与我这个不才之人,也许就已够了。”
狼牙棒与圆月弯刀同声道:“不错!”
他们同声答,话音也同声落,话音刚落,两人就同时出手。
一根狼牙棒,一柄圆月弯刀,带着强劲的劲风,左右夹击段八方。这一击快如电闪雷鸣,两件外门奇刃的招式更是奇诡异常,然而这一击却也绝不会成功,因为他们的对手是‘常笑将军’。
常笑将军是不败之神。
可是,这一击配合的如此完美,恍如是经过精心的设计,长久的演练,看起来应该牵制得住段八方。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但是,吴用却未趁机出手,冯贞居然也未出手。
吴用还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冯贞却突然穿窗而去。
此变故已是出人意料,但更让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段八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抓住刀锋,架开威猛的狼牙棒。
薄刃弯刀居然震飞了沉重的狼牙棒。
狼牙棒已脱手,握刀的人也已脱手。段八方虽然夺得弯刀,却同时又甩出。
弯刀穿过寸余厚的木板墙,恍如穿透一层薄纸,几乎同时,外面就传来一声凄历的惨呼。
是冯贞的声音!
看来,他还未落地就已被弯刀所杀。
每个人都怔住,段八方竟真杀了冯贞!段八方竟是这样杀了冯贞!
不知过了多久,吴用悠悠叹道:“人情似张纸,世事如局棋,二十年的朋友,二十年的情义,一刀竟已割断!一刀竟已割断了!”
吴用说完,径自走出去,走入黑暗。
他走出去的时候从容悠然,恍如是一个局外人,方才那个豪气干云的吴用仿佛根本就不是他。
奇怪的是,段八方竟也未拦阻,他一刀杀了冯贞后,也象变了一个人,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人。
他呆呆地站着,脸色铁青,眼中尽是茫然、若失之色,就连圆月弯刀与狼牙棒象贼一样悄悄溜走,也未看上一眼。
等圆月弯刀与狼牙棒也消失在黑夜里时,段八方缓缓道:“浪子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的茫然已变成冷酷的寒芒,他整个人也从失魂落魄,瞬间又转变成战不败的金刚。
院外风很大,寒气更重。
段八方缓缓道:“你可知我为何要杀了冯贞?”
浪子道:“我已知道。”
段八方道:“你又可知我与冯贞的关系?”
浪子道:“我也知道。”
段八方道:“既然你都已知道,你也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改变计划。”
浪子道:“你要改变计划?”
段八方道:“不错!我无法相信你!”
浪子无言。
冯贞是段八方的生死之交,有着二十年的情谊,现在,竟连亲如兄弟的朋友都会背叛他,他又怎能相信一个不知来历的浪子?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让他相信?
段八方道:“你今夜离去,莫要回头,更莫要……”
这时,就在这时,厅内突然传来一阵凄历的惨呼。
是阎铁心的声音!竟是阎铁心的声音!
浪子忽然象一支箭一般回到大厅,可是已晚,灯已灭,偏门洞开,凶手已走,阎铁心正在地上剧烈地咳嗽。
浪子想也不想,也穿门而出,跃上最高一重屋脊,茫茫雪夜,万家重檐,哪有一个人影!
他随即跃下屋脊。
长街,新雪,没有一丝行迹,可是方才明明有人从此掠过。
难道是踏雪无痕的无上轻功?
此人是谁?
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连段八方都走了,长街上只有夜风,只有夜风传来了一声干咳。
听到这声干咳,浪子的心又猛然一紧。
当看到阎铁心从陈家大院走出时,他的心就开始隐痛。
阎铁心步履蹒跚,身形佝偻,手捂前胸,衣袂被寒风括的猎猎翻舞。
这个冷漠坚毅的人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去,一倒下去就永远不会再起来!
浪子手已握紧,指甲都快陷入肉中,他心中忽然充满愧疚——若不是他,阎铁心根本不会来此;若不是他,阎铁心已乘着夜色,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若不是他,过于自负,认为自己的武功能够应付一切变故;若不是他,冒然离开大厅……这一切又怎会发生?
“他是谁?”
“无名。”
“就是方才厅中的那位剑客?”
“除了无名,世间还有谁能冷漠的没有一丝人气?”
“伤在何处?你身上可有金创药?”
阎铁心忽然冷笑,笑的无比讥诮。
“再好金创药也救不了利剑贯胸的人。”
浪子默然,他看似平静,但心中的痛楚,只怕也不会亚于利刃穿胸。
阎铁心长长叹了囗气,缓缓道:“我已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我也回不去了!”
他的眼睛出神地看着远方的夜空。
在那遥远的远方,在那遥远的中原,有他的家,有正牵挂着他的家人,有他最美好、最快乐的记忆,可是他却将永远长眠在这个陌生荒凉的地方……
过了许久,浪子一字一字道:“我一定会替你杀了他!”
阎铁心忽然又失笑,笑的还是那么讥诮无奈。
“算了!算了!还是算了吧!他很早就警告过我,今夜甚至给了让我杀他的机会,只是我未把握住而已。”
浪子不禁道:“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阎铁心淡淡道:“不是什么关系,只不过有几面之缘,只不过是同在一个荒野中,一起吃过一条狼,一起喝过一壶酒而已。”
如果是朋友,几面之缘就已足够。若是结伴于无人的荒原中,一起杀过狼,喝过同一壶酒,那样,就算从前是对手,也会变成朋友。
一定会!
人的感情就是这样奇妙。
可是,无名却杀了阎铁心!
浪子不禁又道:“他为何还是对你下手?”
阎铁心道:“因为我追查他们两年,他们的秘密,我已知道的太多。”
浪子道:“你为何定要苦苦追查?”
阎铁心长长叹息。
“因为我是无剑山庄的后人,因为无剑山庄自古就是人间正义的支柱。”
阎铁心顿了顿,淡淡又道:“二百多年前,祖上明德公,率领山庄三十二名弟子,杀入当时盛极一时的西风教总坛,虽然无人生还,可也使魔教元气大伤,最终瓦解。那一役之后,山庄便被世人敬仰,代代传颂,可是,无剑山庄又得到什么?”
阎铁心再次失笑,淡淡的笑容中,满是悲壮与苍凉。
“世世代代,多少山庄弟子,低调人生,命殒江湖,仅仅是为了维持那虚无的荣耀!”
作为一个没落世家的弟子,本就是人生的一大不幸。
没落世家弟子肩上沉重的担子,与孓然天涯的浪子的悲伤一样,外人永远也无法理解!
永远无法理解!
阎铁心缓缓走到一家店辅檐下,扶着柱子缓缓坐下,背靠檐柱长长呼出囗气,缓缓道:“我已没有明天了,若真有来生,我一定会好好活着,一定会!”
他还很年青,还有许多事情都未做,人生的无奈却已尝尽,他短暂的人生只留下无尽的遗憾!
浪子道:“你有放不下心的事,可以告诉我。”
阎铁心道:“你为何不先问问我知道的秘密?”
浪子的确想知道一切,可是,他实在不忍心问,因为占用临死之人,最后这么一点属于他自己的时间,最后这么一点属于他自己的精力,实在是太残忍了!
浪子淡淡道:“我想知道什么,我可以自己去查,我早已把你当作朋友,现在,我只想帮你做点什么。”
阎铁心感叹道:“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一种荣幸,只可惜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告诉你一些秘密,你与段八方若真能击败他们,也算是了却我的心愿。”
阎铁心执意要说,浪子只有竖耳倾听。因为拂逆临死朋友的意愿,又何尝不是残忍无情?
阎铁心道:“塞上的人们只知燕飞、雷洛天的武功已可以独挡一面,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师傅是谁。”
浪子道:“难道你已知道?”
阎铁心道:“我的剑法虽不高,可眼睛却雪亮,我总是能洞悉别人无法发现的事物。我不光知道他们的师傅是谁,我还揭开了一段尘封已久的武林公案。”
阎铁心继续道:“八年前,一位来自河西的路人,在此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一位退隐多年,云游在外的老剑客,偶然回到家时,发现满堂子孙已无一幸免。悲痛之余,深感年事已高,已无力复仇,于是精心培养了一个徒弟。”
浪子道:“这个身负重责的徒弟便是燕飞?”
阎铁心道:“不错!”
浪子道:“那个来自河西的灾星自然就是宫天仇?”
“正是。”阎铁心道:“宫天仇离开塞上,去了中原,在他离去的时候,拿了一本世人梦寐以求的武学秘笈于为他赶车的穷苦少年,此少年用自己的聪明才智,通过刻苦研练,八年后,居然练成了一身令人敬畏的外门硬功夫。”
雷洛天竟是宫天仇的徒弟!
阎铁心并未直说,浪子已明白,也已深信,但他并未感到特别意外。
世界上有许多事情,虽然看似离奇,其实并非偶然,只是没人明白其中必然的本质而已。
阎铁心缓缓道:“其实,不管是吴名、莫言,还是雷洛天、燕飞,他们每一个人都想宫天仇死,犹其是吴名他们,我甚至怀疑他们来自‘四海’,故意做了宫天仇的人。
浪子道:“四海是什么?”
阎铁心道:“近年来一个极其神密的组织。”
浪子道:“他们既然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为何不一起联合段八方?”
阎铁心道:“这就是秘密的关健,他们设法让段八方与宫天仇结下不共戴天的仇恨,他们想段八方去杀宫天仇,可是我不明白,他们明知段八方纵然是常笑将军,也不可能打败宫天仇……只可惜我没有时间了,否则我一定能知道他们最后的秘密……”
血腥昧越来越重,阎铁心的气息也越来越弱。
他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浪子,你还想知道什么就快问。”
“现在,我唯一想知道的是你放不下心的事。”
阎铁心似乎笑了,至少他那微弱的声音中有了笑意。
“我知道你来关外的原因,你本不愿回到中原……”
浪子道:“那是我的事,你别管,只要你开囗,我一定尽力做到。”
阎铁心叹息道:“你说你已把我当作朋友,其实我又何尝不是把你当作朋友,既是朋友,就不能寄予厚望。”
浪子仍不死心,道:“难道你没有未了心愿?”
“有太多太多的心愿,所以反而没有心愿了。”
“难道你也没有想对家人说的话?”
阎铁心长长叹息,叹息声微弱低沉,恍如无力言淡,又似说不尽的厌倦。
“我不成才,我更不配练剑,我无脸再见二老,我也愧对山庄……我终于放下了这柄剑,我终于可以放下这柄剑了……”
没落世家之子,只要还活着,的确不能轻意放下手中的剑!
无剑山庄是曾经显赦一时的武林世家,无剑山庄过去的声威,曾经象太阳的光芒一样威照四方。
现在却成了永恒的过去,可悲的是:祖辈逝去的光环,往往会成为后辈沉重的包袱。
无剑山庄对阎铁心寄予的厚望,就象是锁在他身上的枷锁,永远也无法卸掉。
阎铁心的呼吸终于停止了,那一剑,带走了他年青的生命,带走了他所有牵挂与期盼,也带走他身上沉重的桎梏。
他死得竟如此安详、宁和,恍如只有死才让他得到了解脱。
阎铁心的血越来越冷,浪子的心也越来越冷。
他静静地站着,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俯下身,拾起阎铁心的剑,又过了许久,才一字一字道:“我会用你的剑替你杀了他!”